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司马失鼎,刘宋代晋 > 司马失鼎,刘宋代晋第15部分阅读

司马失鼎,刘宋代晋第15部分阅读

    湖鸥淮鹳成双结对,掠水伴飞,时聚时散。又有鸬鹚岩鹭、山鹰林鹬振羽展翅,你追我赶,时而扶摇而起,时而掠水傍岸,一起聚来八公山畔,将水面时时探看。

    寿阳城南,淝水西岸,大秦军拔帐列阵,纷纷而起,乱成一片。一将稳坐马背,摇动令旗,频传号令。滩阵缓缓移动,泥尘翻滚,旗幡舞动,人涌如潮,阵动如涛,又闻人唤马嘶,将令卒应,鼓息锣响,马走山震。

    潮退水响,风起树动,鸟儿已司空见惯,互不相干。如今千军万马,一起移动,搅得地动山摇,天昏地暗,鸟儿如何能安?众鸟受惊飞去,哀哀狂喊,将肚腹掠过淝水,扑楞楞飞往高处,藏入八公山密林深处,再不敢看。

    淝水东岸,八千北府兵列阵待命,静若一人。众军卒身着筒袖铠,头裹平巾帻,大口裤褶,外罩银装两裆甲,手执长抢,强弩束腰,钢刀在背,此时皆以泥沙抹面,剥去筒袖,袒露右臂,视死如归,威武难犯。众将领则穿明光铠,下着裤褶,头戴兜鍪,腰束革带,长剑斜挎,护心镜护住前胸后背,手执短刀长枪。将领、军卒皆不乘马,徒步站立。军卒列成纵队,傍依将领身后,肃立滩头。众军面西背东,豹眼圆睁,纹丝不动。

    滩下摆开丈二斗舟,数可近千,整齐划一,纹丝不乱。

    斗舟前锐后方,头西尾东。舟上各有一卒,稳坐舟尾,控住橹桨。舟前插两面矮旗,上书“晋”、“谢”二字,迎风抖动,威风无比。

    舟上虚设十余空位,皆已备下藤牌牛盾。正中泊一艨舯大舟,斗舟傍其两侧,俨如众星拱月,好不威风。艨舯上桅杆高耸,杆上高插三旗,打出不同旗语:最上乃烫金“晋”字,熠熠耀目;居中镀银“谢”字,张牙舞爪,亦甚显眼;最下却是“刘”字,赤漆朱砂,篆书极为丑陋,俨若饿虎扑食,又似血海奔流,夺人心魄,望之颤抖。

    艨舯船头矗立一物,上覆草秸织物,不睹其容,高大威猛。铁柄铜枪无数,堆放于船头之上,寒冷笨重,整齐不乱。船头挺立三将,面东背西,与众将服饰无二,双手倒剪于背,叉腿耸肩,飒爽威武,炯炯有神,直贯自家军卒。

    逾时,岸上徒步奔来一将,肩披斗篷,身着重铠,紫面暴须,目光如炷,见对岸秦军阵形移动,连忙跑下滩头,登上艨舯,执号令旗向岸上频频摇动。

    将领望见,对众大呼:“朝廷安危,全在我北府军淮淝一战!兄弟们,登舟,抢滩——”

    晋军潮水般涌下滩头,飞身登舟,弯弩的弯弩,执弓的执弓,一个个屏息凝神,伏身在舟,怒睁二目,直贯对岸秦军滩头。

    那紫面暴须将见众军集结完毕,复又举起号令旗来,向南三摇,向北三摇,对众誓师道:“胜败存亡,在此一举。众将士休惧,但随我刘牢之身后,便可无忧!”

    众将士齐应:“前仆后继,死而后已!”

    声震天空,淝水不流。

    刘牢之擎出长剑,举在半空,对船头三将道:“敬宣、雅之、无忌,听我号令:发舟——”

    三人得令,迅即揭去船头草秸,露出旋转弩机。一人旋弩,一人填枪,一人校瞄。三兄弟彼此配合,得心应手。须臾弩成,高雅之校正弩机,将铜枪瞄向正西。

    牢之瞪圆豹眼,涨红紫面,吹起暴须,举剑大呼:“强攻滩头——”

    话音方落,鼓声瞬间响成一片,与西岸锣声遥相呼应。

    秦军向后退移,晋军向前挺进。终古一战,淝水青史留名,壮观场面,此时已能窥见。

    万橹齐举,百舸争流;淝水河浊浪滔天,斗舟勇往直前。晋军寒气逼面,犯水而进;秦军相惊自疑,渐渐自乱。

    第十二回 战淝水刘谢功成 败淮南苻秦兵溃(二)

    谢玄全身披挂,策马于高地之上,按辔西望。谢琰、桓伊、胡彬、孙无终等将领并皆随行,候令进军。

    谢玄唤过谢琰、桓伊,当众问道:“二将准备如何?”

    谢琰道:“将士早已在舰,只待都督号令一下,便可扬帆!”

    桓伊也道:“准备妥当,只等号令!”

    谢玄遥指河上刘牢之船舟,授命二将曰:“刘广陵已到中流,逾时便抵对岸,一场恶斗,即将开战。汝二人速归本军,但见刘广陵抵达对岸,登上滩头,便发舟奔援,万勿迟疑!”

    二将领命,便要辞去。谢玄唤住,复又嘱咐:“船抵对岸,速令舟船东还。广陵将军能否取胜,全看后军是否跟上;后军能否跟上,全看船舟往返快慢!”

    二将口称“谨记”,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迅即辞赴本军。

    谢玄唤过孙无终,也问:“慷慨在前,尚可记否?”

    孙无终道:“寿阳城归我收拾,如何能忘?”

    谢玄道:“未忘便好!汝待谢琰、桓伊过河,便集结本军,迅即渡河。料汝渡过淝水,胜败已现,正可驰援刘牢之、谢琰、桓伊三军,不可怠慢。”

    孙无终道:“都督令我收拾寿阳,何故又令我驰援三将?”

    谢玄道:“阵前形势,一时三变,纵武侯再世,也难算定。既然胜败莫测,焉知我北府军不会失利?汝渡河之后,作后备军游走驰援,临机应变,方现本都督真意!”

    孙无终领会,迅也辞别都督,赶赴本军。

    胡彬见众将皆已领命行去,独己不遣,忍耐不住,便问:“不才胡彬,都督何故不遣?”

    谢玄道:“龙骧休急。何澹之五千水军,与我中军失期,待其来会,正可与龙骧会合一处,随中军西渡追敌。澹之未至,不迟,不迟!”

    胡彬不服:“诸将皆为前部,彬部何故独置于后?”

    谢玄被问不过,思忖犹豫,方才吐出真意:“龙骧部下曾被秦军围住旬余,不得脱去,将士难免生惧,此番交战,不宜在前,最合乘胜追击,是以后发为主。”

    胡彬不服:“彬何尝惧死?”

    谢玄挽其铠袖,细言婉语抚之,苦口婆心慰之:“龙骧不惧死,怎知将士心无余悸?此为用兵大忌,龙骧须解我意!”

    胡彬恍然,口称“知罪”,揖报“遵命”,果然紧随谢玄,再无怨气。

    苻融内着胡服,外罩铠甲,右执胡人弯刀,左执令字帅旗,策马于西岸高陂,虎视眈眈,将水上晋军反复审视。

    斗舟窄狭,载军不过十人,虽如秋叶飘零,却能穿行自如。水花翻飞处,众舟已到中流。晋军执刀持枪、张弓弯弩,貌似威武,却无重兵利器在手。

    苻融暗喜,心益坦然,折服晋军胆略,暗笑谢玄逞能,不由得连连自语:“船到滩头,纵然个个神勇,须是血肉之躯,如何抵得住铁骑冲杀?谢玄,谢玄,汝统驭大军,名贯南北,在我看来,不过徒有虚名!哈哈——”

    苻融言罢,洋洋自得,不屑一成,忽见当先一舰,迥异众舟,桅杆高耸,三色旗迎风飘扬,旗上“晋”、“谢”、“刘”字清晰可辨。船头一将,紫面暴须,豹眼圆睁,左按八尺斩妖剑,右执丈二点钢枪,威风凛凛,直贯对岸。

    苻融倒吸凉气,不由得一阵寒颤,复又自语:“人道雷公、钟馗铁面虬鬓,豹头环眼,生得最是丑陋,岂料凡界俗人,竟有丑过二位鬼神!”一语方罢,又见旗幡鼓舞,将赤漆朱砂“刘”字吹拂得格外清楚,恍然大悟,失口道:“坏休,坏休,必是刘牢之无疑!”口上如此说,心打退堂鼓,唯恐军中败卒窥见黑脸贼,难免又要谩乱军心、不听号令。

    正中犹豫,晋军千余斗舟渐渐逼近西岸,即将登岸。苻融回望身后,本军仍在后退,尚未列成军阵,心中焦急,慌将号令旗高举空中,频频摇动。

    数十万秦军绵延百余里,只望旗号,不闻声音。前军望见旗号,便欲扎住阵脚,摆列阵形。后军不闻号令,仍在源源开进,冲撞推挤,阵形方立,复又大乱。

    刘牢之望见阵乱,丈二点钢枪高举头顶,立于船头大呼:“胡狗休走,刘牢之前来寻仇!”声震晴空,山鸣谷应,淝水为之不流。

    第十二回 战淝水刘谢功成 败淮南苻秦兵溃(三)

    秦军身在阵上,眼往东看,腿往西走,闻身后大呼,慌忙顾盼。这一看不大紧,直唬得梁成残兵,腿如抹油般往西急走,相视低语:“黑脸贼杀人不眨眼,梁中垒(梁成)身经百战,尚且被杀,我等如何再战?”你追我赶,不听召唤。

    朱序、徐元喜随阵西走,望见阵形大乱,密令部下乘乱狂喊:“刘牢之何其残忍,众军快散!”唬得秦军人心惶惶,直往西赶。

    苻融望见晋军登岸,复将令旗摇动,传下号令。铁骑军列阵陂下,间隔堤岸,不审堤外动静,望见主帅召唤,一阵呼喊,杀出堤岸。

    刘牢之岿立船头,豹眼如炷,将秦军举动看得清清楚楚,知尘头起处,必是铁骑军杀出,于是摇动令旗,令斗舟靠后,却将所乘艨冲抢先泊岸。

    众军得令,摇橹的摇橹,收帆的收帆,直如昔日点训一般,将艨舯迅即靠岸。众军弓上弦、剑出鞘,伏身于战位之间,无数双眼睛直贯对岸。

    刘牢之手按长剑,豹眼圆睁,威严难犯,待艨舯停稳,身不旋转,眼不回看,吐出一串命令:“雅之、敬宣、无忌三人,调好弩机,准备迎战!”

    话音方落,便见秦军铁甲骑兵奔驰下岸。骑者果然铜衣护身,铁甲罩面;座下马则以牛革护头,熟甲罩身,与骑手几乎一样打扮。无论骑手还是座乘,皆罩得坚厚严实,不见其面,虽显蠢笨,箭羽下足保万无一失。铁骑军迎着艨舯,举刀吆喝,径往前冲。

    高雅之见状,操稳弩机,眼观滩头,屏息凝神,观其行来约有一箭之地,忽地拨动机关,便闻轰然一声,甲板震颤。弩机应声而起,于船头上蹦起三丈。那铁柄铜枪便若鹰隼一般,应声飞去。众军举额称庆,击掌大呼:“中也!中也!”

    刘牢之应声望去,果见那为首铁骑将,早被铜枪贯透坚甲,如同草秸穿蚂蚱,连人带马钉在地上,鲜血如注,喷涌而出,当即毙命。座下马尚哀鸣不已,频频挣扎。

    刘牢之喜色溢面,短兵相接,全无一丝惧色,骄傲之中,回看三人:敬宣旋开机槽,无忌填入铜枪,雅之收槽校瞄。又有铁骑将奔来船头,便要投矛。雅之旋转旋弩,拨动机关。

    众目睽睽之下,铁骑军连丧二将,鲜血喷涌,其状极惨。

    铁骑军于一箭地外团团乱转,不敢再来逼犯。

    敬宣、无忌一番忙碌,弩机须臾装成。雅之瞄准滩头,往铁骑军人多处又发一枪。

    众军翘首窥探,也不知中也未中,忽见铁骑军转辔回马,往岸上狂奔。

    刘牢之见状,举起丈二点钢枪,大呼道:“铁骑军已退,众将士,随我抢滩夺阵!”话音方落,刘牢之已跃出艨舯,趟着浅水,踩着浪花,往秦军阵上猛冲。

    刘敬宣、高雅之、何无忌三人弃了弩机,操起刀枪,呼喊着跃出大舟,跟定刘牢之身后,也往岸上冲杀。

    众军见状,呼喊着跃出船舟,跟定刘氏一门四将,争先恐后冲向堤岸。

    列阵秦军见铁骑军败归,相惊失色,又见刘牢之杀来,哪里还敢立脚,不待号令,往西便退。

    苻融策马陂上,看得真切,忙将令旗摇动,意欲收稳阵脚,唤回铁骑。奈何风势不顺,任凭他如何摇旗,铁骑军视而不见,不听号令。

    情急无奈,苻融擎出弯刀,驰来陂下督战。

    俗话说得好:“得胜势如潮,兵败如山倒。”晋兵泥沙涂面,坦袖露肩,人人瞪目狂吼,个个面暴青筋,仿佛冥府鬼卒前来索命,优势占尽。

    铁骑军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惊得失了三魂、荡了七魄,任它有何神勇,早已丧尽底气,只好彼此效仿,争相逃命。

    苻融到得陂上,立马横刀翻颜大吼,拼力阻拦铁骑军溃退。

    铁骑军分作两股,绕开主帅,仿佛山洪奔泻,奔逃不息。

    苻融不能禁,挥起锋利弯刀,向那逃兵乱砍一气。

    奈何甲厚铁坚,直砍得铮铮清响、火星飞溅,丝毫无伤铁骑军性命。

    铁骑受惊,亮开四蹄,不受节制,将苻融连人带马冲下陂西。

    第十二回 战淝水刘谢功成 败淮南苻秦兵溃(四)

    天道不公,应在苻融,冥冥之中,苍天有意要取苻融性命。此时西岸军阵,已乱得一锅粥相似,全然没有了初时阵形。前军受惊,只顾逃命;后军奉了号令,又在源源不断开进。两股大军,隔着岸陂,彼此迎面挺进。

    二军猝遇岸陂,宛若激流遭遇,浑浊一片,目之所及,一片狼籍。

    秦军吆喝叫骂,推挤冲撞,哪管马蹄下征南大将军。骑卒坠马倒地,不及起身,铁蹄便雨点般从天而降,铺天盖地,直踩得昏天黑地,血肉模糊,瞬间便无全尸。

    好一阵天昏地暗,铁骑军勉强退尽。岸陂上留下无数尸体,早已是血肉模糊、脑浆满地。

    谁敢料到,铁骑军驰骋中原、纵横北地,平凉攻赵、收燕灭代,所向披靡,未曾遭遇败绩,淝水一战,只因胡人惧怕刘牢之,阵脚先乱,便一败涂地?

    未容片刻宁静,晋军便坦袖露肩,咆啸杀至。

    北府兵杀得眼红,咬牙切齿间,将丧亲之痛、失地之恨,全然凝聚于小小刀刃枪尖,见人便杀,望马便射,不留一丝余地,惨烈之状可想而知。

    秦军伤者,纵命若游丝、口悬一气,一旦遭遇晋军,即刻毙命,全不能躲过北府兵拉网式推进!

    阵上秦军望得真切,触目惊心,早已自乱阵形,也要逃命,只因征南大将军驰来陂上,拔刀阻截,暂且立住不行,却将贼眉鼠眼瞪得圆亮,往那陂上观看动静。

    忽见铁骑失控,将苻融撞下陂底。后军铺天盖地,从征南坠马处驰过,尘土遮天,滚滚而去。众军屏息凝神,苦寻苻融身影,料定征南凶多吉少,多半丧命,直惊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正在犹豫迟疑,便见一将手执丈二点钢枪,一马当先,抢上岸陂。

    众军纷纷叹息:“都说江南人美,哪来这般丑鬼?”

    方在叹息,忽闻有人大呼:“黑脸贼,黑脸贼!黑脸贼刘牢之来也!”

    众军闻呼,相顾失色,皆往后退。

    朱序、徐元喜恰在后队,火上浇油,乘势呼道:“征南已死,秦军大败,快快逃命,快快逃命!”

    徐元喜会意,呼应道:“逃得慢时,必死无疑!”语毕,自率本部汉军,佯装先退。

    秦军顿乱分寸,只好彼此效仿,争相逃命。更有那西羌姚苌部、匈奴刘氏部、乌桓余蔚部、凉国张天锡部、鲜卑没奕干部、代国拓跋部、丁零翟斌部、陇水仇池部、鲜卑乞伏乾归部、吐谷浑等诸部酋帅,或被苻坚灭了故国,或降秦不遂心意,皆欲乘弊东山再起,复国的复国,割据的割据,唯恐逃得迟了,为刘牢之缠住厮杀,折了本军,丢了本钱,见徐元喜先自逃了,忙不迭传令:“坐以待毙,莫如全身而退!亭长里令,速速退往本族聚居地!”

    部卒见酋主下令,喜不自禁,谁不响应?一个个迈开两腿、提起双臂,如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