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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京师第21部分阅读

    薛狐悲头上脚下,上盘已守得风雨不透。

    薛狐悲这一杖含愤出手,看来一杖定可把整个轿子摧毁!

    他忽然感觉到,这无腿的苍白青年仿佛是他前生的世仇,他不杀他只怕便立即要死在他手上。

    就在这时,无情出来了。

    他既没有往上跃,也没有往外冲,他居然是从轿下滚出来的——一滚,就滚出七八尺远,变成角度斜向薛狐悲,就在这一刹那,他一扬手,三道白光“品”字形直射向薛狐悲的下盘。

    薛狐悲的上盘自然攻不入,然而下盘就不同了。

    现在薛狐悲人在半空,头下脚上,全力击出那一枚,实在绝不可能避得开这三道暗器!

    好个薛狐悲,手中拐杖,突然旋转飞出!

    拐杖半空击中了三柄飞刀,飞刀准头便失,四射而去。

    拐杖飞回薛狐悲手中,薛狐悲一个翻身已落在城头,无情却不知何时已回到轿子之中。

    薛狐悲人到墙头,金鸡独立,左右顾盼了一下,全身立时变成了一只风筝似的,往最高远的地方逸去。

    狐狸遇到兔子时,总是不放过,但遇到豺狼时,它逃得比谁都快。

    可是豺狼也追得比什么都快。

    薛狐悲一动,轿子也就动了,原来这轿子还有两只大木轮,转动十分灵便,薛狐悲跃下城头,轿子也冲出城门。

    这兔起鹘落的几个功夫,看得别人眼也花了,场中的十几名好手,竟连参加的份儿也没有,直至木轮声轧轧远去,众人才醒觉过来。

    薛狐悲显然是败走的,临走时还带了伤,“修罗四妖”只剩下三妖,“修罗三妖”互觑一眼,忽然分三面疾掠而去。

    一面是左,一面是右,一面是往内闯——他们自然不敢往外冲,因为黄天星这一干人全在城门口。

    他们一动,黄天星等也就动了。

    “杨四海”往城内闯,黄天星就往城内追。

    “金银四剑童”半空截住“刁胜”,因为他们被“刁胜”的马鞭逼退过,小孩子的好胜心并不见得比大人少。

    邝无极、姬摇花、戚红菊、姚一江及竹、梅、兰三剑,分别跃上城头,吃定了那持刀大汉——他们差一些就给这家伙淋成了油条,不找他找谁?

    这厮的轻功极好,只是四面都是敌人,论武功他绝不在邝、姬、戚任何一人之下,但若以三战一,这持刀大汉也自知必败无疑,何况还有姚一江与三剑婢。

    持刀大汉只得尽量回避,在城头上跳来跃去,尽可能避免相遇战。

    最远的地方也有尽头。

    最远的地方看来很远,但你有一天可能会流浪到那里,踏遍每一寸草地,而你最近的地方却未必真正的走过。最近的事物往往不去珍惜,却去渴求最遥不可及的,等得到了遥远的事物,才回想近处事物的好处,那时近处已成了天涯了。

    所以远的往往是近的,近的往往反是远的。

    薛狐悲就是往远处走,所以走到了悬崖。

    薛狐悲向下望了望,似乎已确定了自己无路可逃,然后慢慢返身。

    这时轧轧的木轮声,渐渐迫了近来。

    要是薛狐悲不是选择了这个方向,单凭这轿子,还迫不上他。

    可是北城本来就是三面向山崖的,薛狐悲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机会可逃而已。

    “魔头”出道江湖近三十年,几时被人迫成这个样子过?

    轿声已经近了,轿子停下,在月色下,安详得像座神龛,谁也看不清楚龛里有的是什么样的神灵。

    薛狐悲拄杖而立,竟自有一番狂魔的气焰:“无情,有种你就滚出来,咱们决一死战!”

    敢情他对这诡秘幽异却令人不寒而惊的木轿,有一种说不出的惮忌。

    只听轿内冷冷地传出了一个声音:“我问你一句话。”

    薛狐悲一呆:“你问吧!”

    轿内的声音竟似有一丝激动:“十六年前,江苏淮阴城白瀑村,有一个人叫盛鼎天,又叫盛榜眼,江湖人称‘文武榜眼’,你认识不认识?”

    薛狐悲一呆,喃喃地道:“盛榜眼,盛榜眼……他是不是有个老婆叫‘玉女穿梭’甄绣衣?”

    轿中无情道:“不错。”

    薛狐悲仰天长笑道:“不错,那时我已出道十多年,也不见得有什么人敢惹我——有个弟兄在白瀑村外干件好事,她看见了,就用针绣瞎了他一只眼睛!不过,后来我连同了十二位好手,把她全家j的j、杀的杀,一个也不留——”说到这里,发出一阵大枭般的笑声:“你是盛鼎天、甄绣衣的什么人?”

    无情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说出来:“我是他的儿子。”

    薛狐悲一呆道:“事前我们已打听清楚:盛家不就只有一个儿子吗?”

    无情冷冷地道:“不错。”

    薛狐悲道:“但那小孩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已下了毒手,并放了把大火。”

    无情道:“我也记得,不过我爬了出来。”

    薛狐悲恍然道:“你的腿……”

    无情无情地道:“蒙你所赐。”

    薛狐悲狂笑而道:“我道是谁,原来老相好的到了。”

    无情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今日我们两人,必定只有一人能下山去。”

    薛狐悲笑声一停,目光闪动道:“一定?”

    无情声音像一块冷铁:“一定。”

    薛狐悲忽喝道:“那便一定是你!”

    话未说完,拐杖已横扫了出去。

    他曾用拐杖刺入轿,也曾由上而下力碰向轿,亦曾以旋转的拐杖投入轿中,但都不成功。

    他这一下横扫,是立心要以盖世神力,把轿子横扫成片。

    把无情也扫成两片!

    这少年他只不过面对了一阵,已全身不安,就算无情不来追杀他,他也不能再让令他不安的少年再在江湖上出现的。

    轿子的杠木有两条,贯串前后。

    轿侧并没有杠木。

    薛狐悲一面出手,一面注意着轿中人的暗器,一面注意着杠木的动静,他适才就在杠木上吃过大亏。

    而今杠木上什么动静都没有,连那两截带血的刀也不见了。

    杠木没有动静,轿侧却有。

    轿侧的两处,忽然开了两个洞,伸出了两柄钩子,钩子及时扣住了拐杖。

    薛狐悲一惊,连忙一扯,钩子紧扣不脱。

    薛狐悲情急,用力一拔,轿子给他一手掀起,但钩子仍不松脱。

    薛狐悲不是不知道这时候弃杖最明智:可是他也知道,一旦弃了杖,他的“惊天动地疯魔杖法”也就完了。

    就在这时,轿子的杠木上射出三点红光。

    一个人用臂力掀起轿子,力气再大的人也不免变得有些迟钝起来。

    薛狐悲仍不肯放弃拐杖,他铁袖一卷,竟向脸上一遮,三点红光全飞入他的袖中。

    但就在他用袖一遮之际,轿中人无情便已出手了。

    七点蓝光,自他手中急奔薛狐悲身上七大要岤!

    薛狐悲马上发觉,但在此时,他的袖子竟然起火了。

    那三点红光竟是火磷弹!

    薛狐悲此时想不松杖也不可以了,但就算他松了手,那七点蓝光也已到了,薛狐悲要接要避,都已来不及了!

    薛狐悲立时一缩,全力后退。

    他后退得快,蓝芒也追得快。

    薛狐悲还是来不及闪避和接。

    忽然薛狐悲的身子沉了下去,随着一声惨叫。

    那七点蓝光自他头顶上划过,而薛狐悲已从山崖落了下去。

    他只顾身退,忘了身后是悬崖。

    薛狐悲武功再高,也还是人,一飞出了悬崖,就冲不回来,像一团火球似的沉下去了。

    惨叫声久久不绝于耳。

    一只苍白的手,慢慢掀开了垂帘。

    苍白的月色照在无情苍白的脸色上,只是无情俊秀的脸,也不知是悲哀,还是在高兴,但一定是在沉思。

    无情回到北城,舞阳城还是那般死寂一遍,灯火全无,城门半开半闭,连一个人也没有。

    黄天星等究竟去了哪里?

    无情仔细估量一下,以黄天星等的力量对付“修罗三妖”足足有余,绝不可能反遭他们的道儿的。

    这样的一群武林高手,绝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的。

    就算他们有急事走开了,也必留下人告诉他,否则至少也会留下标记。

    可是没有人,也无标记。

    无情觉得仿佛天地间有一张大网,正向着自己收紧,而自己尚不知道撒网的是谁。

    无情忽然想到姬摇花,想到姬摇花的一颦一笑,他的心就更乱了。

    无情慢慢操纵着轿车走进城门,就在这时,城上一物落下,落下时卷起一片刀光!

    落下的当然是人,人手中拿刀,刀由上而下直刺无情。

    这一下暗算十分突然,无情知道时,人已到了轿顶。

    这人也似乎知道这轿子的厉害,宁愿先抢入轿子,再与无情拼过生死。

    无情没有武功,所以他绝不这样想。

    他的手向一个机杆一压,人立时向下倒了出去。

    那人到了轿中时,无情却已转到了轿底。

    那人立时拔刀欲插——刺穿轿底木板,攻击无情。

    可是,那人一人轿中,惨叫声及时响起。

    无情也立时滚出车底,毫无惮忌地自外掀开了垂帘。

    轿中的人就保留着原来的姿势,但轿的三壁有三柄刀,同时嵌入了他背、左、右胸。

    这人当然立时身死。

    无情看见他,心里立刻沉了下去。

    这人是“修罗三妖”中,刚才要倒沸油,并及时躲过他一记飞刀的其中一妖,就是那名持刀大汉。

    “修罗三妖”中既还有人活着,那么是不是等于说,遭毒手的是黄天星他们呢?

    无情不及多想,立时将机钮扳开,三柄刀立时收了回去,大汉软倒,无情把他扫开,回到轿中——现在他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顶轿子,这轿子内外上下机括肌里,无不是他亲手精心制作的,亲手雕的,所以这顶轿子的功能,他最信任。这顶轿子的功效有时不仅能弥补他两条腿的缺憾,有时甚至就是另一个和他一样暗器难防的生死战友。

    但轿子不是人,尤其因为不是人,别人才防不着,死在“他”手上的人,就更多。

    而且也因为轿子不是人,所以他们之间从没有误会隔阂,也不会出卖主人。“它”不是人,但比人更值得信赖。

    无情对这种轿子有说不出来的亲切之情。

    他记得有一次在昆仑绝顶上,受五十三名黑道中人的攻击,但这五十三人,没有一人能冲过这顶轿子的防卫线;之后人都倒下了,轿子依然屹立。

    这顶轿子既是他战友,也是他恩人,甚至是他的家。

    他自小失去了亲人,除了诸葛先生及三位师弟在一起时,就只有在这顶轿子里最温暖。

    想起了亲人,无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姬摇花。

    就在这时,他也看见了姬摇花!

    姬摇花倒在地上,没有动,但衣襟却动了,因为寒夜的风吹来,姬摇花的衣襟随风抖动。

    无情似忽然给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全身都僵住了,一直由手心冷到心头。

    夜色很浓,月亮又躲进了云层,他不能肯定姬摇花还是不是活着。

    无情咬一咬唇,轿子便缓缓向前移动,他一生中失望的事太多了,多得已足够使他有勇气面对更多的失望。

    轿子到了姬摇花的身前,姬摇花依然没有动静,无情还是不能肯定她的生死,于是他的身子平平飘了出来。

    星空下,这无腿的可怜人,正是刚才威震群“魔”的名捕无情!

    无情爬出轿子,用手探了探姬摇花的鼻息;他的手触摸得到乃是润滑的脸庞,而且鼻息是温暖的。

    无情欢喜得几乎忍不住叫出来,他马上探手去把姬摇花的脉。

    猝然,姬摇花的手一剪,反而搭住了他的脉门,他的全身立时麻痹了!

    姬摇花翻身而起,快速、灵活、美妙,一足踢出,轿子给她踢得倒飞丈远。

    这一切变化无情连想都没有想过,现在要想、已来不及了!

    无情只觉得屈辱与愤怒,被骗的屈辱与愤怒!

    一切都静了下来,姬摇花搭扣着无情的手,犹像姐弟一般亲热。

    然后姬摇花转过头去看无情,笑得像一朵春花:“你知道我是谁?”

    无情的目光又冷又毒,像望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魔姑’。”

    姬摇花的笑声像银铃一般,十分好听:“不错,‘魔姑’姬摇花。”

    无情紧抿着嘴,像一块岩石,再也不作一声。

    姬摇花看了看他,仿佛觉得很有趣,像哄小弟似地道:“你想不想知道黄天星等去了哪里?”

    无情冷冷地摇摇头,姬摇花就是“魔姑”,黄天星等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姬摇花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我没有杀他们,我只不过点了他们的岤道而已,等他们岤道被封两个时辰后,血流的速度就会降到最低,那时也就可制成药人了。”

    无情出追薛狐悲后,邝无极、戚红菊、姚一江及三剑婢追杀持刀大汉,追不多久,邝、戚二人同时觉得腰间一麻,便已软倒,眼睁睁地看着姬摇花在片刻间也把姚一江与兰、竹、梅三婢制住。

    这时持刀大汉早已跑了,但她又潜伏回北城,为的是等薛狐悲回来,却见回来的是无情,以为有机可趁,便出手暗算,最后仍免不了死于无情之手。

    然后就到“金银四剑童”。

    四剑童力战“刁胜”,忽然一个软倒了下去,另一个见是姬摇花,呆了一呆,便轮到他倒了下去,“刁胜”亦趁机冲出,逃逸而去。

    另外两童,自然不是姬摇花的敌手,不消半刻便被制服。

    黄天星穷追“杨四海”,蓦然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正是姬摇花,黄天星心中正想:跟女人一齐追敌最倒霉……才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玉枕岤”一麻,软倒了下去……姬摇花柔媚地笑道:“现在他们都在我掌握之中,不出一个月,他们都是我属下的‘药人’了,你想不想知道北城的人去了哪里?”

    无情冷得像块花岗石。

    姬摇花笑道:“你真倔强,但我还是会告诉你:北城的人,被我们杀了四分之一;饿死的、病死的有四分之一;被我们所擒制做成‘药人,的,又是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一,城里是守不下去了,退到柴关岭的留侯庙中去,又被我们困住,出不得来。”

    姬摇花看了看无情又笑道:“你一定奇怪我在这里,而‘魔头’、‘魔仙’、‘魔神’又死了,谁能困住他们是不是?我告诉你吧,他们除了个周白宇及白欣如,个个都几无力再战了,所以叫我南方巡使、西方巡使、北方巡使盯住他们就可以了——听说是你杀了东方巡使的,他们要留住你虽不大可能,但要留住北城的残兵伤卒,还是不难。”

    姬摇花看见无情在冷笑,笑问道:“你笑什么?”

    无情冷然道:“要是三巡使就可以留得住他们,你为何还不干脆冲进庙里把他们制住算了!”。

    姬摇花认真地点点头道,“果然当堂给你瞧破了!他们的人力我是不怕,但他们扬言说,只要我冲进去,他们不单不归降,而且即刻全部自刎,也不让我把他们制成‘药人’你知道,我要的是活人,活的人才能制造‘药人’呀。”

    无情忽然盯着她,姬摇花笑得花枝招展,道:“怎么啦?你不认识我了?”

    无情冷冷地道:“不。我只是不解,你要那么多‘药人’干什么?”

    姬摇花忽然大笑,似听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笑到肚子都弯了,可是手上所扣无情的脉门;却丝毫没有放松:“制造‘药人’干什么?雄霸天下呀!我手上有这么多为我效死的人,像‘千里一点痕’戚三功、‘凌霄飞刃手’巫赐雄、武当长虚道长、少林铁镜大师…等等顶尖儿高手,等我再破了‘东堡’、‘南寨’、‘西镇’,那我就是武林第一大帮派的宗主了。哈哈哈……”

    无情看着她,仿佛看着的是一头披上人皮的兽一般,沉默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