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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人第6部分阅读

    地飘浮着,就像在镜子中看到的那样。今天的遭遇令他后悔,其实他早该明白,挽救是不可能的,他和周围的每个人都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控制着,你无时不想摆脱,可每次摆脱都不可避免地深陷其中。他们好像一个个牵线木偶,一招一式都有人在观察、在监视,你没什么隐私,它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你的肉体,更是你的灵魂!也许说的是对的,既然记忆是痛苦的,那就忘掉它吧,你不是说“兴奋一下”吗?那就让我们兴奋吧!

    不久,黑子和蝴蝶进来了。黑子就是刚才那个男侍,他换了一身黑白条纹的睡衣,看来是被沙沙从被窝里拽出来的。“蝴蝶”看起来像个学生,个头不高,一头长发,她进来时还有点羞答答的,经沙沙一阵说笑,她的姿势比谁都大胆,三两下脱了衣服,趴在的小腹上吸吮起来。放纵地一下下抬着屁股,兴奋地叫唤着,双手不停地摩挲着她的头发,有时直接将她的头夹在了腿间。沙沙则在后面搂紧了蝴蝶,嘴里发出那种神经质般的喊叫,不时将蝴蝶的屁股拍得啪啪响。黑子却从昏暗中走出来,他的睡衣半敞着,在吴三更看到他的时候,西子已和黑子搂在了一起。吴三更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的景象变得虚幻起来,他宁愿相信他在做梦……这样的时间过了很久(或许是他的感觉),直到一团香肉抱紧了他。她是沙沙。

    吴三更笨拙地把她搂在怀里,转身的时候,沙沙跌倒了,他也顺势躺下来。“你也来一针,”沙沙的手撕扯着他的背,“来一针嘛,快呀——”沙沙微闭着眼,由于某种无法言传的兴奋疯狂扭动着下身,她的|乳|房颤抖并尖尖隆起,逼着吴三更的脸。“来嘛,来了就舒服了——”然后是忘我般的呻吟。吴三更感到背上好像被掐出了血,他用力挣开沙沙的胳膊,坐起身,看到蝴蝶移近壁灯,从一个黑包里拿出一支水晶色的针管。灯光下,蝴蝶半张着嘴巴,表情是那样的痴迷,她小心拨掉塑料罩,然后将针头插入一个蓝色小瓶,即刻的满足让她绷紧了身体,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掩了她的半边身子。吸入了规定的量,蝴蝶屈起身体,将针头插在左臂上,她的双腿微微颤抖着。也许是针头插入太深,拨出时,流出了一缕细细的血,蝴蝶掏出一张面巾纸,小心擦拭干净,然后又拿了一张,抹去嘴边流出的口水。不一会,蝴蝶微闭着双眼躺下来,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突然,地下的沙沙喊了起来,吴三更俯下身,把她抱在怀里。“我是不是很难看?”沙沙睁了一下眼,然后又闭上。吴三更看到沙沙的额头全是汗,周围又没有纸,他就用手背替她擦拭。沙沙睁开眼,朝他笑了笑:“你吻我……”接着,她搂住他的脖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吴三更低下头,闻到她嘴里浓烈的酒精味。“抱着我……”沙沙呻吟着,“我冷,抱紧我,我冷……”吴三更抱得紧了,就像抱着的是自己。沙沙的嘴唇湿而发冷,他感到它蠕动了几下,然后断电一般停住了。四周一片昏暗,发泄似乎停止了,茶几上,杯内的红酒反射着稀薄的灯影。过了一会,沙沙醒来了,那是一种干渴的目光,吴三更一边吻她一边温柔地抚摸她的小腹,她的手伸到他的那儿,他听到自己渴求的声音,沙沙的腿间全是汗液,她轻轻坐到他的腿上,他正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那儿打架呢。后来,沙沙拿来了针管。

    “就一点。”沙沙说,她的高嘲过去了,而吴三更的身体仿佛被蚁虫蛀空。沙沙用了酒精棉球,她说量很少,不会上瘾的。在针头拔出手臂的一瞬间,吴三更感到一股强烈的冲击直达心脏,眼前被一团雾气笼罩着,连沙沙的脸都看不清了。无论他怎样用力,吸入的空气也只是一点点,而且是从嘴里吸入的,他感到胸口出现了一个大窟窿,空气在那儿一进一出,接着,冲击抵达了心脏,血液了,在管壁间横冲直撞,心瓣一阵阵地绞痛。不久,他的腰部渐渐没了知觉,身体已被分解为无数颗虚空的微尘,悬浮于空中。吴三更闭上眼睛,世界仿佛一个疾速旋转的漩涡,意识和时间停止了,他被深深地吸入,起初他还在挣扎,后来放弃了,不久,一股燥热传到了他的胸腔、喉咙、心脏和性器,舌头也因充血而发硬,他舒展开身体,呼呼喘着粗气,唾液不断地从嘴角往外溢出。每当他用舌头舔时,就感到胃里一阵阵的恶心。

    吴三更拼命张开嘴,举起沉甸甸的手臂碰了碰沙沙的肩膀,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给我一支烟。”沙沙点了根烟,塞进他润湿的嘴唇,扭头对说:“你来看看,他眼睛直翻白,不会出事吧。”

    “死不了。”翻开吴三更的眼皮,“不过,得休息一会,你怎么搞的?把他弄成这样?”

    “我想叫他兴奋一下嘛——”沙沙反驳道。

    “兴奋一下?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腿一劈开,整个酒吧都能装下。”说着,一把掐住沙沙的|乳|头,沙沙惊叫一声,身子缩到沙发上。

    “现在,几点了?”蝴蝶脸色苍白地站起来,自言自语着。沙沙倒了一杯红酒,喝了一口,止不住咳嗽起来。黑子点了一根烟,房间里烟雾缭绕的。“给他一杯饮料吧。”说,回到床上,继续躺着,他说身体不舒服,想睡一会,问“有人陪我吗?”。沙沙想说什么,突然又咳嗽了,脸憋得通红,只能用手势来表达。“跟我回去睡吧。”说,望着天花板。“我要工作了。”黑子已经穿好了衣服,他吻了吻西子,面无表情地出去了。吴三更挣扎着坐起来,西子劝他再躺一会,他摆了摆手。沙沙拿了一杯罐装饮料,西子啪地撕开,吴三更一口气喝了一半,胃里稍稍舒服了些。

    “吓死我了,刚才还以为你死定了呢。”沙沙说。

    “现在几点了?”蝴蝶又问了一遍。

    “你有病啊,老问几点干嘛?除了我们,今晚没人陪你。”沙沙说。

    “你怎么知道今晚没人陪我?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那你去找黑子吧,他闲着。”沙沙又倒了一杯酒,“你不是有个小情人叫‘edisen’么,你去……”

    吴三更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痉挛,趴在床边呕吐起来。西子急忙跑过去,把报纸铺在地上,拿毛巾给他擦嘴,一边摩挲他的背。吐出的污物里夹杂着一团粘糊糊的东西,一股刺鼻的腥味在屋内弥漫开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抽搐袭来,吴三更痛苦地弓着背,两只手拚命撕扯身下的床单,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在不间断的呕吐中他的头脑一片空白,生命似乎被它撕裂得只剩下一根游丝。

    “哎呀,”蝴蝶捂着鼻子叫起来,“我还要吃宵夜呢……”

    西子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沙沙,都怪你,你给他注射了多少?”

    “最多10毫升。”

    “尼克醒了。”

    西子看时,尼克已经走到床边。“刚才跟我打架的是不是这小子?”

    “他是我男朋友。”西子冷静地说。

    “怎么,是你男朋友就了不起吗?”说着,尼克一把推开西子,一拳打在吴三更的后脑勺上。沙沙冲上去拉他,尼克一甩手,沙沙差点跪在地上。吴三更已经下了床,看到西子正和尼克缠在一起,他大喝一声,握紧拳头,两眼死瞪着尼克。吴三更在学校里练了一年的“截拳道”,虽然目前体力虚弱,但他觉得击倒尼克不成问题。尼克也瞪着他,慢慢地靠上来,三更退了半步,肩部做了一个放松的动作,尼克更近了,三更突然一个左直拳,尼克闪过一边,张开两臂扑上来。三更稍一退让,跟着打了两记直拳,第二下打得很重,三更听到空气里啪地一声脆响,可尼克并没有停住,他狂叫一声,两手胡乱朝前抓着。三更气得直咬牙,正好有机会教训他,三更不再顾及情面,冲上去一番复合勾拳,尼克的右眼出血了,三更的手被他抓了几道血痕,他换了一个姿势,右手一扬,这是假动作,跟着飞起右腿,一个侧揣,尼克嗳哟一声,倒在地上。尼克勉强爬起来,三更冲上去,一脚踢在他的脸上,这一下,尼克疯了,他抄起门后一个拖把,照三更的头部劈来。情急之下,三更只好用两臂抵挡,然后抓住拖把,两只脚同时飞起,狠狠蹬在尼克的肚子上。

    “别打了!出了人命谁负责?”喊道。

    尼克躺在地上,粗喘着说:“你……滚开!有种……今晚谁……谁也……别走!”

    “尼克,你不服?不服你拿拖把干什么?”做了个手势,示意西子带吴三更赶快离开。

    “怎么,打不过人家还想耍赖?”沙沙走上来说,“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了,没时间陪你,你要想舒服的话,就该把这酒喝了,然后睡一觉。”沙沙接过蝴蝶递来的酒杯,交到尼克手里。最后,沙沙拿了一支针管和一小瓶稀释过的海洛因放在尼克的枕边,“这东西止疼,可不能贪多,要是死了,我可不管。”蝴蝶穿好了衣服,点了一根烟,回头望了望尼克:“要是想死,我替你寻个地方,千万别在黑子这里死。”尼克无力地闭上眼,灰暗的阴影已经漫上了他的膝盖,他现在成了一株抛弃在热带雨林里的仙人掌,等待他的只有腐烂。

    “我招谁惹谁了?!”——其他人都走了,5号房间空荡荡的,回声和呻吟声接连不断。

    “你们都去死吧!撑死这些马蚤货!”

    “撑死你们这些荫道娘们!”

    “撑死你们!”

    “撑死……你……们……”尼克睡了,那种令人的感受唤起了他对耻辱的最初遗忘。

    第二十章

    一只巨大的死蛾趴在胡花荣梦中的墙壁上。

    开始她以为是一块脏纸,仔细一瞧,它挪动了一下位置,灰色的羽翅上长着一层薄薄的绒毛。它不是一只死蛾,它是活的,它活得比较谨慎,甚至它的移动都是不引人注意的。胡花荣叹了口气,目光游移开来。

    按现在的时间计算,她已在楼顶坐了三个钟头。她记得房顶一角有一个花园,盛开的鲜花就像腐尸生出的疹子,又像不断增殖的癌细胞。花瓣在风中飞扬——这使她想起母亲离世的那些日子,飞扬的是她的白发,从白衣下散发的酸臭绝不可能轻易洗掉——虽然母亲每晚洗一次澡。医生说“最多半个月”时,胡花荣躲在角落里哭了很久,母亲好像预料到了死亡的来临,女儿再一次走进病房时,母亲一边抓着身上的湿疹,一边说:“我都知道了,花荣,医生不对我讲,我也知道,我身上都烂光了,连指甲的颜色都变了,还有我这牙床,老是出血,止都止不住。你告诉你爸,我不能陪他了……我要先走一步了……我再那边……等他……”母亲的眼睛是那种红通通的湿疹的颜色,现在想起,不禁令人陡然心寒,假如父亲在场,他安慰的话并不会比她多,当他面对胡花荣梦里的这个幻象——呆坐在楼顶,久望着夜空,父亲的话只会比任何时候都少,因为他明白,面对同一种遭遇,语言是多余的,它既不能消除误解,也不能提供帮助,它只会像一只趴在窗棱上装死的粉蛾,微微的一动(正像它朝另一侧移动的细腿)——不过是生命似可猜测般的提示。不久,它就会僵硬,从腹部流出的暗绿色汁液也已凝固,金色的鳞粉反射着墙外的灯光,它的两条触角微微摆动,还有它不断飘落的花粉般的细绒。

    胡花荣听到窗外有了声音,她披上衣服,走到窗前。

    下雨了,玻璃上滚动着小虫子一般的水线。冷风吹起她的睡衣,胸前已感到些凉意了。病房又换了一间,地面11层,有新鲜世界的颜色和光亮。今天,外面下了一场久违的雨,胡花荣索性打开了窗户,让自己充分感受这雨的清醒。

    “哟,失眠了?”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魏医生。胡花荣看了他一眼,合上衬衣。她注意到自己的|乳|房有些胀痛,睡前潮湿的身子已被冷风吹干了。她动了一下胳膊,腰也动了一下,她听到骨缝间咯崩一声,这说明她在窗前站了很久,要是他不来的话,她会站得更久,是魏医生破坏了她的宁静,还有她面对着雨天时的感动。男人上前几步,灯光把他的身影推到墙上,那是一块不规则的、几乎没有弧度的轮廓,她不想再让他靠近,因而,她说:“你事吗?”

    “今夜是我值班,看到你房间的灯亮着,我就过来了……”墙上的身影动了几下,看来,他在寻找合适的话题,他犹豫着,因为声音突然停顿了,而犹豫是她非常讨厌的脾性。他有目的,因为他和她一样,有深夜保持清醒的习惯。

    “你不困吗?”胡花荣这时才转过身,望着他,她希望自己脸上的表情是纯洁的,一丝一毫的侵犯和泄露都没有。男人也看着她,他的目光没有任何的逃避,它几乎是赤裸裸地逼来的,可在她的眼里,那是一具杀人犯的躯壳。透过稀薄的空气,她仿佛听到手术刀的声音,它们在他的体内交谈着,使她听到一种机械似的快感。

    “你变了。”他说。

    “到这种地方,没有不变的。”

    “包括我吗?”

    “包括。”

    医生笑了笑,“第二阶段的实验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后天开始。你看行吗?”

    胡花荣冷笑一声,没吭声。

    “按规定,实验之前必须……”

    “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事情已经决定了,再跟我解释,有这个必要吗?我只想问你,当初合同上规定的付款程序,你们都办妥了吗?”风从背后吹来,她的头发和睡衣都在飘摆,白色的,对这黑暗是一种彻底的伤害。

    许多年前,父亲就告诉她,要相信自己。现在,除了本能的欲望之外,她厌恶周围的一切。她的记忆逐渐逃离了她,可她瞬间的感觉无限地膨胀了,她有没有记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确认和这种确认的穿透力。在魏医生推门的那一刻,她听到心房颤抖的声音,她明白,这是肉体的逃避,出于她无法认知的直觉,那个由90碳水化合物构成的精神截体已经惧怕了。

    这是一个不妙的开始。

    胡花荣无法预知下面将要发生什么,特别是第三阶段的实验,即使他们完成了,你有充足的理由相信他们吗?他们植入的芯片要么是一块爆炸物,要么是一个跟踪器,绝不会是一个有益的保健核。假如他们失败了,失忆和死亡都是你自己的,他们只需要告诉你实验成功了,以后,你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

    “已经办妥了。”医生的身影变得非常巨大,她知道他在靠近,他每靠近一步她都听到自己的心脏急速地颤动一下。“我希望我们能够以坦诚的态度谈话,我们之间完全没必要人为的设立障碍,实验必须进行,这你清楚。你的恢复情况良好,我们才决定进入第二阶段。你目前的状况表达了一种忧虑——也许是恐惧吧,假如我们把实验的日期提前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我相信你的紧张状况会得到缓解——”这时候,医生几乎和她站在一起,他身上的气味令她厌烦——也许她闻到的是他的呼吸,她甚至觉得布料之间的磨擦也令人窒息。胡花荣迅速闪到一边,白炽灯下,她的内衣在床上揉成一团(这使她想到自己的身体)。她的不安正像这夜晚飞溅的雨滴,无处不在。

    “这么晚了,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胡花荣说。

    “你不会是拒绝我吧。”魏医生诡秘地笑笑,“我是不是很令你讨厌?”接着他坐到床上,他说了许多话,可她听不进去,她听到的只是一阵嗡嗡声,其中间杂着他思考时留下的停顿。

    “我没什么,你回去吧。”

    “你真想让我回去?”

    “你怀疑吗?”

    “我觉得……”

    “你不要‘觉得’了,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难道我不如12号?她可以满足你的,我也可以……”

    “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你再不走,我按铃了。”

    魏医生抑制着愤怒,胡花荣的冷冰冰的态度无疑给了他某种伤害,还有一点,就是他的误判,很难说魏医生今晚值班是不是故意的,此刻,他不得不忍受因难堪而生的屈辱。

    “那么,我一早再过来。”医生只好替自己找个台阶。

    胡花荣没有回答,她现在只想静一会,对于天明之后的事(以及无法预知的将来),她不得不借助梦境来安慰。她就像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