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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人第12部分阅读

    和的平台上,等待、等待着,让忍耐和软弱成为凝固的姿态。等这一切过去后,乌龙女相信自己的身体有了依附(无知的肉和骨骸的依附),跟着,她会继续这种走动,走到路的尽头——乌龙女发现这是一个码头。

    在一根枯木上,有四个歪歪扭扭的文字:平桥渡口。

    “浑天仪,渡口找到了!!”乌龙女转身喊道。

    没有回音。

    “浑天仪,快来!!”

    “浑天仪——”

    “渡口到了!!”

    一片死寂中,只有雨声的寂寞。

    浑天仪不知在什么地方。

    他消失得就像他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

    “浑天仪!浑天仪!”

    仍然没有回音。

    乌龙女有点害怕了。

    “浑天仪!”她又喊了一声。

    一截朽木突然栽入水中。女人听到了,朝前走了几步。

    河面上,除了黑暗和若有若无的水纹,并无其它异物。

    野渡无人。

    亦无舟。更别说“自横”了。

    女人朝前又迈了一步,一尺远的地方,那截朽木突然从水底冒了出来。冷风里,几乎是一瞬间,她感到体内的热量一下子被那截朽木吸食尽了。

    一片死寂。结局早已注定。

    雨沙沙落着。有人再也听不到了。

    没有什么可以明白的,没有,什么也没有。

    此刻,在另一条路上,吴三更发现有一个黑影正慢慢逼来——借着灯光,他笑了,随后,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是封喉。

    2005年9月25日完稿于北京木樨园。

    (正文完)

    梦境之雷峰塔篇

    雷峰塔。

    我醒来时,天已大暗,一阵蓝光滚过天际,漫天飘满了四分五裂的液态颗粒。我的目光越过油布伞的外沿,望着茫茫中一条孤舟的江面。雷峰夕照的美景,我看不到了。

    我在等我的乌龙女。

    我感觉我的周围是一个孤立的水团。我醒来时,这个偏远的小镇已被暴雨冲刷得支离破碎。我看到它呻吟在雨中的沉沦,一条桅杆倒了下去,大街上没有来客的踪影,酒旗不见了,沿街的菱花窗也被一扇扇撕开,尖叫着脱去外衣。我的裤角也被打湿,我在等我的乌龙女,我的乌龙女是一条修练千年的白蛇精。

    我自问,我是那个被称为“许仙”的痴情郎吗?

    (晚上,章鱼来到我的房间。

    我问他浑天仪为什么没来。他只告诉我他自己为什么来了。他说我这样做是很危险的,对于一个失忆人来说,最好的办法不是恢复,而是彻底忘记。他举了一个例子,他说一颗臭弹,应该扔掉,而不是修理。我说乌龙女不是一颗臭弹,她是我女朋友,我不相信她一点都不记得我。章鱼笑了一下,他把我说的例子用在了我的身上。“你看,”他说,“那个叫‘西子’的姑娘,我听你提过,你想救她,可付出的代价要比她自身的价值大得多。”我反问他:“我说按你的说法,我的女朋友一分钱不值喽?”章鱼摇摇头,苦笑几下,他说如果你真的坚持,所谓的代价就是你的失忆。

    浑天仪并没有告诉我这里面的互补关系。可我还是坚持了。

    章鱼又提到那个程序,在这半年里,它的自我智能不断完善,他使用一个词,叫“令人惊惧”。半年前它还是一个婴儿,现在,它已经十六七岁了。章鱼称它为“花季程序”(这个词让我想起早熟的少男少女,想起男孩们微突的喉结和女孩们花蕾般的小|乳|房,他们的低语声躲不过校园墙角无聊透顶的夜虫,也会有那么一两声随风飘到墙外的夜市摊上),程序的目的十分单一,就是无限扩张,把它无形的触手伸到每一条缝隙里,侵入、占领、生长,继尔再繁殖,把祖上的“扩张基因”进行到底。

    章鱼离开前,我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不是。我不是“许仙”。我是一条雄性青蛇。我的白蛇,在赴约的途中。她的模样,在幽深的水底浸泡了上千年,我也该忘了。立在浑天一色的江边,我膝下的布衣一片精湿,我把伞沿撑到与水面平行的位置,回忆忽然被她的鳞片唤醒。

    暴雨三天——关于约会,我记得乌龙女这么说过。

    今天是第三天。下午。我在等我的乌龙女。她的鳞片,据说是她成丨人后做内裤的布料。她的手绢呢?应该是她肚皮上的软鳞吧。我站得很久了,双腿有些酸麻,这把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伞,不但有鱼腥味,还有一股倒霉的屎臭。这条江里的蛇精只有我们一对,没人聊天,我的心里一肚子闷气,假如有别的母蛇,我也不至于耗在这儿傻等。我把破伞从左手移到右手,再换到右手,第一万次换到左手时,我才想起窝在裤兜里的一张巨蛙皮,一半是白,一半是赤色的条纹,展开来,好像趴着一条条令人恶心的紫蚕。这种东西,换了如今成了人形的我,在油里煎一个夏天我也不敢入口。可乌龙女说她爱吃,她的零食习惯,也许就是吞下这张薄饼般的蛙皮吧。

    我在等我可爱的小白蛇。

    交媾似乎能持续一个月吧——想到这里,我的双腿似乎又有了感觉。禁欲是没有必要的。这不但损伤我自己,更害了美丽的白蛇姑娘。她的器官,是花了上千年才长成今天这模样——要么怎么说人好呢,人可以随时随地搞,蛇不行,所谓修行,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要尽可能向“人”靠拢。我这么说对吗?我的双手灵便,从左手移到右手是没问题的,换过来也没问题,我的双脚也行,唯一的缺陷是不能单腿站立,我觉得这与我肉里的骨头有关。水里游惯了,换在陆地上走,当然需要过程。这两天半时间,除了生殖器,别的器官我都试了,问题也不是没有,关键是我试了,一试,这渴望和稀奇感就没了,心里空落落的,就像这身后空无一人的胡同,雨在里面穿来荡去,没有一个人淋着,也怪可惜的。今晚我就可以试了,乌龙女一来,我就嚷着要看。看看总是可以的吧,鳞片可以看,为什么那里不能看?不就是变了一个形状嘛,我要是一条纯情的小母蛇,内裤恐怕也是多余的。

    哈哈哈……

    哈哈……

    哈……

    我禁不住一阵快慰的笑。

    人走光了,这小镇就是我们的了!

    你试过在水中交媾吗?在云雾里呢?酒楼上?胡同里?屋脊上?窗口?门房?牛车?地上?路边?草里?路口?街头?茅房?花园?泥里?长凳?石板?沙塘?伞?床?……

    我吐了吐舌头。一缕清亮的粘液从舌体下悄然滴落,这是因为等待的原故。

    突然,雨声停止了。

    我赶紧把舌头缩回嘴里。睁大了眼睛,希望能望见乌龙女的一鳞半爪。

    (章鱼跟我说的是我的失忆过程。

    这是一种叫做“梦境移植”的方法。a和b麻醉后,维系他们是梦,因为a是沉寂的,她的记忆可以称之为“死亡”。a的记忆源代码被删除后,记忆神经元的有效生长已被药物完全控制住,所谓的“移植”也就是一种程序接入。将b的记忆植入,因为a和b有共同的记忆源,a的神经元将会重新读取已经删除的源代码,同时,不可避免会出现错位和误植,一方面是受到药物的影响,另一方面是记忆体本身的遗传基因不同。为了将b的记忆分离出来,注射针剂是必需的,可它的副作用十分明显,b的一部分记忆有可能永远消失,同时,药物的抑制作用阻止了神经元的恢复,甚至它的生长。

    “这好比剥皮,一层层撕下来,直到撕空为止。”章鱼说。

    “这是唯一的途径?”我问。

    “是的,唯一途径。”浑天仪说,“一种类似解药的针剂已经开发成功,可不在我们手上。要么,你选择这种方式,要么,你放弃。”

    我想了想,选择了前一个“要么”。)

    雨停之后,我那可怜的视力给这次约会涂上了一层阴影。

    虽然我是一个玩笑之人,可对修行,我细致严谨地做完了每一道工序。比如现在,我的舌头居然又宽又短,这是因为我每天都要在一块长满水草的青石上揉搓打磨,那娇滴滴的粘液,至今草香扑鼻。当然,这使人联想到我的生殖器,它的难度在于一根粗圆的茎,有时,你不得不使用铁锯,或者木棒,把它的两侧锯掉一些,再用棒子捶上十年八载的,方成。

    嗳,苦了我这些器官兄弟。

    当然,联想之途漫漫长兮——那条小母蛇是如何做的呢?大概得使用一把尖刀吧。几十年的光阴,就为了倒腾一个圆状物和一个与之适应的包容物?看来,这份和谐早在亿年之前就已悄然作结。我用这个,你用那个,工具,器皿,暗岤,交合……哎呀,好不容易等到今晚的“上下求索”。我想我的盼头应该在今晚终结,想到这里,我不禁抖出一声狂叫,一口浓痰吐向河面。千年之前,紫石街还是一片蛮荒之地吧,因为战乱,江水上游的居民逃亡至此,山清水秀,鳜鱼肥美,他们便定居下来,繁衍生息,有了吃的和食用钱,有了通婚祭祀和惨淡无光的爱情,也有了凶杀死亡乱囵和平庸。算起来,我的命运要悲惨多了,先是修行,成仙之后,接着修行,他妈的老是修行,我早就厌烦透了,看着红尘美景纷纷扰扰,我的心好乱呀。真想变成个人样,体验这极乐之外的花样年华。你问我怎么知道紫石街?有一天我实在憋急了,翻身来到水面,抬头一看,哟,码头上有一个木牌,上面写着:紫石镇。

    我想,俯冲下来的乌龙女,大概能望到这块路标吧。她喜欢水,她的身体总是潮湿和清澈,在蛇的年代,我们不敢交媾,你想,是卵生,我的下一代是要从白皮蛋里拱出来的,即使修成了仙,充其量也只是一条会飞的蛇精,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对我们这一族都是愤恨有加、除之而后快的,我就把这个想法跟死水潭的乌龙女说了,她竟然苟同了,同时,一脸的羞涩。当时的我,虽说目的达到了,可生殖器还是委屈得立了起来,它的报酬太低,造反有理,这个观点它不懂,因而没跟我闹下去,说起来,我真得感谢它,假如来一次冲刺(我想乌龙女也不会太拒绝),这一整套登陆计划就得泡汤。我还在这里傻等个啥?早在家抱孩子了。(想到这里,我又看了看天空。)

    呀!一个女声在身后蓦然响起。

    我的视力不太好,所以,我事后的回忆,是用耳朵发现了乌龙女。(早知如此,我就静坐了。)

    “呀,乌龙女,你真漂亮。”我也是少男嘛,说话时,我的双手几乎拍到了乌龙女的鼻子。

    “呀,许仙。”乌龙女这么叫了。

    我的脑中一阵晕眩,有锥子戳了我一下。(读者们知道,这是浑天仪在调用程序代码。看来,我应当改变乌龙女对我姓名的确认。)

    “鬼话!我叫吴三更。”我说,仰着脸,手掌缩到了裤兜里。(调用程序之——注释1:泡妞秘笈之扮酷篇目录12a注释2:荷尔蒙分泌之提高指数。注释3:百分之百上床之25计欲擒故纵。注释4:资本运行篇之投桃报李。……)

    “你叫什么?吴……什么……三!”

    “吴三更!!”

    “谁给你起了这么个狗熊名字?”

    我轻叹一声,汗津津的手从裤兜里抽出来:一朵天姥山的玫瑰花。

    “我拷!大老远跑来,就送我这么个东西?”

    “你有没有搞错?这是天姥山灵霄峰上开了五百年的玫瑰,比灵芝仙草珍贵多了。”

    “好了,我收下了。”乌龙女把花瓣递到鼻翼下,轻轻翕合,浓香四溢,她的手指宛若无骨的白忧草,一片片舒展,放开,透明的脉络(我在它的侧面)悬浮于虚空的烟波之上,如此的荡漾,死水潭也会沉醉的。(注释9:调情之初吻技巧。注释10:床篇之目录3b注释11:情话之谜。……)

    “我等了你半天了……”我悄悄靠近。

    “我都等急了……”我继续靠近。

    “我腿不好,都肿了……”终于靠近了,我的手指缠上她柔软的摆动。她向我的掌内移动,在两股力量的合一下,她缓缓贴近我的小腹,温热的小腹,盲肠和阑尾都忍不住蹦跳了。我缓慢用力,让她感受我温热的起伏,柔情蜜意,我用一种“咬语”轻声说道:“想我吗?”

    这一刻,我的脸伏在她黑的长发里。(白蛇?这家伙连头发也修成了黑色,看样子,她真准备抛开一切,弃仙从缘,不枉此生了。什么?你问她是不是跟我?当然了,没有情敌,我就是唯一嘛。我在心底笑了,假如真有情敌,我就送她9朵玫瑰,其中的8朵我要飞到紫石镇一个私人花圃里采摘。)

    “那是雷峰塔吗?”乌龙女的黑发动了动,我知道她的目光越过了我的肩膀和衣领间的气味。我稍稍松开手,我和她侧身站着,背影被黄昏的天色连在一起。我把一只手留在她的腰肢上。雷峰夕照的美景又出现了。(这阵倒霉的雨,怎么停了?)

    “你怎么把雨弄停了?”

    “我怕你不喜欢。”

    “是嘛。”可我隐隐感到这黑塔的力量,从它平静的外表下散发出来。

    “这雷峰塔,有点斜吧。”

    “斜?”我预感到塔的状态偏离了我们的视线。

    “我飞来时,看见塔下有一处空房,不如到那边去吧。”

    “空房?”我心想,不正是我此刻的渴望吗?我点了一下脚尖,身体飘然而起,乌龙女拉着我的手,一眨眼的工夫,飞到雷峰塔上空,双双凌空落下。

    雷峰塔,我感觉它就是一个哑巴。

    黄昏的余光撒在它的腋下,觅食的雀儿正在塔檐上东张西望,背阴的地方荒草弥漫,瓦缝间,残留的雨水带来人世间苍凉的流逝和衰弱。远处是白色的山峦,河水湍急,越过它就是对岸的紫石街。下游的河面时窄时宽,一片苍茫,现在的夕阳渐渐隐去,一层暗灰色在悄悄滋生,河床褪去了泥沙的冲刷,十分清亮,乌龙女的白裙拂动在晚风的一抹余辉中,还有附着其上的我的手,暮色的来临已让我心花怒放了。

    一对水鸡猛地从背后的篱笆园里钻出来,唧唧几声,摇着肥屁股,没入草丛不见了。

    那处空房,对,立在雷峰塔一侧。

    “我们今晚住这?”我问乌龙女。

    “哎呀,这里好久没人住了。”

    她迷惑了。我想。

    “不是,这里根本没人住过。”我说。

    “找一家旅店吧。”我继续说。

    “有床,被子也干净。”我开始引导。

    “以后,这就是这们的家了。用具一概齐全,还有菜园和木桶……”

    “你觉得呢?”我最后问她了。

    乌龙女不作声,沉默了一会,她突然一甩手,我的身后,平地生出一处空房,大体跟我说的相当。

    “怎么样?”乌龙女笑着看我。

    “随你吧。”

    “满意吗?”她搂紧了我。

    “一样,一样。”我说,也搂紧了她。

    雷峰塔后面的天色暗下了,我知道,夜晚快要降临了。

    (有关“梦境移植”,章鱼和浑天仪都提出了各自的看法。

    章鱼提到梦的暗示作用,要想恢复乌龙女的自我意识以及对我的确认,记忆体必需发挥它的暗示作用,也就是我对梦境的反应和与程序引导的适应关系。从原始意义上讲,梦是愿望的满足,虽说它的表现形态不可穷尽,但在本质上,它都是人对现实愿望的重新发现。接着,浑天仪向我解释了“原始梦境”与“程序梦境”的区别,主要区别点在于程序本身的调控和引导作用,假如“原始梦境”的箭头是朝外的,那么,程序本身所设定的梦境是朝内的,它指向人的意识深处,并在“有效点”上刺激神经元的生长,以达到重植的目的。

    下面,章鱼向我描述了实验步骤。

    首先是记忆的提取,也就是把我记忆中与乌龙女相关的片段场景删选出来,然后分类排列(令人难堪的是那些做嗳场面);其次是记忆的拼合,这里面就有许多创意和添加的背景了,其目的就是让乌龙女确认“我是谁”以及“他是谁”,并找到两者合一的办法;最后是记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