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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志宫第1部分阅读

    《天志宫》

    第一章 藏剑山庄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地处江南道的苏州城中正处处是轻歌曼舞,朱颜微酡。街边的酒楼座无虚席,但见衣袂飘飘,觥筹交错,连空气中似乎也发散着剑南烧春的醇美气息。

    李太白有诗为证:“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

    此时正是唐代宗宝应元年,唐军借回鹘兵马收复洛阳,结束了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但大唐帝国的盛世之气也随着这场浩劫一扫空。西有吐蕃之乱,东有藩镇为祸,洛阳一带,邑落为墟,比屋荡尽,百姓饥寒交迫,衣不蔽体。

    而这苏州城,地处江南,远避战祸,仍旧是歌舞升平,酥风软雨,殊不知国运不济、大厦不稳。

    这条街名为山塘街,后人皆以为乃白乐天所题,实为误传。此街东起阊门渡僧桥,西至虎丘望山桥。

    街边茶馆正不时爆出阵阵喝彩声,馆内馆外已是围得水泄不通。一位说书先生立在中央,摇着一叠折扇,讲得乃是隋唐英雄。那先生方方一张脸,蜡黄皮肤,着了一袭粗布衣,虽已洗得发白,却甚是齐整。

    此时他正说到李世民征伐宋金刚,秦琼与尉迟敬德大战美良川,秦叔宝率部连斩敌军两千余人,扭转战局。茶馆内外众人听到兴头,齐声叫好,百十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南首一个女子。

    那女子约十八九岁年纪,雪白的一张瓜子脸,乌发如漆一般垂在胸前,烟眉下一双墨瞳清澈明亮,流盼间略带妩媚。

    她一身淡紫色的银鹊穿花长裙,外边搭着雪白的袄子,两只金蝶耳坠映着脸颊华光点点,一只柔荑轻轻托着粉腮,正听得入神,举手投足间透着清雅华贵。

    这女子名叫叶兮若,乃是名震江湖的藏剑山庄庄主叶远宏之女。这山塘街上一干人等久闻叶家大小姐美若天仙,堪称苏州城第一号女子,听得她竟来茶馆听书,纷纷赶来围观,不少人挤不进门,在馆外已是焦急万分。

    叶兮若听了半晌,美目忽沾了些愁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书先生嗓音清亮,她这一叹极为平常,但众人却听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有几个富家公子已被勾得心中酥麻不已。

    她身边的丫鬟听见,忙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叹起气来?”

    叶兮若伸出葱管般的手指轻轻拂了下耳边鬓发,道:“我爹爹最近总是愁眉苦脸,叹国运不济,多半因为我是个女子,难以继承他衣钵,若我是个男子,也像秦琼一般神通盖世,爹爹定然欢喜!”

    那丫鬟笑道:“小姐多虑了,你聪慧过人,便是十个男子也及不上你,庄主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有那样的想法。”

    叶兮若听了,娥眉微舒,微微笑道:“我有些乏了,我们这便回庄吧。”那丫鬟听她要回去,欢喜道:“小姐要回去,那是再好不过了。此番咱们偷偷溜出来听书,庄主怪罪下来我可就惨了呢!”

    叶兮若缓缓站起,轻轻拍了拍裙角。众人见她要离去,默默叹息,心中又是惋惜又是不舍。只见她莲步轻移,走到那说书先生身前,吩咐丫鬟给他几绽银子,说道:“先生讲得甚是精彩,不知尊姓大名,日后也好请教。”

    说书先生接过银子,一捋胡须,道:“在下贱名龚难敌,多谢叶大小姐捧场!”

    叶兮若颔首一笑,柳腰轻折,便盈盈向外走去,门口等候的藏剑弟子拨开围观的层层人群开出条道来。

    却听那说书先生道:“叶大小姐,且慢。”

    叶兮若微微侧首,眉目间尽是不解之意,道:“先生还有何事指教?”

    说书先生看了她一阵,沉声道:“何大小姐虽然风华绝丽,但印堂处却微有暗色,只怕近日内庄上会有事发生,还望出门避一避。”

    那丫鬟听他说得荒唐,怒道:“你这先生,好没道理,我家小姐好心给你赏钱,你却在此大放厥词!你可知我家庄主是百家盟盟主、藏剑山庄庄主叶远宏大侠,你再胡言乱语,我回去禀告庄主,定不会轻饶!”

    叶兮若素来爱惜容貌,听那讲书人说了,忙取出小铜镜,细细照了一阵,并未发觉有异,才笑道:“先生好意,我们心领了。”

    她说罢,便走出门去,在丫鬟搀扶下上了马车。馆外的富家子弟们看她要走,纷纷拥了上来,想一亲芳泽,却被藏剑弟子举剑挡住。这些人虽素来骄横,也万万不敢惹藏剑山庄,只得恨恨地看着马车远去。

    马车渐渐行至虎丘。这虎丘相传是阖闾所葬之处,当年夫差调集十万军民,穿土凿池,积壤为丘,并将阖闾生前喜爱的“扁诸”、“鱼肠”等三千柄宝剑一同秘藏于幽宫深处。

    几十年之前整个虎丘便被叶家重金购买,修葺成了一片以剑庐为中心的藏剑重地。自兮若曾祖父叶慕天起,藏剑山庄已连出了三任百家盟盟主,座下弟子之盛,人丁之旺比起其祖上数代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车停在山庄前时,晚霞已烧红了大半个天空,映的地上也是红丹丹的一片。叶兮若在众弟子簇拥下进了庄,随口问道:“我爹爹呢?”旁侧有人回道:“庄主此刻正在剑庐练功。”

    兮若见此番偷偷溜出并未被发现,心中暗喜,道:“我去看看爹爹,你们谁敢将我出庄之事告诉爹爹,我可不轻饶。”身边弟子纷纷应声。

    剑庐乃是藏剑山庄的练武重地,建在虎丘的剑池之侧,庐上有匾额一张,“剑庐”二字苍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大师手笔。

    微风拂过条条嫩绿的柳枝,在剑池碧玉般的水面上点出层层涟漪。藏剑山庄虽并非古院,但风景秀丽,绝不输于苏州城其他任何庭院,小桥流水,花红柳绿,自成一格,但此时漫步于其中的叶远宏却没有半点闲情逸致。

    如今方至中年的他已是名震天下的藏剑山庄的庄主,只是,当年其祖父叶慕天建庄于此正是开元盛世之年,而如今天下局势却如不系之舟,随波而动。听着高墙外随风飘进的山塘街上的靡靡歌声,叶远宏不由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忽然,一柄锋利的长剑划过金色的光辉,一人戴着面纱从天而至,一剑刺下。叶远宏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伸出两个手指,轻巧巧地黏在了剑身之上。只听“铮”的一声,长剑在半空之中应声而断。那人一招燕子翻身,凭空向后纵了两步,稳稳地落在地上,一招落败,却并没有逃走,反而拍手叫好。

    叶远宏看见那人,愁眉略略地舒展了一些,笑着骂道:“臭丫头,隔三岔五地来消遣你爹,很有意思吗?”那人“咯咯”一笑,伸出葱管般细长的手指扯下面纱。但见两缕烟眉弯弯如柳叶,一双妙目含情似姣花,正是叶兮若。

    兮若拍手笑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爹爹的一鸣指又更加厉害啦!”。叶远宏轻轻地刮了下她尖尖的鼻子,轻声骂道:“小丫头,都快二十岁了还这般顽皮,以后找不到婆家,可有你的苦受!”

    兮若一听,白皙的脸上泛起一阵浅浅的红晕,挽住他手臂,娇声道:“那女儿就不嫁人了,一辈子就陪在爹爹身边好了。”

    叶远宏不置可否的一笑,看着他的宝贝女儿叶兮若,心中的烦恼顿时消散了不少。他拉起女儿的手轻轻地拍着:“兮若,今天没去你刘伯伯那练武吗?”

    叶兮若皱了皱眉头,暗道,难道爹爹竟发觉我溜出去听书了。她轻轻摇着叶远宏手臂,撒娇道:“我不想去刘师父那练了,爹爹你是百家盟盟主,天下百家门派武艺,哪个能出爹爹其右,却为何不亲自教女儿。”

    叶远宏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忙打断她的话头,四周张望了下,说道:“快快住口,天下武学,各门各派,皆有所长,你爹爹我坐上百家盟主这个位置,第一是因为祖上威名远扬,第二才是本门的四季剑法纵横天下,你可不能因此而小觑了天下英雄!平日里我教你不可偏物不博,辩是非不察,都忘记了吗!”

    其实因为刘承影为人刻板,教授武艺往往枯燥无趣,叶兮若才故意出言相激。她见一计不成,爹爹又要搬出师祖的大道理,忙抓住叶远宏的手臂亲昵地摇来摇去,娇声道:“哎呀,爹爹,不说就不说嘛,反正我对于学武本来就兴趣不大,那晚上爹爹带我去看灯会吧!”

    叶远宏被她唤得心中软绵绵,叹了一口气道:“我们门派诸多妙处,原不止剑法一项,相传祖上高人曾精通机关设计、算术机械,昔日战国年间于楚国以守对攻,连败公输班(鲁班)九次。而如今,我派仅承武艺一项而已了。”

    兮若第一次听爹爹谈及派中前辈高人,遥想当年风采,不禁悠然神往,心中想着,若能学得机械设计之术,做几个竹鸟木偶,倒也好玩的紧。

    叶远宏见女儿闷然不语,只道她听得入神,正待细细分说门派渊源,一名弟子突然连滚带爬地闯进藏剑之地,结结巴巴地说:“庄……庄主,大事不好了!”

    叶远宏向来处变不惊,见弟子如此惊慌,心中不悦,冷冷地问:“什么事?”那弟子的声音无比慌乱:“宋……宋堂主死…死了!”

    第二章 杀人无痕

    藏剑山庄自庄主叶远宏下分为四大堂------流春、正夏、碎秋、残冬,对应着其镇庄剑法,四季剑法。

    流春堂堂主刘承影,正夏堂堂主宋纯钧,碎秋堂堂主赵泰阿,残冬堂堂主孙湛泸,四人自入庄以来,均将其名改为所持的四把上古神剑,四人这几年借武功不凡、神剑之利,已在江湖中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此时,四堂之中年纪最小的正夏堂宋纯钧正怒目圆瞪,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衣袍上并没有沾一点血迹,若不是面容可怖,真像睡着了一般。

    叶兮若随爹爹一道进了房间,见他皮肤乌青,肌肉僵硬,心中害怕,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叶远宏见女儿花容失色,叫她先出去。他俯身将宋纯钧衣带解开,全身细细地查看了一遍,竟不见任何伤口,又去翻看他手掌,不料手触碰之处他皮肤竟如枯木一般簌簌落下,露出鲜红的血肉。

    他从来见过这般情形,大吃了一惊,怒声问身后的正夏堂弟子:“是谁发现的?”他的声音在略带暮色的空气中反复激荡。

    良久,一名弟子颤颤巍巍地说道:“回庄主,宋堂主刚从街上回来,说是进房休息。刚……刚才,我们想叫宋堂主吃晚饭,谁料唤了半天也没有回应,我和师兄弟商议后才决定撞开宋堂主的房门看看,就发现……就发现……”

    叶远宏走到窗口打开窗轩,望着天上一轮新月,自语道:“我纵横江湖,生平从未听说有这等令人浑身无一伤口,却皮肤枯裂的武功,难道宋堂主是中了剧毒。”

    他反手关上窗户,反复思量,却仍是找不到任何头绪,遂对左右弟子吩咐道:“你们去街上找个大夫,来验宋堂主尸身,再速去流春堂,请承影剑刘堂主来。”

    这刘承影是叶远宏最得力的下属,江湖阅历颇深,见识不凡,武功在四位堂主之中也独占鳌头,是以叶远宏才将女儿送至他堂中习武。

    他走出房间,见叶兮若坐在台阶上,一张俏脸在月光下略带愁容,轻轻抚了抚她头发,柔声道:“兮若,不要惊慌,想必是有j人下毒,害死了宋堂主。”

    过得一会,一名流春堂弟子急匆匆地闯进房间,慌慌张张地说:“庄主,刘堂主……刘堂主……”叶远宏听今日每个人说话都结结巴巴,心中恼怒,厉声道:“慌什么!刘堂主来了吗?”

    那弟子被叶远宏一吼,咽了一下口水,颤颤地说:“庄主!刘堂主……他……他也死了。”叶远宏一把抓住那弟子的衣襟,生生将他提在半空中,怒目圆瞪,眼中放射出骇人的神色。身边藏剑山庄弟子们听闻短短一碗饭的功夫,就传来了两位堂主的死讯,一片哗然。

    暮色四沉,那弟子引着叶远宏等人来到山庄内的马厩外。众人已点燃火把,数十根火把将马厩照得如同白昼。叶远宏在马厩外四周看了一阵,迟疑地对流春堂弟子道:“刘堂主死在此处?”

    那名弟子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荡,微微有点颤抖。“回……回庄主,刘堂主傍晚时说要出庄找山塘街上一位朋友喝酒,叫弟子帮他置办马匹。后……后来弟子带刘堂主来取马,我方才走了数十步,只听马厩中一声惨叫,忙回来查看……不料他……他已经倒在了里面。”

    叶远宏随手操起一根火把,走进马厩,刘承影的尸身斜斜地倒在地上,又是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血迹,只是神色却惊恐至极,红红的舌头拖了出来,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怖之事,正欲大喊。映在在跳动不止的火光下,看起来十分骇人。

    叶远宏正待细细查看,只见一个娇小的身影扑倒在刘堂主的身上,正是女儿兮若。叶兮若从小到大一身武艺皆是刘承影所授,感情自是不同于常人。

    叶远宏阻拦不及,刘承影被她手掌所触处的皮肤寸寸裂开,露出鲜红的肌肉。叶兮若看见,吓得脸色煞白,尖叫了一声,软软地倒在地上,几乎昏厥。

    众人见到这般骇人场面,也纷纷惊呼。叶远宏扶起兮若,按住她人中。

    叶兮若经他按了数下,渐渐醒转过来,又惊又怕,伏在爹爹肩头,泪如泉涌。叶远宏见她伤心,忙用手轻轻抚她背脊,宽慰了几句。众弟子都默然地站在茫茫的夜色中,马厩中回荡着兮若悲伤的哭声,原本沉闷的气氛更添了一份丝丝的凄凉。

    “刘大哥!”两个壮汉,一个身着墨绿衣服,一个身着褐色衣服,提着长剑拨开马厩外的弟子,冲了进来,虎目之中皆是点点泪光,正是赵泰阿和孙湛泸。刘承影平日里待人宽厚,处事公道,深得众人之心,与其他三堂堂主也是亦师亦友。

    叶远宏看着一贯粗犷豪放的赵泰阿此时也泪满衣襟,雄壮的身躯瑟瑟抖动,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悲痛,大喝一声,一掌劈在马槽上,一时间梁木尽断,群马嘶叫不止。

    孙湛泸扶住叶远宏,悄悄拭去眼角点点眼泪,痛声道:“庄主!刘堂主与宋堂主平时都是谨遵祖上遗训,乐善好施,侠义心肠,究竟是何人所为!”

    叶远宏眉头微皱,说:“我已经细细查看两位堂主的尸身,全身上下并无一处伤口,此事甚是奇怪,还要请两位堂主参详一二。”

    孙湛泸为人精细,最为沉稳,查看过刘承影的尸体,也不禁皱起双眉,捻着胡须细细推敲。

    此时夜色渐渐深了,雾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每个人的脸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众弟子见庄主与两位堂主均在默默思考,也不敢出声。

    叶兮若哭了一阵,抽泣道:“爹爹,女儿有件事情瞒了你。”叶远宏听她在这个档口上突然提到这个事,问道:“什么事?”

    她伸袖拭了拭泪痕,轻轻说道:“今日女儿偷偷出去街上听了说书,山塘街上那个说书先生说我们……我们庄上,近日有灾……叫我出去避一避。”

    她声音虽轻,却似有魔力一般随着夜雾渗透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众人的心中都是一惊。叶远宏闻言微微一怔,暗忖,怎么又是山塘街,宋纯钧是从山塘街回来,刘承影是正要去喝酒,难道其中竟有什么联系。

    叶兮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叶远宏,哭道:“会不会那人真能掐会算,我们庄上真的……真的有什么灾祸……”叶远宏双眉紧紧皱起,道:“不要听这些江湖术士妖言惑众。”心中暗想,等到天明,定要将那人抓来,细细拷问。

    过了许久,周泰阿的声音划破寂静,细声细气地道:“庄主……天下间武艺也绝没有这般骇人听闻的,那说书人只怕真有些道行……这事很是蹊跷。”他的声音好似涟漪一般,在夜空之中慢慢扩散,听得众人心中均是一惊。虽然不少人早有此怀疑,只是一直没人点破。

    镰刀般的弯月渐渐被一片黑云盖过,本便迷蒙的夜色更是添了几分诡异,几个弟子颤声道:“对……对,若不是鬼神,怎么两位堂主怎么会死的一点痕迹也无,又怎么会皮肤裂了开来。”

    孙湛泸见叶远宏神色微微一变,知他熟读门派先人所著的《天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