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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志宫第4部分阅读

    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世间万物尽皆变幻,正如那男女之爱,有甜有苦,甜苦相依,有幸福之时,便有苦痛之日。”

    星飞听他说到此处,暗暗看了眼兮若,心想,我与兮若一起,便只有甜美,不曾有过苦涩。兮若恰巧抬头,见他看着自己,登时心有灵犀,脸上一红。

    那老者已自饮了七八杯,两人你情我爱,也不曾看见,他对何星飞道:“此酒千金难易,小兄弟竟然尽数奉与老朽喝,不是暴殄天物吗。”

    何星飞道:“实不相瞒,小可从海外岛国而来,陪这位姑娘去往中土,这酒如何珍贵,也并不知晓。前辈懂酒,这酒当然千金难易,我不懂,这酒便是一文不值。何况我所在之处曼珠沙华遍地开放,这酒却也就稀疏平常了。”

    那老者拍手喝道:“好,说得好,倒是老朽矫情了。以此酒正可窥世间万物,有道是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贵与贱,富与贫,皆在一念之中,你若爱它,便是价值连城,你若不爱,便是贱如粪土,又何必苦苦相争,所谓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便是这个意思。”

    他提起酒杯饮了一口,又道:“可惜这个道理小兄弟你懂得,世间众人却未必都懂,放在酒上懂得,放在其他事上却未必懂得。”

    兮若对他讲的并无兴趣,看得那老者湿透的衣服兀自滴着水,便好奇的问:“老前辈,你却为何独自乘阀,在海上漂泊啊?”

    那老者闻言,忽地神色一变,握着酒杯的手却似僵了一般,停在空中,放佛在回忆着什么。何星飞看他神情突然呆滞,忙放下酒杯,紧紧看着他。

    只见那老者冥思了半晌,回魂般一声长叹。这一叹好像历经千年,婉转凄凉,叹的星飞、兮若心中也不禁泛起酸楚之意来了。

    老者握着酒杯,指节微微抖动,说道:“老朽年幼之时,苦读儒家治世之学,立志‘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在长安洛阳多次参加应试,却每每落得惨淡收场。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当朝宰相李林甫为把持朝政,收买考官照顾其党羽,我当时愤然离去,发誓远离朝政。”

    兮若默默听着,道:“我听我爹爹说过,李林甫口蜜腹剑,是个大j臣,为官十九年,迫害忠良,酿成了安史之乱。”

    老者点点头,道:“天宝十四年,安史作乱,我看国家危亡,百姓涂炭,又自破誓言,重返仕途,望倾尽一人之力,正国之纲常,中兴我大唐。怎料时政污浊,纲常崩坏,我在朝中直言进谏,却触怒权贵,终于被贬。”

    说到此处,那老者眼中已泛着点点泪光,“我一身所学皆是为上报国家,下报万民,却处处受挫,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已经心若死灰,只望乘阀于海,了此余生。”

    何星飞听他声音梗咽,心中想着这老人衣衫单薄,这一人一阀,只须一道巨浪,便葬身海底,再这般下去,直与寻死无异,不知该如何劝解。

    却见那老者又一杯酒饮尽,挥袖而起,道:“酒已喝饱,话已说尽,多谢小兄弟款待,我这便去了。”当下头也不回,走到船边,将木筏放入海中。

    他如此决绝,何星飞一时语塞,也不知说些什么了。

    那老者一脚踏上竹筏,好像想起一事,回首道:“小兄弟,老朽还有一事,不知道能否劳烦你帮一帮忙。”

    何星飞看他义无反顾,心中沉重,道:“只要晚辈能力所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兮若不料他轻易便应承,秀眉微皱,暗道星飞大哥初涉江湖,不知凶险,倘若这老者叫他立即自尽,也是义不容辞么。

    老者见他如此爽快,微微一笑,道:“老朽多年之前约了位忘年好友下月初五在白帝城相见,但如今心若死灰,万念俱断,能否托小兄弟带书信一封往白帝城交与我那故人,留我一个信义之名。”

    何星飞心中一痛,这老人怕旦夕之间,便无性命,却将信义看的如此之重,正是一诺千金,说道:“老先生请放心,晚辈登岸之后,即往白帝城,寻前辈那故人,只不知那人姓甚名谁。”

    老者登上小筏,竹篙一撑,便离了大船,道:“小兄弟去了白帝庙,看壁上诗词,自然知道。今日款待,子美不胜感激。”他在阀上一揖到底,便不再回头,高声吟道:“

    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安得万里风,飘飖吹我裳。

    昊天出华月,茂林延疏光。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虚明见纤毫,羽虫亦飞扬。物情无巨细,自适固其常。

    念彼荷戈士,穷年守边疆。何由一洗濯,执热互相望。

    竟夕击刁斗,喧声连万方。青紫虽被体,不如早还乡。

    北城悲笳发,鹳鹤号且翔。况复烦促倦,激烈思时康。”

    何星飞站在船尾,看着他渐渐模糊的身影,听着他所吟之诗,一时间百感交集,知他此去,绝无生还可能,不由心中凄凉一片,好似天上地下尽皆黑了。

    兮若喃喃念道:“子美,子美,原来他竟然便是杜甫,杜工部。”

    何星飞并不知杜甫是谁,只叹道:“你说孔夫子愿飘于海上,却还有子路相伴,这位杜老先生只身一人,只怕气概比孔丘还要多了几分。求推荐,求收藏

    第十四章 朝辞白帝

    过得一日,船便泊了岸,叶兮若一问海边渔民,竟到了通州地界。两人身上没带什么钱物,便将那条大船与船上货物一并卖了,只留得一罐沙华酒带在身上,却也得了不少银两。

    兮若虽然思乡心切,但星飞已答应了杜甫在先,也不忍拂他之意,就雇了辆马车去往扬州,从京杭运河入长江航道,坐了客船,驶向白帝城。两人这一路游山玩水,也倒快活自在,何星飞初到中土,但看房屋瓦舍,风土人情,与离岛也并无区别。

    兮若沿途为星飞讲解大唐局势,江湖轶事,不觉客船渐渐已靠近瞿塘峡,但见两岸险峰上悬下削,如斧劈刀削而成。山似拔地来,峰若刺天去。

    何星飞不禁咋舌,惊叹世上竟有如此奇观,真个是鬼斧神工,暗想若不出岛,只怕一辈子也见不到这般景象。

    船过奉节,顺流而下,遥望瞿塘峡口,只见长江北岸高耸的山头上,有一幢幢飞檐楼阁,掩映在郁郁葱葱的绿树丛中,一楼牌高耸而出,刻着“白帝城”三个大字。

    两人登岸进城,何星飞环望四周,叹道:“这白帝城,三面环水,面临长江,端的是气势雄伟啊。”

    兮若见他感慨,嘻嘻笑道:“你可不知,这白帝城可是大大的有名,三国时蜀国皇帝刘备便是托孤在此。”

    星飞挠了挠了头,说:“这个我倒知道,在岛上南宫先生也经常说些中土历史,只是却不知道是在这里。”

    两人边走边说,拾阶而上,已到了白帝庙下,兮若道:“今天正是杜甫老先生与好友约定相见之日,只是不知道他那位朋友能否如约而至。”

    何星飞道:“人以群分,杜前辈重信重义,我想他的朋友必定也是如此。”

    兮若暗道,天下背信弃义之人何其多哉,只是你还没碰上而已。她抬头望了眼白帝庙的金匾银檐,道:“却不知道杜先生说的那首诗在何处。”

    正在思索中,何星飞拉过她的手,指着庙门右边的朱壁道:“兮若,你看那边。”叶兮若抬头看去,只见暗红的墙壁上龙飞凤舞地题着一首诗: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下边书着落款:青莲居士。

    兮若看完,笑颜逐开,对何星飞道:“原来杜老先生的这位好友我倒认识,不想却是他。”何星飞奇道:“那是何人?”

    兮若伸出两个指头,悠悠说道:“老先生的这位好友乃是我大唐一位奇男子,文武双全,俊逸不凡,他姓李名白,字太白。听我爹爹说他幼年时受我曾祖父叶梦秋指点剑法,是我祖父的记名弟子,后自创太白剑术,也是武林一绝。我年幼时,他曾南游至苏州,我的名字便是他给起的,至今我还依稀记得他那时的模样。”

    何星飞闻言笑道:“也只有这般奇男子才能给叶大小姐起名,如此说来他与你家是渊源颇深,只是我们现在却去何处寻他?”

    兮若抿嘴一笑,道:“星飞大哥,你真笨,你看他这诗中写‘朝辞白帝彩云间’,便是说他早上有事离开了此地,第二句‘千里江陵一日还’,便是说他去江陵了。”

    何星飞“哎哟”一声叫道:“不想叶大小姐非但武艺高超,还见识非凡,若李白是大唐第一奇男子,你便应当是大唐第一奇女子!”

    叶兮若脸一红,道:“尽会油嘴滑舌,我们还是快快动身吧。”

    二人抵达江陵之时,已近傍晚,天灰沉沉就要暗去,当真是“千里江陵一日还”。两人到了这里,断了线索,索性信步而行,慢慢寻找,竟渐渐走进了一片密林。

    兮若自从回到中土后,便将墨攻细细包裹起来,藏在怀中,用“镇星”防身。两人逐渐走到深处,头顶茂密的叶子将微弱的光线也慢慢滤去,她拔出长剑,快步走在何星飞身前,轻声道:“我们小心一些,密林之中,怕有强人出落。”

    何星飞听得她言中关切之意,但心中却想,我堂堂一男子汉,竟要她这弱女子保护,也太过丢人现眼。

    两人又走了几步,只听见不远处果然隐隐有兵刃交击之声,正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斗,平地里“轰”地一声巨响,远处两三颗树拦腰而断,一时落叶乱飞,兮若忙拉着何星飞伏在一棵大树之后。

    她看那几颗树木断处极为平整,定是为剑风所折,暗叹,这人剑法只怕比爹爹还高了一些,我以前足不出户,原来世上高手如此之多。她附在星飞耳边小声说道:“前方如此恶斗,必有不少好手在场,我们且暂时躲避下。”

    过了一顿饭工夫,那边兵刃声渐渐停歇。兮若细细听了一会,估摸厮杀已经结束,才携着何星飞的手,从树后走出,往前去看。

    只见一路上横七竖八地倒了竟几十来具尸体,断刀残剑弃了一地,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的地上泥土尽是殷红一色,重重的血腥气让人几欲作呕。两人闻着心中烦闷,掩住口鼻,往前探着。

    兮若一路看去,见这些人服饰打扮,均不是汉人,伤口或在咽喉,或在心胸,都是一剑致命,心中惊异,暗道,我刚才只以为这人武功比爹爹高明一些,如此看来,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最远处血泊中躺着一人,服饰华贵,似是这群人的首脑,两人正欲上前去看,却听到身侧昏暗处一声轻轻地呻吟。

    兮若吓得一跳,拔出镇星,只见树下坐着一名白衣男子,衣襟上鲜血点点,衬得那身白衣越发如雪花一般。他一头须发也尽是花白,虽年岁甚高,脸容却清秀脱俗,身边地上插着一柄青色宝剑,剑身上竟有电流“嗤嗤”之声,兀自流着鲜血。

    何星飞看那人双目紧闭,轻声对兮若道:“这人看来伤得不轻。”兮若却并不回应,只是直直看着那白衣人,好像呆了一般。

    星飞见她面色惨白,拉她衣袖道:“兮若,你怎么了?”

    半晌,兮若“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扑到那白衣人身前,凄声喊道:“李伯伯!”那白衣人缓缓睁开双目,看着兮若,迟疑道:“你是……?”

    兮若扶着他的肩膀,哭着道:“李伯伯,我是兮若……我是兮若啊!”

    那白衣人默默想了一阵,眼中现出惊喜之色,道:“兮若……兮若,你是孟然老弟的孙女,叶兮若。”

    他心神一动,牵动内伤,咳了几声,叹道:“当年我南游至姑苏之时,你才开始识字,如今已经这般大了。”

    兮若见他伤势沉重,泪流满襟,哭道:“李伯伯,你怎么会伤的那么重?”何星飞站在后面,看她瘦弱的双肩簌簌抖动,上前扶住,暗道,原来这白衣男子便是李白。

    第十五章 以诗易剑

    李白爽朗一笑,道:“这点小伤,又何足挂齿,我庸庸碌碌活了六十一年,便属今日最是快活,便是身上再被砍上几刀,又有何妨!可惜身边无酒,实在遗憾!”

    何星飞想到包裹中尚有一罐沙华酒,迟疑道:“前辈身上伤重,此时喝酒怕是不妥。”

    李白“哈哈”一笑道:“无妨,你却不知,我喝一口酒,便可多活得一天,喝两口,便可多活得两日。”

    星飞闻言,也不知真假,便去包裹中取了酒坛,递给李白。只看李白见得有酒,精神大作,拔出酒塞,提着坛子,便是一大口,喜道:“便只有此酒,才能衬今日之事!”

    他神色喜悦,举酒当空,振臂大声赞道:“好个沙华酒!正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兮若见他虽情绪高昂,嘴角却尚有鲜血渗出,轻声道:“李伯伯,你喝慢些,莫要伤了身子。”

    李白也不回应,指着倒在地上那名华衣男子道:“兮若,你道那人是谁!”兮若回首一看,见那人身形微胖,须发卷着,不像汉人。

    李白道:“他便是国贼安禄山的二儿子安庆恩。”他又喝了一口酒,叫了声痛快,继续道:“我三日前来到白帝城,等候一位生平好友,却正好遇上此贼,原来他哥哥安庆绪篡位夺权,他便带着一批好手到此,打算沿江而上,图谋不轨,我追踪千里,终于在这密林之中,将其尽数歼灭!”

    说到此处,他手舞足蹈,激动万分,吟道:“痛快!痛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吟毕,又提坛大喝了一口,却喝的太急,呛了一下,喷出一口血水来。

    兮若知安禄山刀马娴熟,其子必定武艺不弱,随行几十人也都是好手,李白一人一剑,竟将这许多人全数击杀。虽然他剑法高强,但也年过六旬,气力不足,只怕也已身受重伤。她见他吐血,忙伸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揉着,道:“李伯伯,你受伤不轻,我们还是先去看大夫要紧。”

    李白摆了摆手,道:“生死由命,何足道哉!只是我与好友说定,今日在白帝城见面,此时已快入夜,我腿脚不便,能否劳烦两位代我去走一遭。”

    何星飞见他豪迈如此,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觉热血,道:“前辈,实不相瞒,我们正是受杜老先生之托来此寻你,他因……因有要事在身,不能前来,便留了书信,叫我们带给你。”

    他当下将衣襟中的书信拿出,呈给李白看。李白接过书信,缓缓读道:“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读罢,已泪流满面,哽咽道:“工部知我,工部知我。天下虽大,有杜工部为我生平知己,幸甚至哉!”

    他头一仰,竟将余下的酒一口喝尽,转向何星飞道:“多谢小兄弟远来送信,又相赠美酒,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无以为报,便将所携宝剑送与你,权当酒资。”何星飞听了,连连摆手道:“这美酒原只配得前辈这样的英雄豪杰,宝剑万万不敢收下。”

    李白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这一生,从不肯平白受人恩惠,你若不肯收下,我死也不得瞑目。”星飞听得他说的郑重,只得点头答应,心中却想,这剑如此神奇,定非凡品,假若李老先生日后知道我全然不懂武艺,必定大为失望。

    兮若自小在藏剑山庄长大,也是阅剑无数,见这柄长剑通体乌青,竟似透明,与之相较,只怕泰阿、龙渊也稍逊颜色。

    李白又道:“我这把剑名唤长庚,当年我年方二五,习儒好道,追求‘神游八极之表’,在庐山飞瀑下遇一位世外高人,愿以宝剑换我一诗,我见此剑气势夺人,心中甚爱,便做了《望庐山瀑布》一首,以诗易剑。”

    何星飞拔起长庚,握在手中,电流声渐渐转弱,直至消逝。

    李白见他受了长庚,“哈哈”一笑,道:“这才爽快。”折了一根树枝,借着酒意,慢慢站了起来。

    兮若忙上前搀扶,他却大手一挥,示意不要上前,说道:“兮若,我自知大限将至,你也不用管我,咱们绿水青山,就此别过。”说罢,撑着树枝,摇摇晃晃地便往密林深处走去。

    叶兮若初遇亲近之人,正想将血海深仇慢慢细说,而他却要离去,不由悲痛万分,哭着叫道:“李伯伯!”便要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