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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志宫第7部分阅读

    上官翩翩不待星飞回应,便道:“卫公子,你一个大男人家,怎地如此扭捏,什么当不当说的,最后不都要说。”

    卫子卿被她一顿抢白,脸面一红,道:“翩翩姑娘说的是。何兄,我今日与你联手抗敌,一见如故,我们便结作异性兄弟如此?”

    何星飞方才见他神机妙算,本就有和他亲近之意,闻言欣喜,刚要答应,只听上官翩翩哼了一声,道:“你与星飞大哥一见如故,便是单单与我百见不故了吗?”

    何星飞听翩翩出言刁钻,帮卫子卿解围道:“翩翩姑娘,你是女子,自然与我们不相同了。”

    上官翩翩闻言怒道:“女子却又怎么了,今日若没有我这个女子的双刃弓,你们两个男人便退得了那吐蕃大军吗?”

    何星飞一时哑口无言,卫子卿见她动怒,笑道:“翩翩姑娘,是我们一时言语上唐突了,还望恕罪。”

    翩翩见他态度诚恳,转怒为喜,道:“毕竟还是卫公子知书达理,深明大义。今日退去大军,我也有功劳,你们若要结拜,须算我一个,否则我便是不许。”

    卫子卿不禁与何星飞面面相觑,心中暗想从未听说与女子结拜为兄弟之事,这个翩翩姑娘还真是匪夷所思。

    上官翩翩见两人默然不语,又怒道:“你们便是瞧不起我们女子吗?我坊中前辈先人红拂女当年也不曾与虬髯客拜为兄妹,偏就你们小气,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就此别过。”

    何星飞见她蛾眉颤动,双目微红,不由动了怜惜之意,想到初时见她,觉她言语放浪,只道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后来与她一同救人抗敌,才知她也颇有豪情。

    他本来对男女礼教也知之甚少,便道:“翩翩姑娘说笑了,你比十个男子还要厉害百倍,我们便三人结拜,又有何妨?”卫子卿见星飞已开口应承,也只得答应。

    三人在路边撮土为香,叩首拜天,义结金兰。算了年纪,星飞最大,为兄长,翩翩最幼,为小妹。

    三人结拜完毕,皆是心中欢喜。上官翩翩道:“大哥,二哥,今日乃是我们义结金兰的大喜之日,小妹便献上拙曲一首,为两位哥哥助兴。”说罢,她取出双刃弓,坐上木马,横刀于膝,右手弹捏刀身,左手轻轻抚动刀尖处,挑引徵羽,按捺宫商,竟以刀代琴,奏起乐来。

    她弹了一阵,缓缓唱到:“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这首《野有蔓草》本是《诗经》中描写男女在田野不期而遇,一见倾心的诗词,充斥着男欢女爱的绵绵情意。

    上官翩翩的歌声时而如翠鸟弹水,时而如黄莺吟鸣,听得卫子卿与何星飞一时间心中暖意阵阵,竟似看见了歌中两人的情意绵绵,忘了身之所在。待她一曲歌罢,两人半晌才回过神来。

    卫子卿赞道:“三妹的歌声竟然如此好听,宛如天籁一般,传言孔子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我今日方知不虚。”

    上官翩翩收起双刃弓,笑道:“我们坊中女子原本多是贫苦孩子,自小便做了瘦西湖上的歌姬,后来被师父所救投入派中,所以能歌善舞者,比比皆是。”

    何星飞心道难怪我这三妹言语无忌,有些轻佻,原来久居风月之地,却也怪她不得。二弟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他想到此处,道:“二弟,我看你足智多谋,大有武侯遗风,却不知师承何处?”卫子卿一拱手道:“大哥过誉了,实不相瞒,小弟一身所学乃是战国时期阴阳家传承,我们门派以邹衍为祖,后来融合兵家思想,称为兵阴阳家,孙武、孙膑、张良、范增、诸葛亮、司马懿等皆是祖上高人。”

    翩翩惊叹道:“原来二哥门派中祖上能人如此之多,难怪你精通兵法阵术,倒似那诸葛孔明一般了。”

    何星飞暗想我这二弟、小妹都是名门大派中的弟子,惟有我这个当大哥的,来自海外荒岛,无名无派,实在惭愧之极。

    卫子卿道:“说来也惭愧,只因我一心专究兵书阵式,将武功落下不少,所以兵刃上的功夫极是稀疏平常,还要大哥与三妹多多指点。”

    翩翩笑道:“二哥,我平素练武只是投机取巧,专习箭术,内功修为,差劲得很,要说到内外兼修,只怕我们都比不上大哥了。”

    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言谈融洽,彼此之间关系又亲近了一层。何星飞自来中土后,邂逅杜甫、李白,又深受吕岩指点,已不复是那忘忧岛上不谙世事的小子,他与卫子卿畅谈天下之事,说到妙处,都是眉飞色舞。

    三人又行了一阵,只听上官翩翩道:“你们看那边。”两人向她所指看去,荒野处隐约有个山庄。

    他们三人一路上未进米水,早就又饿又渴,便加快速度,往那山庄去了。这个山庄,依山而建,旁侧有一小湖,似是自家开的。湖中水榭亭台,荷花芦苇,野鸭成群,好一幅如画风景。

    行到门前,卫子卿见上面匾额书着“孟章居”三个大字,微微一怔,有些惊异。上官翩翩瞥见,道:“二哥,怎么了?”

    卫子卿沉吟片刻,叹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往之事罢了。”他伸手在朱红色的大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门“吱”地一声打开,走出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来。卫子卿拱手道:“我兄妹三人,途经宝庄,身上未带酒水干粮,能否劳烦小哥取一些来,我自有银两相易。”那家丁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道:“三位随我进来吧。”

    三人随他进庄,绕过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入了正厅,只见有一道屏风,上面写着:人生似戏,如影如幻。转过屏风,堂中央放置着一张偌大的檀香圆桌,足可坐得一二十人,桌子中央用布盖着个方方长长的物事。

    那家丁引着三人坐下,道:“三位少坐片刻,我这便去叫厨子备些酒水饭菜。”何星飞抱拳道:“有劳小哥了。”那家丁还了一礼,便转过屏风后不见了。

    卫子卿听他脚步声渐渐远了,附到何星飞耳边道:“大哥,我自从入了庄来,不知为何,一直心神不定,只觉得此间处处透着诡异之气。”

    上官翩翩凑过头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二哥,你也忒精细了,我看这也就是一寻常人家罢了。”何星飞见卫子卿面色凝重,迟疑道:“如今我们已身在庄中,却是如何是好。”

    三人正说话间,那家丁静静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手上盘中端着几碟小菜和一壶酒,淡淡地道:“三位久等了。”

    卫子卿待他将酒菜放置妥当,问道:“这位小哥,不知你庄中主人现下身在何处,我们三位承蒙款待,还望能当面道谢。”

    那个家丁一直低着头,也不看他,道:“我们主人便在这间屋中。”

    何星飞三人闻言大惊,四周观望,这厅中徒有四壁,哪里还有什么人在。上官翩翩叱道:“你这家丁,我们好言相待,你为何这般消遣我们。”

    那家丁仍是低着头,道:“我怕说的尽是实话,三位若是不信,便往我这边看。”只见他走到桌边,伸手拉开中央那块长布。

    星飞三人一齐看去,原来长布之下是一座这间正厅的模型,屋檐构建,家具摆设无不相同,正中间也是一张圆桌。

    翩翩对工艺设计一直十分在意,见那模型做工精致,心中欢喜,细细往里看去,厅中圆桌边坐着一个蓝袍老者,形貌发质竟与真人一般。何星飞与卫子卿也注意到了模型里的那人,心中暗暗叫奇。

    正在感叹这个玩偶工艺精妙之时,只见那老者竟忽地站了起来,在厅中慢慢踱步,这一下惊得三人几乎要叫出声来。

    那家丁脸上仍旧没有丝毫表情,道:“里面这位便是我家主人,三位方才不是说要前去拜谢吗?”

    何星飞听他言语冷淡,心中没由来的一寒,待要再去看那蓝袍老者,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第二十七章 玩偶之家

    突然看见远处款款走来一位红装女子,面目模糊,何星飞问道:“是翩翩吗?”那红衣少女却不作答,越走越近,眉目渐渐清晰起来,他仔细一看,却是兮若。

    何星飞心中激动,忙快步上前,便要去握她的手,道:“兮若,我想得你好苦,无时无刻不再念着你,你近些日子可还好吗?”

    不料兮若甩开他双手,诡异地一笑道:“星哥,我很好,若是你死了,我便会更好些。”说罢,提剑便向他刺来。

    何星飞大叫一声,醒转了过来,原来却是南柯一梦。他额上满是汗水,一跃而起,头脑还有些昏沉,四处一看,原来自己还在那正厅之中,却不见了卫子卿与翩翩,连桌上的酒菜也不见了,只有那个模型仍旧摆在中央。

    他唤了回两人的名字,却无人应答,目光到处,只觉得桌上那座模型似乎与刚才不尽相同,细细一看,原来模型里桌边的蓝袍老人竟变成了绿袍老人。

    何星飞看了一会,只听屏风后隐隐有脚步声,一个蓝袍老人转了出来,长相样貌竟然与之前那座模型中的一模一样。

    何星飞这一惊非同小可,却似哑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老者便如刚才所见一样,慢慢踱步,走到圆桌边坐了下来,道:“你方才不是要来拜会我略表谢意吗?怎么这时见了我却又不说话了?”

    何星飞心中惊疑,道:“你……是刚才那模型中的玩偶?怎么会成了活人?”

    蓝袍老人闻言,捋须笑道:“你为何要问我怎么成了活人,却不说你自己成了玩偶?”

    何星飞听了他这话,心中慢慢凝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比死还可怕,这件事情太突然,太离奇,离奇得便如做梦一般。他怔怔地道:“你是说……我现在在方才那只模型里?”

    蓝袍老人默默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水,自饮起来,也不睬他。

    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心中只想着一个“逃”字。何星飞奔到窗口,便想要跳出去,却看见窗外地上尽是无边无际的檀木地板,纹理巨大,远处立着一个物事,高不见顶。

    他仔细一瞧,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正是自己放在桌上的酒杯,如今却足足有三四十丈高,敢情窗外这漫无边际的檀木地板正是之前那张吃饭的圆桌。

    何星飞只觉得手足一阵冷冰,险些就栽倒在地上,口中喃喃地道:“难道我竟然变成了那模型中的一个玩偶?”

    蓝袍老人见他面若死灰,嗤笑了一声,道:“你为何如此惊慌,变成玩偶又有什么不好?你只道你在我这间模型之中成了玩偶,出去了便不是玩偶了吗?”

    何星飞听他话中似有玄机,强打起精神,坐到圆桌边,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袍老者道:“你心中苦闷,惊慌失措,只是因为你觉得以前做人的时候,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如今成了玩偶,困在这间模型中,处处受到限制,是不是?”

    何星飞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微微点了点头。

    蓝袍老人嘿嘿一笑,道“殊不知你做人的时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也皆是如玩偶一般处处受制。你要吃时,也不是本意要吃,若你不饿,又为何去吃;你要行时,也不是本意要行,若你无事,又为何远行?”

    何星飞默默听着,与自己平时相印证,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蓝袍老人看他沉默不语,续道:“世间万物,皆有神在,人这一生便如玩偶,不断被旁人琐事牵引,殊途同归,直到老死。你道这间模型太小,难道你以前做人之时便可上天入地,无所不至,便可越古通今,参破未来了吗?”

    “你年幼之时,盼望成长,却偏偏是时日苦多,你年老之时,想享受天伦,却偏偏是时光如梭。你生的时候,也不是自己愿生,死的时候也未必是自己愿死。自古虽能人辈出,自认人定胜天,可是有哪个能超越时空之外,摆脱生死之苦?如此一来,又与那玩偶何异?”

    何星飞听他言语,想到自己二十年来,日日出海打渔,是受何老板所致,来到中土,是受兮若所致,遇上吕岩,是受伤病所致,如今变成玩偶,也是受饥渴所致,只觉得自己这一生,的确是处处受制,被人牵引,随波逐流,一时间哑口无言。

    那屏风后又传来阵阵脚步声,走来几个衣着与之前那家丁一般的人来,那几个家丁个个面无表情,便无玩偶一般,端着酒菜,呈到桌上。

    何星飞心念一动,快步走到屏风背后去,原来这个模型中的构建与之前山庄中的正厅也不尽相同,屏风后面是间厨房,他绕着这间模型走了一圈,竟然没有大门,只有窗户,窗外尽是那无边的桌面。

    他心灰意懒,又坐回到那圆桌边上,见蓝袍老人已经自吃了起来,问道:“你可曾见过我那两位朋友。”

    蓝袍老人也不说话,拿箸往那桌上模型一点。何星飞看去,只见模型中圆桌边那绿袍老人身侧竟然多了两人,衣着形貌,却是翩翩与卫子卿,他朝着那模型大喊两人名字,两人丝毫听不见。

    蓝袍老人道:“你喊他们,他们是听不到的,若是有人在我们这间模型外叫你,你也是一样听不到的。”

    何星飞闻言,不禁向四周窗口看了看,心中暗想也许此刻正有人从外面看着我,也未可知,他此时看我,正如我看二弟三妹一样。以前我只道天高地远,也许原本我们就是居于一个更大的模型中,天外有天,无穷无尽。

    他想到此处,不由沮丧万分,转念又道,也许并非如此,是这个蓝袍老人施了什么魔法,将我们三人变作玩偶,我一定要慢慢设法破解。

    他刚才心乱如麻,此时才细细打量那蓝袍老人,只见他头发灰黑,样貌清癯,问道:“我那两位朋友怎么会又到这间模型中去了?”蓝袍老人嘿嘿一笑道:“你这两位朋友到了我的屋中,比你先醒,其中一人看见了桌上模型,便说要见那绿袍玩偶,我便送他们去了。”

    何星飞心道,定是二弟探出了什么秘密,想查个究竟。他思索了一番,再向那模型中看去,却不见了卫子卿与翩翩,惊道:“他们怎么又突然不见了?”蓝袍老人哼了一声,道:“定是你那两位朋友,心有不甘,又到更里面的模型中去了。”

    何星飞仔细一看,那模型中的圆桌中央果然隐隐好像还有一个大厅模型,一时觉得头晕脑胀,好似没有穷尽一般。

    蓝袍老人指着那几个家丁离去的背影道:“他们都是与你三人一般,到了我这屋中,参透了人生如戏,如影如幻,便自愿留下成了玩偶,做我奴仆。也有人便如你那两位朋友一样,不知深浅,想一探到底,岂不知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只怕终其一生也查不到究竟。”

    何星飞怔怔地看着桌上的那个模型,想着难道翩翩与子卿真的再也出不来了吗,转念又道就算他们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人这一生便如玩偶一般,他们不过从一个模型跳到另一个模型,又有什么区别。

    蓝袍老人从怀中拿出一叠家丁的衣服,道:“其实这天地之中,天地之外,皆是模型,只是外面的大一些,里面的小一些罢了;人生在世,皆是玩偶,你出去了也是如此,进去了更是如此,又何必执迷不悟,苦苦追寻,不如便在此陪着老夫,了你余生吧。”说罢,将那套家丁的衣服递到星飞面前。

    何星飞此时心中已是乱作一团,抬头见蓝袍老人眯着双眼,注视着他,竟如中了蛊毒一般,不由自主地接过衣服,拉开自己的衣襟,便要换上。

    身上衣服在他一扯之下,有一件物事缓缓落下,他低头看去,却是一颗干枯成红褐色的曼珠沙华,正是兮若当日放在他衣襟中的。他一念及兮若,登时灵台有了一丝清凉,忙催动真气,抵住蓝袍老者的惑心之术。

    何星飞拾起地上的曼珠沙华,望着老人,怔怔地道:“天有多大?”

    那老者见何星飞居然神智又清醒了起来,微微有些惊异。

    星飞定住心神,缓缓地道:“老先生方才所言极是,人生苦短,如梦如幻,如电如雾,既不知天地之所大,亦不知蜉蝣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