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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日晴第7部分阅读

,她二十六岁了,再等一年,她可以期待另一次刻骨铭心的重逢吗?

    现在,她偶尔也会提笔画点东西。去年他的生日,她就是画了一幅记忆中的画面,寄给他当生日礼物,画中,他与她背靠着背坐在窗边,窗外细雨斜阳……

    他说,这样的雨后会有彩虹。

    最后是不是有彩虹,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她就是在那一天……吻了他。

    好奇怪,她发现年纪愈长,反而愈常想起以前的事,尤其是那一段在乡下,有他相伴的日子,纯真,无忧。

    只要想起他,她就会有满满的冲动,想提笔将它记录下来。或许是害怕吧,怕她有一天会老得什么都记不起来,所以她要趁还记得的时候,将它保留下来。

    有人说,因为心中的感动很满很满,所以用文章浑洒满篇感动,现在,她终于懂了这种感觉,她现在就是有很满很满的感动,所以用图画表达。

    就这样,关于年少记忆的作品愈来愈多,一幅幅全是绕着那个温柔男孩打转。直到有一天,馆里办展览,馆长与她约好到家里讨论细节,不经意发现了那些图,惊为天人。

    “我不晓得你有这么高的绘画天分,在我馆里当个小职员实在太埋没你的天分了。”馆长抓着其中一张油彩画左瞧右看。“画中这个俊俏的男孩,是你很重要的人吧?我看你每一张图都是以他为主轴。”

    她只是浅笑不语。

    后来也不晓得是怎么演变的,馆长为她引荐国内知名画家,积极帮她筹备举办展览事宜……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很茫然。她从不以为自己的画有什么特别值得注目的地方,更不曾想过绘画天分这回事,但是他们说,她的画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因子,她挥洒在纸墨上的不是色彩,是情感,所以他们看到的也不是画,是深沉的情感。

    这阵子为了展览的事,有许多细节要忙,还要交出足够的作品,令她严重睡眠不足,有几次画到一半,视线突然一阵模糊,她想应该是太累了,休息一阵子就会没事。

    这一天,接到齐光彦的电话,想起好一阵子没见面,约了一起吃饭。

    现在的他们只是朋友,她清楚地告诉过他,不想再和任何人在感情上有交集。但是他说,他答应过哥哥要照顾她,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

    虽然他嘴里不说,但是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

    吃过饭后,他们兴之所至地逛街,她想起要买些绘图颜料,顺路绕到美术用品社,在过马路时,双腿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力气,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跌了下去。

    “小晴,你没事吧?”

    “我……”那一瞬间,视线是模糊的,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光,她伸手摸索他的位置,找到他伸出来的手,靠着他的力量站起。

    “小晴?”他觉得怪怪的,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不要晃了,再晃还是五根手指头。”视线恢复清明,她轻轻吐出口气。感觉双脚比较使得上力。“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只是最近太累,有点体力不支而已,忙完这一阵子我会好好休息的。”

    齐光彦摇头。“我看不妥当,医院就在前面,去检查一下好了。”

    “不要啦,又没怎样,你不要浪费医疗资源。”

    “大不了我出钱,确定没事不是更放心吗?你要再有意见,我直接打电话向你哥告状,说你不乖。”

    一搬出沈瀚宇,她只能乖乖闭嘴。

    没办法,这三个字是她的死岤。

    “ultiple sclerosis?”

    坐在一旁陪她等报告出炉的齐光彦,乍然听到陌生名词,抓了抓头发,一脸茫然。这什么东西啊?听都没听过。

    “中文名称叫多发性硬化症。”

    还是不懂。“那会怎样?和感冒差不多吗?吃药多久会好?”

    “呃?”医生满脸黑线条。

    光看医生的表情,他就知道他问了个蠢问题。

    好啦好啦,他承认他孤陋寡闻,他又不是学医的,哪会知道ultiplo sclerosis是什么鬼东西?今天要是沈瀚宇在,大概就不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了。

    回头看见沈天晴茫然失神的表情,他问:“看来你听过,要不要解释一下?”

    “基本上,多发性硬化症算不上是遗传疾病,但是可能和基因有关,也就是说,亲族中有人患过此病,机率会比较高。”医生发挥专业素养,向他解释。

    沈天晴恍惚地点了下头。“我爸!就是死于多发性硬化症。”

    “什么?会死人?”唬、唬烂他的吧?“那、那她……”

    “不一定,视个人状况而定。有些人会头晕、疲劳、抽筋、视力模糊,吞咽困难,四肢无力,更糟一点,可能会下半身瘫痪,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这得看她病情控制得如何。”

    这么严重?!齐光彦傻眼,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们要先有心理准备,有什么事没做的,把握机会,目前这种疾病还没有找到根治的方法,所以,我们也不能保证——”

    “妈的,什么叫不能保证?!”齐光彦火爆地拍桌叫喝。这蒙古大夫的意思是说她会死吗?

    “光彦——”她神色空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事?小晴。”他赶紧绕回她面前。

    “不要……”

    “什么?”他倾耳,捕捉她轻细的音浪。

    “都这时候了,你还满脑子只顾着他!”齐光彦不由得火大起来。她能不能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点啊!她这个样子……真他妈的让人心痛!

    “不要告诉哥……”她喃喃重复。“拜托,不要让他知道……我不要……耽误池……”微弱的力道揪扯着他的衣服,心慌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好,我不说、我不说,你不要紧张!”他一张手,用力抱住她。

    她松了口气,挤出虚弱的笑花。“他好不容易,可以过平静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成为他的负累……不可以……”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齐光彦也在她身边陪了她一整天,寸步不离。

    那些绝症病患在得知自己病情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无从得知,奇怪的是,睡醒之后的她,居然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思绪从来不曾如此清明过,许多以前没想过的事,全都浮上脑海。

    她很认真地告诉眼前的齐光彦:“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对我的用心,我都感受到了。对不起,我的心太满,已经没有空间容纳你了,如果我先遇到你,一定会爱上你的。”

    “笨蛋!不必这么早就交代遗言!”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抱着她掉泪。

    他看起来比她还无法接受她的病情,他说,她这辈子不曾快乐过,老天爷一直在玩弄她的人生,他替她不平。

    谁说的呢?她快乐过啊,认识了哥,就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她从来就不曾后悔走过这一段。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悲伤和怨天尤人当中,她要趁还能画的时候,好好将生命中最美的那一段记录下来,因为有一天,她会连画笔都拿不起来……

    别人或许不懂,但是哥,他一定会懂的。

    她希望他看到这些画之后,能够支撑着他熬过失去她的悲伤。

    生命会结束,但是这一段段最美的回忆、最纯净的感情,却留了下来,陪伴着他。他不需要难过,因为他们亲密的从来就不是肉体,所以不管他们人是不是在一起,灵魂始终不曾分离过,这一点,他与她都很清楚,摆脱了肉体与世俗的规范,超然的心能够更自由的爱他。

    这或许是上天赐予她,最后的慈悲……

    英国。伦敦

    沈瀚宇站在窗前,观赏窗外丝丝细雨。

    多雨的伦敦,一年四季少有晴天,他怀念台湾的阳光,以及——他生命中那片小小晴空。

    晴!她现在还好吗?

    他无时无刻都有飞奔回台湾的冲动,但是她说,她要过新生活,他的存在会阻碍到她追求幸福的脚步……

    就为了这句话,他压抑着,不敢任性。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他是该走得远远的,小心收拾好满溢的思念,不能、也不该再去干扰她。

    近来的阴雨绵绵,让他想起她的生日又要到了。台湾的天气如何呢?依往年经验去猜,十之八九又在下雨了吧?

    她老是在盼着天晴,让他带她出去游玩,度过最快乐的生日。现在呢?她还在期待吗?还是现在已经有另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她早忘了那个最原始纯真的期盼?

    是啊,光彦会陪着她的,她会有一个最甜蜜的生日,不需他操心了……

    回过身,目光定在桌面上的信件,他敛眉凝思。

    她答应过,每个月一封信,近三年来,固定会在十五号收到她的信,从没有例外过,这个月却整整迟了一个礼拜,是她忘了吗?

    他挑了几封观看。每次收到她的信,总要反复读上数十次,内容早已倒背如流。晴的字体很漂亮,工整娟秀,看得出她一笔一划很用心地在写这些信,可是近几个月,字体愈来愈潦草,最后的两封还是用计算机打字。

    她说,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办画展的事,她很得意地告诉了他,然而太多事令她焦头烂额,觉得二十四小时不够用,如果不是怕他飞回台湾扁人,还真想写e-ail比较快,省时省力又省邮费……

    她一直想让他觉得,她日子过得很充实、愉快。

    他回信时,特别叮咛她别累坏了自己。

    可是,真的有这么忙吗?忙到连写信给他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中已经逐渐淡去?

    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进来。”

    钟点女佣看了看他。“先生……又在看妹妹的信了?”

    “嗯。”他淡应。“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那个……嗯……有件事,可不可以问你?”他看起来很重视这名亲人……

    他疑惑挑眉。“问吧!”

    “先生是学医的,那,你知道什么是吗?”

    “ultiplo sclerosis?!”收好信,他偏头回视。“多发性硬化症,这病很麻烦哦,它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因为我们神经纤维的外层叫‘髓鞘'的物质受到破坏而引起的;也算是自体免疫系统疾病,由于免疫系统无法分辨自体细胞与外来侵犯物而攻击身体内的组织,白血球会通过血脑障蔽进入中枢神经系统中攻击髓鞘,造成髓鞘和神经的损伤。”

    “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太懂。”

    他浅笑。“简单的说,当这些髓鞘被破坏之后,神经讯号的传导就会变慢,甚至停止,然后出现不同症状,而这些症状是因人而异的,一般多发生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女性比例又高出男性两倍,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为求保险起见,最好也去检查一下。”

    说完,他起身倒水,顺口间:“怎么?你认识的人有这方面的困扰吗?我唯一能给的建议,就是叫病人的亲友多陪陪他吧,目前为止,多发性硬化症的成因还不清楚,所以至今尚未研发出能根治的办法,干扰素算是目前经临床研究证实,可以延缓恶化的有效药物,也就是说——”他摇摇头,给了她一记“懂了吧”的眼神。

    “会……会死?!”是这样吗?她吓到了。

    沈瀚宇点头。“失明、残废,甚至于死亡,都有可能。”

    “那……”她欲言又止,思忖着,她该说吗?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喝了口水,停下来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在台湾的妹妹……”

    一不留神,水杯掉落地面,尖锐的瓷器碎裂声,划过惶然跳动的心。他弯身去捡,怔忡抬眸。“晴?”

    “对,好像是这个名字,那天打扫时,听到太太在讲越洋电话,好像就是说硬化症,还有那个叫什么晴的女孩……”

    雪白的瓷器碎片染上殷红,艳色血河顺着掌心往下滑,汇成弯流,一滴、两滴……

    三之五 永恒

    这是一个名为“回忆”的展览。

    一展出便造成轰动,掳获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心,站在每一幅画前,每一个人都屏息着,被画中所流露的强烈情感震慑,没人舍得移目。

    从年幼时,杨桃树下捧着书本的沈静男孩和他怀申恬然安睡的女孩;到少年时,斜雨窗下并着肩,温柔俊秀的少年与纯情无邪的小小少女,没有人会怀疑,画中男女有多么深厚的感情。

    有时,也看得见稍稍年长的妇人与男子穿梭其间,威严的面容,慈祥的眼神……像是一部成长记录片,记录着最幸福的年少时光。

    一名没没无闻的年轻画者,一夕之间备受瞩目,各大报艺文版争相报导,将其誉为最有潜力的明日之星。

    这是一个成功的画展,同时,也是最深情的画展。

    在画展展出的第六天,一名男子伫立在某张画前,整整三个小时。

    画中,绘出男子的侧影,迎着光,模糊的轮廓隐约勾勒出绝俊容颜,半敛的眼眉,藏住深潭里的沉晦心事,身处阳光中,背景却是一片黑暗。矛盾,却也强烈。

    那张画名为“光与影”。

    画名之下的简介,只写了几行娟秀的字体——

    光与影

    昼与夜

    潺潺流光的轮替

    男与女

    生与死

    爱情天平的两端

    天堂

    地狱

    永不交集的

    你和我

    男子沉然而立,良久、良久——

    没有人留意到,两颗清泪悄悄自他的眼角滑落。

    病房的门轻轻开启,床上安睡的女孩立刻醒来。

    “看护小姐,是你回来了吗?”

    来人一步步轻缓地走上前,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在她眼前轻晃了两下,锁不住焦距,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他压抑地转过身,用颤抖的双手,将带来的花插上。

    “我闻到野姜花的香味了。你终于买对一次花束,我很喜欢野姜花的香味哦!”她浅笑,下意识地伸手抚向胸前,触不到本该存在的东西,笑意一收,她惊慌地摸索。“看护小姐,麻烦你帮我找找看,我挂在身上的那条链子不晓得掉到哪里去了,那对我很重要,我不能失去它——”

    他回眸,目光搜寻到落在枕边的炼坠,拾起放回她手中。

    她抚触着坠饰的轮廓,收进掌心,然后松了口气,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这么宝贝这条链子,它看起来价值不高。其实你错了,它对我来说,意义等同于生命,因为这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人送的,是他爱过我的见证。他长得很帅哦,如果你见过他,就不会老是问我,像齐先生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我不接受他了。生命中有了他,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对任何男人动心。

    “可是,我把他赶走了。我说,我不需要他了;我说,我要重新开始;我说,他的存在会阻碍我得到幸福……其实,那些全都是骗他的,我只是想放他自由,失去他之后,我生命中已经没有幸福了……”

    她吸了吸鼻子,逼回眸底的泪,挤出酸到不能再酸的笑容。“看,我很厉害吧,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哦,亏他还那么了解我,有时想想都好佩服自己,居然能够成功瞒过他,而且一瞒就是三年,他要是知道一定会气死,呵呵!反正我也等不到这一天,他就算不原谅我也无所谓,可是……可是……我好想他……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再也撑不住颤抖的笑容,她哽咽地说出口。

    “所以,每次想他想到承受不住时,我就会紧紧握着这条项链,感觉他还在我身边,它是我寄托思念的依靠,这样,我就有勇气继续撑下去……”

    他双手紧握住桌沿,怕自己会失控地冲上前,不是狠狠痛揍她一顿,就是紧紧拥抱到揉碎她。

    眨去眼角的泪光,她动手想将项链戴上,扣了几次没成功,她羞涩地笑笑。“可能又要麻烦你了,帮我把链子戴上好不好?我看不到!”

    他吸了吸气,咽回喉间酸涩,二度帮她系上这条同心链。

    “呃,还有,我这么久没写信给我哥,他会担心,可不可以麻烦你写下我念的内容,用计算机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