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阴阳师 > 阴阳师第18部分阅读

阴阳师第18部分阅读

    一瓣,说不准就是樱树今春落下的头一片花瓣呢……”

    “噢。”

    “总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让我看见了。这岂不是动人的一幕? ”

    博雅的说话声大了一点。

    “然后呢? ”

    睛明说话的腔调还是不冷不热。

    “你看见了那一幕,什么也没想? ”

    “倒也不是没有。”

    “还是有吧。”

    “有。”

    “想了什么? ”

    “比如说吧,因为花瓣落下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类。”

    “你说什么? ”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话,追问道:“那花瓣掉下来和咒有什么关系? ”

    “噢,说有关系也行,说没有也行。”

    “什么?!”

    “博雅,就你的情况而言,应该是有关系。”   “等一下,晴明。我一点也听不明白。如果说是我的话就有关系,换了别人,也可以是没有关系吗? ”

    “正是这样。”

    “我不明白。”

    “听我说,博雅。”

    “好。”

    “花瓣离枝落地,仅此而已嘛。”

    “嗯。”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见,咒就因此而产生了。”

    “还是咒? 你一提咒,我就觉得你把问题弄得麻烦起来?”

    “哎。别这样,听我说嘛,博雅。”

    “听着呢。”

    “例如,有所谓‘美’这回事。”

    “美?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那又怎么了? ”

    “博雅,你会吹笛子,对吧? ”

    “对。”

    “听到别人吹出的笛声,也会觉得美吧? ”

    “会。”

    “但是,即便听了同样的笛声,也会有人觉得美,有人不觉得美。”

    “那是当然。”

    “问题就在这里,博雅。”

    “在哪里? ”

    “就是说,笛声本身并不是美。它和那边的石头、树木,都是一样的。美,产生于听了笛声的人的内心。”

    “唔,对。”

    “所以。笛声仅仅是笛声而已,它在听者的内心产生美,或者不产生美。”

    “对。”

    “美也就是咒啦。”

    “对。”

    “如果你看见樱花瓣落下来,觉得美,被感动,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产生了美的咒。”

    “对。”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义中所谓的‘空’,正是指这件事。”

    “你说什么? ”

    “据佛家所言,存在于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为空。”

    “你是说那句‘色即是空’? ”

    “说‘有东西在那里’,必须同时有那个东西,以及看见那个东西的人,才可成立。”

    “……”

    “光有樱花开在那里,是没有用的。源博雅看见樱花盛开,才产生了美这东西。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里也不行。有樱花,有源博雅这个人,当博雅看见樱花后被樱花所打动,这才产生了美。“

    “……”

    “也就是说,唔,这个世上的一切东西,都是通过咒这一内心活动而存在的吧。”

    “晴明,你平时看樱花的时候,老是想得这么复杂吗? ”

    博雅泄气地说。

    “不复杂。”

    “晴明,你直白点吧。看见樱花落下,觉得美的话,你就认为美,不就行了吗? 要是觉得很奇妙,就认为很奇妙,不就行了吗? ”

    “是吗。很奇妙吗……”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没有说话。

    “喂,晴明,你怎么啦? ”

    博雅催促沉默下来的晴明。

    但是,晴明没有回答。

    “喂喂……”

    当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话时,晴明说了一句:“是这样吗? ”

    “什么‘是这样吗’? ”

    “樱花呀。”

    “樱花? ”

    “樱花就是樱花嘛。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

    这么一来,博雅不明白了。

    “博雅,这是你的功劳。”

    “什么是我的功劳? ”

    “多亏你跟我谈樱花的话题。”

    “……”

    “虽然我自己说过樱花仅仅是樱花而已。但我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还是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其实从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现在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了。”

    “晴明,是什么事? ”

    “稍后跟你说。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

    “在三条大道东面,住着一位叫智德的法师。我想麻烦你走一趟。”

    “可以。问题是,到他那里干什么? ”

    “说是法师。其实他是从播磨国来的阴阳师。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后你去他那里,帮我问一件事。”

    “什么事? ”

    “你就问:鼠牛法师现在住在哪里? ”

    “就这句话? ”

    “他可能说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罢休。我现在就写一封信。如果对方答不知道,你就把这封信交给智德法师。请他当场读信。”

    “接下来呢? ”

    “可能他就会告诉你了。那样的话,请你马上回来。在此之前,我就会做好准备工作。”

    “准备工作? ”

    “一起外出的准备工作呀。”

    “去哪里? ”

    “就是等会儿你会从智德法师那里获悉的地点。”

    “我不明白。晴明……”

    “你很快就会明白的。对了,博雅,我说漏了一点:你不能对智德法师说是我派你去的。”

    “为什么? ”

    “因为即使你不说。他读了信也会明白的。听清了? 到了那里,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虽然不明白,博雅好歹还是点了点头,说声“明白了”,就坐上牛车出门而去。

    二

    过了一阵子,博雅返回。

    “吓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说的完全一样啊。”

    地点和刚才一样,仍在外廊内。

    晴明稳稳地坐着,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

    “智德法师身体还好吧? ”

    “谁知道他好还是不好。他读了你的信。一下子脸色苍白。”

    “不出所料。”

    “之前还说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师,结果一下子就老实了,乖乖地说了。”

    “地点呢? ”

    “在京西。”

    “是吗。”

    “哎,晴明,你信上写了什么? 智德法师还畏畏缩缩地问我:你看了里面的内容吗? 我说没看,他竟松了一口气,叮问一句‘真的吗’。看他那模样挺可怜。”

    “因为你是樱花嘛,博雅……”

    “我是樱花? ”

    “对呀。你只是作为你存在于那里,是对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诚实地说没有读过,对方越是害怕。”

    “跟你说的一样。”

    “那就太好了。”

    “哎,晴明,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嘛。”

    “名字。”

    “名字? ”

    “是智德法师的真名。”

    “那是怎么回事? ”

    “明白吗,博雅? 做我们这种事的人,一定是将真名实姓和另外的名字分开使用的。”

    “为什么? ”

    “如果真名实姓为人所知,而他又是阴阳师的话,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还有别的、真的名字? ”

    “当然有。”

    “是什么名字? ”

    随即又道:“不,你不说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说,问你你也不会说。我不想让你为了不想说的事花心思。”

    博雅连忙加以补充。

    “还是问这个吧:你跟智德法师之间,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

    “说有也是有的。”

    “发生了什么事? ”

    “约三年前,智德法师要来考验我。结果,智德法师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来了。他求我还给他,我就还给他了。智德法师竟然因此而将真名实姓写下来给我…

    …“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给了你…∥‘话说到一半,问题又变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让他把自己的姓名写给你的吧? “

    “算了……”

    “如果是他自己主动要写的。他见了我也不至于那么慌张吧? ”

    “唉,先不管它啦。”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让我去跑腿儿,自己就一直在这里喝酒赏花呀? ”

    “没错。”

    “我是因为你说要做许多准备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哎,别急嘛。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请你出马。”

    “为什么你就不行? ”

    “因为照我的想法。这鼠牛法师应该是智德法师的师傅,我一问他就说出来,事后鼠牛法师可要生他的气了。”

    “为什么要生他的气? 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师闹矛盾吗? ”   “不一样。信上绝对没有晴明两个字,只是写着智德法师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师对自己也好,对鼠牛法师也好,都可以辩解说没有受到晴明的威胁。这点是至关重要的。”

    “晤……”

    “总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师的所在地,我们动身吧。”

    “唔,也好。”

    博雅还想说什么,但他点点头,把话吞了回去。

    “能动身了吗? ”

    “走吧。”

    “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三

    牛车四平八稳地走着。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着载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车。

    既没有牧牛的小童跟随,也不见赶牛车的人。牛只是随心所欲地向前走。

    “哎,晴明,你把来龙去脉告诉我吧。”

    在牛车里,博雅向晴明道。

    “噢……该从何说起呢? ”

    晴明似乎已经决定说出来了。

    “从头说起吧。”

    “既然如此,就从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说起吧。”

    “究竟是谁呀? ”

    “他是住在西京极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然后呢? ”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还活着……”

    晴明开始叙述起来。

    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内国。

    他年轻时即已上京,因为颇有才干,所以在朝廷里做事。

    虽然没有专门拜师学艺,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藤子出生于大和国,她父亲为给朝廷效力而进京。她是跟随父亲来京城的。

    父亲和伊通相熟,成为伊通和藤子相识的机缘,他们互通书信,以和歌酬答。

    在藤子父亲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结为夫妇。

    二人琴瑟和谐。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为藤子吹笛子。

    然而,在藤子成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亲一样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说道。

    藤子夜夜以泪洗面。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温柔的话语和搂着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声。

    再也见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拥抱了,再也听不到那笛声了——每念及此,藤子泪如雨下,万念俱灰。

    最终。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见死去的丈夫一面。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师。”

    藤子哭着恳求智德:我无论如何也想见丈夫,请法师成全。

    “很遗憾……”

    智德只是摇头。

    “我没有办法让死者回到这个世界。”

    “那么。法师知道谁够能做到吗? 如果能够满足我的愿望……”

    藤子说。多少钱她都愿意出。

    父亲和丈夫留下来的财产多少有一些。

    她声称,甚至卖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好吧……”

    智德法师答应了。

    “智德法师不知从哪里给她找到了鼠牛法师。”

    “原来如此。”

    博雅点点头。

    论岁数,鼠牛法师是五十出头的样子。

    他很快就收了钱,施了秘术。   “不会马上就出现。需要五至七天,有时要花个十天才能现身。因为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的路程很漫长。”

    鼠牛法师说完就走了。

    “今晚会来吗? ”

    “明天会来吗?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来了第十天——是一个美丽的月夜。

    在卧具中无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里,听见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笛声。再侧耳倾听,是久违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笛声越来越近。

    藤子大喜,立即起来,等待着笛声靠近。

    笛声更近了。

    随着笛声接近,与欢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渐从藤子心中滋生。

    他究竟会以什么模样返回呢? 变成厉鬼、以鬼的模样出现? 或者,变成像空气般没有实体的灵回来? 见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样呢? 但是,即便伊通已死,还是想见他。

    可是,自己心里很害怕。

    虽然害怕,还是想见他。

    藤子被这两种心思折腾着的时候,笛声来到了家门口,停住了。

    “藤子呀,藤子……”

    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

    “请打开这扇门……”

    千真万确,正是心爱的伊通的声音。

    从板窗的缝隙向外张望,只见伊通全身沐浴着月光,站在那里。

    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与生前并无二致。可她既爱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他裙裤的带子解开了,看到这一点,她体内升腾着依恋之情,但却话不成声。

    是开门还是不开门? 就在此时,伊通吟诵了一首和歌:

    翻越死出山

    心伤失故人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伤。是因为见不到我爱恋中的你……

    但是,藤子开不了门。

    “因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变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这火灼烧啊。”

    透过板窗的缝隙仔细打量,只见伊通身上各处都有烟冒出。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恋着我。不忍心看你这样,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赶来,但若你觉得害怕。今晚我这就回去了……”

    说完,伊通又吹着笛子离去。

    连续三个晚上都是这种情况。

    晴明说,每次藤子都开不了门。

    “噢……”

    一想到这种情况以后天天晚上都将持续。就连藤子也害怕了。

    于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处泣告。

    我不见亡夫也可以了,请设法让他不要来行吗? “那叫做‘还魂术’,岂是我这种人处理得了的? ”智德说。

    “那。不能再请鼠牛先生来吗? ”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来,恐怕也得再花钱。”

    藤子被冷落一边。

    “于是,她就来哭求我。”

    “原来如此。”

    “可是,还魂术并不是谁都能做的。在京城里,除了我晴明,大概还有两个人吧……”

    “你心里有数了吗? ”

    “算是有吧。”

    “是谁? ”

    博雅发问时,晴明突然往帘外望望,说道:“好像已经来了。”

    说着,晴明掀起帘子,向外眺望。

    “没错,已经来了。”

    “什么来了? ”

    “从鼠牛先生那里派来接我们的人。”

    “接? ”

    “对。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来我们会去找他。”

    “为什么? ”

    “大概是智德法师跟他说的吧。”

    “他说了‘已经告诉晴明’这种话吗? ”

    “管他呢! 不外乎发生过如此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没有报出姓名,像鼠牛法师这等人物,自当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后。现在派人来接,正说明了这样的情况。”

    晴明边说边把帘子挑得高高,请对方看。

    博雅往外窥探,见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着牛车这边看。

    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不是鸟那样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并不是蝙蝠,千真万确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边轻轻扇翅膀,一边在牛车前面飞翔。

    五

    牛车停下。

    下车一看,是一片荒地。

    太阳向西边的山后倾斜,红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牛车前面有一所荒废的房子,沐浴在红红的阳光之中。

    荒废的房子旁边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