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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第18部分阅读

棵参天大楠树。

    晴明注视着破房子,他的前头,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飞翔。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拢翅膀。

    “你的任务已经结束啦。”

    晴明说着,合起左手掌,再次打开时,萱鼠已经无影无踪。

    “那是什么? ”博雅问。

    “式神呀。”

    晴明说完,迈步朝破房子走去。

    “晴明,你要干什么? ”

    “去跟鼠牛法师寒暄。”

    博雅跟在后面。

    “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干支的第一和第二连起来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吗? ”

    晴明说着,进了破房子的门。

    晦暗的房间。

    半间房子是泥地。

    有一个炉灶。

    靠里面半间有木地板。

    强烈的光线从窗户射进来,另一边的板壁上,仿佛悬挂着一块红布,形状和窗户一样。另有几线阳光从板壁的空隙射进房来。

    微微有一丝血腥味。

    板间里躺着一个法师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着,身体的正面向着晴明和博雅。

    头发乱糟糟,脸上长满胡子。

    男子面前放着一个酒瓶,和一个有缺口的陶碗。

    酒味弥漫屋里。

    “晴明,你来啦。”

    那男子照旧躺着说道。

    论岁数,应该在五十有半的样子。

    “久违了,道满大人……”

    晴明说道,红唇上略带一丝笑意。

    “什么什么? 晴明,你刚才说什么? ”

    “博雅,这一位是鼠牛法师——芦屋道满大人……”

    “怎么会——”

    他是与晴明齐名、在京城里广为人知的阴阳师。

    播磨国有贺茂家、安倍家系统之外的阴阳师集团,作为来自播磨国的阴阳师,芦屋道满是最出名的。

    自古以来,播磨国就是盛产阴阳师或方士的地方。

    “晴明,过来喝一杯怎么样? ”

    道满笑着找话。

    “那种酒不合我的口味。”

    说着,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从上方垂下两条线,分别倒吊着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它们的嘴里淌着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里。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见了吧? 刚才在空中飞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满大人在这里如此这般炮制出来的。”

    “有何贵干,晴明? ”

    道满对向着博雅说话的晴明说道。

    “你做了罪过的事啊。”

    “你是说我给那女人的丈夫施还魂术的事? ”

    “没错。”

    “我只不过是满足了她的愿望而已……”

    “你置之不理的话,那男人就会每天晚上上门找那女人,最终会把那女人逼疯或者逼死。”

    “应该是这个结局吧。”

    “死人和活人相见是不好的。”

    “说得好听,晴明。还魂术,你不是也干过吗? ”

    道满欠起臃肿的身躯,盘腿而坐。

    “道满大人,你是为了钱而那样做的吗? ”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说道。

    “你说我是为钱而干的? ”

    道满哈哈大笑。

    “哎,晴明,你告诉他。做阴阳师达到你我的层次。那么一点钱算什么? 智德那种小人物姑且不论,钱是打动不了我们的。”

    “什么?!”

    “我们要做的,是咒。”

    “咒?!”

    “为咒而动。”

    “那、那就是说……”

    博雅的话变得含含糊糊。

    “是为了人心吗? ”博雅说道。

    “嗬,对咒还有些认识嘛。你说对了,我们是根据人的心愿做事。明白吗? 即便是还魂术,没有人的强烈愿望,我们也是无所作为的。正因为那个女人的强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里去的。谁阻止得了? ”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道满大人的话是真的……”

    “晴明,对于人间的事,你就适可而止吧。我们介入人世间,只是即兴而已。

    是不是,晴明? 你也是这样看吧? “

    道满又哈哈大笑起来。

    “即兴地猜猜匣子里的东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过得有趣一些,仅此而已吧。唉,近来甚至还觉得,连这一点也无所谓了。有趣也好,无聊也好,活够时间就得死。对了,晴明,这种问题,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吗? ”

    照射在壁板上的、红色的夕阳,慢慢地褪去颜色。

    “道满大人,由别人来解开所施的还魂术很危险。一不小心,女方也会死掉。”

    “你别管,晴明。看着那女人发疯,不也有趣吗? ”

    “不过,我最近觉得,看花开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顺其自然,任由花开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满大人已经介入其中……”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吗? ”

    道满还是笑。

    “不是。只想让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你的话挺有意思,晴明。”

    道满笑得露出了黄牙。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试吧。也好见识一下你怎么解开我道满的法术。”

    “那么,允许我自由行事。对吧? ”

    “噢,我不加指点,也不干涉。”

    “请不要忘记这句话。”

    “行。”

    道满答话时,阳光已经完全消失。

    “因为事情很急,我这就告辞……”

    晴明略低一低头致意。

    “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出门而去。

    “行了吗,晴明? ”

    “他对我说,对此事将不干涉。这就足够了。”

    晴明急急走向牛车。

    暗下来的天幕开始出现繁星点点,在渐浓的暮色中。传来道满的笑声。

    “有意思。难得这么有趣的事,晴明……”

    六

    抵达女子在西京极的家时,天已黑下来。

    灯火之下,晴明和博雅与藤子相对而坐。

    “请问——”

    晴明向藤子问道。

    “您是否给了鼠牛法师属于伊通大人的东西? 或者是伊通大人身体的某一部分? ”

    “我留着伊通大人的遗发,所以就把遗发……”

    “给了头发? ”

    “对。”

    “鼠牛法师没有打算要你的头发吗? ”

    “他是想要。”

    “那,您给了吗? ”

    “是的。”

    “伊通大人的遗发还有吗? ”

    “没有了。全都交给鼠牛法师了。”

    “是吗……”

    “会坏事吗? ”   “不,不会。我们采取其他办法。为此,需要你正式与伊通大人见一面。”

    “怎么正式法呢? ”

    “打开门,把伊通大人接进来,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够做到吗? ”

    “好的,我想我能够做到……”

    藤子点点头,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那么,我和他来做准备工作。”

    “准备? ”

    “可以给我一些盐,以及您的一些头发吗? 另外,这里的灯火能否借给我一盏……”

    七

    晴明走在手持灯火的博雅旁边。

    先迈左脚,接着右脚上前,左脚向右脚并拢。然后再先出右脚,再迈左脚,右脚向左脚并拢。之后又再左脚先迈出——反复地走着这样的步法。

    这是驱除恶灵和邪气的方术。

    边走边口中念念有词。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将得自藤子的头发引火烧掉。然后将烧成的灰一点点撒在藤子家周围,现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细踩踏一番。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终于,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闯进这结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缘分就断了。”

    “哦? ”

    “因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采取过于粗暴的做法。这样应该刚好吧。”

    “啊? ”

    博雅完全摸不着头脑。

    “距伊通大人要来的丑刻还有段时间。在此之前,有事想要问我吗。博雅? ”

    “问题多的是呢,晴明。”

    “什么事? ”

    “刚才谈到了头发。那是怎么回事? ”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

    “最省事的方法? ”

    “对。还魂术有好几种方法。听说鼠牛先生要了头发,我猜想道满是用头发来搞还魂术吧。”

    “……”

    “道满大人恐怕是将藤子和伊通大人的头发焚烧,用灰来作修法。”

    “怎么修法? ”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遗体的坟墓上面,激下二人头发的灰,在那里读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类的吧。还有其他种种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头发,我会将其切碎。撒在坟墓上,由我取代道满来向泰山府君祈求解开还魂之法即可。此时,若道满要干扰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开还魂之法即可。”

    “原来如此。”

    “如果对方是不如道满的人,事情总好办,但这一回。应该是先施了还魂术的道满的咒更强。”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

    “就是樱花的花瓣啊,博雅。”

    “花瓣? ”

    “是你教给我樱花花瓣这回事啊。”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经你一说我才醒悟的。关键时刻,直接出示樱花花瓣原来的样子就行……”

    “道满也说过吧? 不仅是还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实都是人心的愿望……”

    “在某种意义上,咒可能比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强。因为咒拥有比我、比你更强——甚至于有能够推动泰山府君的力量。”

    “我还是不明白。”

    “不用理它。你对于咒,其实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说不定呢,博雅……”

    “真的? ”

    “嗯。博雅,叶二带来了吗? ”

    “哦。在我怀里。”

    “伊通大人可能还会吹着笛子走来吧。他来到结界附近,可能会有所察觉而停下来。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你就吹叶二。好吗? ”

    叶二——据说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明白了。我照你说的做。”

    八

    灯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后等待着。

    可能有一点点风,门扇不时发出很小的声音。

    “没事吗? ”

    藤子小声问道,她仍旧端坐。

    她的声音之所以显得沙哑,是因为太紧张而使嘴巴和喉咙干涩。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余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设法办妥。”

    晴明说话柔声细气,与平时不同。

    又沉默下来。三人静听风声。

    此时——“来啦,晴明……”

    博雅低声耳语道。

    不久,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笛声。开始声音很小……但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开始吧——”

    晴明点点头,藤子站了起来。

    仿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来到板窗旁边。

    博雅紧随其后。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听着笛声逐渐大起来。

    博雅已握笛在手,调整好呼吸。

    接近了。

    晴明稍微启开板窗。

    从缝隙窥探,看得见屋外洒满月光的景物。

    有一道矮墙,墙外有一个人影。

    是个男子。

    身穿生前的公卿礼服,戴着乌帽子(旧礼帽。现神官戴。)。

    那男子吹着笛子走来。

    在围墙前,男子突然停下脚步。

    “博雅! ”

    晴明一开口,博雅便将叶二贴在唇上,平静地吹起来。

    从博雅将唇贴在叶二上。一种无法言喻的声音便悠悠地扩散到夜间的空气中。

    那声音不但摄魂夺魄,甚至连身体仿佛也变得澄澈透明了。

    那男子和博雅都专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着他,他和着博雅。

    不久——说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悦的笛声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气里一样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

    说话声从外面传来。

    仿佛蜘蛛丝从门口的缝隙潜入一样,是低低的、若有若无的声音。

    “请打开门吧……”   见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颤抖的手开了门。

    门打开的瞬间,混杂着春野气息的浓烈的泥土味扑面而来。

    “终于肯开了啊……”伊通说道。

    他的呼气带着腐臭,让人想别过脸去。

    他脸色苍白。

    身上的礼服到处冒烟。

    月光如水,洒在伊通身上,泛着青光。

    伊通对站在藤子身边的晴明和博雅仿佛视而不见。

    “既然你心里那么痛苦,我就回来待在你身边吧。”

    伊通的声音温柔体贴。

    藤子热泪盈眶。

    “那是不可能的呀……”

    藤子的声音细若游丝。

    “已经足够了。已经可以了。对不起,还把你叫来了。

    你可以放心了。“

    她哭着说道。

    “你不再需要我了吗? ”

    伊通声音备极哀伤。

    不! 不! 藤子摇晃着头,仿佛说着一个“不”字。然后,她又像说一个“是”

    字似的点点头,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伊通望着藤子,几乎要哭出来。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说:“刚才是您……”

    博雅的声音哽咽在喉间,他只是点点头。

    “您吹得真好。”

    说着,伊通的脸慢慢溃坏。

    肌肤的颜色在变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颊骨和牙齿。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张大嘴巴,却没有声音发出。

    他就这样溃败下去了。

    呈现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尸,且是在土里已埋了半年的样子。

    已成骸骨的手上,紧握着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樱花花瓣,飘落在骸骨上面。

    女人默默地啜泣,过了一会儿,变成了压抑着声音的恸哭。

    不思量

    现夸说采已是从前之事。其时圣上居于东门院之京极殿。三月二十日前后,乃樱花满开之时。上皇于寝殿日:南门樱开极盛,其美无可言喻。此时南厢房内忽有咏歌之声传出,歌曰:离枝尤香是樱花…?? 上皇闻声暗思:“谁人在此? ”乃挑帘外望,因未见人,转思:此何事体,说话者何人? 命众人遍查未获。报称远近均无人。上皇甚觉意外,竞生出畏惧之心:莫非神明所言? 关白殿(关白。日本辅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权重。“殿”相当于敬称。)来见。上皇具言此事,关白殿奏日:“该处常有此事,不足为奇。”

    《今昔物语集》第二十七卷《于京极殿有咏古歌音语第二十八》

    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这个国家。

    这个王朝从七世纪初至十世纪初,延续近三百年。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历史中,若论最具大唐风采的,或者说大唐最盛的时期,毫无疑问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时间。

    这就是一般称之为盛唐的时期。

    这是怎样一个时期呢? 此一时期,玄宗皇帝统治大唐,他与杨贵妃的悲剧性恋爱广为人知。以李白、杜甫为首的才华横溢的诗人们,抛金撒玉般写下千古诗篇,也正是在此一时期。

    这一时期的都城长安,不妨说是行将离枝坠落的。烂熟期的果实。

    天宝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场盛宴,就仿佛象征着这一点。

    地点在长安的兴庆宫。时值牡丹花盛开之际。在宴会气氛最热烈的时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诗。

    醉醺醺地来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横溢之才由笔端泻出,即席挥就一首诗: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当时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龟年把这首即兴诗当场演唱,杨贵妃在宫廷乐师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有幸观瞻的人之中,还有当时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吕。后来发生安禄山之乱时,以绢将杨贵妃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场。

    此时的长安,是一颗虽未离枝、甘香诱人却离腐烂只差一步、果肉几乎已溶化的果实。兴庆宫之宴不妨说是这般长安的一场欢宴。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样的呢? 平安京的历史中,是否有过与李白作诗、杨贵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当的宴会呢? 有过。

    村上天皇之时。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举办的宫?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