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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第29部分阅读

流里靠进食硅藻长大,到秋天水温下降时,随着一场场雨水来到下游,再次产卵。产卵后的香鱼,无论雌雄都会死掉。

    香鱼的寿命是一年。

    在一年里,诞生、旅行、成长、衰老、死亡——香鱼要经历这一切。

    “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着香鱼的尾鳍,嘴里嘟哝着。

    “夏天时仍像嫩叶般青绿色的、健壮的香鱼。到了秋天就变得衰老,呈现黑糊糊的铁锈色。简直就像看着人的一生啊。”

    接着,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鱼头周围的肉。

    “像这样来吃秋天的香鱼,我不免觉得罪孽深重。但如果问我:要是在它没有衰老时吃掉它,就不会罪孽深重了吗?我又觉得,那样也是罪孽深重的。这可真是挺烦恼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剥夺那种东西的生命吧。不剥夺别的生命,人类自己又无法活下去——由此说来,人活着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当我在这个时节吃香鱼的时候,脑子里不知不觉就会涌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博雅左手捏起鱼头,右手按住鱼身。 他左手拈住鱼头,慢慢掀起,把鱼头连骨一起从鱼身拿开。

    “唉,这鱼骨弄得还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着鱼头连着鱼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无骨鱼身。

    “知道怎么弄吗,晴明?像我刚才那样子,鱼骨很容易就弄出来了。”

    “是干手忠辅教你的吧?”

    “没错。自从黑川主那件事之后,他总会时时带些从鸭川河捕获的香鱼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鳍和胸鳍,嚼起了鱼肉。

    “是带鱼子的香鱼。”博雅说道。

    碟子里只剩下连骨鱼头、背鳍、胸鳍和尾鳍。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着晴明。

    “什么事?”

    “我刚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里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着的第三只杯子。

    “原来是那东西。”

    “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

    “其实是有客人要来。”

    “客人?”

    “在你决定要来之后,对方派家人来过。说是那人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见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见你?”

    “对。我跟他说了,已和友人有约在先,但对方还是说无论如何要过来,只好决定让他也来了。杯子是为他备下的。”

    “那位客人是谁?”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边,呷了一口酒后,脸上浮现出无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脸上呈现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见嘛,晴明,你也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真的挺为难。”

    “为难?是你为难吗?”

    “对呀。”

    “他究竟是谁嘛?”

    博雅饶有兴味地大声问道,身子前倾。

    “这位大人亲自前来,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时不会轻易动身的。”

    “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烦的。”

    “所以你要说出他是谁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着我现在特地说出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见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带着朦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吗?”

    博雅见了,问道。

    晴明微微点头,说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点点头。

    “带他过来吧。”

    “已经来了。”

    蜜夜说话之时,有东西从她背后走了出来。

    “啊……”

    博雅见了,不由得轻呼一声。

    从蜜夜身后慢吞吞地现身的,是一头身形庞大的野兽。

    “老虎?!”

    博雅变成了半站起来的姿势。

    的确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颜色却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黄铯加黑条纹,但这只老虎身上却没有任何条纹图案,是一只漆黑一团的老虎。

    老虎慢腾腾地拨开黄花龙牙的草丛,从停下脚步的蜜夜身旁走过来。

    绿莹莹的眼珠子在黑夜里像磷火在燃烧。

    微微张开的口中,红得像鲜血一样,长牙映照着月光,一闪一闪。

    这头黑虎身上,骑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并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侧坐在无鞍无垫、光溜溜的虎背上。望着晴明,笑容可掬。

    这是一个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惊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里是刚才博雅吃剩的香鱼。所谓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鱼头连鱼骨、背鳍和胸鳍以及尾鳍而已。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着的鱼头,理一下鱼头和鱼骨,让香鱼骨成为在水中游动的姿势。

    他将背鳍放在鱼骨上,将胸鳍放在鱼身左右两边。

    最后,用筷子尖挟起尾鳍,放回它原来的位置——与鱼头反向的、鱼骨的另一头。

    晴明将筷子尖按在鱼头上,口中轻轻念咒,然后对着香鱼“噗”地吹了一口气。

    于是,只有头和骨的香鱼竟然就这个样子缓缓游动起来,仿佛碟子里有水在流动似的。

    只剩骨头的鱼摆动着背鳍、胸鳍和尾鳍,在月光下游向黑虎和骑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博雅脱口而出。

    当骨头鱼接近时,黑虎就像咽喉里蓄养着闷雷似的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紧接着的一瞬间——“嗷!”

    老虎吼叫着,向香鱼纵身扑去。

    博雅看见的东两就到此为止。

    正在扑向香鱼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踪影。

    夜间的庭院里,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挠挠后颈,躬身,伸出右手,从草丛里抱起一只小动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猫。

    这猫小得让人以为是猫崽,但从样貌四肢来看,应该是一只成年的猫。

    小猫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着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香鱼的骨头。

    “它的尾巴是一分为二的!”博雅说。

    的确,那只黑猫的长尾巴尖端分成了两又。

    “那是猫又嘛,博雅。”晴明说。

    “猫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无其事地说。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猫揽入怀中,满脸笑容,说道:“我如约来到啦,晴明。”

    “欢迎光临,贺茂保宪大人……”

    晴明说着,他那点过胭红似的唇上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三

    喝酒。

    现在保宪加入进来,成了三人共饮。

    “哎呀,真是让您受惊啦。博雅大人……”

    保宪边端起杯子喝酒边说。

    对于保宪,博雅当然也认识。

    只是刚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没有认出是谁而已。

    贺茂保宪比晴明更早供职于阴阳寮,历任天文博士、阴阳博士、历博士,当过主计头,现在担任谷仓院别当的职位。

    当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宪说话的语气颇为恭敬。

    “我的确是吃了一惊,以为是真老虎出现了。”

    “到晴明这里,总是希望搞点什么新意才好。”

    保宪显得很轻松。

    “这酒怎么样?”

    晴明这一问,保宪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轮酒吗?很不错啊。”

    晴明边往保宪的空杯里添酒边说:“保宪大人……”晴明说道。

    “噢?”

    “您今天有何贵干呢?”

    保宪用不拿杯的手挠挠头,丝毫没有为难的样子,说道:“那件事呀,真是很为难。”

    “是什么事?”

    “头颅。”

    “头颅?”

    “藤原为成看来是被一个奇特的头颅附体了。”

    “是奇特的头颅?”

    “你听我说,晴明,是这么回事……”

    于是。保宪开始叙述起来。

    四

    三天前,贺茂保宪见到藤原为成,地点是在清凉殿。

    保宪办完事,正从渡殿走向清凉殿,迎面走来了藤原为成。

    为成显得双颊消瘦,脸色憔悴。

    他甚至没有马上察觉保宪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宪,是因为保宪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声“为成大人”。

    为成闻声一哆嗦,当明白打招呼的是保宪时,才轻松下来似的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保宪大人,您有什么事吗?”为成说。

    “您气色不佳啊。”

    “气色?”

    “是的。”

    保宪点点头,说道。

    保宪现职虽然是谷仓院别当,但谁都知道他曾在阴阳寮任职。

    虽说已离开阴阳寮,却仍是阴阳师的名门贺茂家的当家,现在仍有许多弟子辈的人任职阴阳寮。

    安倍晴明年轻时亦师从贺茂家的贺茂忠行大人。

    被这位保宪突然来一句“气色不佳”,为成当然吓了一跳。

    “简直就像刚从坟场爬出来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宪这么一说,为成突然变得一脸颓丧。

    “求求您了。”

    为成几乎哭出来似的。

    “请您救救我吧,请您救救我……”

    他简直就是把保宪当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样的地方。

    因为是在渡殿往清凉殿走的途中,在那里被他拉住可是一筹莫展。

    无奈。

    “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见啦。' ‘保宪说道。

    为成放开了保宪。

    为成好像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愧,他调整一下呼吸。说道:“保宪大人,您看能抽点时间找个地方……”

    “找个地方?”

    “说实话,我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关于那件事,请务必给我出出主意。”

    “噢。”

    “关于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这样的人物,肯定不行。保宪大人……”

    “像我这样的?” “阴阳师——而且还得是能力极出众的人物才成。”

    “那么。去阴阳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边。”

    “那边我刚才去了,说是他现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宫里吗?”

    “据我了解的情况,说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坂山的蝉丸法师处听琵琶去了。”

    “噢……”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来是这样。”

    “可以听听我的情况吗?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帮忙了。”

    如此百般恳求,保宪也无法拒绝了。

    “那就请您介绍一下情况吧。”

    五

    “早知道变成这样,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宪边举杯饮酒边说道。

    在保宪盘腿而坐的两脚之间,那只黑色的猫又盘成一团,闭目养神。

    保宪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将手指上沾带的酒在猫又鼻子前晃一晃,这时,猫又微睁开眼,露出绿色的瞳仁,然后伸出红红的舌头,将保宪指头上的酒舔净。

    那指头往下一滑,轻抚猫又的喉部,猫又便很舒服似的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可是,因为当时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脱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对。”

    “……”“你当时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据说你是到逢坂山的蝉丸法师处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蝉丸法师那里,边弹琵琶边喝酒。”

    “嘿!”

    保宪抬起抚弄猫又喉部的手指,挠挠自己的鼻尖。

    “那,您答应了吗?”晴明问。

    “为成大人的事吗?”

    “对。”

    “我去了。”

    “在哪里谈的?”

    “在车里嘛。”保宪说。

    六

    二人到为成的车子里说话,那车子停在门廊处。

    这样做是为了不想被人听见。

    二人进入为成的车里,放下帘子,将其他人支开。

    于是,为成开始讲起事情的原委。

    “其实,我不久前跟一个女人好上了,不时上她家的门……”

    为成压低声音说。

    “噢,女人啊。”

    “是藤原长实大人的女儿。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出事的那段时间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个人在青音的家门口撞个正着。”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说,脚踩两只船,终于露馅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后呢?”

    “但是,这是不可能退让的。我不肯让,景清大人也不肯让,青音姑娘也不知该如何选择。最终,大家说好另择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个决定,是选择我还是选择景清大人。”

    “结果呢?”

    “过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来。”

    “哦,写信……”

    “信上写着,请晚上到一条的六角堂来。”

    “如果说的是位于一条的六角堂的话,那可是没有开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这个佛堂是先皇所建,预备要安放观音菩萨像的,但由于佛像雕刻师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终什么也没有放,就是那样一个佛堂。”

    这个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从入口到对面墙壁,若两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触到墙壁。

    这样一个一直没有佛像、无人理会的佛堂,在风吹雨打之下已呈破败之相。

    由于一直无人使用,门极少打开,于是被称为“不开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里?”

    “对。信上要我单独前往。”

    “于是,你就去了?”

    “是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为成说。 不知不觉中,为成对保宪说话的语气更加恭敬了。看来是把希望寄托在保宪身上了。

    昨晚,为成是在晚上出门的。

    牛车来到六角堂前,为成吩咐随行的人明天早上来接,然后就让牛车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点着一两盏灯。

    为成进了六角堂,见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里。

    “原来不是约我一个人……”为成说道。

    “为成大人,看来我也要向你说同样的话。”景清说。

    为成像听不见景清的话似的,转向青音姑娘问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来这样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游戏呢?“

    木地板上铺着晕圈式印染的垫子,恐怕是日间预备的,青音姑娘坐在垫子上,静静地微笑着。

    有两盏灯火。

    木地板上甚至备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此外别无随从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随从遣回家了吧。

    若在这样的地方遭到盗贼袭击,绝对无从抵抗。用这种方式召人见面,这位大家闺秀也真是疯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这种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这样吧。为成心想。

    自己偶尔会和景清在赴幽会时撞车。说不定,就是这位姑娘故意这么安排的。

    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场二男争一女吗?至少自己产生了这种想法。

    所以,自己话里用了“游戏”这个词,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终选中了自己,这当然是可喜之事。

    总之,今天晚上的事若为出入宫中的人所知,一定会 传言满天飞。

    为成心想,作为传言中的出场人物,可要尽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这是青音姑娘早有预谋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选择的出场人物。

    想到这一点,心里就很来劲。

    “喂,来吧,来吧!”

    景清也再次点点头。

    “今夜究竟预备了什么消遣?”

    被为成和景清催问,青音姑娘展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今天晚上是满月啊。”

    “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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