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钱还没有用出去。殷少岩叹了一口气。
排除了脑白金血压计按摩椅等等选项之后，每次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品项都是……戒指……
想象力匮乏真是可悲，全城大概有一半少女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要送陈靖扬戒指。
而陈靖扬还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别人的求婚，哪来那么多手指戴戒指。
想到此节就觉得送礼物真是一件，嗯，虐身又虐心的事情。
谢奕止将人送到楼下，抬头看了看多云的夜空，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打个车就行。回去卡你的文去。”
“这是诅咒……”
“那祝你文思泉涌一泻千里。”殷少岩向后挥手。
谢奕止站在公寓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目送了他两三秒，然后开口叫了一声：“小岩！”
殷少岩疑惑地回头：“啊？”
谢奕止很少用这个称呼。都老大不小了，听着怪肉麻的，还不如小岩岩呢。
“哪天陈靖扬又罢工了再来我们家吧，饭随便蹭。”
殷少岩歪头想了想：“我诅咒了你你非得诅咒回来才甘心是吧？”
谢奕止扯开嘴角笑：“你领会精神就好。”
“知道了。”
殷少岩没做多余的表情，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谢奕止也没等他的身影完全没入黑暗，自顾自地进了楼。
话不需多，谢奕止已经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
不管殷少岩那个薄情寡幸的家伙是怎么想的，自己这边终究有他一个去处。
“这才是兄弟好吗，你这个蠢货。”关了电梯门，谢奕止低声自语，然后给自己点了根烟。
殷少岩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有多了。想想陈靖扬应该早回来了，按了门铃却没人来开。殷少岩拿钥匙开了门，里面空无一人，中午出门的时候什么样，这会儿还是什么样。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未读短信，没有未接电话。
啧，该不会跟相亲对象看对眼，直接试上了吧？
殷少岩摸着下巴想。
那求婚的姑娘怎么办呢？（求婚的那姑娘正在摸你下巴。）
三两步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殷少岩拿起抱枕把脸盖上。
触感果然没有老谢家的毛绒海豚舒服。
睡意倒是没有，就是全身懒懒的不太想动，甚至懒得伸脚去摁一下电视遥控。
只有一个人的客厅寂静得不成样子。但又不是全然的寂静。
座钟的滴答声，夜风在楼宇间穿梭的呼啸声，日光灯镇流器的蜂鸣声，冰箱压缩机孜孜不倦的运行声，自己的呼吸声……嘈嘈切切，叽叽喳喳。
好吵。
殷少岩发着呆想。
寂静到极处就喧闹起来，房间里那些无机质的家具都获得了生命，灯光下每一处阴影里似乎都藏了什么东西，它们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殷少岩，压低了声线窃窃私语，然后又进化出了五指，指指，点点，密谋着、策划着，打算将这个无防备的人类拖入到黑暗的永寂里。
时间在这种嘈杂中变成了粘稠而有弹力的物质，似乎拉长了，又好像缩短了。有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刀刃入肉，是那种水果刀破开一个上好西瓜的声音，红的是瓤，白的是皮。甜美的汁水迸溅出来，带着被井水镇过的凉意，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
自鸣钟的大齿轮吱吱转动，带起重锤一下一下敲击起钢弦。有什么人控诉地说，“你不够爱我”，重复再重复，直至模糊到听不真切。震天的蝉鸣随即扯开了一整个盛夏的帷幕，少年们互相斗殴，每一颗晶莹的汗水都折射着阳光，每一声怒吼都嗅得出过剩的雄性荷尔蒙味道。
“你不怕死？”有人问。
回答呢？自己到底回答了什么？
殷少岩皱紧眉头。
怕啊，当然会怕。
可是那些嘈杂的声音早已汇成了一条脏污而腥气的河流，在脚下迅速上涨。举目皆是汹涌浓稠的恶意，鸿毛不浮，铺头盖面，将恐惧也尽数吞没。绝望如有形质，一丝丝缠住他的脚踝，徐徐往下拖行。河底的东西们早已迫不及待地伸出干瘦的触肢，挥动出饥渴的姿势。那些喁喁的语声夹杂着得意的嬉笑，越来越响，最后有如雷鸣，震耳欲聋。
“小涵。小涵……”
有什么人在喊，声音忽远忽近的，却轻易穿透了雷声。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叫的不是我。殷少岩心安理得地下沉，怀着恐惧，与绝望，以及些许对寂灭的期待。
“小涵。”
叫得这么坚定做什么？坚定得有些烦人了。
“小涵。”
耳边的轰鸣戛然而止。
殷少岩睁开了眼睛。
突然的苏醒让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眼前是陈靖扬放大的脸，带着隐隐的担忧。
“做恶梦了？”
殷少岩眨了眨眼睛，颤声说：“哥？”
“我在。”陈靖扬说，右手擦拭着他的眼角。
下一秒，殷少岩整个人扑到了陈靖扬怀里。
瘦削的身躯在瑟瑟地发抖，双手用力之大让陈靖扬都觉得肋骨有点疼。
“好了好了，我在，没事了……”陈靖扬轻抚着对方的肩背，低声地安慰着。
怀中的人悄无声息地战栗，不一会儿胸口便传来了温热的湿意。
哭了？
陈靖扬叹息一声，在他头发上印下一个轻吻，将人抱得更紧。
“梦见了什么，可以跟我说。”
殷少岩摇头。
陈靖扬无奈，只庆幸身上穿的是件旧衣，糊一身眼泪鼻涕报废了也不算可惜。
殷少岩也不知道自己梦见了什么。情节与细节皆不可考，只觉得那个梦境离奇又诡谲，黑暗又危险，深入骨髓似的恐惧和孤独感就算在醒后都能攫住人的心神。
还好，还好……
殷少岩抱紧了面前的人，拼命汲取着他的体温与气息。
还好我不是一个人……
大概一刻钟之后，怀里的人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哥。”殷少岩保持着埋胸的姿势说。
“嗯？”
“明天想吃宫保鸡丁。”
陈靖扬又好气又好笑：“好吧。免得动物保护协会找上门来。”
人清醒了，就开始觉得不好意思。
这难道是迟来的ptsd？殷少岩推开陈靖扬，吸了吸鼻子说：“对不起，失态了。”
“的确很湿。”陈靖扬低头看自己的衣襟。
听到陈靖扬拙劣的冷笑话，殷少岩都快破涕为笑了。可是在抬头看到陈靖扬穿的衣服的瞬间，殷少岩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显然不是出门的时候穿的那一身。虽然也有可能是去相亲换了，但注意一下会发现鼻端的气味和他平时用的沐浴||乳|不是同一个味道。
深更半夜，洗了澡又换了衣服=抱了女人才回来。
有衣服换=对方是老相好=相亲姑娘出局≈求婚姑娘成功了。
名侦探少岩刚被陈靖扬亲亲抱抱安抚好的情绪顿时又不好了。
陈靖扬只道是他害羞，拍了拍殷少岩的背，催促道：“都过十二点了，快回去睡觉。”
十二点？居然这么晚才回来。
殷少岩觉得有些气闷。
但又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立场气闷。
“要我陪你睡吗？”陈靖扬见他不动，半是开玩笑地说。
“不要！”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啊，不是……我一个人睡，没问题的。”
陈靖扬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晚安。”
也不等人回答，殷少岩匆匆跑进卧室，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老谢你不给力。
老谢：（吐烟圈）（斜眼瞥）谁不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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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绯♂闻
好极了。
殷少岩洗漱完毕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想。
兄长大人艳福不浅,跟求婚姑娘发展顺利，作为弟弟,我真替他高兴啊。
将这句话念咒一般念了不下十遍,殷少岩才沉沉地睡去。
失去意识前最后几秒,暴戾君还是卷土重来打败了理智君。
好想报社……
好想跑街上去掀大排档的桌……
烧两对异性恋……
吃几个小朋友……
会变成这样都是尼桑的错哼……
在另一间卧室，陈靖扬对着镜子看了看前额的红肿,正好被头发盖住不太明显，想必不会影响到上镜。
放下头发，陈靖扬掀被子上床,躺成标准的侧卧姿势,一面回味着拥人入怀的手感,一面陷入了睡眠。
这真是漫长的一天。
后世的学者在翻阅期刊的时候也许会发现，在这一天里，那位叫陈靖扬的影帝在娱乐媒体上留下了两条相似的记录。一是“陈靖扬携同性友人观影，举止亲昵引性向猜疑”，二是“陈靖扬约会名媛于摘星餐厅，或好事将近”。
且不说后世的学者以高屋建瓴的视角滛|笑着脑补了什么内容，这两条报道在当世着实吸引了不少眼球。
第一则报道配上了丰富而翔实的图片资料，有陈大神摸“友人”脸的，有“友人”君靠在陈大神身上酣然入睡的，有陈大神伸手从“友人”君怀里拿爆米花的，还有两人相视而笑记者同志还给配上了粉红色桃心相框的。
而第二则相对而言就显得苍白多了，几张照片里的男女只能称得上气氛友好，完全没有报道一的照片里那种天然粉红难以直视的气场。而光凭这几张照片和摘星餐厅求婚盛行的现状，正文就推导出了“好事将近”的结论，反倒十分牵强，不得不让人疑心是有人有意往这个方向引导。
有网友表示，将两条新闻放在一起一对比，陈大神的性向为何，那简直就是一目了然。楼下一片附议之声，“yooooooo”和“大神果然是基”各自排起长队。甚至有女网友将两人照片尽数贴于bbs，以ps神技善加篡改，大喊好萌。
殷少岩边在涯叔论坛刷帖边目瞪口呆。
这差别待遇不要太明显哦，为什么陈大神搞基就好萌，殷少岩搞基就是生活作风问题！殷少岩又心理不平衡了。
然而这只是上午的走向，到了下午，有识之士认出“友人”君乃是韩世砺导演即将播出的新片中的男三号，名字还叫做陈靖涵，一时之间友人变兄弟，同性恋疑云变兄弟情深，除掉为数不少的网友改口继续喊“兄弟年上好萌”，其他人都将视线放在了“陈大神的弟弟要进军演艺圈”这件事上去了。相关从业人员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这个新人的名字记到了待办日程里面。同时《苍穹》剧照被翻出，沉寂了好一阵子的小雪后援团的粉丝纷纷逆袭涯叔论坛，奉上数量可观的图片视频资源。连在发布会上脸红羞涩笑的镜头也被制成gif，成了众多姑娘们的头签图。
只一天时间，“陈靖涵”的名字就沾了陈靖扬的光，在互联网上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殷少岩在电脑前坐了一天，几乎就快要不认得“萌”这个字了，心神恍惚得连年上问题都忘了去计较。
在网线的另一端，谢奕止羡慕嫉妒恨地捶胸又顿足，拍着键盘大叫：“我也要和小魏当兄弟！我也要和小魏在公共场合卿卿我我！”
姚霁芳在总裁办公室里，脸色不虞，心中隐约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却极力地把它否定掉了。
赵诚开始联络会场，准备提前为陈靖涵举行签约仪式。
江亦霖对着那张相依相偎的照片看了足足有五分钟，然后将杂志卷了一卷丢进垃圾桶。
与此同时，“星程万里”的办公楼顶层，有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心形相框里的两人，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于是乎，那位出身于占有娱乐出版百分之五十市场份额的今日出版集团的名媛，就这么，直接，被大众给，无视掉了。
“有什么感想？”
陈靖扬端着一杯加了冰块的可可亚放到了殷少岩手边。
“啊……名媛顾小姐长得不错。”
“还有呢？”
“汉字逆流真可怕。”
“还有呢？”
殷少岩迟疑了一下：“感觉像被……设计了。”
“我可什么都没干。”陈靖扬用手指抚弄着青年耳边黑色的发丝，眼帘低垂看不清情绪。
“嗯，啊，我知道，所以说是‘像’嘛。”
提出要去看试映的是他，陈靖扬确实什么也没干。硬要说干了什么的话，只是在预见到有可能被拍的情况下乖乖地“被拍”而已。自己在同样的情境之下却没有想到这种可能，那么也就没有立场去怪陈靖扬。
“现在想要划清界限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殷少岩急切地抬头争辩道，却意外地看到陈靖扬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都不面瘫了呢……殷少岩晃了一下神。
“我、我只是觉得……”殷少岩努力组织着语言，“有点不甘心。用这种方式获得关注有点不甘心。”
想想他到目前为止被人关注的理由——影帝哥哥，陈靖涵的脸。没有一样是属于他自己的。
“用‘这种’方式……”陈靖扬低声重复了一遍，“一开始划清界限的话就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了。”
殷少岩急了：“划个屁啊！你是五零后吗！你就这么不想当我哥哥吗！”
“……”
“……？”
“没有。”
前面的停顿是怎么回事啊！
“我说过我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殷少岩拉住陈靖扬的衣角，“所以你也不要再说划清界限之类的话了。”
殷少岩期期艾艾地将耳朵和尾巴都一起耷拉下来的小模样让陈靖扬心情大好，伸手顺了两把毛，陈靖扬正色：“这种关注是无法避免的，因为你是我的弟弟。”
“我知道。”
“这个标签会一直伴随着你。同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很多次。”
“你以前说过了。”
“除非你超越我。”
“诶？”
“你答应过我的。”陈靖扬很认真地看着他。
“可、可是……”
“不甘心的话就证明给别人看，你不是什么人的弟弟，你就是你。”
“我就是我……？”殷少岩似懂非懂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可能你觉得爬得越高摔得越狠，但这并不意味着爬得不高就不会摔了。只有你的实力达到一定的高度，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陈靖扬很少说这种近似于说教的台词，殷少岩听得一愣一愣的。
爬得不那么高也摔得很难看的经验他已经有过一次了。联想到大神搅基曰萌，自己搅基曰作风不良的事实，殷少岩觉得这话说得也有道理。尽管自己的事件还有星程万里在幕后推波助澜煽风点火，不过要是换成陈靖扬这种重量级的，也没有人敢去推上一推。
可、可是压力好大，超越面前这个人什么的……
早知道就心安理得地借势红火一把就算了，还心思活络地不甘心起来……这不是卖乖是什么。
“可是娱乐圈新人多如过江之鲫，大多数人都想到最顶峰的位置。他们比你努力，比你拼命，比你豁得出去，你凭什么能够胜出？”陈靖扬来个咄咄逼人的排比，殷少岩已经觉得心灰意冷不想上班了。
“所以不要排斥手边已有的资源。不要排斥你的身份。它们已经是比较干净的东西了。”
殷少岩不明所以地歪头。
好像全盘接受这些话就会被完满地绕进去。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受父兄荫蔽的人，于是受着父兄的荫蔽达到顶峰，再让下面的人统统闭嘴？
很怪异的逻辑。
而且陈靖扬何时还多了话痨的属性？
陈靖扬看着他困惑的神态忍不住微微一笑：“季平以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什么嘛！”殷少岩松了一口气。
“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你看我就被带得挺成功的。”
殷少岩笑：“是啊是啊你最棒了。”
“想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目标可以不用那么高远，超不超越，证不证明之类的你自己看着办，过得自在就好。”
“嗯！”这样反倒比刚才有干劲，说不定是以前被赵诚给惯的。
“但是至少也要学会自保，别摔死了。”
“我会的。”
“我说完了，可可亚记得喝。”陈靖扬正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