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滇安已经开始不耐烦。他动手扯扯领带：“戴云燕，别装傻。”
我沉默了有两秒：“我不和你装傻。你明天生日，我祝你生日快乐。你明天订婚，我祝你订婚快乐。说实话我们非亲非故，但我的祝福已到，也万分诚心，真不知还有什么失礼的。”
陆滇安还想说话，在他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我见他一个踉跄，行动快于思想地迎上去扶了一把。也不知陆滇安是故意的，还真天杀的是个意外，他的唇险险滑过我的唇，最后停在了我的耳廓上。
我和站在陆滇安身后的楼玉敏面面相觑，觑了半秒钟后我手忙脚乱地推开陆滇安：“那什么，你听我解释……”
楼玉敏伸手捂住耳：“我不听我不听。”
我说：“……”
陆滇安说：“……”
乐乐忽然从她妈妈身后钻出来：“妈妈你怎么了？”
感谢这个小豆丁，我一把抱过她：“你妈妈耳朵疼，来，阿姨带你去玩儿。”
乐乐偏头思考了一下：“是要像刚才叔叔和阿姨那样玩儿吗？”
我说：“……”
陆滇安说：“……”
就在气氛即将陷入沉寂的时候，陆滇安低咳了两声小声道：“明天泽山酒店，你权当过来蹭个饭，陪我过个生日好吗？”
前有猛虎楼玉敏，后有材狼一大群。面对此情此景，我不得不低下我昂贵的头颅，拉过他低声道：“是你说的，我权当去蹭饭。”
陆滇安立即做了一个ok的手势，礼貌地对楼玉敏一颔首，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我目送着陆滇安离开，扭头时正对上楼玉敏一脸不怀好意的神情，忙找了个借口溜回了宿舍。
第十三章 笑是你，泪是你，笑泪全是你3
翌日，我收拾齐整出了门，打车到了陆滇安说的泽山酒店。我下了车，正好看见酒店大堂里，一个身穿旗袍的大堂小姐匆匆往门外走来，手里还捧着一捧硕大妍丽的鲜花。
我远远看了一眼，发现是一捧康乃馨。此时已是深冬，但那花却开得很艳，在这萧瑟的风里格外夺人眼球。
我正心甘情愿地被那一捧花夺着眼球，却发现这夺人眼球的花似乎正冲我移过来。
“小姐，”捧花的姑娘果然停在了我面前，“想必您一定是戴云燕戴小姐了吧？这花是陆滇安陆先生送给您的。这么大一捧花，据说是空运过来的，陆先生对您真是用情不浅啊。”
我忧愁地接过那捧花：“你怎么知道我是戴云燕？”
大堂小姐捂唇笑了笑：“陆公子说了，今天来的最漂亮的那个就是您。您看，我远远瞧见您下了车，立马就给您送过来了。”
我瞟了一眼她别在腰间，还露了一个角的我的照片，决定还是不要拆穿她的好。于是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他一直很孝顺，送的花我很喜欢。”
大堂小姐伸手娇嗔着拍了我一下：“您可真会开玩笑，男朋友送花哪能用孝顺呢？”
我说：“咦？这捧不是康乃馨吗？你怎么会觉得我们是男女朋友。”待看见迎宾小姐脸上尴尬地神色后，我说，“哦，那大概是他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是他后妈。”说罢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大堂小姐吓得扭头就走，连小费都忘了向我拿。
我站在酒店门口，手里捧着一捧硕大的石竹属植物，静静等着陆滇安的出现。
约莫过了一刻钟，一辆银色r8缓缓停到了酒店门前，从车上下来西装笔挺的两个人，分别是一身黑的陆滇安和一身蓝的陆崇玉。
一身黑的陆滇安打发了一身蓝的陆崇玉先走，而后转身过来邀我一同上楼。
在踏上电梯之前，我脚下不慎一滑，身边的陆滇安立即伸手拖住我，将我和那束康乃馨拥在了怀里。我匆匆道了谢，挣脱出来，余光一瞥方才那位大堂小姐，果然见她满面通红地看向我们这边。待视线触及陆滇安时，还有些显而易见的惋惜。
我不禁笑出来，陆滇安奇怪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我把手里的花递过去：“没什么，之前有个大堂小姐给了我这个，说是你安排的。我想大抵是她们搞错了对象，康乃馨应该送给伯母才对。”
陆滇安面上一红，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恼怒。继而他镇定地接过花：“就说酒店的人不可靠，还好是送到了你手上。”
我随着陆滇安进了包厢，在我预想中那样觥筹交错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包厢内只简单放了两张桌子，一桌许是招待亲戚的，另一桌则招待朋友。
此时人还未全，陆滇安把我安排到靠里的那桌，桌上只有三个人，看见陆滇安为我拉椅子立即开口打趣。
陆滇安大约是看我面上不喜，只说了句“我们是普通朋友”，便随意起了个话题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约莫过了十分钟，门外传来笃笃作响的跫音，接着两位貌美地服务员推开门，将一行人请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数月前见过的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一进门，坐我身边的几个也迎上去打了个招呼。陆老爷子一一应了，忽然把视线投向我：“戴老师也来啦？”说着扭头对身后一行人解释道，“这是云燕，陆安的女朋友。”
闻言我面色一僵，陆滇安也显出点尴尬的神色来，摆手解释道：“别听我爸瞎说。大姑，二姑，舅舅，小姨，你们都先坐吧。”
第十三章 笑是你，泪是你，笑泪全是你4
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利，除了被不少人抓住盘问外，还算顺心。
饭后陆滇安和亲戚朋友们话别，嘱咐我在一边等着，他好送我回家。我想了想来时花的打的费，觉得这趟顺风车白搭白不搭，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申请先去上个厕所。
从厕所出来后陆滇安还正在和人说话，我记不得那是他的大姑还是小姨，总之是个挺漂亮却长得颇有些刻薄的女人。
那女人说：“陆安，听你爸说你打算定下来了？”
陆滇安眯着眼笑道：“是啊。”
那女人又说：“是刚才酒席上那位吗？”
陆滇安说：“您说云燕吗？其实她还没有答应。”
那女人忽然一脸八卦地凑近他：“我知道有些话你不能同你爸说，但我是谁？我是你小姨啊，有事你同我讲就好了。你同我说说，你之所以找这个姑娘，是不是还惦记着贾家的闺女？”
陆滇安微皱眉：“贾家的闺女？”
陆滇安他小姨笑着拍了他一掌：“还和我装。就你读大学时那个姑娘啊，贾家的。那时你俩不玩得挺好，我记得有一回她骑机车玩，结果不小心被机车的脚撑刺破了脚踝，那时候你不是天天背着她来着？我还以为你俩能结婚呢，结果三四年前突然不见你们来往了。你说说看，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人家，我记得她也叫什么云燕来着……”
陆滇安没回话，因为陆滇安看到了我。
我撑起唇冲他笑笑，又冲他小姨笑笑，他小姨立刻显出羞赧的神色，胡乱打了个招呼就转身遁了。
陆滇安单手穿在笔挺的西装裤里，另一只手向我招了招，那样从容淡定的模样再加上他几近无可挑剔的脸蛋，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我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纸巾将指间的水渍抹去，问道：“刚才那个是你小姨？怎么走得那么急。”
他说：“估计赶着回家。”
我说：“哦，不巧我也赶着回家。你看你还送不送了，不送我自己回去？”
陆滇安的眉毛一挑：“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说：“吃醋？没有啊，不过这家饭店的酱油还不错。”
“这家饭店的酱油是他们秘制的，既然你喜欢，我让他们拎几瓶出来。”接着又说，“刚才我小姨讲的那个人你见过，她不叫云燕，她叫云念，贾云念。”
我说：“哦，是上次那个念姐吗？你和我提这个干什么？”
陆滇安不再说话，转身往外走去。我偏头一想，觉得翩翩公子如他，应该不会和我这等小人一般见识，这一趟顺风车应该也能实现。于是也埋头跟在他后面往外走去。
车子一路驶到教师公寓，我下了车，回身对着车里的陆滇安说：“今天谢谢招待，我先上去了。对了，生日快乐。”
陆滇安扶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盯着车前窗。我见他没有回应我的打算，摇摇头往楼上去了。
我进了屋，正想换件睡衣，就听屋外传来一阵疯狂的擂门声。我心疑是陆滇安，但不知他如此疯狂擂门是为何，所以略略犹豫了一会。就在我犹豫的当儿，门外又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接着便是一声隐忍的闷哼。
我心道不好，这是有人在我门前打架啊。于是慌忙跑到门前，门一开，一个人影就踉跄着倒了过来，我伸手挡了一挡，发现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许阙。
许阙明显是被揍了一拳，干净的脸上有些红肿。他伸手稳住身子，平稳地和我对视，浅薄的唇微微抿起。
“云姐，阿姨出事了。”
四周即刻静寂下来，站在许阙身后的陆滇安也愣在了原地。我听见自己在问：“你说什么？”
许阙垂下眼，极为缓慢地开口：“我是来带你回去的。阿姨不让说，杨老师想告诉你，但又怕你知道后太担心，所以让我过来带你回去。”
我看了眼几步开外的陆滇安，说：“别是骗我的吧，你……”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他说，“阿姨乘公交车时被小偷盯上了，反抗的时候被人用车上的逃生锤打到后脑勺，情况不大好。”
说这一句的时候他紧紧盯着我，那认真的神情让我心头大跳。
他有没有再开口我给忘了，我只记得陆滇安不断在我耳边安慰：“不着急，不着急，我马上叫人给你订票，没事的，你别哭啊……”
我说：“我没哭，我不着急……”而后就听见自己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
第十三章 笑是你，泪是你，笑泪全是你5
折腾了将近四小时，三个人总算赶到了医院。
我问了楼层号，踩着楼梯打算往上爬，许阙立即出手拽住我，把我塞进了电梯里。
徐束锦住在八楼的心脑科，我盯着不断上攀的电梯，心想谁敢在这时候给我按停，我非得揍得他一起住进八楼陪我妈。
但所幸电梯一直升到八楼都没有人按停，一场恶性斗殴事件也得以幸免。
我跌跌撞撞跑出电梯，才绕过一处拐角，就见一排人愁眉苦脸地靠在墙上。我看过去，发现居然是沈宏泽，戴林，盛楚晗，袁子钰，彭玉恩等。
那排人中还是彭玉恩先看到了我，但她只是张了张嘴，始终没发出声音来。说话的是戴林。戴林掐灭手里的烟头，叫道：“姐……”
我轻轻“嗯”了一声，把视线从彭玉恩和袁子钰身上拉回来：“我先去看看我妈，等会再聊。”
戴林的模样像是有话要说，但视线落在我身后某处之后，又闭上了嘴。
我顾不得探究，夺路往前跑去，快跑过第二个拐角时忽然听到几声压低了音量的叫骂。许阙在这时拽住我：“阿姨进手术室前已经快昏迷了，但还是千叮万嘱我们不要通知你，所以不管阿姨情况怎么样，也不管阿姨住院期间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照顾好自己。只有你坚强起来，这场变故才能撑过去。”
他鲜少带有感情铯彩的眼里忽然浮现出几丝细碎的光芒，像是要安抚我似的，坚定地望着我，眼里是化不开的柔和。
我虽然明白陆滇安就在一旁看着，但还是忍不住望进他的眼里，半晌才僵涩地点了头。
拐角那头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听出那是我所熟悉的嗓音，于是绕了几步过去。
“这里是医院，舅舅们，杨叔，伯伯，我们是不是先停一停？”
面前的四个人一致停下争吵，齐刷刷地把视线投过来。
先开口的是杨叔，他说：“你回来啦。”
接着是我鲜少见面的两个舅舅：“是云燕啊，都这么大啦。”
“大舅舅，小舅舅。”我一一问了好，”你们先坐着休息一会，我进去看看我妈。”
病房里，徐束锦安静地躺着，头部被结结实实地捆进绷带和网兜里。她轻阖着眼，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脸上的肌肤也不如五年前我离开家时那么细致。这个和我争锋相对了十多年，却始终无法割舍下她唯一的孩子的女人，不知不觉间竟已老了。虽然平时我戏称她为老太太，但从未觉得她老态过，可现在，压在重叠的棉被下的她显得无比瘦小和苍白，似乎连最后一点生气都消散了。
杨叔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病房，从身后握住我的肩道：“别担心，医生说手术还算顺利，虽然人还没醒，但不至于出现最坏的情况。”
我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的，我知道她不会出现最坏的情况……杨叔，我知道她不会出现最坏的情况，我只是想问问，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放在肩头的手顿了顿，继而杨叔轻声道：“植物人……”
我僵了一僵，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她怎么可能变植物人呢……对了，刚才你们在外面争什么？”
杨叔没说话，倒是我那便宜伯伯，从边上默默递了张纸过来：“我们没争什么，我们就是在商量你妈妈出院后的休养事宜。”
我“嗯”了一声，隔了一会才觉得我已经过了被人安慰的年纪了，遂改口道：“我那两位舅舅虽然很少和我们联系，但毕竟是我妈的亲兄弟，我妈受伤了，他们自然心疼，说话难免难听了些，还请伯伯不要放在心上。”
便宜伯伯连连摆手：“哪里的话……”
杨叔却垂下头：“你的两个舅舅说的对，是我没照顾好你妈。”
“没有的事。”我说，“十多年了，我妈又要赚钱又要顾家，虽然也有笑的时候，但我从没见她真正快乐过，反倒是你出现后，她才快乐很多。杨叔，你做的够好了，这事本来就不怨你。”
说话间，病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杨叔眼尖，即刻按响了呼叫铃，不出五分钟，就有一大堆人从门外挤了进来，接着挤到病床前，结结实实地我们面前竖起了一堵人墙。
约莫过了十分钟，就听围在病床边的几个护士说：“难得，真难得，从手术室里出来不过二十个小时，这就已经醒了……”
听到这里我和杨叔忍不住挤到了病床前，见病床上，徐束锦果然已经睁开了眼，且检查后并没有出现任何不适，这让主治大夫惊叹不已，直夸我妈生命力顽强。
我也上前用自己的方式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失忆什么的之后，说，那必须的，我家老太太身体倍儿棒，别说今年才四十八，就算是八十四，也能一溜烟儿地上八楼不带喘个气儿。
我妈那主治大夫特逗，闻言捧着记录卡哈哈大笑：“上八楼都不带喘气儿的那不得晕过去啊？像我都只能一口气上三楼。”
我说：“呵呵呵，你真逗。”
主治大夫说：“过奖了，过奖了。你一口气能上几楼？”
我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陆滇安：“现在知道搞文学的优势在哪了吧？”
陆滇安说：“知道了……”
第十三章 笑是你，泪是你，笑泪全是你6
从医院里出来是大半夜的事了。陆滇安虽然不至于忙到24小时不见人影，但总归是有工作的，在见他连续掐了五六个电话后，我便打发他先回去。
火车临开前，陆滇安还想找我说话，他身后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拼命拽着他，直到把他塞进了车厢后才回身对我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戴小姐，我不是不让经理和您聊天，但我们是真的来不及了。您看，现在都十点多了，等我们回s市也差不多凌晨一两点了，再花四五个小时飞去欧洲，我们经理连觉都不用睡，直接就得去参加商业洽谈了。您看……”
我估计他是弄错了，我和陆滇安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我看他一脸焦急的样子，也懒得解释，就说：“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您也赶紧上去吧。”
列车带着数十节车厢的旅客呼啦一声往前去了，我盯着列车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尾灯发了会呆，回身时却怔在了原地。
跟上次的对峙不同，这次是许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