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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三十六诀第11部分阅读

    露面,亦未正式叫阵,表明身分。他回过头来,向着大门上那块书着“德威武馆”四字的金字招牌凝望半晌,心想:“德威武馆在江湖上扬威数十年,想不到今日要败在我的手里。”忽听得街上马蹄声响,一匹马缓缓行来,马背上横卧着一人。何振天心中料到了三分,纵身过去,果见马背上横卧着一具死尸,正是张德海,想来自是发现什么,一路追查,途中却被人杀了,将尸首放在马上,这马识得归途,自行回来。

    何振天长叹一声,眼泪滚滚而下,落在张德海身上,抱着他的尸身,走进厅去,说道:“德海,我若不给你报仇,誓不为人,只可惜,只可惜,唉,你去得太快,没将仇人的姓名说了出来。”张德海在武馆中虽无过人之处,但跟着何振天十余载,交情深浓。何振天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落泪。

    不知什么时候何夫人站在厅口,左手抱着金刀,右手指着天井,大声斥骂:“下三滥的狗贼,就只会偷偷摸摸暗箭伤人,倘若真是英雄好汉,就光明正大的到德威武馆来,咱们明刀明枪的决一死战。鬼鬼祟祟的干这等鼠窃勾当,武林中有谁瞧得起你?”何振天见妻子已然知晓,叹口气,低声道:“娘子,瞧见了什么动静?”一面将张德海的尸体放在地下。

    何夫人大声道:“就是没见到动静呀。这些狗贼,就怕了我何家剑法。”右手握住金刀刀柄,在空中虚削一圈,喝道:“也怕了老娘手中这口金刀!”忽听得屋角上有人嘿嘿冷笑,“嗤”地一声,一件暗器激射而出,“当”地一下,打在金刀的刀背之上。何夫人手臂一麻,拿捏不住,金刀脱手,余势不衰,那刀直滚到天井中去。

    何振天一声轻叱,青光一闪,已拔剑在手,双足一点,上了屋顶,一招“横扫千军”,剑点如飞花般散了开来,疾向敌人发射暗器之处刺到。他受了极大闷气,始终未见到敌人一面,这一招竭尽平生之力,丝毫未留余地,哪知这一剑却刺了个空,屋角边空荡荡的,哪里有半个人影?他矮身跃到了东厢屋顶,仍不见敌人踪迹。

    何夫人和何宝庭手提兵刃,上来接应。何夫人暴跳如雷,大叫:“狗崽子,有种的便出来决个死战,偷偷摸摸的,是哪一门不要脸的狗杂种?”向丈夫连问:“狗崽子逃去了?是怎么样的家伙?”何振天摇了摇头,低声道:“别惊动了旁人。”三个人又在屋顶寻览了一遍,这才跃入天井。何振天低声问道:“是什么暗器打了你的金刀?”何夫人骂道:“这狗崽子!不知道!”

    三人在天井中一找,不见有何暗器,只见桂花树下有无数极细的砖粒,散了一地,显而易见,敌人是用一小块砖头打落了何夫人手中的金刀,小小一块砖头上竟发出如此劲力,委实可畏可怖。何夫人本在满口“狗崽子”,“臭杂种”的乱骂,见到这些细碎的砖粒,气恼之情不由得转而为恐惧,呆了半晌,一言不发的走进厢房,待丈夫和儿子跟着进来,便即掩上了房门,低声道:“敌人武功甚是了得,咱们不是敌手,那便如何,如何……”何振天道:“向朋友求救,武林之中,患难相助,那也是寻常之事。”何夫人道:“咱们交情深厚的朋友固然不少,但武功高过咱夫妻的却没几个。比咱俩还差一点的,邀来了也没用处。”何振天道:“话是不错,但人众主意多,邀些朋友来商量商量,也是好的。”何夫人道:“也罢,你说该邀哪些人?”何振天道:“就近的先邀,咱们先把玄空道长和明静师太邀来,再看看日前来贺寿的那些宾朋,能追回来的都追回来。”何夫人皱眉道:“这么事急求救,江湖上传了开去,实是大大堕了德威武馆的名头。”何振天道:“都这当口了,还顾及什么面子”转念一想,又道:“这两日我总觉此事有蹊跷,咱们静下心来细想,得罪的人没有几个,会不会是……”何宝庭一旁接口道:“番僧!苦智和尚!”何振天看着儿子不语,又转头瞧向夫人,何夫人侧头想了一会,道:“宝儿说的对,武功这般高又与何家有仇的,便是只有他们了。”何宝庭怒目圆睁,不住斥骂,何振天突然开口问道:“可曾见到萍儿?”何宝庭一愣,说道:“只怕还未醒来。”何夫人在旁说道:“老爷,咱们何家出事情,莫要牵连了人家。”何振天知她想说什么,道:“昨晚早已暗中加派人手保护萍儿,夫人大可放心。欧阳兄弟将女儿交给咱们,那是他得意宝儿,也是信得过咱德威武馆。等玄空道长他们来了,咱们便求他们护送萍儿回杭州。”话一出口,心下暗想:“远水难救近火,多半便在今晚,武馆中又会有事发生,等到所邀的朋友们到来,不知世上还有没有德威武馆。”

    第四十六回 恐慌

    三人正聊,忽听得脚步声急,一人奔过来,何振天探头出去,听得“砰”地一声,有人摔倒在地。何振天循声抢过去,见是适才奉命去棺材铺三名弟子中的一个,身子尚在扭动。何振天伸手扶起,忙问:“怎么了?”那弟子道:“他们死了,我,我逃了回来。”何振天道:“敌人什么样子?”弟子道:“不,不知,没看清。”一阵痉挛,便即气绝。片刻之间,武馆中人人俱已得讯,只听得每个人都低声自语。何振天道:“我去把那两个弟子的尸首背回来。”帐房董先生急道:“馆主,去不得,去不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去背回尸首,赏三十两银子。”他说了三遍,却无一人作声。何夫人突然叫道:“咦,宝儿呢?宝儿,宝儿!”最后一声已叫得甚是惶急。众人跟着都呼喊起来:“少馆主,少馆主!”忽听得何宝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在这里。”众人大喜,奔到门口,只见何宝庭高高的身形正从街角转出来,双肩上各负一具尸身,正是死在街上的那两名弟子。何振天和何夫人双双抢出,手中各挺兵刃,护着何宝庭回来。众拳师和家丁齐声喝彩:“少馆主少年英雄,胆识过人!”何振天和何夫人心下也十分得意。何夫人埋怨道:“孩子,做事便这么莽撞!这两位弟子虽是好朋友,然而总是死了,不值得冒这么大的危险。”何宝庭笑了笑,心下说不出的难过:“这些都是跟我何家不相干的学艺弟子,却枉送性命。我若再贪生怕死,何以为人?”忽听得后堂有人呼唤起来:“胡师傅怎地好端端的也死了?”何振天喝问:“怎么啦?”府上管家脸色惨白,畏畏缩缩的过来,说道:“馆主,胡师傅从后门出去买菜,却死在街上。”那胡师傅是武馆中的厨子,烹饪功夫着实不差,是何振天结交达官富商的本钱之一。何振天心头又是一震,寻思:“他只是寻常一名厨子,并非拳师、弟子。江湖道的规矩,老弱妇孺,车夫、轿夫、骡夫、挑夫,一概不杀。敌人下手却如此狠辣,竟是要灭我德威武馆的满门么?”向众人道:“大家休得惊慌。哼,这些狗强盗,就只会趁人不防下手。我们大家头仇敌恺,定能化险为夷!”众人唯唯称是,却也无一人敢再多言半句。何振天和何夫人愁眉相对,束手无策。

    当晚何振天又安排了众拳师守夜,哪知自己仗剑巡查之时,见十多名拳师竟是团团坐在厅上,没一人在外把守。众拳师见到馆主,都悻悻地站起身来,却仍无一人移动脚步。何振天心想敌人实在太强,馆中已死了这样多人,自己始终一筹莫展,也怪不得众人胆怯,当下安慰了几句,命人送酒菜来,陪着众拳师在厅上喝酒。众人心头烦恼,谁也不多说话,只喝闷酒,过不多时,便已醉倒了数人。

    次日午后,忽听得马蹄声响,有几骑马从武馆中奔了出去。何振天一查,原来是五名拳师耐不住这局面,不告而去。他摇头叹道:“大难来时各自飞。姓何的无力照顾众位兄弟,大家要去便去罢。”余下众拳师有的七张八嘴,指斥那五人太没义气;有几人却默不作声,只是叹气,暗自盘算:“我怎么不走?”

    傍晚时分,五匹马又驮了五具尸首回来。这五名拳师意欲逃离险地,反而先送了性命。

    何宝庭悲愤难当,提着长剑冲出门去,朗声说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这般缩头缩尾,算什么英雄!要杀人,尽管冲着何宝庭来好了!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杀害良善,传出去不怕江湖英雄耻笑么?德威武馆少馆主何宝庭在这里,有本事尽管来杀!不敢现身便是无胆匪类,是龟孙子!”他越叫越大声,解开衣襟,袒露了胸膛,拍胸叫道:“堂堂男儿,死便死了,有种的便一刀砍过来,为什么连见我一面也不敢?没胆子的狗崽子,贼秃驴!”

    他红了双眼,心中认准定是苦智等人所为,拍胸大叫,街上行人远远瞧着,又有谁敢走近武馆观看。何振天夫妇听到儿子叫声,双双抢到门外。他二人这几日来心中也是别扭得狠了,满腔子的恼恨,真连肚子也要气炸,听得何宝庭如此向敌人叫阵,也即大声喝骂。众拳师面面相觑,都佩服他三人胆气,均想:“馆主英雄了得,夫人是女中豪杰,那也罢了。少馆主生得大姑娘似的,居然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向敌人喝骂,当真了不起!”何振天等三人骂了半天,四下里始终鸦雀无声。何宝庭叫道:“有种就出来真刀真枪干上一仗,我看你们奈我何!”说着向外跨了几步,横剑而立,傲视四方。

    何夫人道:“好啦,狗强盗欺善怕恶,便是不敢惹我孩儿。”拉着何宝庭的手,回进大门。何宝庭兀自气得全身发抖,回入卧室之后再也忍耐不住,伏在榻上,放声大哭。何振天抚着他头,说道:“孩儿,你胆子不小,不愧是我何家的好男儿,敌人就是不敢露面,咱们又有什么法子?你且睡一阵。”何宝庭哭了一会,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吃过晚饭后,听得父亲和母亲低声说话,却是馆中有几名拳师异想天开,要从后园中挖地道出去逃生,否则困在武馆中,早晚送了性命。何夫人冷笑道:“他们要挖地道,且由得他们。只怕……只怕……哼!”何振天父子都明白她话中之意,那是说只怕便跟那五名骑马逃命的拳师一般,徒然提早送了性命。何振天沉吟道:“我去瞧瞧,倘若这是条生路,让大伙儿去了也好。”他出去一会,回进房来,说道:“这些人只嘴里说得热闹,可是谁也不敢真的动手挖掘。”当晚三人一早便睡了。武馆中人人都是打着听天由命的念头,也不再有什么人巡查守夜。何宝庭睡到中夜,忽觉有人轻拍自己肩头,他一跃而起,伸手去抽枕底长剑,却听母亲的声音说道:“宝儿,是我。你爹出去了半天没回来,咱们找找他去。”何宝庭吃了一惊:“爹到哪里去了?”何夫人道:“不知道!”

    二人手提兵刃,走出房来,先到大厅外张望,只见厅中灯烛明亮,十几名拳师、家丁正在掷骰子赌博。大家提心吊胆的过了数日,都觉反正无能为力,索性将生死置之度外。何夫人打个手势,转身便去,母子俩到处找寻,始终不见何振天的影踪,二人心中越来越惊,却不敢声张,馆中人心惶惶之际,一闻馆主失踪,势必乱得不可收拾。两人寻到后厅,何宝庭忽听得左首兵器间发出喀的一声轻响,窗格上又有灯光透出。他纵身过去,伸指戳破窗纸,往里一望,喜呼:“爹爹,原来你在这里。”何振天本来弯着腰,脸朝里壁,闻声回过头来。何宝庭见到父亲脸上神情恐怖之极,心中一震,本来满脸喜色登时僵住了,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

    第四十七回 弃馆

    何夫人推开室门,闯了进去,只见满地是血,三张并列的长凳上卧着一人,全身赤裸,胸膛肚腹均已剖开,看这死尸之脸,认得是崔拳师,他日间和四名拳师一起乘马逃去,却被马匹驮了死尸回来。何宝庭也走进了兵器间,反手带上房门。何振天从死人胸膛中拿起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心,说道:“一颗心给震成了八九片,这内力……这内力……”何夫人接口道:“苦智和尚!”

    何振天点点头,默然不语。何宝庭这才明白,父亲原来是在剖尸查验被害各人的死因。何振天放回人心,将死尸裹入油布,抛在墙角,伸手在油布上擦干了血迹,和妻儿回入卧房,说道:“咱没得罪过别人,不是番僧还能有谁。娘子,你说该怎么办?”

    何宝庭气愤愤的道:“孩儿明天再出去叫阵,和他决一死战。”何振天摇头道:“那和尚的武功咱们早就见识过,他要杀你,早就杀了。我瞧敌人用心阴狠,决不肯爽爽快快将咱一家三口杀了。”何宝庭道:“他要怎样?”何振天道:“这狗贼是猫捉老鼠,要玩弄个够,将老鼠吓得心胆俱裂,自行吓死,他方快心意。”何宝庭怒道:“哼,这狗贼竟将咱们德威武馆视若无物。”何振天道:“他确是将德威武馆视若无物。”何宝庭道:“说不定他是怕了爹爹的何家剑法,否则为甚么始终不敢明剑明枪的交手,只是趁人不备,暗中害人?”何振天摇头道:“宝儿,爹爹的何家剑法用以对付一般武夫,那是绰绰有余,但此人的功夫,实是远远胜过了你爹爹。我……我向不服人,可是见了崔拳师的那颗心,却是……却是……唉!”何宝庭见父亲神情颓丧,和平时大异,不敢再说什么。何夫人道:“既然对头厉害,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便暂且避他一避。”何振天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正说话间,耳听偏房异响,接着便是凄厉叫声。三人一惊,何宝庭愣住片刻,何夫人急道:“萍儿!是萍儿!”还未说完,就见何宝庭当先跑了过去。

    三人奔到欧阳萍房外,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拳师尸体,何振天打开房门,屋里遍是血迹,何宝庭心头一紧,提剑急步进入,床头纱帐已被染成红色,床上兀自躺着一个人。何宝庭刚要撩开纱帐,却被母亲拉开,何振天用剑轻轻一挑,只见欧阳萍浑身是血地栽倒在床头,头颅已被切开。见此惨状,何振天夫妇都倒吸口凉气,何宝庭双腿酸软,站立不稳,扑到床上。过了好半晌才捧着欧阳萍的头颅嚎啕大哭:“是,是我,害了你……”何夫人也朴朴掉下泪来,拍了拍何宝庭肩膀,何宝庭转头抱住母亲双腿,哭道:“娘,是我害了萍妹,是我没陪着她……”这几日何府出事之后人人自危,何宝庭少年气盛,只顾喝骂敌人,早就把欧阳萍抛在脑后。何振天虽叫人重重围住欧阳萍卧房,却没想到有些弟子拳师贪生怕死,早就各自奔命去了,只剩下几个忠心的留守,又怎能挡住敌人。

    当晚,何振天夫妇决定连夜离开武馆,何宝庭哭着将欧阳萍尸首埋在后院。回到房中,看着一件件衣饰玩物,何宝庭心想说不定敌人一把火便将武馆烧个精光,只觉这样舍不得,那件也丢不下,竟打了老大两个包裹,兀自觉得留下东西太多,左手又取过案上一只玉马,右手卷了张豹皮,那是从他日前同欧阳萍打猎的时候亲手打死的花豹身上剥下来的,此刻抚摸豹皮,却再也不见欧阳萍,心中悲愤,两行热泪滚滚落下。过了好一会,心情平复些才背负包裹,来到父母房中。

    何夫人见了不禁好笑,说道:“咱们是逃难,可不是搬家,带这许多干什么?”何振天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想:“我们虽是武学世家,但儿子自小养尊处优,除了学过一些武功之外,跟寻常富贵人家的纨裤子弟也没什么分别,今日猝逢大难,仓皇应变,却也难怪得他。”不由得爱怜之心,油然而生,说道:“宝儿,不必携带太多物件。咱们只须多带些黄金银两,值钱的珠宝也带一些,还怕路上讨饭么?包裹越轻越好,身上轻一两,动手时便灵便一分,待找到落脚之处,重振旗鼓,喜欢些什么爹爹再给你买。”何宝庭无奈,只得将包裹放下。何夫人道:“咱们骑马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冲出去,还是从后门悄悄溜出去?”何振天坐在太师椅上,闭起双目,将旱烟管抽得呼呼直响,过了半天,才睁开眼来,说道:“宝儿,你去通知馆中上下人等,大家收拾收拾,天明时一齐离去。叫帐房给大家分发银两。待瘟疫过后,大家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