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
伺候少爷这么多年,管家公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副面如死灰的表情,好像天都快塌下来似的,而且掉下来的还正好是他头顶上的那块天空。放任他一个人待着,不会出事吧?
司城佑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极限,在管家公的审视下,他快伪装不下去了,“出去!我要你出去啊!”手中一直握着的东西不自觉地砸上墙壁,终于碎成一块块滑落到地板。
那是少爷的手机,他一直握着啊……
看着地上粉碎的手机尸骨,管家公联想到了两个字:自残。
少爷不会像对待这部手机一样对待自己吧?万一砸在墙上的不是手机而是他的身体某个部位,那……那……
匆忙退出卧室,管家公神情紧张地赶紧拨打电话——
“老爷啊夫人啊,你们赶快回来吧!出大事了,少爷要自杀了!”
隔着几步之遥,远远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安逸的脚根黏着地面,不知道该迎上去还是转过身逃跑。
当初离开之时,就没想过彼此会有再见面之日,他们之间早已断得干干净净。
安逸尚未准备好面对巧书,她却已眼尖地瞥见了他,“安逸!”
多少年之后,当他的名字从她的嘴里喊出来之时,尘封的心竟仍然藏着蠢蠢欲动,他狠不下心来逃走。
“好久不见。”这是最保守也是最安全的开场白。
甩甩手上的点心,她笑意盈盈,“我买了你爱吃的凉糕。”时间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来回,十年的岁月如一日而逝。
他开门,她跟着进去。熟悉的机油味弥漫在他们之间,看着堆满的赛车配件,设计图和显示屏上乍现的动力实验程序,巧书欣慰这些年他离自己的梦并不算太远,“不做赛车手,你成了赛车之父啊!”
赛车的制造要有一流的技术人员参与,包括技术主任、设计室经理、比赛工程师、复合材料部主任、机械师、空气动力工程师等等。其中技术主任是真正的“赛车之父”,这些年安逸在做的原来就是这个啊!
他笑,“手废了,只能干些动脑筋的事。”
往事无意中再被拎起,他们的笑脸都连着尴尬。突然地,巧书握住了他的手掌,很用力地握着,他所能回报的力度却如稚儿。
那场车祸伤害到他的手臂肌腱,这些年都未能恢复吗?
“坚持做复健,应该有痊愈的可能。”身为一个医生要是当年她多留意,今天的他应该能重新征战赛场。
“做个平常人也没什么不好。”许是天意,老天毁了他的手臂,让他被迫从赛车路上退下来,也依照赌约放弃了对她的爱。
隐隐约约她知道他的最后一场比赛是跟滕峰以输赢决定某件事,结果太想取胜的安逸在弯道上出了事故,手臂受伤,从此退出赛车场。他们之间也是从那时起渐渐断了联系,一别就是十年。
十年人世两茫茫,先是滕峰在比赛中翻车身亡,而后她一个单身女人挑起了照顾启太的重责。好在启太天资卓越,加上后天加倍的努力已经渐渐在赛车场取得一席之地。
只是,启太脸上的烦忧越来越浓,让她这个巧书姨禁不住担忧起来。偏生这个时候,安全闯入了他的世界。
“安全是十年难得一见的赛车天才。”
“你见到安全赛车了?”这个死丫头竟敢当他的话是耳旁风?
安逸努力压制的怒气让巧书未能察觉,“不愧是天才赛车手安逸的妹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假以时日,她跟启太将成为世界级赛车场上耀眼的新星。”
“启太?”有些耳熟,他记不起是谁。他现在的生活离赛车场太远了,远得他都快忘记曾经的辉煌,忘记自己曾是跟滕峰并称的顶级赛车手。
只要多加一个字,相信他就能想起来了,“启太——滕启太,滕峰的儿子。”
安逸将巧书进门以后说的每一句话联系起来想了一遍,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你希望安全成为滕峰的儿子——滕启太的队友,帮他一起晋级一流赛车手的行列。”
没有人比他能了解赛车的残酷性,一个车队上上下下不少于四百人,可是真正在赛车场上崭露头角的只有那一个——主车手。
当年,他为滕峰做嫁衣,今天又要他的妹妹陪出性命护送滕峰的儿子。
“巧书,你对滕峰的感情真的到了可以牺牲所有人的地步吗?”
牺牲?怎么会有这么严重?巧书兀自辩解着:“安全真的很有天赋,而且现在赛车手的队伍里也陆续出现女性身影了,她若是能加入一定会……”
“别说。”背对着她,安逸望着放在眼前的凉糕,看上去很可口,他却没有吃的冲动。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让他心动了半辈子的女人至今仍不知道,每次站在点心店门口望着凉糕不肯离开的人……是她自己,他从不爱吃凉糕,却因为她望着凉糕亮晶晶的目光而每每买下。
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包括退出赛场,却决不会牺牲惟一的血亲。
“巧书,别让我有机会恨你——我是不会让安全走上我的老路,更不会拿她的命成全你对滕峰的爱。”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真的觉得安全很有天赋,所以才……”话落半句在口中,安全的确很有天赋,豹哥极力想拉拢她进飞城车队着力培养。可是让她鼓起勇气来找他,却是为了启太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她没有立场为自己辩解,临走前她抖出近十年的疑惑。
“安逸,当年你跟滕峰比赛的赌注究竟是什么?”
他以沉默作答。
第7章(1)
推开家门,满屋子浓烟弥漫,安全慌慌张张准备打火警电话,请求灭火。蓦然回首,安逸埋头抽烟的模样吓了她一跳,“哥,这里堆放的全是易燃品,你怎么在这儿抽起烟来了?”哥什么时候染上抽烟的毛病,她都不知道。
她这个妹妹当得失职,还是赶紧找个嫂子管住他吧!
夺下他手里剩下半支的烟,她狠命地将它灭了,“烟抽多了不好,哥,你还是戒了吧!”看着这烟她想起了另一个抽烟的男人——那窝草最近在忙些什么?好久没见了。
安逸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他继续凶猛地抽了起来,一副不把性命抽掉决不罢休的架势。
她又夺,这回他快一步抢了下来。
“哥,你干吗呢?”
“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我跟你一起死算了。”省得看着烦心,还要多付一笔丧葬费。
哥难道想用二手烟毒死她?安全倒退一步,“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过?”安逸对她已经彻底失去信心,“每次在我面前承诺再也不去赛车场,再也不碰那玩意。结果你一次又一次骗我,一次又一次背着我去玩赛车。你当我这个哥哥是什么?你又把我的话放在什么位置?”
闹了半天是为了赛车的事啊!安全总算松了一口气,“赛车我暂时不会再碰了,哥,你放心。”跟草窝头闹翻了,她想碰也碰不到啊!
安逸已经对她失去信任,算是最后通牒也好,她当成又一次的耳旁风也罢,他只说最后一次:“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在赛车场出没,我不管你是去赛车还是去扫地,只要我再知道一次,你就离开这个家,我们兄妹俩把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吧?”安全低着头嘀咕,“不就是赛车嘛!你自己受伤后没办法驾驶赛车,还不让我碰,也太霸道了吧!”
“安全——”
安逸扯着嗓门呐喊:“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就是因为我差点死在赛车手上,所以我才不要你去碰那个会要命的玩意。我不要你重走我的老路,我要你做个平平常常的女孩,有个安安稳稳的幸福生活。这是我对你的期望,你以为我嫉妒你的赛车天赋吗?”
是!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安全具有挑战极速的天赋,一个能将挑战和平静两种极端的个性融为一体的人注定为极限运动而生。若非他体验了濒临死亡的恐惧,他也曾想过要将她训练成一流的赛车手。
而今他却宁可她失去所有的天赋,做一个平平常常的女生,谈一场简简单单的恋爱,拥有一份寻常人的幸福。那是他渴望已久却永远无法拥有的奢求啊!
“忘记那所谓的天赋吧!老天爷向来都是公平的,再给你某种异能的同时一定会从你身上抽走平常人可以拥有的某种快乐。”自以为天赋异能,自以为脑门上刻着“天才”二字,最终他拿一生的幸福作为代价。
既然话已说到这分上,安全也不妨对哥哥坦白:“我不想成为什么天才赛车手,能不能参加赛车的最高级别——世界级赛事,对我来说也无关紧要。我只是喜欢风驰电掣的感觉,坐在车里,手握着方向盘,我掌控的是我的人生。一直以来,我要的……只是这个而已。”
所以安逸越不让她赛车,她就越渴望那种感觉,期待被哥哥剥夺的那部分在赛车场上能重归到她的身体里,融入于她的血液,那才是完整的她。
安全执着的眼神让安逸赫然领悟,他压不住她渴求极速的心,早已压不住了。
“安全,告诉我,你宁可我把你赶出家门,宁可跟我断绝兄妹关系,也无法放弃赛车,对吗?”
他在赌,赌她最终会向亲情投降。只要她抑制住对赛车的渴望,久而久之,她的心会重回宁静。
兄妹情已是他惟一能拿来向死神交换她的代价。
他却忘了,当他决定拿兄妹情做赌注的那一瞬间,他们之间血脉相连的情感便变得极其脆弱。
她能给他的只有一句哀求:“哥,别逼我。”
十九年的生命,今天是安全感觉最糟糕的一天。
兄妹情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司城佑将她列为拒绝往来户。上《新闻学》的教室有所变动,班里几十个同学却没有一个肯告诉她。
她在旧教室里等了三十分钟,没见半个人,起身欲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教室门反锁了,她被关在了位于七楼的大教室中。
她的心态向来平和,既然被困教室就安静地坐着百~万\小!说好了,她比较担心的是《新闻学》的教授会记她旷课。
安全想得太简单了,闹剧并没有因为她的坦然面对而宣告结束——有人用消防水龙头透过空调口往教室里灌水。
提供给公共课使用的大教室原本就是越接近黑板地势越低,发觉水漫金山,安全只能努力往地势高的后排座位挪去,而那里正对着不断向外排水的空调口。
她努力避开地上的洪水,同时还得小心不被头顶的龙王爷醍醐灌顶。左躲右闪,她爬到了高处的座位上,可衣服也湿答答地滴着水,在这样的凉秋冷冷地透着寒意。
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安全咬着嘴唇不吭声,四周的静默让她无法漠视门外的声响。
“就她那样凭什么得到滕启太的心,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
“别看人家长得不怎么样,还脚踩两条船呢!连司城佑那种大少爷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真女人——真狠!”
“像她这种抢人男朋友的女人就应该受点教训。”
“我永远无法原谅背叛朋友的人!”
最后一道声音,安全听得很清楚,那道声音伴着她十几年,她想忘也难。
花花,你真的无法体谅我的苦心吗?还是,单单一个滕启太已经让你失去理智,忘了我这个携手走过来的朋友?
寒冷从骨子里透出来,安全忽然间动摇了。管滕启太是玩弄花花的感情也好,还是寂寞得想在自杀之前找个女人来爱也罢,她都不想管了。
现在的她只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闭上眼,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巨大的草窝头。
她好想念小水仙,更想念司城佑坚实的手臂。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他的话和被她伤害的表情近在眼前,掏出手机,安全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想抱住她。正犹豫着,她忽然看见手机上有一串陌生的号码。
啊!是未接电话,这是……这是司城佑那个?嗦的管家公的手机号码,一定是司城佑让他给自己打电话的。
他没有把她推出自己的生活,他还惦记着她,对不对?
安全兴奋地拨打他的号码,电话通了,却——
“这里是留言信箱,在听到‘嘀’的一声后,请您留言……”
他不接她的电话?
他还记恨着她是不是?恨她的拒绝,连带着再也不想见到她,甚至不想听到她的声音?是她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哥说得对老天爷在给她天赋的时候总会取走一两样更珍贵的东西,她丢了她的幸福,丢了他。
“草窝头,我被困在教室里了,四周都是水,好可怕。你不管我啦?司城佑……你真的不理我啦?”
她呜咽地挂了电话,从未有过的沮丧迅速席卷安全。
水越来越高,身体越来越冷,心情越来越差,安全有种绝望来临前的悲悯,再也没有人会来救她了,再也没有人……
恰在此时手机在她的掌心里跳跃起来,安全一震,满怀期待地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草窝头嚣张的声音。
“我是滕启太,你在哪儿?晚上一起吃饭好吗?算是谢谢你那天晚上陪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安全的神经顷刻间放松,同时也濒临崩溃。张开嘴巴,她号啕大哭,“滕启太……”
滕启太首度拿出不要命的态度驾车,从来不知道平静如斯的自己会有这样的冲劲,他以越野车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冲到新闻系门口,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安全在手机里说的那间教室。
他要做回英雄去救被哭得丑不啦叽的“霉女”。
新闻学教室!又不是赛车,每间教室看上去都大同小异,哪间是新闻学教室呢?汗水不停地从滕启太的额头往下滑,他真的急了。
有间教室的门口围了好多女生,凭直接滕启太觉得女生多的地方便是麻烦的根源。
“安全在里面吗?”他冲上去抓住一个女生便问。
“是……是滕启太嗳!”被他抓到的女生眼冒绿光,脑子里堆满了幻想,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些什么。
还是抓个镇定点的女生来问吧!他长臂一挥,将花芝莲提到眼前,“安全……安全是不是被困在这间教室里?”
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跟那天陪他共进晚餐的甜美样判若两人。她的冷漠让滕启太直觉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应该没有……吧?
没时间多想,安全还等着他去救呢!
眼光微扫,他看到花芝莲身后的教室门边隐隐渗着水。
“是这间吗?是这间教室吧!”凭直觉,他几乎肯定她就被围困在这里。
周遭这么多人围观,怎么没一个人打开门看看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呢?不会是集体恶作剧吧!
滕启太慌了,抓过花芝莲拼命地摇着,“钥匙呢?钥匙在哪里?快去找钥匙!”
世纪大偶像发话,多的是女生为他效命。一群女生跑前跑后大呼着“钥匙!钥匙”,现场顿时乱成一团。惟有花芝莲镇定地站在一旁,冷冷观察着正在发生的状况,还有被女性围绕的滕启太。
这些笨女人还看不出来吗?滕启太的眼里只有安全!只有安全!她们再围着他转,也是白忙活。
周遭人乱糟糟地跑着,半天仍找不到钥匙,等不急的滕启太索性退后几步,然后猛地向后跑,用肩膀撞门。
“哦!启太!”
又是女生的尖叫声,她们心目中的赛车之神居然不顾自己的前途,拿身体撞门。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可怎么办哪?
“启太……启太,你小心点!启太……”
“让开!”拼尽全力最后一搏,门“咣当”一声横尸于走道上,水从门里泄了出来。
“啊!水啊——”
女孩子们惊慌失措地往高地走去,尽量避开水,生怕湿了鞋脏了裤脚。滕启太却逆水而上,锳进教室,高声喊着安全的名字。
独自待在教室里,听着哗哗的水声,安全神情恍惚,几乎忘了周遭的世界。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她甚至呆愣了片刻,狐疑着“安全是谁”,直到他如天神般降临到她的面前。
得救了,她该感到安心才对。可心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