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眉弄眼的凑近了些,“这事传出去,可以是世子轻浮放浪,也可以是那位狐媚轻狂,端看怎么说……”
“是啊,端看怎么说。”穆青灵冷声道。
百合虽然隐隐感觉穆青灵不像看笑话应有的反应,但她实在想不出穆青灵对她如此的理由,便归结为对穆青衣的嫉妒——原本悔婚的居然喜欢上了她!
“姑娘,您看我们不然加把火,让流言都指向穆青衣?”
“嗯,我知道来了,你先下去吧。”穆青灵按住胸口,挥退百合。
“姑娘……”
“下去!”
“姑娘,您可是哪里不舒服?”百雀听见声音进来,看见穆青灵手捂在胸口,脸色也有些发白,因而问道。
“我没事,你们先下去,我一个人待会儿。”穆青灵深吸了口气,道。
百合百雀都清楚穆青灵的脾性,知道她这是生气了,虽然不明缘由,但现在呆在这里讨不了好,于是两人福了福都退了出去。
“一群贱人!”穆青灵拿起一只青铜雕牡丹花的烛台就想往地上砸,却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不能发火!
发火就是输了!
穆青灵运了有小半刻钟的气,终跌坐在地,手中的烛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姨娘,这世上只有姨娘是向着她的。旁人都是人心隔肚皮,一个都信不过。
她抬头,刺眼的阳光从从窗棂投进来,而她顺着窗棂下边的缝隙可以看见站在外头的两个贴身丫鬟。
百合,她的大丫鬟,她的左膀右臂。可她那么信任她、器重她,可她还是背叛了她!更可气的是,那贱蹄子背叛了她后仍旧不知羞耻的往她跟前凑,装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诓骗她!
什么锦囊妙计,都是骗鬼的!
那是个陷阱,她知道。只要她放出不利于那个贱人的消息,那个贱人就会查,查哪里漏的风声。偏偏她忠心的贴身大丫鬟还会给留下尾巴给他们抓!
真是忠心呐!
这世上只有姨娘是心疼她的,可她总会出嫁,姨娘也总有一天会老、会死。想要活的好,想要不被人欺辱,只有靠自己!
穆青衣,你已经是嫡女了,你已经有一个正室的娘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争?
现在连爹爹都那般宠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穆青衣,别怨我。这次是你招惹我的,我只是保护自己而已!
穆青灵望着窗棂的那条缝隙,眼神逐渐放空。
香苑墙根的灌木里,小白看见穆青灵将两个丫鬟赶出来,而其中一个神色如常,另一个,也就是曾经推穆青衣并诬陷牡丹的那个却脸色铁青。它一看就知道离间计起效了,可它也保不准是别的事,于是就继续在那里呆着,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穆青灵一个人在屋里一呆就是一个时辰,直到程姨娘过来用晚膳她才起来。
丫鬟们都进屋服侍,小白觉得再也撬不出什么,也悄悄走了。
第五十章 溺亡
定国公府近日是大事没有小事不断。
穆青衣和夏仪征的婚事已经口头作废,但定国公和威远候都未声张,连穆青衣都不知实情。
而小事,打头就是夏仪征大闹国公府。不过这事被定国公和老夫人下了禁口令,论者五十大板并发卖到蛮夷之地。又因当时在场的大多是侍卫和小厮,丫鬟只有一个海棠,便是暗地里有传的,也都只是极少数。相对而言,另一件事就闹的沸沸扬扬了。
一个粗使丫鬟溺水没了。
定国公府里头有好几个池子,个个都不小。穆青衣院子后头就一个,开窗就能看见。这时节已经开满了荷花,一眼望去看不着水,别说溺死人,怕是人跳下去都能站住了。府里其他几个池子也是一样的光景,可那个丫鬟确实是溺死的。
那个丫鬟穆青衣还记得,一日前她还见过。那丫鬟在库房当差,那天过来送熏香,是个伶俐性子,话多。穆青衣现在还记得她眉飞色舞的介绍送来的几种熏香,哪种驱蚊哪种安神她说的头头是道。可才隔天,人就没了。
“姑娘,要不要把香换掉?怎么说也……太不吉利了!”根本就是晦气!
穆青衣横了海棠一眼。丫鬟是丫鬟,香是香,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因为那个丫鬟的关系还要把她住过的地儿烧了不成?她在库房当差,不若烧了库房?
嗯,库房?话说上一世库房确实被烧了来着……应该是意外……吧。
“老夫人她们都换了,好像她经手的都销毁了……”海棠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受不住穆青衣的眼神,只好道,“那您当我没说吧!”
可不当她没说。
穆青衣和海棠在屋里,盛夏跟初秋立在外头窗棂下低声谈论。
“……听说,脖子上有掐痕,是被人掐着喉咙摁水里,生生闭死的!唉,好好的姑娘,也不知知道了什么,竟生生被……灭口!”这个是初秋,声音又软又甜,像糯米,软软糯糯的一团,听着十分舒服。
“呀,你从哪里听说的?不是失足溺死的么?”这个是盛夏,清脆如银铃。
“哪能啊!那池子长满了荷花,怎么可能溺死!”
“不是说那片池子是空的吗?昨天下午我还和春晓瞧过呢,荷花只有小半个池子!”
“嗨!那是昨日才清理出来的,原本密密一湖,水色都看不见!像方才这种话也只能哄哄外头不知情和你们这种不常往那儿走的人!也不知是谁干的,出事的时候四处无人,竟是连个可怀疑的人物都没有!”
“会不会是仇人呀?又或是谁眼红她?”
“不可能!听人说那丫鬟人可好了,从不跟人置气的。若说眼红,她一个粗使丫鬟,便是守着库房差事肥实些,也不至于让人眼气成那样!我看呀,她不是做了坏事就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说来说去都是被人灭口,就不兴鬼怪作祟?像水鬼什么的,定国公府这么大,难免没有怨气……”
“姑娘别怕,盛夏这是鬼怪狐媚的话本子听多了,信口瞎说的。”海棠知道穆青衣胆子小,忙道。
“说什么呢!远些去!”前头嚼舌根的还好,后头就不成体统了。海棠跑出去板脸瞪了两人,几个又讨饶训斥的纠缠了会儿方才散去。
“姑娘,奴婢一定好好管教她们。”作为一等丫鬟,约束小丫鬟是本分,可海棠却自觉做的差劲,因而如此道。这不,小蹄子们嚼舌头都嚼到姑娘窗子下了,这不是欠管教么!都是她没做好……
“没事,她们都还小。”穆青衣摆了摆手,浑不在意。
她母亲蒋氏就在梨苑自戕,听说自戕的人都无法超脱,阴魂永留人世,或成孤魂野鬼,或被鬼怪欺凌,终成残魂一缕,消失于天地。因母亲蒋氏的原因,前世的她,一听妖魔鬼怪便怕到不敢入睡。可如今,别的不说,妖怪的话她身边就有一只——小白。按小白发飙的狂劲,真有鬼怪,谁怕谁还不一定。
穆青衣笑了笑,转头思考另一件事来。
百合被关了,由头是偷窃。百合在今日早晨被关,而粗使丫鬟死于昨日,两者是否有联系?
百合被关的事府里还没有风声,她也是晨间去老夫人处请安时不巧听见的。今日她起的早,去的也早,连住在福苑的慕青娴都没到,但有人比她更早。想起穆青灵在老夫人跟前的话,她眉头紧蹙。
到底是离间计起了效,还是百合和粗使丫鬟的死有什么联系,穆青灵怕牵扯到她的头上才“诬陷”的呢?偷窃,还当场被捉,穆青衣直觉认为是一个圈套,差别只在于穆青灵的动机是报复还是恐惧。
若是报复,穆青灵又何必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时间太过巧合,两件事很容易联系在一起。若说她为了置百合于死地而故意如此也不是不可能,但这样的穆青灵实在太冷血太无情,太恐怖了些。而且,不管是赵氏还是老夫人,都不希望府里出个“杀人凶手”,这对穆家声名有损。便是百合真跟那丫鬟有过节,也会被压下去。就像现在,百合被抓没有露出一丝风声。
相对而言,穆青衣更希望穆青灵是出于恐惧。
或许她发现百合和粗使丫鬟有什么关系,这才急忙在这层关系暴露之前先处置了百合。
百合和死去的丫鬟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一个是库房的粗使丫头,两人身份悬殊,应该不会有什么矛盾。那么两人应该都是家生子,是不是上辈人有什么不和呢?
思绪信马由缰,等回过神来,穆青衣已经脑补了一个三代家仆囊括恩怨情仇、争宠斗狠、盛衰荣辱的血雨腥雨的、跌宕起伏的争斗史。她摸了摸兴奋的发烫的脸蛋,心道自个儿脑补的功力实在天马行空深不可测。
不过,百合关的实在蹊跷。
想了想,穆青衣唤来小白,赶走了海棠。如此这般一番,小白听了双眼放光:“好主意,爷这就去办!”
第五十一章 火起(上)
百合被关在福苑东北角院的小屋子里,旁边紧挨着后罩房,来来往往的人声听的一清二楚。可她被捂嘴了嘴,蒙住了眼,连如厕都被限了次数。若非怕腌?,怕是连如厕都不许的。
六月天的太阳正毒辣,小角院四周没有种树,屋里也没有冰,她只是坐着额头后背都大颗大颗的冒汗,不一会儿就湿了大片,她心里边却一片冰凉。不知是鼻尖还是额头的汗珠滑进嘴角,又咸又涩,还带着苦味,跟心里边的滋味一个样儿。
又有脚步声靠近。百合竖着耳朵,如今也只有耳朵好使了。
“来,冰镇的酸梅汤,奶奶们喝一碗罢。”一个略稚气的男童音,想必是厨房学厨的小孩。
守在外边的两个婆子道了谢,半点没客气。百合听着她们粗鲁的喝水声,咕噜咕噜的,一边唾弃一边羡慕,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却被绑着的布条挡了,连舌头都伸展不开。
外头又在说话。
“两位奶奶,里边关的是谁啊?”男童问。
“去去,小屁孩别胡乱打听。”
“嘿嘿,是不是杀人凶手啊,听说前头的姐姐是被杀的,不会是……”
“胡说!这个是昧了二小姐的要紧东西,正审着呢,别瞎说!”
“什么要紧东西呀?丢东西就去搜她住处,搜不到再找她老子娘,迟早能找着。光拘着人有什么用啊,她要是咬牙不说,捉贼无赃,你能怎滴?”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心道谁知这蹄子犯了什么事,上头也只是关着,怎么处置怎么发落一字未提,她们还能怎地。
“臭小子,越发油嘴滑舌了啊,小心你老子撕了你的嘴!”
男童嘿嘿笑了两声,又低声问:“她真是昧了主子的东西?”
里头的百合听见不由苦笑,却因嘴布条勒的紧紧的,一动就是钻心的痛。
偷窃?明明是姑娘赏的,怎么就变成偷窃了呢?这么多年了,姑娘对她一直很好,怎么突然变脸了呢?真的很突然,一点征兆也没有。她自问没半点对不起姑娘,怎么姑娘就……是谁?是谁在挑拨她和姑娘?是谁给她上了眼药?
这时外头又在说,声音比先前更低沉,她也只能隐约听见。
“两位奶奶,你们说,会不会是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瞎说什么!再瞎说打你屁股墩子!”一个婆子猛然拔高了音量,男童一惊,立刻求饶。
外头又闹腾了许久,百合却仿佛听不见了。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男童稚嫩的嗓音一遍遍回响:“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是的,她知道。
自家姑娘一直看大小姐不顺眼,一直想找大小姐麻烦,一缝着机会就想踩两脚。那次她把大小姐推的头破血流,姑娘回去反倒骂她,说为什么不重些摔死得了。后头大小姐得宠,她砸了好多器物,又是辱骂又是诅咒,练字时写的都是咒骂的话。要不是有程姨娘压着,指不定生出什么事来。
姑娘……二小姐,要洗心革面了吗?所以她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倒是个不可不闹的,要是我,拼着鱼死网破也要拉个垫背的,至多不过玉石俱焚,反正也值了……唉,奶奶别打奶奶别打,小的不说就是了。”
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两个词在百合心底翻滚,掀起滔天巨浪。
男童和两个婆子闹了一阵,嘻嘻哈哈的走了。他走进福苑后罩房里最左侧的净房,不一会儿,一只白色的猫迈着猫步施施然出来。
小白四周看了看,喵喵叫了几声,又在小院里溜了一圈,直到小厨房有人来赶,它才一溜烟跑了。
上一次,它变身成海棠,约了百合,并引着她说了番极容易引起误会的话。而在它设计下,这段话不小心被穆青灵听见,怀疑的种子就此种在穆青灵心中。这一次,它变身成男童,给百合加了一把火,只要这把火燃起来,第一个烧的肯定是穆青灵,当然,头一个死的肯定是百合。
谁让她敢诬陷梨苑的人,活该!
小白脚步轻快的的回了梨苑。
晚间穆青衣去福苑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独独留下了穆青灵。穆青灵受宠若惊,满脸喜色的谢恩。
“你觉得她为什么能留下?”出来时,慕青娴第一次跟穆青衣搭话。老夫人一般会留她和穆青祺兄弟,便是谁也不留也少不了她,因为她就养在老夫人屋里,老夫人做什么都越不开她。今日这般,实在异常。
“大概想抬抬她的身份吧,毕竟也是嫡女了。”对慕青娴,穆青衣倒没什么顾忌。前一世她们没什么交集,这一世想必也没什么冲突。慕青娴又养在老夫人身边,性子虽颇孤高,但好歹不像赵氏小家子气,也不像穆青灵娇蛮任性,作为同父的姐妹,交好倒也不妨。
可百合的事,她真不好说。
听见穆青衣的话,慕青娴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祖母不会这么做,她也不配。”说罢一努嘴,转身走了。
穆青衣哂然,又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里头传来叮当的声响,她才离开。
“衣姐姐,你怎么这么慢?”穆青庾不满,瞪眼撅嘴的,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
“肚子饿了,迈不动腿。”
“那就多吃些,我今晚点了狗不理包子,衣姐姐要不要尝尝。”
“不要。”
“狗不理哦。”衣姐姐不理就是狗狗。
穆青衣:“……”
“衣姐姐,等等我……”
第二日,在池子溺死那个丫鬟的老子娘进府了,他们带走了那丫鬟的尸体,同时带走了赏银。
老夫人赏了十五两,赵氏赏了十两,这件事就此揭过,不报官也不再议论,人就是溺死的,别无它因。十三岁的姑娘换了二十五两银子,那丫鬟的家人没说什么,反倒高高兴兴领了赏钱,还将那丫鬟在府里留下的衣服首饰,连同被褥都要了去。
一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真是……
“姑娘,真的要用这个香?不然我去换换吧,夫人老夫人都换掉了。”海棠揭开熏炉盖,见里边的香快没了,剩下的又都是那个丫鬟送来的,不由有些犹豫。
“不用,你家姑娘我不信那个。”
第五十二章 火起(中)
“闭嘴!事到如今你还妄想狡辩?!蓄意谋害嫡姐,欲置嫡女于死地,你吃了狼心豹子胆了?!”
“我穆家没有你这样狠毒的女儿!”
“嫡女?白日做梦!”
“滚回香苑,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香苑一步!”
穆青灵脸上火辣辣的,脚下仿佛喝醉一般,深一脚浅一脚、行尸走肉一般回到香苑。
她一回来就瘫坐在软榻上,灵魂被抽离一般一言不发。丫鬟百雀看了一会儿,不敢喊她,急得团团转,忽然一溜烟儿跑去正屋找程姨娘。
穆青灵脸上的火辣辣的红已经褪去,留下一道清晰的、鲜红的手掌印。她坐在榻上,脑子里回荡着的全是老夫人的声音,那声音一遍一遍、不知劳累的告诉她:她已经不是嫡女了;她被禁足了;金嬷嬷要来教她规矩了。
跟做梦一般。
“灵姐儿?”程姨娘掀帘子进来就看见失魂落魄的穆青灵,一阵心痛。
发愣的穆青灵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她又唤了好几次,才将穆青灵唤过神来。
“姨娘?”穆青灵茫然的叫着,神采一点点聚集在眼底。
片刻后,她彻底清醒过来,晶莹的泪珠像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她看见程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