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 > 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第6部分阅读

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第6部分阅读

将子弹射入越军身体的那一时刻!

    第二章:1072

    死亡是军人的朋友,更是军人的归宿,战争只是一个提供死亡的舞台,经历过战争便是军人生命中的最高升华,走过战场,体味过生死裂变,懦夫也会变金钢的。

    四二八的老山是铁与火的老山,是灵与魂的老山!摸下48号高地,一路上尽是烈士的残肢碎块以及各式各样的破烂装备,甚至还有成箱的100迫击炮弹,也不知是我们的还是越军的,目力所及满目苍痍破败不堪。老山主峰方向传来的枪声一阵紧似一阵,间或有猛烈的爆炸声传来,天空里塞满了各种炮弹的尖啸声,战斗进程复杂且困难,根本不象战前我所想的那样。

    脚下的大地不住地颤抖着,我怕炮更怕地雷,为什么腿上老不得劲,每迈一步都让我喘不上气来,可能是负伤了。不远处又有一个烈士横陈在山亘上,他的胸部叫弹片开了个碗大的口子,鲜血早就流干了,身子底下黑红色的泥土还在闪着润泽的光茫,我不认识他,或许是别的连的,我想爬上山亘,可我怎么也用不上劲呀,我只能躺下息会儿,真想班长,真想连长还有其他弟兄们呀!我已经好一会儿没见着活生生的人了,心底的恐惧再次控制了原本就有些层懦弱的心神:是不是走错了方向,不会拐到越南去了吧。正自言自语着,沉寂了一会的1072方向再次响起了激烈地枪声,枪声!多么美妙,多么动听的声音啊,有了它就一定会有我的战友我的同志们。爬上山亘,还没等我缓过气来,眼前的景象由如一柄巨钟一下子就把我的所有魂魄都敲裂砸碎了:十来具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象一叠包谷堆似的摔在一截山墙四周,有几个光溜溜的身子上只吊了条抹布般的短裤,一定是越军的!被炮伤的遗体无一不是呈现出开放形伤口的,诺大的伤口挂着垂着掖着各种脏器,上头还沾着泡沫状的血迹,太惨了,一切都太惨了,肯定是一枚近距离爆炸的重型炮弹造成的伤害,旁边的弹坑似乎在证明些什么,我一时间摸不透,也跟本没有时间去摸透,我尚在发愣,一种近似铁器磨擦的尖锐啸叫猛的自南方扎了下来,“炮击!强烈的气浪一下子将我掀回山亘底下了,越军的远程炮火!这一块肯定是敌我双方均标定好的炮火覆盖区,还在那自以为是的想着呢,一群,不,是一大群,一大群的炮弹自几个不同方向劈头盖脑地砸了过来,爆炸猛烈极了,我的左腿不知何时插上了竹签,越南人鬼极了,老山被他们整成了一个超大型的陷井,地雷/陷坑/竹签还有不知道的东西,冷热兵器到他们手里跟玩似的,小鬼子精极了!我在炮弹缝里挣扎求存,我在死亡堆里狼狈逃生,天知道自个儿还能活多久,只要没炸死就得跑就得钻,生命在此时得以分秒来计算了。

    炮声渐息的时候,我已经窜上了山亘顶部,豁然开朗的视野不由的让人心里为之一振,1072!那个在漫天烟雾中若隐若现的大山就是1072吗,我问自已,空间距离使我无法分辩山上的动静,自下而上缓缓蠕动的一定是我们的人!不时有爆炸在他们中间发生,升腾而起的烟火组成了一幅宏伟壮观的战争景象,这就是我的二十岁青春,在此刻我是如此强烈地感受着战斗的激跃嗜血的狂热,我疯了似的往坡底下滚去,我找到他们了!我按捺不住心里的狂喜,尽管还有相当长的距离,但有了目标总归是令人安慰的事情。

    又是一具烈士遗体:头部中弹,雪白的脑浆和着鲜血涂了一地,他的手里还拽着一枚开了盖的手榴弹,右手齐根断了。我的心里揪的紧紧的,烈士头前不远处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坑道口,我想绕过去,可是脚底下就是不听指挥,挪到坑道口,黑漆漆的洞子里传来了牛似的喘息声,敌人!我该怎么办!手里滑腻腻的全是汗,我想爬进去,可里头的喘气声越发急促浑浊了,一定有一把二把甚至更多的枪在洞子里等着我,我相信自已一旦露头定会被越南人打成马蜂窝的。手榴弹,洞口位置高,开枪一定要直起身子不现实,还是手榴弹吧,我一气往洞子里投进去三枚,爆炸声沉闷极了,浓烟夹着劲风一股脑全涌了出来,再也没有喘息声再也没有哼哼声了,望着仍在吞烟吐雾的洞口,我的鼻子酸酸的,想哭,眼泪涮地流了下来,这是我身平第一次杀人,并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杀人,都说见了血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可此时的我却缩在泥堆里哭成了一团,这哪象一个战阵中的士兵呀!“同志,”是谁在呼唤我,可这四周分明是一片黑色的死寂呀,也许是幻觉吧,我抽泣着开始向1072高地继续前进:“同志,”这次终于听清楚了,声音来自左侧不远处的乱石堆里,我把枪往胸前顺了顺,“越南人里会中国话的大有人在呀……”耳朵里老是响着出发前班长的唠叨,说不定就是个想引我上钩的越南鬼子呢。近了,更近了,我甚至已经能看到那个哀号的人了,我把枪端的更平,准星牢牢地套住了他的脑袋,心里默念着:但愿这小子别作出任何敌对动作,否则一定送他粒“花生米”!终于可以完全看清这个将死的人了,刚一入眼,我的心不住地狂跳起来,他一定是自已人!红红的领章象两团火,碎成布条状的军装仍能分辩出敌我来,更重要的是他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一连的!这小子是一连的,我的脑袋被无可抑制的兴奋烧的迷迷瞪瞪的。“兄弟,搀我一把,我的左腿完了,”“好的好的好的,你怎么摔这儿来了?其他人呢?你可是我半晌撞上的第一个活人!”我扑过去搀他,他的手里还握着光荣弹,拉环就套在小指上,这小子随时准备牺牲了。“我被排副背到这儿来的,排副死了,被越军暗火力点干掉的,呶!那就是我们排副,”他的手指向的正是坑道口倒下的那个烈士,“你们连还剩多少人?我们连全散了,我想上1072!你还能动吧。”说着话,我把他手里的光荣弹下了,那玩意可不是善主,拉弦就炸,不容你反应。“没了,那炮把山都给打着打塌了,除了排副我压根就找不到他们,全乱了!”二连散了,看情况一连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有三连,这是怎么了?!整整一个营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敢往下想,再往下脑袋里会被所见所听到的种种惨烈伤亡挤爆抽干的!看来眼前的独腿士兵就是我唯一的伴了,我得背上他,搀着他开不了枪呀。这小子份量够沉的,加上他那身装备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还行吗?要不然你放我下来,等你找到部队再来救我吧。”我听的出话音里的无奈与坚定,可我不能那样做,谁也保不齐在这鬼地方会碰上什么样的情况,要是撞上几个敌人散兵那就大大不妙了,留他一个人下来只有光荣的份啊。“不,我不会丢下你,你也不许撇下我,你在咱还能搭个伴,缺一个也不行!”我以比他更坚决更武断的口气拒绝了他看似有理的请求,上路吧,背着一个弟兄至少会让我的心里感到一点温暖吧。

    这山太难爬了,眼前的小高地象是忽然长高拔长了,看似在眼前的主峰却怎么也走不完爬不到,我可始感觉到胸闷气喘,两眼一忽儿星星一忽儿黑漆漆一片,我知道这是体力严重透支的结果,我想休息,可是前后左右一阵高过一阵的枪炮声赶的我不得不拚命前进,也许翻过这个高地就能碰到自已的队伍了吧!

    主峰真的有人,听动静不象是中国军队,而且人数不止一个人,是越军!!!高地上新一轮的吵吵声终于肯定了我的判断,我的心再次狂跳起来,并越演越烈了,我们无法后退,现在的位置距高地前沿仅二十来米远,稍有响动一定会惊动敌人的。我俩死死地贴在碎石堆里,我的手因为紧张而青筋必现,顺着准星望上去,越军工事里火光闪烁,揿开盖的掩体还在冒着浓烈地黑烟,一定是刚被炮击过,又或者被我军攻陷过,他们或许和我俩一样都是几只惊枪的兔子受伤的鸟罢了。我该怎么办,是攻击还是就此趴下去直等被发现或者被其他与我们一样的弟兄解救出来;敌人开始向下投弹了,还有一挺轻机枪,子弹划破空气的啸叫声瞬间把我拖入了绝望的深渊,小鬼子发现我们了!手里的冲锋枪打出的第一串长点射几乎全飞到天上去了,我太紧张了,我的枪响却并没有引来越军的还击,高地上下响成一片的枪声爆炸声几乎全集中在右侧反斜面上。射击再射击,当二十米开外的残破工事里传来第一声惊叫的时候,越军的几支冲锋枪仿佛如梦初醒似的开始转向朝我们这个方向射击起来,那挺机枪仍然没有加入对我们的火力压制。弹壳洒了一地,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弹夹了,也许是最后一个了,越军的冲锋枪手死死地封锁着眼前的缓冲地带,我冲不上去,更加无法后退,后退就是开阔地,那无疑是送死!这才是真实的战斗,这才是真实的战场,子弹的啸叫声和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天地间早就失去了本应有的色彩,一切都是灰色的,还有血色!那血来自身边的战友,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一枚手榴弹彻底结束了他的痛苦,我的血在上涌,脑袋被心底里搅起的激愤完全刺穿割碎了;为什么老天一定要让我孤身一人呢,我宁愿死的是我啊!

    高地右侧的枪声逾发激烈了,一定还有别的部队在攻击越军的阵地,我得爬过去,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听到了这边的枪声,也许他们也在向我靠拢呢。

    冲锋枪,手榴弹,还有火箭筒,我没能爬过短短的五十米距离,其实是自已没有勇气登上死神聚光的舞台罢了。我不知道身子底下的山体是哪个高地,我甚至无法明确分辩东南西北,战斗激烈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又是一阵急促猛烈地爆炸自右侧反斜面传过来,且自下而上响起了爆风骤雨般的机枪声,还有八二无后座力炮沉闷的射击声;还有炮!只能用狂喜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只有加强排编制的部队才配备如此强大的重火力支援呀,如果确有其事,那么在不远的反斜面应该会有至少一个排的兄弟部队在向高地越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英勇攻击,这真他娘的叫人兴奋啊!最后二十米我是怎么滚过来的早就记不清了,只晓得战友们的疯狂攻击完全吸引住了敌人的火力,连最初死死盯着我们的冲锋枪手也忘记了尚在蠕动的我了,也许因为一连弟兄的牺牲彻底麻痹了越军的神精吧。这是一个机会,枪口跳动的火耀很容易就能扰乱人的视觉感观,我已经能看到山腰上我军的攻击队形了,确实有一门八二无后坐力炮,还有一挺机枪,炮的加入给眼前这支不到三十人的小队伍注入了强大的攻击动力,他们的队形有点散,明显指挥不协调的样子,不时有兵窜出散兵线直着往上仰攻而去;鲜血,仆倒,死亡,一切都在眼前不断上演和重复。头顶前不远处就是越军的战壕,正对我的这一截已经没有越军存在了,那帮玩命的兄弟几乎是在为我一个人创造奇迹!我是一个军人,虽然不是一个军事家,但至少还知道什么叫做机不可失,更何况还是一个幸运的士兵。

    我想停下来喘口气再翻入越军战壕,但不远处越来越猛烈起来的爆炸声摧促我必需马上可始行动,时间就是生命,一颗手榴弹百多枚弹片,一颗炮弹上千枚弹片,要是炸到点炸到位一盖可是一个班一个排啊!

    太近了!我的手都已经搭上编织袋了,我的脚已经跨入战壕了,没有扑面而来的子弹也没有惊恐万分的尖叫,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除了高地右翼依然激烈非常的枪炮声。战壕底部躺着三具小个子越军残尸,有一具脑袋没了,还有两具则是枪伤,命中的都是头部,有一个整张脸叫子弹掀开翻花了,说不出的恶心,我实在无形容当时的感受,说白一点,连心肝肺都挤成团往嗓子眼里钻了,这可恶的战争!还是战争,没有结束的战争注定军人必须承受一次比一次更大的打击。“越军!”这就是我们的敌人,破烂不堪的军装罩在单薄的身子上就象虾套蟹壳一样,他们一定快疯了,手里的枪都翘到天上去了还在拼命射击着,那个拿手枪的一定是他们的头,他的枪不对着高地下狼虎般地攻击者,却戳着自个机枪手的脊梁骨,真不敢相信呀!也许打死他,这帮家伙就会一哄而散的。我顺了顺枪口,我想打死他!可我的手抖的历害,我知道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紧张!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去结束一个生命,尽管是敌人。

    枪响!人倒!血溅!我很困惑,是我手里的枪在响吗,可我的全身细胞都没感觉到射击带来的震颤呀。越军阵地象捅翻了天的马蜂窝,不少人开始转身射击了,他们的背后还有人吗?我的枪终于响了,出膛的子弹象一串流星,离我最近的一个越军象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我能看见他圆睁的充满恐惧的眼睛,并以一种极不可思议的姿势载倒在战壕里,他的死引起了更大的马蚤动。我不敢停止射击,已经有几个越军开始向我扑过来了,弹夹里的子弹一定不多了,我不敢往下想,我是多么地渴望山腰上的兄弟们能马上冲上来啊!数不清的子弹尖叫着扎入前后左右的山地里,激起的尘土象起了一层灰雾一样。“轰!”手榴弹!一枚,两枚,三枚,火光/弹片/浓烟一下子笼罩了尚还挤在战壕里的越军,到处都是惊叫声和垂死的哀号声,也许是因为感受到了背后的压力,往我这边摸索过来的越军又退回到战壕里去了。我没子弹了,被打死的越军就躺在前边十米处,他的身上有子弹,可他的身后就是越军的射击掩体,我被来自前方的枪弹压的死死的,根本无法冲出去!我能感受到由心而生的悲凉,因为那挺越军机枪在经过几分钟的沉寂后重又恢复了生气,还在艰难仰攻的弟兄们肯定要比我对它的重现更有感触,我真的非常痛苦,也许因为我的无能,山坡上已经又多了几具死难的战友兄弟了!可没有子弹,手里的冲锋枪连烧火棍都不如,我真象一个小丑,我不停的扒着身下的浮土,我知道底下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可我还是不停地扒,也许是为了掩饰心里的愧疚和恐慌吧。

    我没有手表,我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当越军阵地上再次响起手榴弹的爆炸声以及敌人绝望的号叫声时,仿佛以经整整过去了一个世纪。已经没有子弹敲击我的四周了,我以一种近似荒诞的心境爬出了隐身的土包,眼前的一切太可怖了:十数具越军残尸陈积在战壕周边,还有几具烈士的遗体与之纠缠在一起,高地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远处山谷间还有几个人在狼奔兔逐,那一定是越军残兵。我们的人呢?我真无法相信自已的眼睛,我象一个被遗弃的小孩,一次次寻找,一次次喜跃,却又一次次失望加痛苦。我只能看到战友的遗体,只能摸到那一颗颗失去生命的心脏散发着的寒气。天早就大亮了,也许已经快中午了,我真的要绝望了,近在咫尺的部队却象人间蒸发似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坐在尸堆里,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整个战区依然枪炮连天,左近的山岭正被不知来自何方的炮火实施着密集覆盖,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把整个空气都给搅混捣着了。我知道应该继续前进,因为我还没有死,因为我的战友们还在沥血涂志,因为我的连长还有我的指导员还有那个不名知的一连弟兄。

    这次我拾足了弹药,光手榴弹就捡了十六个,全身上下再也没有一寸可以插足的地方了。稍平复心情,我可始寻找我的最终目的地,1072高地;其实不用寻找,身后正被炮火打成一锅粥似的大山就是它了。翻过高地,穿过山脊,我已经闯到1072的山腰了,满目都是大小相连的炮弹坑,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武器装备,还有尸体,这儿的战斗一定残酷极了,空气里凝结着硝烟味,还有血腥味;我看不到我们的人,枪声还在遥远的山顶上回荡着。我开始爬行,枪口始终冲着头前,我得为任何不期而遇的情况作好准备。终于听到人声了,是中国话!我的心再次狂跳起来,是中国话!还有浓重的乡土味!我想大声呼唤,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做,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