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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台第17部分阅读

    飘的,要是刮起大风,一定能把我吹没了。抽血固然是个原因,许琴的出现才是真正的重创。虽说重返海口后,我已经慢慢接受和她分手的事实,但她这个时候赶到医院还钱,且展示她的男朋友,无非是为了示威、为了跟我划清界线,往后,朋友也没得做了。我对她失望,对自己失望。这大概也是救赎我的一个内容吧?我还能扛得住,但是,还有下一个内容吗?我怀疑我的承受能力已非常接近极限。

    眼下,我最需要的是喝一碗热汤,然后,洗个热水淋浴,躺到一张舒适的床上,再做个全身按摩。喝热汤不成问题,我家人最懂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节约不在吃喝上做文章。住宿方面就没那么讲究了,只在医院附近的小旅馆,租了个鸽子笼一般的房间,床是硬板的,热水淋浴也没有,找人按摩想都别想。去小旅馆途中,经过一家宾馆,我停下脚步,像个乡下人一样举目张望。往天经过,身上只剩区区几十块,看也不敢看,现在兜里装着许琴的还款,突然有了进去开房的念头。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维持老爹、老娘的开支,开始动用银行贷款了,我不能这么做。

    没有淋浴、没有舒适的床、没有全身按摩,我照样睡了个无梦的好觉,睡前,有点担心许琴会制造一个梦境和我过不去,什么也没发生。我对她肯定是死心了,值得庆幸。不过,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拿起潜水表计算,整整睡了一个对时。哥姐没有叫我,我霸占了他们其中一人的睡觉时间。大概又是特意照顾我这个昨天抽血的小弟,我心下不安,在臭气熏天公共卫生间快速清理完自己,马上跑步去医院。

    “我父母哪儿去了?”、

    来到医院,老爹居然不在病房里,我有了不详的预感,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又去老娘的病房,同样没看见老娘,哥姐也不在。我心里大骇,抓住一个查房的医生询问,差点没哭出声来。

    医生被我抓痛了,脸色难看地说:“你、你别急,你父母昨晚转到高干病房去了。”我这才放开他,也不道歉,扭头就跑。

    高干病房?难道大哥看到老爹有好转,决定孤注一掷?不像他的个性,我们兄弟仨,他的胆量比书呆子二哥还要小,全家有胆量这么做的,只有我和老爹。在医院陪护太无聊,我经常拿自己和哥姐相比较,发现他们的性格遗传老娘的居多,只有我的最接近老爹。这恐怕也是老爹救赎我的原因吧?

    从那个“难民营”来到高干病房区,宛如地狱到天堂。这里有花园、绿地、喷水池,病房里安静、祥和,内部装饰可与星级宾馆媲美,连护士小姐也一个比一个俊俏。我到一楼服务台打听,老爹、老娘真的搬到这里,而且,为了方便陪护,一次要了两个病房。我疑窦满腹,在一个笑容灿烂的护士小姐指路下,进了上楼的电梯。

    第一个病房里,老爹静静地躺在床上,床头的监视仪器和医疗器材比“难民营”多一倍不止。陪护的大哥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我没有叫醒他,悄悄退出。责任护士告诉我,老爹早上又醒来了,说了不少话,医生们组织了会诊,正在研究方案,准备给他再做一次手术。

    “小山,你总算来了,妈刚睡。”姐姐坐在老娘病房里,边织毛线边看无声电视。见我进门,迎了出来,兴奋地把我拉到走廊里说:“昨天你刚走,奇迹发生了,来了好几个医生、护士,一下子把爸妈搬走,我们懵里懵懂,来到这边才想起我们没那么多钱,拼命声明搞错了,谁知院方说,有人交了一大笔押金,但不想露面。你二哥说,不能平白无故受恩,非要见那人不可,院方开始不肯,你二哥不依不饶,口口声声找院长,他那呆子脾气你也知道,院方最后拗不过他,只好带去见一个女的。我们谁也不认识,那女的说,是你一个国外的同学委托她这么做的。还说……”

    “玉米子!”我惊叫打断姐姐,“这小子消息真灵通,怎么可能呢?”姐姐又说:“是啊,她是说姓玉,在澳洲的。我们当时不敢做主,大哥要去叫醒你,那女的听说你刚抽过血,没让去,说是今天再来,相信你会同意的。”我颤声问道:“那、那女的长什么样,姓什么?”我心里已猜到七八成。果然,姐姐说:“姓肖,长得可漂亮了,个头比我还高,嘴巴又甜又会说话,开口闭口大哥、大姐,把我们叫得骨头都酥了。喂,小山,你和她很熟吧?你二哥说,我们家的情况她好像了如指掌,你们的关系不一般。”我二哥那书呆子眼睛真毒,我走神了,没有回话,姐姐嬉笑拍我的肩:“好小子,昨天走一个来一个,一个比一个出众,你艳福不浅啊!”

    艳福?这两个女人简直是我的克星,我落到需要救赎的地步,她们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始作俑者,我追求的生活本来很简单,因为她们而变得复杂多桀。我突然有点愤怒,坐到一楼大厅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烟,眼睛注视着玻璃墙外的林荫道。

    抽完第五根烟,宜佳的进口轿车出现了,后面跟着那辆熟悉的白色雪铁龙。我先是激动地站起,宜佳进门时,我已经不动声色坐回沙发。

    “雷哥,我去跟大姐学织毛线。”宜佳一蹦一跳经过,向我做个鬼脸,钻进电梯。我故意不望肖露露,等待她的高跟鞋在沙发旁停下,冷笑道:“原来你喜欢当救星,不过,我用不着你可怜,请收回你的押金,马上通知院方把我父母转回以前的病房。”父母再回“难民营”,我一百个不愿意,真希望这个救星是玉米子,大不了以后作牛作马还他的债,然而,眼前这个人的债我是还不完的。

    “谁可怜你了?”肖露露的声音相当悲愤,“你、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只不过是代表露蕾公司,支付你这几年应得的报酬。”又一个还债的,我叫道:“少来这一套,我这人天生的贱命,受不了别人的施舍,五年前,我该得到的都得到了,露蕾公司早就跟我无关!”

    肖露露在打量我,目光停留在我手腕的潜水表上,表情略显伤感。我也不示弱,抬头看她。不看则已,看了心虚。真是驻颜有术,她一点不变,没有穿我讨厌的职业套装,似乎比以前更为亮丽。我突然感觉过去的五年好像不存在,她的眼神跟最后一次见面一模一样。我有点慌乱,赶忙抽烟掩饰。她缓缓说道:“你跟金钱有仇,同样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按照商业原则办事,露蕾公司你是创始人之一,只要它存在一天,就有一半股份是你的。哼,你不要,是想施舍给我吗?我也从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她把一张卡扔到我身上,“密码和以前那张一样,你扔掉我也管不着,如果对金额有疑问,随时可以找宜佳查帐,不必找我了。”

    我没想好说什么,高跟鞋的声音已急促响起,跟着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我麻木地望出玻璃墙外,雪铁龙掉头正好撞上了绿化带,倒车又差点撞上宜佳的车,我跑到大门边,车子终于顺利上路,转眼消失。

    我又回到沙发上连抽了五根烟,宜佳来了,东瞧西望问:“肖姐呢?”我半响才答:“走了。”她又问:“怎么走的?”我说:“怎么来就怎么走。”她发现不对头了,看我良久,叫道:“你们又吵架了?唉,你怎么搞的?我们特意来送车给你的,人家肖姐昨天刚从国外赶回来,马上到医院帮你办手续,昨晚开心得不行,今天打扮了半天才出门,你是不是有毛病呀?真是……”我站起大吼一声:“别说了!”

    我的吼声,惊得服务台里的护士从座位跳起,我扮流氓的狰狞面目一定又显露了,宜佳吓得要哭。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想安静一会。”独自走出门,走到外面的小花园里。

    我不止安静一会,直到天黑才安静下来。我坐在一个垃圾桶旁,想把那张储蓄卡扔进去,几次出手都没有扔掉。我真可悲,五年前,逃离这座城市,逃离这个女人的控制,踌躇满志要去打造自己的新生活,到头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甚至逃不出她的掌心。我潦倒落魄到这般田地,还要靠她拉一把。什么商业原则办事?不过是揶揄我罢了。

    “下不了决心,是吧?”我二哥来到花园找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可不是滴水之恩,恐怕很难报答。不过,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同意,相信爸妈也会同意。”我牵强地笑道:“可能上辈子人家欠我的,所以也就不用报答了。”我有点自暴自弃,就算肖露露没有出现,我也照样自暴自弃,我早就不要脸了,又何必为这张烂脸,让父母受罪?

    二哥为我的决定吁了一口气:“别假装潇洒了,我知道你不好受,不过,换了我也会这么做。喂,你澳洲的同学做哪一行的?”我支吾说:“啊,他是搞娱乐业的。”二哥点头说:“嗯,难怪,你们是同行。他要是回国内发展,你也帮得上忙,到时说不定有机会报答他。”肖露露编的谎话实在高明,既不暴露自己,又让我解释起来合情合理。我附合道:“是啊,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二哥攀我的肩笑说:“你说话越来越有哲理了。走吧,爸醒了,开口就问你。”

    31

    入秋了,天高云淡,风开始带来丝丝凉意。我绻缩身子,坐在候机大厅外的台阶上,嘴上的烟几次被风吹灭,我锲而不舍地一次次重新点燃。

    我害怕坐飞机,坐了无数次一样害怕。但是,今天我突然不害怕了,甚至希望我搭乘的这趟飞机途中坠毁。安检如果能检查到旅客的心思,肯定不让我登机。

    “前往海口的旅客请注意,请马上接受安全检查,尽快办理登机手续,飞机将准时起飞。”

    机场广播催促了,我岿然不动。我也闹不清我是不适合坐飞机,还是不想走、害怕走?上一次离开省城,以父母双双住院告终,这一次离开呢?老天爷作弄,又把我踢回,没有路的,何去何从由你自己挑。我越来越发觉我少有主见,或许身边从不缺为我拿主意的人,以至于养成少自作主张的惰性。小时候有父母哥姐、长大后有肖露露、到海南又有麦守田,我还拒绝了许琴,毕竟,她的主张和我的想法相去太远。其他人,父母哥姐是强制做主,麦守田整个在骗我,想来想去,惟有肖露露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我平生只为自己做一次重大抉择,那就是学艺,应该说是成功的。

    我的思维突然间支离破碎,脑子变成了一部失控的机器,我需要时间整理维修,最好有人醍醐灌顶、有老师指点迷津。

    费加罗咏叹调的音乐响了,我莫明其妙地激动起来,飞快从地上站直身,摸出手机拿在手中,久久才放到耳边。

    “我刚下飞机,到乌鲁木齐了!”来电的是沈晶,她的声音很愉悦,“谢谢你,你说的对,我不想再嫌钱了。我赚够了,剩下的,让老公去赚。哦,你父母好了吗?”

    我有点失望,正正经经祝福她,告诉她我父母已经好了,又扯了几句闲话,想快点挂断。估计她在走出机场的路上,嘴巴兴奋地说个不停,我耐着性子听她讲。

    “我男朋友接我来了,再见!有机会到新疆来玩。”

    沈晶终于挂断了,我又有点失落。我知道和她不可能再见了,即使去新疆她也不会再见我。不过,她是听从我的主张,提前回新疆的,接完这个电话,感觉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受过我影响的人,不止沈晶一个。远的有玉米子、苏柳、宜佳,近的有许琴、老洪、江媚眼,用老人的话说,是修阴功,我父母这一次能够死里逃生,说明我可以救赎,还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老爹、老娘搬到高干病房后,明显好转。不管什么伤病,三分治疗,七分护理这个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在“难民营”,根本没有任何护理可言,希望只能寄托于医生的妙手回春。我不敢说,高干病房使富人或领导人比穷人和普通百姓更长寿,至少对我老爹、老娘是起作用的。通过多次会诊一次手术,老爹再也没有出现昏迷现象,每天比我们还要精神,霸着电视看体育频道,不是护士强制关机,他能看通宵。一个月后,他可以生活自理了,整天嚷嚷出院。老娘也奇迹般好转,虽说不能恢复如初,但柱拐杖走路已不成问题,医生说,拐杖也有希望扔掉。

    我不要脸看来是值得的。不过,这一期间,我却度日如年,有点怀念在“难民营”的日子,那时,心无旁骛,只想侍候好父母,恨不得代他们忍受痛苦。搬到高干病房不同了,护士小姐二十四小时轮值,我和哥姐除了陪伴老人说话解闷,或听他们发发脾气外,别的什么也不用操心。大哥和姐姐干脆回去上班,剩下我和住省城的二哥,照样无所事事。我无聊得呼朋唤友,每个周末拉队到艺术学院踢球,还经常跟老同学、老朋友醉生梦死,但我害怕有人问我,做什么工作?到省城有何贵干?第一个问题我答不上,第二个问题倒理直气壮:“陪父母治病!”我是讨厌忙碌,但真正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那是非常恐怖的。我最大的烦恼,就是自暴自弃不够彻底,又开始为将来该干什么,冥思苦想、劳精费神。如果离开省城,我去哪呢?有时,甚至希望父母好得慢一点,以便得到一个响亮的借口。

    “雷叔,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老洪真的从海口来探望,“你们二老放心,小山跟我们合伙的酒店,生意好得很,最多一两年,咱们把医药费全部还给那位外国同学。等你们全好了,叫小山接你们到海口去,那边空气好、绿化好,人也不多,最适合休养,外国的领导人也常去呢!”

    老洪不是一个人,还带来腆着大肚子的江媚眼,两人的嘴巴能说会道,你一言,我一语,煞有介事把我说成他们新酒店的股东,我有苦说不出。如此一来,老爹、老娘才放心我借“外国同学”的钱,不再闹提前出院。两人离开后,老娘问我:“小洪的老婆,不是剧团那个姓江的破……”江媚眼在怀城臭名远扬,我点点头,老爹说道:“破鞋又怎么样?只要能修好,照样可以穿。我那双皮鞋修好后,穿到现在也没丢呢!”他的话,老洪听到,一定感激涕零,我书呆子二哥听到,又要说有哲理了。

    随着时间推移,探望的人越来越多,有厂里的,有怀城的,还有哥姐的单位同事,连吕大嘴这厮趁出差机会也来了。许琴又来过两次,她那位男朋友像保镖一样紧紧跟随,每次和我说的话不超过三句。人来人往,老爹、老娘不再感到寂寞,每天都开开心心。然而,肖露露再没有出现,电话也没打一个。宜佳倒是给我打了个电话,解释说自己在外地跑业务,抽不开身。我听得出她在说谎,估计是肖露露下令,不许她到医院来。不过,有一个人来探望,让我大感意外。

    “我听说姓雷,又是怀城的,马上想到是你家老爷子。”

    张南生站在眼前,吓了我一跳。听他解释说,他在北京干了不到一个月,就给省城的一家大报拉了回来。前几天,我老爹见义勇为的事迹传到这家报社,来了两个记者要采访,我和哥姐当然拒绝,老爹想出名就不会挨这几刀了。他是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