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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知道第5部分阅读

    现在告诉你,那就是在牵扯变深之前,远远逃开。所以许绍羽,我想我们最近走得太近了,以后,就当个普通邻居吧。”

    她当着许绍羽的面关上了门,同时她感到在心里头某个角落,有一扇门也随之关闭了。面对着冰冷的门板,莫咏在漆黑的屋里抱着胃蹲下来,“好痛。”她呻吟,给了眼角流下的泪一个很好的解释。

    被莫咏这样直截了当地拒绝,许绍羽出乎意料地并未觉得沮丧,那晚他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直至天亮。也许,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者,他并没有如自己所想的那么看重她?正如莫咏问的一样,他到底是以什么立场干涉她的生活呢?这个问题在许绍羽脑中一闪而过,他却放弃深究下去,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朝阳依旧绚烂,楼下那棵空心果树依旧神采奕奕,早餐店的老板脸上仍挂着和气的笑容,他也如往常般多买了一份早点。上了楼,来到莫咏的门前,刚要敲门,手却在半空中凝住了。莫咏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她说:“许绍羽,以后就当普通邻居吧。”

    许绍羽慢慢把手放下,怔忡了半晌,轻轻将袋子挂在门把上,转身回到自己的房子。普通邻居吗?那是否意味着,再也不能为她买早点,再也没有人抢他的电视,也不会看影碟看到头靠着头睡着了。普通邻居,该是那种见了面点个头,寒暄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的关系吧?不,以莫咏的个性,是连一句话都吝于说的。

    他被巨大的失落感淹没了,直至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被莫咏拒绝代表着什么。如果昨晚他知道会和莫咏回到原点,甚至决裂,他还会把心中的想望说出口吗?

    会的。许绍羽下结论,嘴角轻扯,有点苦涩。也许不会在昨晚提出,但在今天,在明天,总有一天他还是会问莫咏,能不能再好好想一下,能不能再将自己的生命看重一点,能不能再仔细找找值得留恋的东西?只因为他真的希望她如此。就如夕阳罔顾人们的感叹惋惜,仍是隐没入黄昏的霞光中一样,莫咏不会晓得,她的存在,对他会是多大的安慰。

    他回想起与莫咏相识以来的事情:那个午后的倾盆大雨,他为躲雨进了一家书店,店员们打发无聊时光的游戏,那个长发遮面、戴着令人咋舌的笨重眼镜的女孩说他“眉间很寂寞”,当天晚上,他就发现她是他的邻居。

    然后,女孩的眼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头发上的大衣夹,夹子缠住纽扣的乌龙事件,因为好奇女孩蹲在墙角看的什么而被锁在门外,以为她忘了带钥匙却会错了意,她对他的莫名热情又莫名冷淡……

    后来,当两人相处终于自然起来时,一次酒醉,一抹无意间唇上的温热如石子在他的心湖中激起涟漪。在他为理清自己的心绪之前,却亲眼目睹了她灵魂中苍白憔悴的一面,也是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渴望把一个人拥在怀中,不让她消失的情感。他用他的袒露换来了她方式奇特的安慰,一夜之间,就如相知多年的好友般熟稔起来……

    真的仅仅是以朋友的眼光去看待她的吗?对她抱有的那种异样心情只是因为彼此灵魂间残缺的部分引起的同病相怜感吗?

    第7章(2)

    一声呼哨打断了许绍羽的沉思,他下意识循声望去,捕捉到窗外一闪而过的大群灰白夹杂的鸽影。那是邻近某户人家每早的例行公事——放鸽。灰影消逝后,许绍羽的目光仍凝注在那一片方形的湛蓝上,秒针滴滴答答地转过,他轻轻笑了起来,心情突然之间就像那片天空一般明净无阴霾,仿佛一直不敢正视的情感,也随着那群无拘无束的鸽子远去了。

    是的,他静静对自己说,我喜欢那个女孩。

    那不是什么惊涛骇浪的情感,甚至很难说清是在何时开始的。不知不觉间,越来越注意那个有点奇怪有点可爱的女孩,似朋友又似情人的暧昧间,这种注意变成了关心、欣赏、怜惜、不舍种种的混合,他已经无法形容莫咏对他的意义了。

    明了自己的心意,许绍羽却感到淡淡的懊恼,混合着些许欣喜和凄凉。他记起了十几岁的时候,母亲有一次出席宴会,碰上了父亲。那天晚上,从不允许自己喝醉的母亲是被同事送回来的,她并未失态,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半夜时他听到母亲房里有动静,从门缝看去,他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坐在地板中央用打火机烧着什么,一张一张地点燃,一张一张地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他没有再看下去,那些或许是父亲的照片,或许是信什么的,但必然与父亲有关。知晓母亲那样对待他的原因之后,他曾诧异于她的骄傲,可看到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女人在深夜里木然地一下一下按着打火机,他才明了她是为了其他东西。再懂事一点,那“其他东西”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从此以后,就下意识地与人保持距离,特别是女性。男女之间会有什么伟大的情感他不知道,他见识到的,首先是男女之情残酷的一面。他不愿重蹈母亲的覆辙,将自我扭曲在说不清的情感中,他不愿意,哪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莫咏便是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许绍羽模模糊糊感觉到,不管有多么不愿,多么不甘,遇见了,喜欢了,便也只有这样了。可这种领悟现在有多苍白可笑,意识到自己在恋爱的同时也失恋了——母亲若是知道了,怕也会冷冷地恶意地笑吧。房间突然显得狭小烦闷起来,他起身出门,希望户外的空气能让头脑清醒一下。门柄扭开时有奇怪的感觉,他开门一看,上面挂着原本是在对面房门上的早点袋。豆浆已变得很冰凉了,就如莫咏的拒绝。他苦笑。

    走上大街,脚步自发地转向习惯的方向,当熟悉的店门跃入眼帘时,许绍羽才想到,目前的情况,莫咏应该不会希望在书店里见到他。他停下脚步,天际不知何时出现了秋天特有的薄薄霭气,他凝望天际良久,突然想,失去了莫咏的世界,也许就是这样,灰蒙蒙的吧。

    那天早上,莫咏不需要闹钟就醒了,漱洗后,她呆坐在餐桌旁,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好一会她才弄清楚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原因——每早的敲门声,没有准时响起。

    当然不会啦,她没精打采地想。人懒懒的,不想出去买早餐,胃痛的话就让它痛去吧。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叹息着,仍旧是披上了外套。门一开,莫咏愣住了,熟悉的早点袋静静地挂在门柄上,似乎并未因没有被放在往常的位置而不安。她伸出手,手指触到的是一片温热,恍然就是将它挂在门上的那个人手心的温度。

    莫咏垂下头,让额际的头发披散面前,她不愿表露自己的表情,即使是向一扇门,一袋早点。把袋子挂回到对门的把手上,她转回自己的房子。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拒绝别人,心情会这么糟?莫咏好希望能胃疼,疼得死去活来,疼得无力再去顾及自己的心情。然而腹部上方的那个位置,毫无动静。

    八点之后,每个进书店的人都明显感觉到一股低气压,气压的中心处站着一个小小的、长发遮面的女孩。她没有哭丧着脸,没有怒容,也没有算错一次账。只是,当她用空空洞洞的眼睛“看”着你,面无表情地平平念出“二十三元会员卡打折后十八元五角找您一元五角欢迎下次光临谢谢”时,你会觉得头顶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密密的黑云压了下来,额头上也不由得出现几道黑线。

    第十三个顾客青着脸走出店门后,小敏好说歹说,外加动用武力,才把莫咏从柜台里拖了下来,“你今天怪怪的,不会是累过头了吧?去去去,一旁歇着。”

    莫咏无可奈何地走进员工休息室,倒了一杯温水,“真是难得,我最勤劳的员工竟也有被踢下来休息的时候。”

    身后突然有人说。她没好气地转身,瞪了她名义上的老板那永远显得懒洋洋的漂亮脸蛋一眼。

    “我也没想到某个一年到头不见人影的老板竟然会主动光临。怎么,终于想起你还有一家书店了?”

    年轻男子耸肩,“现在有两家了,我老头又在b城开了一家连锁店,我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他叫我调一个老店员过去,你们有谁想搬家吗?”

    “我怎么知道?你老头怎么又开了一家,他是嫌你管一家书店竟没有把它弄到关门大吉吗?”

    “不知道,我懒得猜。反正开店的大事都用不着我干,他叫我管两家就管两家,叫我调员工就调员工。”

    即使早就知道男子的懒劲已渗到了骨髓里,莫咏仍是有股无力感,“你这么懒,当初你老头问你要干什么时干吗不明说你什么都懒得干呢?这家书店现在还没倒简直是奇迹。”

    “我懒得跟他争嘛,刚好那时车子停在一家书店外,就随口说了开书店咯。书店不倒闭,我有什么办法?不过第二家没有你这样奇怪的员工,应该很快就能关门。”

    莫咏不想再与这个人多说话,“说吧,你竟然舍得对我说这么多话,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聪明,”男子展颜一笑,“虽然那是一家快要倒闭的店,可惜我连胡搞一通让它倒闭都懒,所以莫咏,替我去那边几天吧,要订什么书你全权负责,我请你住酒店。”

    “谢了,”莫咏兴趣缺缺道,“恐怕订房还得我自己打电话,报销还得我自己跑银行吧。”

    男子喟叹一声,“莫咏,你太了解我了。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吧,干脆我们俩凑一对如何?我老头这个月逼迫相亲的日子也快到了。”

    莫咏忍不住翻白眼,随手抓过纸笔,“我知道你连我去b城的日子都没力气决定,呐,这是假条,日子我填了,字也帮你签了,你只须伸手把它收进口袋就行了。”

    男子接过纸,扫了一眼,挑眉,“今天就去?你果然是我最勤快的员工,不过,未免勤快过头了吧?”

    “你想问我原因吗?”莫咏故意学他挑眉。

    “不,我懒得听。”男子微笑。

    莫咏走出休息室,敲敲柜台,“小敏,老板在b城开了家分店,我要过去帮忙几天,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老板来了?”小敏诧异,“怎么没看到他?肯定是从后门溜进来的!真是的,跟员工打一下招呼都嫌麻烦,哪有这种老板!”

    “老板懒乃员工之大福。”莫咏耸肩,“也只有这种老板,才会不问学历背景,甚至在员工冗多时仅凭你的介绍就随随便便雇了我。他开了新店,你们有谁想过去吗?”

    小敏撇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刚开张的店有一大堆事要做,而且在那边哪有这样的运气,可以碰到像小咏你这样让人心安理得偷懒的人。话说回来,你要快去快回呀,我也就能撑几天,都是被你惯的。”

    莫咏置若罔闻,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到天际那抹灰色上。这个城市,有着她最重要的年少时期的记忆,她熟悉它的每一条街,每一棵树,甚至每一道落日的余晖。

    曾记得在每个春日,从满天满树初绽的嫩芽下走过时,是怎样淡淡的欣喜;对一切都朦朦胧胧的青涩时节,最喜欢的,也不过是夏日暴雨将临的午后,嗅着空气中浓郁的水汽,似睡似醒的感觉。那时刻,好像一切都是未知,不定形的,有无限的可能性,无限的欢喜,无限的悲哀。当阵雨的雷声渐渐远去时,秋季也来了,短暂得让人几乎意识不到它的存在,然后便是极端的冬季,不是阴风冷雨,就是晴朗十分的冬夜。天空就如水晶玛瑙般,星星也从未与人如此接近,世界纯净,纯净得让人落泪。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如氧气般溶入了她的血液中,闭上眼,似乎都能感受都这个海滨小城的脉动。可当莫咏凝望着那角灰色的天空时,心里却只剩下一个名字。

    “离开这里去b城吗?好像也不错呢。”她喃道,回头扫了一眼张目结舌的小敏,淡淡的笑飘落唇边,轻忽如羽毛。

    第8章(1)

    莫咏不在了。他如是想。

    有这种感觉已经好几天了,当然,他无法证实,除非二十四小时都守着对面的房门。在两人目前的境况下,以莫咏的个性,有意无意都会避着他。实在不敢奢望两人会在街上遇见,他又不愿去书店让大家尴尬,因此几天下来都看不到莫咏并不足为奇,可是他就是知道莫咏不在了。

    莫名地,许绍羽想起中学时看的一本书,那是他看过的唯一一本校园小说。小说的情节已忘光了,但其中的一个场景却在此刻浮了起来:男孩和女孩是同学,女孩就坐在男孩的斜上方眼角就能瞄得到的位置,男孩一直都不知道女孩在他心目中的定位,直到有一天,女孩转学了,男孩从此就觉得眼前的世界仿佛少了什么,后来他才明白,是那个总是静静待在他的视网膜角落,直发披肩的女孩消失了。无论他什么时候侧头去看,剩下的,只有空空的座位。

    同样的,许绍羽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深夜的那扇门后,女主人并不在。即使隔着一条马路的滚滚人潮,即使书架遮掩住了视线,他也确信,那个长发遮脸,总是埋首书堆的女孩不在那里。他好奇,小说中的男孩意识到这一点后,是否也像他一样,有这么强烈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吗。在此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到一个人在他生活中消失会令他如此不安。多年以后,当想到莫咏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时,他又会是如何惶然。许绍羽拒绝深思这个问题,决定去找唯一能帮她的人——小敏。

    “你来得正好,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帮他的人看到他就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过来。

    “什么?”许绍羽不解,“我只是……来问莫咏去哪了……怎么了?”

    小敏瞪他,“小咏去哪了?你连这都不知道?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吵嘴了?”

    “算是吧。”许绍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脸莫名一热,总觉得“吵嘴”这个词带着某种小敏强加的亲昵。“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惹她生气了。”真的不该说吗?他黯然。

    “她生气个屁!”小敏不顾形象地吼,“她肯定又逃了,这个胆小鬼!”

    许绍羽识相地没吭声,任女霸王在他面前喷了半天的火,才若无其事地问:“那么,可以告诉我莫咏去哪了吗?”小敏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们老板开了一家新店,她去帮忙几天,不过她好像想去那边工作的样子。”

    许绍羽沉默,半晌才问:“是吗?那么她几天后还是会回来一趟了?”

    “不是几天,是一个星期后啦,她请了十天的假。真是的,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呢,碰到问题只会逃,我还希望你们不会走到这一步呢。”小敏瞄了不知说什么是好的许绍羽一眼,叹气,“她明明这么喜欢这个城市,明明这么喜欢这份工作……看来她真的很看重你,才会舍得把这些都扔掉。”

    许绍羽愕然,“她很看重我?”

    “不然呢?”小敏翻白眼,“小咏这么自我的人,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放弃对她而言很珍贵的东西吗?”

    淡淡的喜悦在许绍羽的胸口泛开,可随即就被一阵凉意盖过了,“可惜,还是不够看重呢。”他轻声道,听见自己的语气中掩不住的失落。

    一阵沉默,两人都不知说什么是好。

    许绍羽道声“先走了”,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之际却听到小敏唤他:“许绍羽!”他微侧身,询问地看着他。

    小敏眯起眼,白茫茫的光线从门口透进来,勾勒出那个男子的剪影,他周身散发出柔和的气息,一点都不刺眼,可小敏就是觉得难以正视他。他身上有一种被压抑住了却很尖锐的东西,让人心生不忍。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叫住他,只得重复早已说过的话:“你对她而言……真的很不一样。”

    许绍羽扬眉,然后微笑了。

    “谢谢。”他说,朝她颔首,走出了书店。

    一个星期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呢。等待的时间总显得特别漫长,但与先前不知莫咏何时会消失的忐忑不安相比,知道一个星期后总会见到她,令他心安了不少。至于之后她可能要离开这一点,他却没放多少心思在上面。许绍羽也对自己的平静感到诧异,可他就是笃定,笃定什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