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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第22部分阅读

    中压低声音凶恶的说,“要是叫我发现你们私底下说荤话敢提到谭小姐,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这天夜里,秋日凉风习习,谭央洗了头发坐在床上百~万\小!说,窗外时而传来士兵的哨声,叫这样的秋夜分外朗透。快近午夜,谭央歪在枕头上拎着书昏昏欲睡时,隔壁的房间传来了笛声,呜呜咽咽,把这干脆利落的军营罩上了悠远伤情的底色。谭央细细分辨着,吹得先是秋湖月夜,吹出来的是一唱三叹的人间秋凉,之后又吹姑苏行,听起来便是有人在雾气氤氲的江南旧景中一味的沉沦迷惘。

    谭央听着听着便走了瞌睡,在房中来回走了几圈,吹笛子的人反倒越吹越来劲儿,谭央无奈的打开门,正看见住在对面的李副官大敞着门,搬椅子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抽着烟,他看见谭央便站起身,带着怨气的说,“这也睡不着觉啊,半夜三更的吹拉弹唱,谭小姐,你去问问参谋长是怎么想的!”谭央微微一笑,“我就是出来想麻烦李副官去劝劝你们参谋长,伤还没好,要多休息有利于伤口复原,”说完她就要关门。李副官却腾的一声站起来,表情严肃的喊住了谭央,“谭小姐……”

    周六早上,谭央给徐治中换完药就急着要走,徐治中只得叫林副官去安排。李副官因为要去一楼送份电报,再回来时就看见徐治中消沉的坐在窗子旁边,黯然的看着窗外。李副官连忙凑到旁边看,就见楼下林副官为谭央打开了车门,谭央低头坐了进去。李副官狡黠一笑,“参谋长,你看你,谭小姐后天还来呢,你这是干什么。”徐治中手握拳放到鼻下,讷讷的说,“她刚刚说下周叫章湘凝的男朋友为我换药,她不来了!”

    李副官闻言大惊,冲口而出,“什么?怎么会呢?我昨晚可是告诉她了,自从章总长家小姐写信告诉你谭小姐在上海开了医院,你的心就飞了,中了一枪不说,为了来上海,宁肯放弃前线提师长的机会,来上海做这个狗屁参谋长,上海这几个师长哪个是好相与的!你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都是为了她呀!”

    徐治中听了他的话腾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不可遏的揪住李副官的衣领,嗷的吼了起来,“蠢材!自作聪明的蠢材!谁要你多嘴的!我还想驻地的事办妥再去城里找她呢,这下好了,她又要像躲瘟神一样的躲着我了!”李副官被他一吼就懵了,张嘴想说话也说不出。徐治中绝望的松了手,自暴自弃的笑了,“我便这样的不堪?她孑然一身的时候也不愿回头来看看我?”徐治中低下头,无意间看见书桌角落上,几份文件下面露出了几个彩色的铃铛。

    徐治中忽然眼睛一亮,拽出花铃棒拿在手里就冲出了屋子,下楼后奔出楼外,他看见小汽车已经开出了他们的院子,他使出浑身力气的跑着追了过去,外面的士兵和军官看见徐治中这架势都愣住了,反而是跟在后面跑出来的李副官大喊,“快!让车停下来!”

    徐治中少年时爱好体育,后来参军了也从未间断过锻炼,可他跑得再快也一直和汽车隔着一段距离,旁边的士兵跟着喊停车,但汽车里的人听不到。反而是林副官,平时木讷,这时却颇有机智,他拔出枪向天上鸣了一枪,只听呯的一声响,随后,车也停了。

    谭央下车后看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徐治中,顿时不知所措,徐治中把手里的花铃棒递给谭央,喘着粗气说,“央央,你忘了……”说完就扶住车门埋下了头。谭央接过花铃棒放到手中的包里,再抬头,就看见徐治中一头大汗,他后背的衬衫湿了一大片,他捂着胸口倚在车门上打着战,谭央连忙扶住他关切的问,“徐治中,你怎么了?”徐治中强撑着站直身笑着说,“没事,没事……”说着,他把捂在胸口上的手放下,打算将手随意插在裤兜里。可手拿开后,谭央就看见了他白衬衫的右侧胸口上,一大片殷红的血迹印出了个硕大的红花……

    66(64)入梦

    “喂,是陈叔吗?我现在这个病人的病情有些重,我走不开,这周不能去接囡囡了,您对她说,我新买了一本外国的童话书,妈妈正在背,背下来下周讲给她听!”

    “哦?有病人?病情重脱不开身啊?”陈叔一边听一边自说自话的重复着,谭央听见离话筒不远的地方有人说了话,陈叔马上又开了口,“少夫人,你在哪家给小孩看病?他们不放你走吗?你告诉我们是哪家,少爷接你回来!这样伺候人的活计,不做也罢。”

    谭央深深吸了口气,才回答,“不,是我自己要留下的,您就这么对他说吧。”说完,她就挂了线。

    陈叔缓缓放下了电话,坐在一旁的毕庆堂不耐烦的问,“是谁家呀?”陈叔摇了摇头,“少夫人没说。”毕庆堂翘起腿,紧锁着眉头道,“真他奶奶的蹊跷,在上海滩有我查不出来的去处?”陈叔品咂着,“就说几天前一个当兵的去了医院,然后少夫人穿着白大衣拿着药箱跟他走了,之后就不知道了,上海驻军的几位长官的家眷都在市内,没听说谁家的小孩得了病,我估摸着,是哪位军爷怕老婆,在外面偷偷养了姨太太生的孩子吧。”

    毕庆堂不屑的笑了,起身离开,还说起了风凉话,“嘁,一个玩枪的,还怕老婆?可别叫我知道是谁,臊得慌!”陈叔听了毕庆堂的话,抬头看他的背影,却也无奈的笑了。

    毕庆堂没回头,却凌然道,“你不要笑我,我怕过她吗?不过是付了真心所以在乎罢了。别拿我和这种人比,我要是想找女人就光明正大的找,我若是动了真格的,就绝不会有这些朝三暮四偷鸡摸狗的伎俩!”

    谭央打完电话回到楼上,她站在徐治中的卧房门前看着刘法祖为他做着处置。谭央并没打算进去,林副官却紧忙闪开身为她让路。从上午开始,整栋楼里的士兵就全都对她又敬又怕,小心翼翼里还带着好奇,这叫谭央很不自在。站在门口片刻,刘法祖余光瞄到她就喊,“央央,进来帮忙!”

    谭央听刘法祖用得着她,便紧走几步进了屋。徐治中面无血色虚弱的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裤,腿上搭着个毛毯,他听见刘法祖唤谭央进来便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刘法祖不耐烦的呵斥道,“别动!”

    谭央帮刘法祖打开箱盖,拿出刘法祖需要的药瓶放到床旁边的桌子上,目光无意间落在桌子的相框上,愣住了……

    黑漆花纹的铁制相框,因为经常被拿拿放放,相框挨着桌面的那侧有些掉漆了。相框里放着的照片是那年诗歌朗诵会后他们的合影,只是那张合影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对正当好年华的少男少女在花叶繁茂的校园里仿若一双璧人,她穿着浅色小褂和深色的及膝百褶裙,梳着两条麻花辫,秀气甜美的笑着。他穿着中山装,抱着肩站在她身后,正气英挺,却也带着些许羞涩的笑。

    在外人看来,这便是一对少年情侣的合影留念,里面珍藏的是人生中最美的那抹印记,那是人在美丽的年华里最纯粹的爱,满溢着青涩又香甜的气息。

    因照片是从合影上裁下来的,细长的一条,相框左面空出来的地方被用蝇头小楷写了一阕词: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词的下方标了一排小字——“民国十八年夏,与谭央小姐于敬业中学。”

    谭央细细品咂着那句,“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似有所悟,就在这了悟的一刹那,她竟入了他的梦……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梦,不管实现与否,总是先沉醉了自己。从这阙词里谭央看到了徐治中,这个豪情满怀的男人为自己描摹出来的斑斓梦境。在梦里,他戎马倥偬,知交天下,晚年时看渔舟唱晚,闲忆半生峥嵘,之后他在月下花影里为她吹笛,每一夜,每一年,他们并肩携手,相依相伴,淡看人事兴替,静候岁月流逝。

    这一瞬间,她竟明白了他心中全部的愿景与寂寥,谭央心中微微一恸,她转过头去看向他。微闭着眼的徐治中这一瞬间似有所觉,他睁开眼去看她,却发现谭央那异样的眼神,徐治中先是不解。可当谭央的目光再次落到相框上时,他马上窘迫起来,不顾一切的伸手去拿相框。

    他这一动,刘法祖夹线的镊子便拽脱了,刘法祖怒极了的大吼,“你又要干什么?”徐治中不理刘法祖的吼叫,固执的将相框扣了下去。刘法祖啪的一声把镊子撇到托盘里,劈头盖脸的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想治了?不想好了?那你还把我们找来干什么?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见过这么糟糕的伤口了吗?手术做得不好,你又不卧床休息,伤口迟迟不愈合,你还敢做剧烈运动?你是不是遗憾那一枪没打在左胸口上?”

    谭央见刘法祖来了脾气,她晓得他的秉性,怕他越说越离谱,便连忙上前一步劝道,“刘法祖,其实……”谭央话刚开了个头,刘法祖就横了谭央一眼,意犹未尽的又加了句,“然后,还找了个小儿科医生给你治外伤!”谭央被他这么一抢白,脸刷一下子就白了,她在心里暗暗骂了刘法祖,六亲不认的混蛋,而后她又懊恼自己当时就该把章湘凝也一道接来。

    徐治中见刘法祖撒气正撒在兴致上,也不去和他争执,缓缓向后靠了靠,拉家常一般的与他说,“刘医生就是湘凝的男朋友吧?我和湘凝还有央央都是中学时的老同学了,我和章总长也颇为熟识,老先生睿智的很,”顿了顿,他又举重若轻的说,“我和湘凝的大哥湘生兄这几年并肩打仗,出生入死的,他那个牛脾气呀,却也能听我几句。”

    徐治中话刚说完,刘法祖的气焰立时便短了下来,徐治中又诚恳的说,“我们当兵的见惯了生死,这样的小伤便不放在心上,刘医生多多海涵吧!”刘法祖闻言便低下头又拾起了镊子,闷闷的说,“这可不算小伤了,好在天不热,不然早就感染发炎了!”

    刘法祖包扎完毕收拾药箱,谭央站在旁边对徐治中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徐治中还没说话,刘法祖就回过头瞪眼道,“你要去哪儿?在这儿呆了一周,换个药就躲起来了,也不看护病人?他不遵医嘱,你也不督促?伤口一点儿起色都没有,你就没有责任?”谭央自知理亏,也不说话。刘法祖看了一眼地上的暖壶,“去,给他打点儿水喝,补充一下流失的水分。”

    谭央只得的拿起暖壶往外走,林副官赶忙上前道,“谭小姐,我来!”他手还没碰到暖壶就被李副官一把抓了回来,顺道还被狠狠的掐了一下,李副官一脸讨好的笑,“谭小姐,您不知道打水的地方,我带您去!”

    谭央刚走出房门,徐治中就几不可闻的小声对刘法祖说,“谢谢你!”刘法祖会心一笑,回头见谭央走远了,才小声说,“我要是能让她在这里多留两周呢?”“多挨几枪我都愿意!”徐治中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刘法祖冷哼了一声,“做医生的,就怕遇见不打算康复的病人。”“法祖兄一定要帮忙。”徐治中恳切的说。刘法祖点头,“你放心,来之前湘凝向我交代过,我是夫承妻志而来。”

    徐治中笑了,“刘医生也会讲笑话?大恩不言谢,徐某人无以为报!”“别别别,你可一定要谢,一定要报!章湘生对我颇多成见,我以后还要仰仗着徐参谋长。”徐治中听罢惊诧道,“湘生在东北,两年没回上海了,你见过他吗?”刘法祖也不作答,神秘一笑。

    打水回来的谭央在走廊看见刘法祖,便对他说,“法祖,我明天回医院,徐参谋长的伤就拜托给你了!”

    刘法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我明天早上有个手术,今晚就要走!”

    “那徐治中的伤怎么办?”

    “不是有你吗?我都料理完了,你就换换药,督促病人多休息多卧床就行。趁机熟悉一下外科基本操作,我看你天天看小孩发烧拉肚,外科基本功都生疏了。”

    “不,我不能留下!”谭央很为难的说。

    “为什么不能啊?因为他喜欢你?”刘法祖反问的声音很大,走廊里站岗的士兵都看了过来。

    谭央生气的压低声音道,“你小声点儿!”

    “有什么好小声的?这栋楼里还有不知道的人吗?”

    谭央见刘法祖话都说到这儿了,索性敞开了与他说,“所以我就更不能留下,我不能明知道徐治中对我的心思,却还要留在他身边为他治伤换药!”

    “那你就装作不知道嘛!”刘法祖稀松平常的回答。

    “明知他对我的感情,却要佯装不知的同他打交道,那该是多么自私的女人做出来的事啊?”

    “哦?你这么以为吗?我却觉得,你在明知他对你爱得如痴如狂的情况下,还要弃有伤的他不顾而离开,那样更自私吧?”

    “刘法祖,你太强词夺理了!”

    刘法祖低下头,直视谭央的眼睛,施施然的问,“央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喜欢他?所以你不敢和他朝夕相处,迫不及待的要逃开?”

    “没有!”谭央脱口而出。

    刘法祖听罢笑着转身离开,边走边说,“那你怕什么?就多呆两周等他伤好了再走嘛,你又不会管不住自己的爱上他!”

    67(65)交友

    徐治中是位极难缠的病人,谭央与他说什么他都一口应承下来,又乖觉又爽快。可是谭央转身回屋待一会儿,再去看他,便会在他枕头下面发现几本藏得仓促的机要文件,谭央若是进屋进得急了,他连没盖笔帽的钢笔都往被子里塞。被抓住后,徐治中就像个被抓到犯错的孩子一样,一脸羞愧的看着谭央笑,那笑里还含着孩子般笨拙的讨好,怕被大人惩罚,更怕大人气极后连惩罚都不愿意给他。

    这样反复几次后,第二天中午谭央吃完午饭去看她的这位病人,就见徐治中伏在案上,一面大口的吃着饭,一面翻着一摞文件写着记着。见他如此的故伎重演,任是谭央性子再好也不由得恼了,“徐治中!你这人怎么这样?都说了卧床休息,怎么我吃个饭的功夫你就跑下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的伤口若是再出问题,迁延不愈也会要了你的命!”

    徐治中看见谭央,尴尬的把文件推远些,再推远些,讪讪的说,“有些急事,急事……”“你每次都这样说,急事!要事!你若是再这样敷衍我,我就……”谭央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作为一名医生,她该怎么唬住眼前这个病人?这个从少年时期就爱慕着她的男人。徐治中听了谭央的话,马上站起来,紧张万分的同她说,“央央,不,我不会了,绝不会,你千万别……”

    他甚至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就已经紧张的不知所措了,她可以挟着他的事太多了,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多说一句,少说一句,这些鸡毛蒜皮的细枝末节,于他而言,却都是事关紧要的大事!

    再后来,他们达成了协议,每日上午一小时,下午一小时,处理重要的公务,旁的时候他便休息,她来监督。

    这日下午,天有些阴,徐治中躺在床上,谭央劝他睡个下午觉。徐治中知她是不愿意长时间呆在自己屋中,想他睡了她好离开,便闷声说,“哪有这么多觉,现时睡了,半夜又要瞪着眼睛等天亮了,”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谭央,欲言又止一般。

    “你想做什么?批文件还是写密信?”谭央合上手里的书,凉凉的问。徐治中连忙笑着摆手,“不不,谭医生,我可不敢了!我就是想央你读本书给我听!”谭央微笑着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也不了解你的阅读习惯,我看林副官就在外面,叫他读给你听罢,我在旁边也好偷偷懒。”说完她就站起来要去门口叫人,刚起身,就听见徐治中在她身后一板一眼的说,“德文书。”谭央转回头,蹙着眉望着徐治中。见状,徐治中状似无心的解释,“德文原版的奥古斯特-冯-马肯森元帅传,买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