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姐……”
听他们说了这么多话,刚才还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懂情况的单纯少女阿采吉,也总算明白了一些什么。这个阿黑哥,根本就不是喜欢她,他利用她只是为了掌握那些阿哥阿姐的情况,而她却傻傻地什么都不知道,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阿姐。
死死咬着下唇,她再次问和义。
“和义啊,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喜欢过我?”
在她天真的视线里,和义‘哧’了一声儿,“像你这种土得掉渣的妞儿,我能陪你睡上一觉,你就偷着乐吧,你还妄想我喜欢你?要娶你?天!神经病!”
和义用词很尖锐,字字戳心。
占色和孙青都听不下去了,真想大耳巴子抽死丫的。
可阿采吉眼眶含着泪,还是可怜巴巴地问,“真的没有?一点都没有?”
“你脑抽了吧?哎我说你们纳西人不是很开放的?”
“……”阿采吉在哭。
“睡睡觉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和义一直在说。
“……”阿采吉一直只哭。
看着她泪流满脸的样子,和气有些受不住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看了严战一眼,突然一甩手,“得了,你这次立了功,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你走吧!反正往后也见不上面了,我难得再给你哆嗦。”
再不见面了!
是真的不喜欢,一点都没有喜欢过。
一串泪珠子从阿采吉的脸上滑落了下来,浸入了木质的地质上,她突然往前迈了一步,逼近了和义,“和义啊,我记得我给你讲过好多故事。我们土生土长的丽江人是最崇尚爱情的,听我阿妈说,每一个纳西家族里,都曾经有过为了爱情去死的人。小的时候,我阿爸带我上山打猎,我还见过男女搂抱着死过去的尸体。我们纳西人都相信,一起去死,往后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关我什么事?”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的?而你也说过的,愿意跟我死在一块儿,和义啊,你真的忘记了吗?我们可是在雪山神的面前起过誓的。”阿采吉突然破涕而笑,笑容带着一抹凄厉的美感。
“靠,这种话你也相信?怪不得都说村姑的脑子不好使。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就是矫情,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动不动就要一辈子。神经病!在城市里,就你这种长相的女人,脸上挂着两团高原红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你还希望有人喜欢你呢?”
不知道是烦了,还是想逼走她,和义的话越来越恶毒。
瞪大了一双泪眼,阿采吉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不过,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最初那样的悲伤。甚至于,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反常的平静,声音也镇定了许多。
“死有什么矫情的,怕死才矫情。我们纳西人不怕死,我们可以为了爱人去死,可以为了朋友去死,可以为了信仰去死。我们把将生命交给雪山神当成一种骄傲!”
“雪山神?哈哈哈,那是一个什么东西?”和义‘去’了一声儿,讽刺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文化,真可怕!都什么时代了?脑残!”
“和义啊,我们那天在雪山神面前起誓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过誓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变心。如果你对我变心了,我会把你的灵魂交给雪山神,让他来救赎你的肮脏,洗刷你的罪孽……”
阿采吉盯着他。
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说到这里,就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只见她突然瞳孔一缩,整个人扑向了和义,紧紧地缠住他,用尽她所有的蛮力咬住了男人的脖子。
咬!
死死的咬!
她摆出的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尖利的牙齿咬紧大动脉,下口不留半分情面。很快,一缕缕鲜血就从她的嘴里飙了出来,鲜红而刺眼。
“啊……啊……快闪开……你这个疯女人……”
和义惊恐地大叫了起来,一双手死死掐住阿采吉的脖子,想要把她扯开。
奈何,阿采吉真的疯了!
她从小和阿爸打猎干粗活儿,身上有的是蛮劲儿,再加上他原本就抱着要与和义一起去死的念头,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地甩开?
然而,严战没有动。
没有他的命令,守在门口的人也没有动。
“快……快……拉开她……”
一脸散不去的惊恐,和义见状彻底慌了,大声地喊叫了起来!
“阿采吉——”
占色在最开始的震惊之后,回过神儿来了。
看着不停在地上翻滚的两个人,她地失声叫喊着。
“阿采吉,不要!”
她承认,这种渣男的确该杀!可是如果杀了他,却要犯法。而且,阿采吉完全是准备与他一起死的节奏。她真的犯不着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陪上自己的性命。一时间,她的脑子慌乱到了极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龙泉寺里净空方式的提醒,心下更是惊悚得不行。
“阿采吉,快放开他,你忘了吗?净空法师说的话……他是代表雪山神给你的旨意,是雪山神提醒你的……阿采吉……阿采吉……”
一双眼睛血红,一张嘴也血红。
这时候的阿采吉,已经完全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了。
她只想咬死这个背弃誓言的男人,把他的灵魂交给雪山神。
“孙青,快,快拦住她。”
“好!”孙青闻言想要起身。
下一秒,她身体晃了晃,颓然地坐了下去,一脸惊恐而青白地看着她。
“占色,我完了!我的身体好软,没有力气了……”
软?没有力气?
面色突然一变,占色看了一下桌面上已经凉却的几杯茶水,心下了然了。
很明显,他们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的。既然能事先屏蔽掉小茶馆的信号,又怎么会不了解孙青的身份和身手?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下了药,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占色,还怀着孩子,她能做什么?!
掌心抚着孙青不停颤抖的身体,她怒视着严战。
“你们给她下的什么药?”
严战面色很是平静,淡淡地看着她。
“放心吧,没有什么大的伤害,就是会让她睡上两天。”
“卑鄙!”
怒骂一声,占色狠狠地咬着牙齿。却见孙青目光涣散着,脑袋突然一偏,一下子就趴倒在了桌面上,再没有了声息。
“孙青——”
心下慌乱着。占色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发现她呼吸均匀,才略略放下心来。
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了闭眼睛。现在的事态发展,越来越不由人,在这个时候,她必须得镇定下来,不能再慌了。
这么一想,她狠狠地剜了严战一眼,又将注意力转向了在地板上的阿采吉。看着越来越多的鲜血,闻着直冲鼻端的血腥味儿,她的胃里有些难受,心里却酸涩难当。
“阿采吉……”
话刚说到此处,只听见‘噗’的一声儿,阿采吉整个人就定住了。
那是一种尖刀入肉的声音!沉闷,让人心痛。
原来,已经被阿采吉咬得神志不清的男人,在垂死挣扎之余,突然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若说他之前还不准备杀她,那么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人的本能还是先保护自己,顾不了那么许多。因此,在最后一刻,他二话不说,直接用匕首捅进了阿采吉的心脏。
阿采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视着男人,却没有放开嘴,一双手也仍旧死死地缠住他不放。那种悲壮的神情,让占色顿时泪流满面。
“阿采吉——”
心尖一阵揪痛,她尖叫着看向了严战。
“快,快点儿救她,送医院……”
严战蹙着眉头,站了起来,冲外面的人招手,“快,准备车!”
“可是,严总……”那个人踌躇着,显然有顾虑。
“快啊!”严战突然着恼了,就着手里的茶杯朝他摔了过去。
茶水顿时飞溅了起来,那个人没有见过严战发这么大的火儿。心里一惊,正准备转身唤人准备车辆,却见阿采吉突然松开了嘴,转过头来。
“不!不要——”
虚弱的拒绝完,她望着了占色,咧开嘴一笑。
“阿姐,阿采吉对不住你……我没有来得及把这个恶人的生命……交给雪山神,让他受到惩罚……你要原谅我……”
“阿采吉……”占色失声惊叫,声音破碎不堪。
阿采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里溢了出来,而她身上的彩色鲜丽的百褶裙上,已经鲜红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将她整个人染成了一种绚烂的色彩,她的头垂了下去,紧紧的抓牢了阿义的身体。
“阿采吉……”占色蹲正身来,泪滑到了地板上。
那个被他死死咬过也捅了她一刀的阿义,瞪大了一双眼睛,奄奄一息地躺在了那里,盯着身上的女人,目光开始涣散,嘴唇在轻轻的蠕动着,好像在请求严战的救命。
严战一动不动,静静地站在那里。
旁边的众人,没有得到命令,也一动不动。
这一幕,不是殉情,可是却比殉情更加的悲壮。
“阿采吉……你又何苦放不下执念……”
占色哽咽着,泣不成声,一双眼睛完全被泪水模糊了,耳朵边上,似乎又响起了阿采吉清亮的歌声,还有她宛如铜铃般的爽朗大笑。
“清清丽江水,会让你沉醉。
幽幽古道记录着,千年的秀美
大石桥上来相会
玉龙雪山倒映在,哥哥的心扉
苏理玛酒香,会让你陶醉
火把节上的阿哩哩,我会跳给谁?
泸沽湖边来相会,
清脆歌声飘进了,哥哥的心扉
纳西姑娘唱情歌,情歌唱给情哥哥
纳西姑娘像花朵,盛开在哥哥的心窝……”
泪,一串串滑下……
她才十九岁啊!
她看见了阿采吉在笑,在一声声叫阿姐。她漂亮的百褶裙,在篝火边儿上映出红彤彤的色彩。她的耳环,她的戒指,她的手镯,还有她胸前挂着的银须穗,在跟着她的歌声和舞步叮当作响,她骑马飞扬在雪山上时,脸蛋儿上的两抹红霞犹在眼前。
“阿采吉,你是阿姐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可是……”
可是……你不值得啊?
她很想这么告诉她,不值得。
可惜,这句话她却也说不出口了。每个人的信仰不同,没有受过太多现代社会熏染的阿采吉,一根筋的死脑盘里,除了勇敢地追求爱情,还有着她没有被世俗污染过的对‘正与邪’最原始地诠释。
她一直在哭。
哭得很是伤心。
她知道,怀孕是不能哭的,可她真的忍不住了。
人的理智之所以能够掌握,那还代表她的伤心不够彻底。在这一刻,她真的难受得彻底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就这么死在了她的面前,以一种悲壮而惨烈的方式。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的目光,随着她的泪水慢慢涣散了。
她的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软软地坐在了地板上,直到她再没有了任何的知觉,身体被男人揽在了怀里。
嘴里干涩得冒着苦气,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
她这是在哪儿?
迷糊之中,占色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可身体却像被人放在了锅上烘焙一般,难受,难受!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了。
又做噩梦了吗?
紧紧环住了自己的身体,她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想要看清楚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
入目,阳光很灿烂。
不过很遗憾,这一次不再是噩梦了。她也并没有一觉醒来,又回到了权少皇的身边儿。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鼻翼里飘荡着一抹迷离的花香味儿,耳朵边儿上仿佛还有一种悠然如天籁般的纳西民谣在响想。
纳西民谣……
难道说,她还在束河?
天已经亮了,四哥回来了吗?他知道她不见了么?孙青怎么样了?还有……目光一愣,她又想到了阿采吉,想到了阿采吉嘴边上惊人的鲜血缕缕。一想到了阿采吉的死,她的神思就全部被拉回了现实里。
在被子里,她略略动了一下手脚,好像没有被人捆绑的样子。
这么说来,她现在是被人给软禁了。
对,软禁了,不是噩梦,也不是幻觉!
而软禁她的男人,正是严战。
视线随着神智地回归,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她扭过头去,看向了阳光正盛处的窗口。
那个男人正好站在那里。
他背对着她,懒洋洋的身躯轻倚着窗棂上。碎金般的阳光从窗户落入,正好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面轮廓上,让他清冷的俊脸如同雕刻一般惑人心神。她不得不承认,严战真的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可惜,长了这么一张精致的面孔,却有一副狠戾冷漠的心肠。
眯了眯眸子,她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可男人却像是察觉到了她逼视和嗔恶的目光,撑在窗棂上的手收了回来,他调过头,径直走到她的床边儿上。
占色吸了吸鼻子。
他的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烟草味。
很显然,昨天晚上他过得也并不平静。
“你醒了?”
男人复杂的眸子,清亮深邃,面色却带着掩不住的憔悴。憔悴得完全不像一个干了作j犯科之事的人该有的得意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受害人一样。
讽刺的冷笑一下,占色润了润唇,压抑住恨不得甩他一个巴掌的嫌恶感,淡淡地出声儿问。
“阿采吉……她怎么样了?”
上下打量着他,严战目光清冷得让人完全看不懂。
“她死了!”
死了……她是知道的,只是还不死心罢了。
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占色没有再吭声儿,也没有问他后来的事儿是怎么处理的。对于一个人来说,一旦生命消失,身后的事儿,又有什么意义?
严战的目光注视着她变幻不停的小脸,突然抬手,他揉了揉眉心,微眯的眼睛,掩盖了那一抹嗜血的光芒。
“和义也死了。”
他也死了么?
按理来说,如果抢救及时,他不应该死才对。
眯了眯眸子,占色有些想不明白。但此时她脑子发闷,不想再去思考那个烂人。只要多想一分,她就会有恨不得掐死他的情绪,导致心绪波动。
于是,她只是冷笑,“他该死!”
他不仅该死,他就应该给阿采吉陪葬。那么现在,阿采吉是不是已经带着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在她的雪山神祝愿下,开始了另一段新的生命历程呢?愣愣地想着,从来都不迷信的占色,这时候真的希望人有轮回,希望阿采吉可能在另外一个轮回之道里,寻找到真正的爱情。
而那个男人污秽的灵魂,雪山神肯定是不会收的。
下辈子,他只能去做畜生了。
心里想着便堵得厉害,她挑了挑唇,冷笑着望向严战,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该死!”
严战一愣,笑了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女人还是不要这么嘴毒好。”
占色冷笑,不再搭话。
敛了敛眸子,严战话锋一转,语气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提醒,“占色,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你得记好了,任何时候,都不要去挑衅一个能够支配你生命的人。”
“挑衅?”占色不屑地瞄着他,继续冷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要怎么做,用得着我来挑衅么?再说了,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的,不是吗?权世衡他想要在国内舒舒服服的来,再舒舒服服的走,不还用得着我么?而你,作为他的爪牙鹰犬,敢动我吗?”
爪牙,鹰犬。
这样的话很恶毒,尤其对于严战来说。
她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说了。骂人就得骂到对方骨头里,对于严战,她现在是半点儿都不手软。
气氛一滞,室内沉默了下来。
“呵,谁说我不敢?”
严战突然轻笑,低下头来,一只手就钳住了她的下巴,目光烁烁盯住她。
“占色,挑衅男人的女人,都是愚蠢的,你懂吗?”
“你配得上男人两个字?”
占色昂起的小脸,精致、美丽且生动。白皙的肤色,有着皎洁如月的质感,一双长卷的眼睫毛,轻轻扇动得像两把漂亮的小扇子。一脸镇定的情绪,大气端庄的坐姿,让她的样子干净而优雅,完全找不到半点儿落入了敌手的狼狈。
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还这么聪慧大气。
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