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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95部分阅读

受般地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他头顶上空,悬浮着一轮流动的光环。当我凝神注视光环时,像是被拖入了一条逆流倒退的隧道,身心急速衰老。强行运转神识,我才从光环中挣脱出来。

    “时光之咒?”公子樱悚然动容,楚度脸上也露出震惊之色。

    “不错,正是可以蓄存精力、返老还童的时光之咒。”天刑慢慢睁开眼睛,双目灼亮得如同两团剑芒。“噗噗”,坚硬的殿石被目光击穿,石屑激溅。

    天刑果真是一个咒术大行家!吐鲁番提及过时光之咒,这种奇特的咒术早已失传,它没有丝毫杀伤力,因为施咒的对象,通常是施咒者本人。

    在北境,无论是人或妖,都必须经历得与失的过程,就像吸气和呼气一样。通过法术修行,吸取天地之气,壮大自身。这就是“得”。但只要是生命,就会有无法避免的消耗,一言一行一念一思,哪怕睡觉、修炼也会有消耗,所以人、妖同样会随着时间慢慢衰老,最终难逃一死,只不过比普通人加慢了过程。这就是所谓的“失”。而时光之咒,可以将“失”减弱到最低,去除所有不必要的消耗,从而存储节省下来的精力。

    天刑之所以衰老不堪,正是他施展时光之咒的结果。连滋润修复肌肤的精力,也被节省下来,积蓄体内。一旦解开咒术,彻底爆发出来的力量几乎是原来的翻倍。

    “这一战,才刚刚开始。”天刑目光所至,纵横披靡,殿石纷纷炸开。

    “鸠丹媚中的刺衣咒,是天刑长老所为吧?”楚度突然道:“除了阁下,楚某想不出当今北境,谁还有如此深湛的咒术。”

    天刑傲然点头:“饶过她的性命,已是吉祥天的恩赐了。”

    我又惊又怒,无法置信。以天刑的实力,当年就算强j鸠丹媚,她也只有逆来顺受。何必多此一举,施下刺衣咒?

    “堂堂吉祥天第一高手,对付一个女妖需要这么麻烦?”楚度语含试探。天刑解咒后的力量,绝对超过了梵摩。

    梵摩目光中闪过一丝异常:“难道魔主对鸠丹媚也有兴趣?”

    楚度淡淡地道:“得到她的红丸可增长法力,天刑长老不是这么想的吗?”刻意瞥了我一眼。

    梵摩轻轻叹息:“施加刺衣咒只是代天刑罚,自有其中道理,魔主不必妄加猜测。”

    楚度露出深思之色,我心乱如麻。为鸠丹媚报仇?一来,我没有这个实力;二来,我怎能现在就和吉祥天撕破脸?而鸠丹媚只是魔刹天一个二流妖怪,怎会和吉祥天的天道刑罚牵扯在一起?

    茫然抬头,我遇上了楚度讥诮的目光,仿佛在嘲笑我的退缩。神思恍惚中,我记起那座遥远的木屋,夜雨滂沱,酒醉的少年拍着胸脯,对同样酒醉的女妖大声嚷:“你放心,老子陪你去找他!我们去杀了他!明天,老子就去宰了他!”

    从那天起,过了多少个明天呢?我惨笑,少年的誓言只不过是一腔热血,然后在无数个明天里,慢慢变冷。

    一生还会有多少个明天呢?

    “对不起,天刑长老。”我慢慢走出来,每一步,都如此艰难。然而我不得不走出来,面对锋芒毕露的天刑。

    对天刑微微欠身,我缓缓地道:“我要求和长老一战。”

    “你说什么?”梵摩微微变色。

    “我要求和天刑长老一战。”我木然重复,“因为长老欠鸠丹媚一个公道。”

    四周鸦雀无声,许久,楚度长笑:“不枉她教了你一场。看在你今天的胆色份上,你我烟丘一役的恩怨一笔勾销!”

    “为什么?”月魂在问我,“为什么不能忍了?”

    “因为那腔血可以变冷,但不能消失。”我平静地望着天刑,心中酸涩。兴许我知道,吉祥天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和我决裂。兴许我可以心狠手辣,可以越走越远,但我无法在背叛中遗忘。

    “林飞你这个惹事的害人精啊!”无颜怪叫一声,从观涯台上跃下,有气无力地道:“作为此人的狐朋狗友,哦不,良师益友,本公子只好表示一下支持,请大家热烈鼓掌。”

    他和我并肩而立,对天刑笑了笑:“请问,可以二打一吗?”

    “胡闹。”梵摩微微蹙眉,默然了一会,道:“关于鸠丹媚之事,日后我会给林公子一个解释。此刻,还请各位不要干扰天刑首座与樱掌门的决战。”

    我犹豫了一下,默然应允。这已经是吉祥天最大的让步了。当然,我手中握着一张最厉害的底牌:一旦吉祥天与自在天比邻的秘密被揭露,吉祥天将面对无数疯狂涌至的人、妖。即使强如吉祥天,也无法对抗整个北境,那将是彻底的崩溃。

    月魂仿佛有一些失望:“这才是你敢于挑战天刑的真正原因吗?”

    “是,但也不是。”我淡淡地回答。那腔血不能灭;同样,选择出头就要有出头的后招,否则只是无意义的炮灰。没有单一的原因,因为人心本是复杂的。

    “看来不用陪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送命了。”无颜如释重负,拉着我向后退开,一边挤眉弄眼,“你小子挺风流嘛,吃了海姬还要吃鸠丹媚?”

    “去死!”我手肘狠狠捅了他一下,心中却深深感激。得友如此,复夫何憾?

    场上,公子樱与天刑的决战重新开始。我突然意识到,楚度借机说出刺衣咒之事,分明是一石三鸟之计!当时天刑解开时光之咒,精、气、神无不处于巅峰状态。楚度的插话打断了对方的气势,等于暗助了公子樱一把。另一方面,他故意送给公子樱一个人情,以便将来和公子樱对战时,在他心中种下阴影。而我也没有逃过他的暗算,我为了鸠丹媚出头,就会影响我和吉祥天的关系,甚至送命;如果我当缩头乌龟,必然内心不安,从而影响道境进展。

    “天道刑罚——灭惰之剑!”天刑双手虚握,嘴唇默念。一柄灿烂如烈日的光剑凭空生出,奔腾的剑气仿佛恣意肆虐的海啸,澎湃作响,剑气一浪高过一浪,不断向上攀升,四壁裂开无数条纹缝。

    无颜毫不犹豫地跳上观涯台,黄鹂兀自苦苦支撑。我也不好受,呼吸困难,胸口似被压上千斤巨石。唯有楚度稳如磐石,剑气遇上他,自动向两侧排开。

    剑光亮得像要炸开来,伴随着光芒万丈的剑气,四周溅出色泽鲜艳的光点。天刑居然同时施展了剑术与咒术!

    咒术波及处,石壁像豆腐一样软软地塌陷下去。

    碧色的刀光在同一刻亮起,公子樱翩然掠起,与刀光合二为一。

    在剑光即将击上一点黛眉刀的刹那,刀光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公子樱也无影无踪。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雷电轰鸣,刀光从虚空闪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划过轻灵缥缈的轨迹,斩断剑光。这种似轻似重,似泰山似鸿毛的刀法,充满了玄妙的矛盾感,连我这个旁观者也血气浮动,内息萦乱。

    剑气的海洋立刻混乱,彼此冲突碰撞。公子樱从刀光中浮现,一点黛眉刀划出一个圆,剑气纷纷投向圆中。公子樱反手一刀,带动奔涌的剑气扑向天刑。

    天刑不退不避,双足踏成笔直的一条线,冲向公子樱。暴风骤雨般的剑气打在天刑赤裸的胸膛上,没有一丝伤痕。

    “铮!”一点黛眉刀劈中天刑额头,如击金石,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印。此时,天刑冲到了公子樱身前,全身迸射出彩光潋滟的剑丝。

    天道刑罚——灭贪之剑!

    公子樱迥然色变,天刑摆明了是仗着刀剑难摧的肉躯,放弃防守,全力猛攻。公子樱仓促疾闪,向外飞掠,然而,他移动的身影越来越慢,仿佛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滞重咒!”我惊呼一声,身躯骤沉,骨骼咯吱作响,不由自主地蹲下身,几欲吐血。滞重咒一旦施出,方圆十里,所有物体都会承受无法想象的重力。

    “扑通!”黄鹂长老摔倒在地。梵摩轻叹一声,一束星光从观涯台上射出,罩住黄鹂,托住她飞向观涯台。

    眼看公子樱要被千丝万缕的剑气缠住,他身影一滞,突兀地停顿在半空。

    奇变陡生!剑丝居然扭曲,纷纷绕过公子樱。这一刻,公子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宇,再也捕捉不到他的气息。说时迟,那时快,公子樱洒然出刀,碧光丝毫不差地斩中天刑额头,劈在还未消退的白印上,溅出一缕血丝。

    天刑闷哼一声,踉跄倒退。被两次斩中相同的部位,他也不好受。公子樱落地时,面色苍白如纸,衣衫尽裂,滴淌着蓝汪汪的汁液,显然被咒术侵及。

    双方两败俱伤!

    “天道刑罚——灭骄之剑!”天刑双掌合拢,空气像水一样晃动,慢慢地,整个空间都在晃动。

    “陵清髙而自远,振羽衣以相属。抚龟鹤而增感,顾蜉蝣而自嗟。”公子樱曼声长吟,一泓碧光吞吐不定。他的身姿时而清莹冥寞,时而浩瀚渺漫,仿佛化身成了一缕游走天地,不可捉摸的灵气。

    如果天刑是一条盘踞的蛇,公子樱就是一只飞旋的鹰。双方对峙僵持,谁也没有发动进攻。

    我运转内息,苦苦抵抗双方气势的波及。四周仿佛凝聚成了一柄无形之剑,稍微动弹一下,就会被剑气割裂。而公子樱摇曳的身影看得人血气动荡,似乎要随着他穿过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宇,这些宇颠倒变幻,似是而非,令我竭力想挣脱出来。

    龙蝶说得没错,知微的确是另一个迥然不同的境界,不是我现在可以抗衡的。

    良久,天刑暴喝一声。

    没有灿烂的剑光,没有凌厉的剑气,然而宫殿崩塌,巨石灰飞烟灭!

    苍茫天地化作了剑!

    肃杀沧桑,无情无义,这是天地之剑!

    这一剑斩尽杀绝!

    碧色的刀光一闪,空灵玄妙,无迹可寻。这一刀,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淡淡的刀光像是肃杀严冬里吐蕊的寒梅,沧海桑田中无悔的情怀。

    天地不仁,但天无绝人之路!

    这一刀绝处逢生!

    “轰!”沉闷的响声怒雷般向外翻滚,爆炸的气浪前仆后继,我被逼得不断后退。剑气刀光中,两道人影兔起鹘落,分分合合,电光火石般交锋了千万次,又各自退后。

    双方目光相接,天刑额头血流如注,公子樱长发散乱,口鼻渗血。

    “玉石俱焚咒!”受伤的天刑仿佛更兴奋了,目光疯狂,澎湃的战意令人心惊胆寒。玉石俱焚咒,是近乎于同归于尽,不死不休的毒咒。

    “够了!此战作和!”观涯台上,梵摩沉声喝道。黄钟大吕雄浑鸣响,硬生生打断了天刑的施咒。

    “此战作和,两位可有异议?”梵摩问道。

    天刑木立半天,缓缓点头。头上悬浮的光环倏然隐没,丝丝缕缕的皱纹爬上脸颊,密密麻麻的伤疤复生肌肤。转眼间,他又变成了一个衰迈的老头。

    “能与天刑长老战平,我已经很知足了。”公子樱笑道。两人心知肚明,再打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

    “黄鹂,送三位贵宾先行休憩。”梵摩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林公子,请跟我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唾手可得

    天刑宫后山内,云深雾重,阴气森森。处处乱石腐叶,断树残桩。偶尔一声兽啼禽鸣刺破寒霄,激荡起满山的肃杀苍凉。

    梵摩驾驭观涯台,向山岚深处飞去。我站在他身侧,俯视下方山林,暗暗思忖梵摩将我带来这里的用意。天刑长老跪坐在台角,披散下来的银发半遮住眯缝的老眼,俨然昏昏欲睡,刚才那一战的凌厉锋芒消敛得无影无踪。

    观涯台从半空缓缓落下。

    “这里不像是吉祥天。”我奇道。四周尽是古木凋毙的残骸,落叶厚积成荒败的沉淀,在山风中簌簌悲吟。破缺的树墩鳞次栉比,宽广如屋盖,鳞皮比铜铁还要硬,裸露的圈圈年轮被岁月的风霜摧磨得模糊不清。

    “林公子认为吉祥天应该怎样?”梵摩反问道。

    “华美庄严,雄冠北境。”我不假思索地答道。这片后山既没有什么霞光瑞气,也没看到什么灵草仙禽,死气沉沉得像个坟地,和吉祥天别处的景观天差地远。

    梵摩微微一笑:“有华美就有丑恶,有华彩便有阴影,此乃阴阳对立共生。天道万物皆是如此,吉祥天哪会例外?”

    我心弦微震:“所以标榜公正的吉祥天也会对鸠丹媚暗下毒咒?”

    梵摩轻轻叹息:“每一个人心中的吉祥天不尽相同,而吉祥天却依然是吉祥天。林公子何必对鸠丹媚一事耿耿于怀?”

    “既然每个人心中的吉祥天都不相同,那么就有无数个吉祥天。”我冷然道:“无论如何,请两位首座长老给我一个解释。”

    梵摩涩声道:“带你来此处,便是解释。天地之道,是堂堂正正,也是奇诡阴暗。吉祥天素持天地之道,既非公正,亦非邪恶,所以才会有论道谈法的菩提院,主宰杀伐的天刑宫。”

    我嘿嘿一哂:“梵长老何必和我绕来绕去,尽玩些虚的?依你言外之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蝎妖难道干扰了天道,需要天刑长老亲自出手惩罚?”

    梵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刺衣咒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我将信将疑,鸠丹媚孤家寡妖一个,全无势力根基,凭那点妖力也能兴风作浪?未免太高看了她。至于手下留情一说,我倒也相信,在强悍的天刑面前,鸠丹媚只有逆来顺受的份。我旁敲侧击地追问了几句,梵摩只是摇头,再也不肯透露丝毫口风。

    “告诉他,也无妨。”一直沉默的天刑忽然开口道。

    梵摩讶异地望向天刑,后者木然看了我一眼,道:“林飞,你可有兴趣接承天刑宫的衣钵?”

    一语石破天惊,听得我张口结舌。饶是我向来心计多端,一时也反应不过来。接承天刑宫衣钵,也就是成为未来的天刑宫首座长老——整个北境的掌权者!

    我做梦也想不到,天刑会对我青睐有加。这个突然从天上砸下来的香饽饽,砸得我眼冒金星,心如蛙跳。权力、声望、力量、财富……不费吹灰之力地一下子送到我跟前。

    从此,像楚度、公子樱、梵摩一样,高高站在云端,俯视芸芸苍生。

    梵摩满脸震惊,失声喝道:“天刑首座在说笑?”

    天刑一摆手,深深地盯着我:“你若受我衣钵,执掌天刑宫,鸠丹媚的隐秘自然不再瞒你。”

    我禁不住呼吸急促,欲言又止。然而惊喜之余,心中又生出几许疑虑。打死我也不相信,我的人品能让天刑对我“一见钟情”。

    梵摩微微蹙眉:“天刑首座是否操之过急?执掌天刑宫的重任非同小可,还需再三斟酌。”显然不赞同天刑的意见。

    “传位之事刻不容缓。”天刑道:“莲华会一旦落幕,北境必将血雨腥风,吉祥天要同时面对清虚天、魔刹天的联军,胜负难料。天刑宫不可后继无人。”

    梵摩面色剧变:“莫非你……”

    “斩草当断根!楚度不除,北境难安。”天刑斩钉截铁般喝道:“只要能制造机会,成功伏击楚度,截断魔刹天的援手,用天刑宫百名精英拖困住他,我再以玉石俱焚咒加殃及池鱼咒,全力催发天道刑罚,至少有五成把握与他同归于尽!”

    我倒吸一口凉气。殃及池鱼咒是非常歹毒的咒术,施咒时,方圆千里的生灵都会被抽光生机,灭绝一空,包括施咒者自己在内。但最可怕的是天刑的行事性格。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一代宗师的身份,宁可用不光彩的伏击方式暗杀楚度,不惜赔上己方百条人命,端的是心硬如铁。什么尊严地位,气度礼仪,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是他脚下可以践踏的烂泥。

    梵摩呆了半晌,怆然道:“只有如此么?”

    天刑道:“只有如此。吉祥天亿万年的道统,岂能在你我手中而断?”

    梵摩神色凄楚,对天刑合掌为礼:“天刑首座以身殉道,当为吉祥天众生表率。”

    “楚度一死,各大妖王定然四分五裂,魔刹天重归一盘散沙。到时清虚天孤掌难鸣,不得不偃旗息鼓。梵首座便可掌控北境大势。”天刑缓步走下观涯台,满山的残根断树竟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