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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2部分阅读

    男人?”

    “正是,说起来,他本是朝中官员,因罪游街,没想到被人救了去……”

    “游街?”青门其他师姐妹插嘴:“不就是今天的罪犯游街吗?我们还跟着丢石头,对不?”

    赵灵娃瞪她一眼。

    “闭嘴。”她又转向赵舍。

    “我们一路行来,没有见到什么人带着断腿的男人。赵兄弟,请恕我冒昧一句,今日罪犯游街,也算清算了他的罪过。你这样追看他,是为了……”

    “赵姑娘有所不知,此人为官时,曾玷辱良家女子,当日我们孙侍郎无法为民除害,今曰若不趁机将他除去,难保不会再有无辜女子受害,你们都是姑娘家,应该明白这等祸害的可怕。”

    林明远眼皮一跳。

    庙里一阵沉默,有青门子弟叫道:“好坏!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大师姐,我们也帮忙吧,要是看见此人,不如也……”

    赵灵娃容色微冷道:“你管这么多,孙大人与赵兄弟要为民除害,你抢人家事做什么?赵兄弟,如今雨大,不如你也在庙里避雨,等雨停了再去追吧,我想救那滛贼的人,定会因为这场雨而不得不停下脚步,对了,赵兄弟,雨停之后你将往何处追,可一并告诉我们,如果在路上见着这样的人,我们也好通知你。”

    “这……”

    “青门规矩向来独善其身,但同是女子,对这种滛贼自是深恶痛绝。赵兄弟在孙大人门下做事,就算满腹壮志,也需要做出事来;我们青门卖个好,将来有什么事,还望赵兄弟对青门子弟行个方便。”

    赵舍点头。

    “正是此理。”

    “大雨一时半刻停不了,不如先到火旁取暖。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想来你不介意与我们这些女子同待一庙吧。”

    赵舍还是点头,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开口:“……在此之前,我想请问赵姑娘一事。”

    “请问”

    “……在佛像后,躲的是谁?”林明远心一震,手心蓦然出汗。

    “……”赵灵娃一时无语。

    “不是我要怀疑诸位,而是这姓林的滛贼,外表太容易欺骗女人了,就连他的嘴,也可以把死人说成活的,所以佛像后面的人……可以出来一下吗?”

    林明远闭上眼,忽而想起那句“阎王要人三更死,岂会留命到五更”;原来,他被姬怜怜所救,井不是他真的逃过一劫,而是给了他一个极短的时间内跟姬怜怜见上最后一面。

    身边的人,有了动静。

    林明远死心了,谈不上绝望;他的生存经验星,任何好处绝不会从天而降,有利益交换才是真。他被毫无利益关系的姬怜怜所救,已经够出乎他意料。

    他与韩冬,就是同一类人,他将自己卖给韩冬,而韩冬将女儿易给了他……只是,韩冬输了尚有后路,而他输了,只有死路。

    说起来,自见面后,他还没有正正经经与姬怜怜说过话,他心里不由得有了几分懊悔。能见她最后一面,其实他很……一转头看去,他怔住。

    她将发上的木簪一把抽去,塞到他手里,一头长发披泻而下;她又将一件件衣服脱下,脱到最后一件青袍时,她转向傻住的他,食指放在嘴中间。

    紧跟着,她脱下里衣。

    细细的腰背,青白色的小肚兜,其余的,林明远在事后怎么回忆也记不起来,他只记得模糊的背影,以及她沉静的侧面。

    沉静?姬怜怜连当众念书都会紧张,他怎能让她做出那种事呢?

    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看见她半寸肌肤呢?

    难道她呆到不知道,如此让一个男人看见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他伸出手,想要将她扯回。就算……就算他死了也无所谓……吗?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再前进。

    一张普通的小脸,探出佛像之后,令得已经按在刀鞘上的赵舍一呆。

    “……那个,赵师姐,你怎么不替我解释一下呢?很丢脸的,好不好。”姬怜怜委屈地说道。

    “要我怎么解释?说下大雨,你衣服湿透了,见没人就脱着烤,哪知有人来了,你冲进后头躲起来?这多丢青门的颜面!”赵灵娃薄怒着,立即转向赵舍,严厉道:“赵兄弟,请立刻转头。”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赵舍回过神,忙撇头。

    “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真的……”他嘴里叨念着,由觉地退到庙门附近。

    他真的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看见了。

    一张小脸、裸露的小手臂以及光滑雪白的肩头……佛像后的小道姑确实是没穿衣服的,但他完全没有办法生起旖旎念头,反而觉得那张脸配上那骨头似的肩手,实在有那么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赵舍纳闷,道姑就是道姑吗?他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就在这时,青门弟子匆匆自地上拾起青袍,在赵舍若有似无的目光下,塞给佛像后的姬怜怜。

    “活该,谁叫你乱来。”一青门道姑淡淡往姬怜怜身后的林明远扫去一眼。

    “陈师姐,我没脸见人了……呜呜……”

    赵舍都能想像那可怜的小脸埋在衣服堆里痛哭的样子,他一对上赵灵娃的美目,也只能干笑,甚至后悔自己干嘛一定要躲在佛像后面的人出来呢?为什么躲在后面的人,不是赵灵娃这种美丽的道姑?那才能一饱眼福,也许还能有艳遇呢。

    姬怜怜退回来,仍是背着林明远,迅速穿上青色衣袍。

    接着,她转过身与他面对面,这对发现林明远一直在瞪着她。

    她从他手里抽回木簪,又将头发扎得妥妥当当,恢复成一本正经的小道姑模样。

    林明远还在瞪着她,她得意扬扬,嘴巴做了一个口形:不要说出去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林明远动了动嘴。

    姬怜怜以为他要说话,脸色大惊,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他的嘴冰冰凉凉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就会不存在吗……但他知道,那个叫赵舍的狗奴才也知道,庙里所有的道姑都知道,除非,这些人都死了,记忆入土,否则,她哪还有清白可言。清白,对女子来说不是很重要吗?

    姬怜怜,就是个傻瓜吧?

    从她会救已经失去价值的他看来,她不是一个傻瓜又能怎么解释?

    还是说,她对他……

    满山青草湿热的味道,是他这几天唯一闻到的强烈气味;什么少女天生的芳香根本没有,全是彼此的汗臭。

    “喂……傻蛋。”

    回应他的,是细碎的呼吸以及微热的体温。

    “喂……姬怜怜,”

    “林明远,做啥?”

    “……你聋了么?叫你这么多次!”

    “你真当我傻了啊,回了你我不就真成傻蛋?”

    “原来你还真不傻……你说说话吧,挺无聊的。”

    “没什么好说的啊,你想听什么?”姬怜怜力气消耗过头,脑子早绞不出什么水来了。

    这几日,林明远还是让她背着。他换上了青门的青袍,头发被挽成一个髻,一路上若遇上人,便把脸微微藏起,他人只当青门里有道姑伤了腿,不会多想什么。

    林明远只能安慰自己,青门的袍子男女皆宜,他穿上去也不过像个道人,不是女人。

    这一支道姑队自破庙出发,与赵舍所说的路线完全不同,专挑荒山野岭走,他本以为她们是避开人多,以防有人认出他来,但他心情很微妙地察觉,或许她们选择人少的地方走原因很单纯,就如同姬怜怜这一路上死命背他,却从来没有打过雇牛车的心思,也如同餐餐都是咯牙的大饼……一样单纯的原因。

    他的指腹下意识地摸到她颈下跳动点,随口问道:“青门很穷?”

    “管帐本的不是我,我哪清楚啊……”她喘吁吁的。

    “你是笨蛋吗?连这都摸不熟,以后怎么当掌门?”

    “我哪可能当掌门……”

    “你姓姬,青门本就是姬家的,你没有野心,就等着等死吧……”林明远一顿,忽然说道:“我想出恭了。”他的手指,由她微温的颈子松开。

    姬怜怜嗯了一声。又走了几步,才在树后放下他。

    “我也要去脱裤子……”

    林明远皱起眉头。

    “去就去,这种事姑娘家私下去做就好,跟个男人说些什么?文雅点。”

    姬怜怜没放在心上,只是随便应上一声,就往另一头走去。

    咚的一下,林明远连忙回头,看见她跌在草丛里,他嘴巴对张开要说话,就见她爬了起来,消失在另一头。

    这已经是几日来姬怜怜体力比较好的状况了,刚开始真是三跪一叩,后来习惯他的重量了,才勉强不再拜天,这让林明远理解到青门的没落已经是必然,女子先天上就不如男子,在以武为尊的世界里,青门注定被远远抛在后头。

    林明远目光一扫,尽是青山绿水,白话点,就是荒山野岭,半年前他还身处在繁华京师、琼台玉阁间,转眼落魄至此……说甘于此命,那是假的。但现在,他连一搏的能力都没有。他垂目盯着自己的软绵双腿,用力一击,随即闷哼一声。

    他半垂着眼,阴狠地抓了一把杂草。

    没过一会儿,姬怜怜转了回来,林明远注意到她双颊比上午更红了些。他动了动嘴,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她往他的前头瞄上一眼,抽过他手里的一根草,对着嘴吹出音来。

    林明远一脸莫名。

    “姬怜怜,你在做什么?”

    “林明远,你解不出来,我帮帮你啊。”

    “……”

    “到底有没有感觉啊?咱们还要赶路呢。”

    “……走了。”

    姬怜怜也干脆,丢了草,说道:“好吧,等有感觉了再叫我吧。我随时助阵。你也真是的,做人婆婆妈妈的,连你的尿也婆婆妈妈的,看我多痛快……”

    林明远相信此刻自己印堂上定有着浓厚的黑气,才会招来这婆娘,甚至,他有着片刻的异想——斯文的韩冬都比她好太多了。他宁愿面对千万个韩冬,也不想看见这一个粗鄙的姬怜怜。

    他声音粗哑地说:“你再不走,天就要黑了。”好男不与女斗。无知女人,他不当回事的。

    第2章(2)

    她表示同意。

    “是啊!咱们赶点路,追上赵师姐,晩上也可以早点休息。”她拉他上背,这一次她略略往下扑去,林明远以为两人就要跌在地上了,她却立刻挺起来。

    “林明远,你说的对,这路上实在太无聊,咱们来聊聊吧。”她振作着,边迈步边道:“就说说小时候吧,其实我对小时候有些记记不是那么清楚……”

    “可以想见。愈是聪明的人对幼年的记忆愈是清楚。”

    姬怜怜当作不知道他言下讥讽。本来她就只是想分分神,但听他一说,兴致来了。

    “那我问你一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大家族时的所有人?”

    “都记得。不记得的人是笨蛋吧。”

    “里头有人说过江湖不习字,只要懂斗殴就行,对吧?”

    林明远在他们共有的回忆里搜寻着。

    “有这个人吗?”

    “肯定是有的,我记得这个人告诉我,江湖人是不需要学识的,不必读书,只要拿刀砍来砍去就行了,所以我选择江湖是最正确不过的了。我还记得……那个人有时会叫我小猫。”

    “哦。”林明远想了一下。

    “你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你小时候,长老们都爱叫你小猫。”其实现在的姬怜怜不算非常矮,但可能是骨骼细致,从小时就给人一种娇小的身体、小巧的脸,连声音也星细细小小的感觉,确实如小猫似地。

    “林明远,那时候你也不大吧。”

    “都是少年了,跟当时的你比简直算大人了,你找这个人做什么?”

    “他骗我,江湖不必学字,我这才入了江湖,这代价他总是要付一付的。”

    虽然知道她看不见,林明远还是尽责地点点头。

    “明白了。我当年对江湖没兴趣,也不知道是谁跟你说的,我尽量想想,想到了一定告诉你。”

    “我也不急,反正只要这家伙还活着,迟早我会翻出他来。”

    林明远听她呼吸粗重,都能感觉到她肤下血流的颤动了。她很累了,他知道,可是他绝不会说出那种“你自己走吧”的话。读书人多是自私辈,这话一点也不假,他双腿已断,坐骑不能倒下。

    他寻思片刻,找了一个她比较容易专心、而他也稍稍有点兴趣的话题,问着:“姬怜怜,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林明远,你从小到大不都一个样吗?”

    [一个样?“

    “人还满好看的。”

    “这还用说么!原来你小时候见我,心里就想着:这人好看?”他有点吃惊,但绝不会蠢到自暴说“我小时第一次见你,只觉厌恶得很”这种傻话。

    她想了一下。

    “还有啊,我当时心里想着:这人我喜欢的!”

    “……是……吗?”跟着,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姬怜怜实在没那个精力去问他又怎么了,她双腿发软,汗如雨下,喉口鼓痒,体温升高,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好好睡一觉,睡它个天昏地暗。

    等她终于追上赵灵娃等人时,早已夜幕升起,今晚依旧在山野过夜。姬怜怜困到从包袱里拿出大饼塞到林明远怀里,接着就地卧下,转眼就沉沉睡去。

    其速度之快,着实令林明远惊了一下。

    “姬怜怜,喂!笨蛋……”

    “哎啊,睡得太快了吧。”赵灵娃刚去溪边冼脸,一回来准备就眠呢,哪知她这个师妹竟比她还快昏迷。她似笑非笑地说道:“当人表妹的,真是辛苦,也不能把人弃之不理,是不?”

    林明远瞧了她一眼,心思瞬转,笑道:“赵仙姑,这一路上幸有你们帮忙,林明远必铭记在心。”

    他记得此女姓赵,叫灵娃;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这路上姬怜怜曾叹道“灵娃”这名字好过“怜怜”许多,这点他不只认同,还想加上一句:赵灵娃人如其名,相貌确有几分灵气,如果做为一派之首,倒是极好的门面。

    赵灵娃眉毛一挑,凑近林明远,其距离之近,林明远没有移后,却也看不起此女过于盂浪。

    她看着他,轻声吐语:“才没几天工夫,就能从蓬头垢面的将死之人,转眼笑脸迎人,你这意志力不错啊,真是姬师妹的表哥?不像啊,满肚子坏水的,肯定是她偷养的野男人吧?”

    林明远连眼皮也没眨。

    她又退回合理距离,义正词严说道:“青门规则向来是各由事各自理,若然理不了,也不必当青门人了。我与其他师妹们没帮什么忙,一来是青门规矩,二来是我们与姬师妹交情没好到可以为她去救一个贪污的官员。”说到此处,赵灵娃双手合十,一脸圣洁。

    “罪孽啊罪孽,我们与罪人共行,但我们绝不会被罪人所迷惑,”她瞟了一眼表情没有变化的林明远,踢一踢姬怜怜,低语:“可怜的表妹。”

    这种低语的程度,不只林明远听得一溃二楚,连正在收拾行囊或者要入睡的青门道姑们也都听见这话,纷纷合十,齐声低语:“可怜的表妹。”

    林明远的笑容仍保持着,脸色不青不白,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要论脸皮厚,这些小道姑又有哪个比得过在官场打混过的他?

    他转头去看睡得正熟的姬怜怜。

    “傻瓜蛋,人家在讽你呢。”他推推她。

    她恍若未觉,还发出轻微的唏哩呼噜。林明远没再看向那些已经入睡的青门道姑,迳由伸长手臂捞过她的包袱,一打开,他无语了。

    一眼望去数不完的大饼,被姬怜怜包得妥妥当当,彷如珍宝。青门真是穷透了,他想。

    包袱里还有替换的宽袍,剩一半的水袋,以及江湖记事的本子,他随意摊开本子一看,不由得赞叹这姬怜怜字写得极好,大器到……犹如男子笔风?

    他顺势读下去,读得甚是乏味,他不是江湖中人,这道上的纷纷扰扰他毫无兴趣。上面写的是各门派近年事迹。或者哪儿的江洋大盗伏诛,是何方英雄少年出手,又是以哪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