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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2部分阅读

式终结大盗,最后再提醒各家门派,近曰又有贼子出没等诸如此类;林明远一目十行,过目即忘,反正与他无关,他记这些做什么?无聊之至。

    他吃着干巴巴的饼,配着水喝,等到有些微饱足,又蓿峦睡倒在他身边的姬怜怜。

    “喂!姬怜怜……”他将大饼剥成小块小块地,沾了水,递到她嘴巴,用力拍着她的脸颊。

    “吃点东西!”

    叫了几次,她才挣扎地张开眼,含糊说着:“吃不下……我要睡觉……”

    她的声音沙哑,又带点鼻音,林明远皱起眉头。

    “不行,你得要有体力。你要不吃,我就扰得你没法睡。”

    她闻言,恶狠狠地瞪他,骂着:“林明远就是个坏蛋!”又闭上眼睛,听见他低声说“吃”时,嘴巴才勉强张开,听见咬下时才咬个两口就囫囵吞枣,基本上她大部分的神魂已经奔往不知名的天地了,现在她就只是具强尸,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直到林明远喂得差不多了,才放她去睡。他犹豫片刻,手掌轻轻摸进她袍里穿着亵裤的小腿肚,用力一捏,见她只是意思意思挣扎一下便继续呼呼睡,不由得低声骂道:“姬怜怜,你真是江湖人吗?就是个废物吧丨一点警觉心都没有。”他要是江湖册上的那个采花贼,她不就轻轻松松被采了?这女人,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他替她按摩着小腿肚,确保她明天还能上山下海,不会中途垮下。

    这时,青门的道姑早已入睡多时,四周只剩虫鸣蛙叫,林明远也早已不堪负荷。他随地倒下,本要入睡,又瞄一眼身边的女人。抿抿嘴,自己凑了过去,将她抱入怀里。

    他不嫌弃地替她挡住风口,让她尽量缩蜷在自己怀里。一匹乾瘦高烧的骡子与一匹轿健的马儿,谁都知道选哪匹好。是的,他早就发现她发烧了,他对她这么随便淋淋雨就得病感到很……不悦不满,但他不能放掉手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思及此,他又将姬怜怜搂抱得滴水不漏,就怕明口一早她病情加重……

    他压低声音,附在她细白的耳侧叮咛着:“姬怜怜,只有我跟你,是自己人。听见了没有?其他人,都是外人,再好也星骗你的。青门本是姬家人的,你连个第一弟子的名号都混不到,如何当青门掌门?将来,有颜见你先祖吗?”

    他半垂着眼睫,往姬怜怜身后不远处的那些青门道姑瞟去一眼,尤其星赵灵娃那方向。

    赵灵娃盘腿闭目养神,一把长剑就背在身后,要真再少点人味,可真成了佛光普照、众人膜拜的仙娃了;就连他这个门外人都能看出,这青门大弟子的气势已经养成,青门里若无其他出色人才,她必是下任掌门。

    “……真是麻烦。”他喃喃道。

    啪啦一声,火堆上的柴火发出轻微的声音,瞬间闪过的黑喑掩过他的面色,然后,他埋首在姬怜怜温热的肩上,合眼睡去。

    青门环山而建。

    当年开立门派的姬满选择此山,正是相中此地颇有隐世之风;而在当年那被灭门的林小公子的协助下,青门确实有段好风光;但,任何风光若没有人卖命继持,衰败自在眼前,入赘的林小公子有两把刷子,并不表示接续的掌门也有这种能力;一代接着一代传承下来,如今的青门仍是隐世独立,却隐隐带了两分落魄气息。

    一名青袍弟子快步来到靠山腰的小竹屋,敲了敲窗子,探头进去说道:“姬师姐,今天轮我们去守书屋啦!”

    姬怜怜正笔直坐在桌前潜心练字帖,听见这话,嗯了一声。

    这就是要等等的意思了。小道姑姓何,叫何水儿,她大眼汪汪,随口问着:“师姐,你在练什么字啊?”

    姬怜怜连头也没有抬,“你不会自己看吗?”

    她伸长脖子,歪着头念道:“知足则不辱。知止则不殆。”这什么意思啊?

    姬怜怜转头看她一眼,看得何水儿有些发毛,不明所以。

    何水儿连忙再道:“师姐,你这字写得真好!”

    见到姬怜怜收回目光,她心里才悟,原来姬师姐是在等赞美,早说嘛,这姬师姐就是爱卖弄,前阵子姬怜怜将她表哥带上青门医治断腿,这表哥据说肚子塞满墨汁的,所以现在要表现出姬家一族都很有深度吗?

    姬怜怜未察觉何水儿嘟起嘴,取伞推门而出,案风枓峭,又逢雨季,姬怜怜都要觉得罩在脸上的不是冷风而是满面冰霜了。

    她与何水儿走在山间小路,足鞋沾泥,冷风刮人,她哀愁地叹息:“这秋冬,怎么过?何师妹,这一次守书屋,咱们是一组啊?”

    何水儿扁嘴。

    “上个月就列出名单,你跟我是一组没错。姬师姐,你每次都不去看,也亏得我知道你这人大刺刺的,这才主动寻过来提醒你,可是你也不能次次都这样占我便宜嘛。”

    姬怜怜一脸毫不在意。

    “我在青门算老资历了,又姓姬,让师姐妹照顾我一下又会怎样?”

    何水儿嘴皮子动一动,终于忍不住细声细语瓸:“姬师姐,我觉得你姓姬这事,大家都明白,但老挂在嘴上也不好,呈说开创青门的是你先祖,但如今的掌门姓张,这下一任笃定是赵师姐,你这样子不是在她心上打了个结,将来你会有好曰子吗……姬师姐,书屋往这头啊,你往那头做什么?”

    眼前出现岔路,姬怜怜自行往左边走去,她回头笑道:“你太唠叨,自己先去书屋吧。我去看看我表哥。”

    何水儿想起那条路是通往药庐的。她们明明是要往书屋做事,姬怜怜却自顾自地走了,这也太践了点;……“真是!”她跺跺脚,朝另一条山路走了。

    山间风势比山下强上许多,姬怜怜缩着肩加快了脚步。愈近药庐,狗儿愈是结伴成群,但她完全不怕。姬大夫早将它们训练到只亲人不咬人,同时他为了让青门人方便辨认,还在狗儿颈上系着刻有名字的铃牌……青门的师姐妹老早就能对着这些比她还老资历的狗娃们喊名字了,唯有她,还是对不上号。

    路的尽头,就是庐舍,上头挂着一面老旧的招牌,上头写着“人畜百病治”,另一面则写着“姬家药庐”,一如往常地,这里总是十分宁静,青门子弟除非有伤病在身,是不会主动过来的。

    “姬大夫,我来啦!”姬怜怜在庐舍门口拉了铃,不等回应,就搓着双手钻了进去,扑鼻尽是温暖的药香,她满足地叹口气,真希望待在这里不走了。

    不见姬大夫,倒见到她那个断腿的表哥正在一南的木杨上躺着,薄毯覆在腿上。

    姬怜怜素来怕冷,立刻移到火盆旁取暖,林明远看着她不够文雅的举止,眼里流露不满,但没有嫌恶感,他对她招招手:“姬怜怜,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林明远,有之直接问就好了,你没见我冷得要命吗?我明白了,你一定见不得我好,是吧?我风寒好转,你就是想让我加重就对了。”

    林明远闻言,脸色微变。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堂堂青门子弟,行走逃亡时连个药钱都出不起,还得撑回青门看免钱大夫,怪谁呢?”

    这声音太轻,姬怜怜听不清,她凑过去问:“你说什么?”她怀疑他在说她坏话。

    猝不及防地,他手臂一伸,她被拉上前,几乎止不住要撞上他的脸,还是林明远动作快,左手掌撑住她的口鼻。

    “你真是江湖人吗?姬怜怜,嗯?”

    “林明远你……”

    林明远压低声音,悄悄问看这几日观察的疑惑:“姬莲是男人还女人?”

    她惊诧地瞪圆眼,低声道:“你傻了啊!姬大夫是男是女你看不出来吗?”

    “他是个男人吧。”

    姬怜怜拉开他的力道,要笑不笑。

    “林明远,你不能因为姬大夫比你高,就当她是男人吧?高个儿也很无辜的。”

    “你也不能因为你长久待在京城里,就以为每个姑娘都得跟京城里的干金小姐一样弱鸡笆巴的,有句成语叫坐井观天。是吧?”她很得意自己记住这成语。

    林明远冷冷地看着她。

    第3章(1)

    姬怜怜向来懂得适可而止,掩嘴咳了一声,正经说瓸:“我来时,姬大夫就已经在了。这半个月下来你也早察觉她不太爱说话,个性冷了点,但不失为一个好人。瞧,你的腿不是很有希望吗?”

    “就算治好了,也是个跛子。”他抿起嘴说道。

    “别闹了,林明远,你从不能走,到现在能走了却嫌是跛子,你是不是贪了点?太贪心,好么?”

    这个“贪”字一脱口,他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如门似地刮着她,极快地他又垂下眼掩饰住刹那的怨毒。

    姬怜怜视而不见,认真道:“林明远,你要相信,姬大夫就是个女人,她的爱狗之心比你我都深,整座青山中没有人比得过她的爱。她为了狗不被赶出青山,时刻都在教导它们不准咬人,只能亲人。哎,也的确,她扮起男装比你好看,你别介意……”

    “姬怜怜,你有病啊你。”他咬牙道。

    “我只是要告诉你,林表哥,你别担心,姬六夫一定会治好你双腿的,如果你对我她有意,可以慢慢谈……”

    就在此时,林明远听见门布帘后响起声音——

    “姬姑娘来了?”布帘掀起,一名穿着青色衣袍的高瘦女子进来,这女子,相貌不算细致,但胜在清秀,虽神色淡泊,但容貌犹胜姬怜怜三分。

    此女正是姬怜怜嘴里的姬大夫,姬莲。姬莲往林明远扫去一眼。朝姬怜怜点点头。

    “来接你表哥了吗?过来坐着,我再替你看看风寒好了没。”她声线偏中性,不会特别的冷淡或热络。

    “姬大夫真是好人。”姬怜怜走过去坐好,早习惯姬莲这种坚守大夫立场的态度。

    在青门里,只有她俩姓姬,就算被师姐妹笑称大鸡与小鸡,姬莲也不因此趋机攀亲热,增加青门对她的好感,她就只是一直住在这里,不热不冷,对着青门每个来看病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细长有力的指腹轻轻压在姬怜怜的腕间,姬莲凝神把脉着。不经意间,姬莲瞥见另一头投来的审视目光。

    这目光不是落在她身上,也不是给了姬怜怜。而是……

    姬莲低头看着自己指腹碰触的细白腕间。

    忽然间,姬怜怜凑过来,问道:“姬大夫,你表情很严肃,怎了?我有哪不对吗?”

    姬莲不习惯与青门子弟太接近,她不动声色地挪后一点,才要开口,就听见另一头平静地喊着:“姬怜怜。”

    姬怜怜与姬莲同时侧头过去,林明远面无表情地说着:“要走了吗?要走就快点,这里的药味薰得我难受,你想要我马上吐出来的话,可以继续闲聊。”

    姬怜怜嘴里叨念着“真麻烦,真麻烦”,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将他移到特制的竹掎上后,一鼓作气将竹椅背了起来。

    “哎,林明远,你胖了点,是不?”

    虽然已经习惯背林明远了,但姬怜怜还是怀疑有一天她的腰会断。

    姬莲掀开布帘,让这对二局一矮表兄妹出去后,才取来姬怜怜的伞,问道:“这把伞……”

    “交给他吧,让我表哥替我撑着。”姬怜怜笑道。

    姬莲嗯了一声,将伞交给林明远后,又对她道:“姬姑娘……”

    姬怜怜边适应肩上这种突如其来的重量,边随口回应道:“姬大夫啊,其实你叫我小鸡也是可以的,我叫你一声大鸡……”

    “什么大鸡小鸡的!鸡同妓音,你不知道吗……姬怜怜你做什么你?”林明远连忙扶住把手,稳住身子。

    “真不好意思啊,表哥,我体弱,重心不稳,你大人有大胆,没被吓到吧?”

    林明远冷笑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汪汪,表哥,你不知道在青门里狗比老虎还受宠吗?”姬怜怜转头朝勉强维持住表情的姬莲道:“大夫,我走啦!明天再送这只病老虎过来。”

    姬莲对这一幕已经麻木了。林明远在药庐话少,只要开口,问的都是他的腿伤或药方作用,除此外他是安静的,没有对青门有任何好奇,也没有追问他表妹在青门的生活,就彷佛他是一个远道而来看病的外来者——在姬怜怜来接他之前。

    在姬怜怜来之后,两人就像是两头斗犬咬个没完,如果不是听青门子弟碎嘴,说这个男人在京城贪污舞弊,姬莲是看不出这个人腐烂底子的。这人皮相太雅,清风明月、高门子弟的字眼用来形容他再适合不过。

    清风明月的林明远瞥了姬莲一眼,后者没有看向他,反而一直看着姬怜怜。

    林明远脸色不变,眼神却不自觉阴喑了些。

    姬莲说道:“姬姑娘,你风寒已经好了,可是每遇秋冬,仍极易受案,这是体质之故,往后稍有风寒迹象时,就过来拿副药吧。”

    姬怜怜感激地道了谢,背着林明远走出药庐。

    林明远打开伞,注视着在屋门前的姬莲。两人视线在空中交会,他不动声色地探索着,姬莲不闪不避就这么坦然迎视着,没多久,她布帘一掀,转身回屋去了。

    林明远沉思地摸着伤腿,开口说道:“姬怜怜,姬莲什么时候来的?”

    “你还不死心吗?她就是个姑娘,却硬被你说成是男人……她来很久了,早我四、五年吧,她的确实个女子,虽然扮过男人……”

    “扮男人?为什么而扮?”

    “听说姬大夫来到青门前都是扮男装的。也许是这样,举止间都略带男气吧。唉,她也是个可怜人,家里出了事,只能逃到青门来。林明远,你还记得吧?青门姬满选择此山为开派立宗之地,同时也有其他姓姬的在此建了药庐,姬大夫就是这人的后代,唯女子可入青山为医,这是他们的家训,”

    林明远听着她喏喏叨叨的,他本意只是要问姬莲的身家背景,哪知她竟对姬莲家世如数家珍……

    他心里甚是不舒坦,于是充耳不闻,抬眼看向山景。

    他一眼望去,满山绿意被细雨淋得迷蒙,如在画中仙境里,什么人间名利都是俗物,可以抛诸脑后。

    恍恍惚惚间,他想起少年时读过的一则文章,大约是这么说的,一个平几樵夫入了山,遇见了个老人家,下了一盘棋,再下山已是百年后。

    也许就连青门里的人都不知道,青门最初,走的不是江湖路,而是求仙道。林明远当年为进三姓大家族,对青门姬姓先祖着实费了一番心血研究,意外得到这个秘密并嗤之以鼻。

    因为这种虚幻的追求终究失败了,所以不得不成为一群执刀动枪的江湖人,那还不如像他一样,追求一世的显赫富贵,一世的京城繁华……人间名利正是他毕生追求。可惜……

    他也失败了。

    他嘴角掀起讽刺的笑。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这话,我怎么一点动容也没有呢……”

    “什么?”

    “我说,我有一只小毛驴,此刻细雨骑驴入青门。”他哈哈大笑。

    姬怜怜被当小毛驴这话她听出来了,但她一向宽度很够,不会为此生气,她只庆幸这个表哥没有在京城被民脂民膏养得脑满肠肥,不然这些天的折腾她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她甚至看见他恶作剧——将伞微微偏了点,让她淋个半湿,她暗地翻翻白眼。如果这不叫恶作剧,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形容他这种无聊的行为?

    在离了药庐后,这一泥路上陆续都有人走动。有的青门弟子撑着旧伞,有的戴着斗笠,没戴的也有,在经过她与林明远时,虽然没有指指点点,但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略停了一下。

    目光不是停在前头的姬怜怜,而是竹椅上的林明远。

    小雨中,安安静静地,没有人在交头接耳,如同一座死坟,他想着。这样说来,姬怜怜还保有活跃性,那真是走了狗屎运;但或许再过个两年,她若还待在青门里,也会跟这些道姑一样像个死人?思及此,林明远心里闷了下。

    “林明远,你们考上官骑马游大街的时候,也是这样受人注目吧?”姬怜怜笑问。

    她背后椅上的男人沉默着,直到过一会儿,才回着:“姬怜怜,你这是在讽我吗?也是,我这番落魄,你非但没有棒打落水狗,还能救上一把,就连我这双腿,不是看在你面子上,姬莲是不会救的。说到底,你还是我的再造恩人,这讽上几句我该承受的。是不?”

    姬怜怜嘀咕两句:“我哪有讽你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