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闇海红妆第4部分阅读

    你果然是另有目的了。”

    “你说呢?”

    她闭了闭眼,“季先生为什么想见你?你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你该问问他,是不是看不过眼。”

    “我们并没有怎么样。”她尽量让语气漠然,“何况季先生一向不干涉我的私生活。”

    “哦?你认为他能看着自己的女人爬上我的床,还若无其事?”他语声干涩,“你未免太小看男人的占有欲了。”

    她深吸一口气。

    他从来就不曾改变过对她的观感——奇怪的是,那天傍晚她还为此感到愤怒,现在却只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你说话非得那么难听吗?”

    “你指的是什么?你是季风扬的女人,还是你爬上我的床?”

    她咬住下唇,拚命告诫自己平稳呼吸。

    “季先生希望请你吃晚饭。”她很庆幸自己的声调还能如此平静,“如果方便的话,就是今晚。”

    “很好。”他淡淡应道,语声奇异地瘖哑,像刮伤了声带,“告诉他,我会准时出席。”

    实在是很精采的照片。季风扬冷冷地一撇嘴角,仔细地将桌上的照片重新浏览一次。

    不只是采光、角度,就连主题及背景的安排亦十分巧妙。若不是他认得照片中的女主角,差点就要以为这是一叠出自名家之手的艺术照。

    但是,让他集中注意力的不是照片中的女主角,而是与她一起的男人。

    他瞇起眼,研究着那个男人的五官——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包括刊在杂志上的那一张,每一张照片都只让人看清了女主角的容颜,男主角却只有隐隐约约的侧面。

    不过,就算只是侧面也已足够了。

    只要知道他是向海玄,是向琉璃的哥哥,他就有办法查出他的一切。包括他十岁就跟着母亲移居美国,包括他十一岁时母亲再嫁旅美华侨,不久便于生产后不幸辞世;以及一年前他的继父因意外死亡,他与妹妹决定回台湾定居。

    海玄。

    绝对是他!不会错的。

    当管家前来通报贵客光临,季风扬收拾起散落一桌的照片,放入昨晚经由快递送达的文件袋,接着缓缓走至回旋状的楼梯口。

    他挺直身子,与楼下那张倔强的英气面孔沉默地对望着。

    有棱有角的面部线条,挺直的鼻子,薄而锐利的唇……还有那双隐着异样光芒的幽深黑眸。不会错的。

    这个年轻人是他的儿子,是他季风扬的亲生儿子——季海玄。

    “海玄,”他悠闲地走下楼,“回台湾来也不懂得先来向我请安?”

    “请安?”向海玄忽地笑了,笑声尖锐刺耳,“你当自己是什么玩意见?”

    “我是你的父亲。”

    “我姓向!”他大吼。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季风扬回以更高声的吼叫。

    然后,两人静静对望,眼神是一模一样的锐利冰冷,仿佛野生花豹盯着猎物时的眼神。

    一旁的桑逸琪早就惊呆了,这两个男人短短的几句话就将她打入万丈深渊。

    她怔怔地望着这一切,眸光自薄唇抿成一直线的季风扬,转至两道剑眉挑高的向海玄。

    这两人是父子?她单手捂住唇,双眸圆睁。

    她拚命在两人身上寻找着相似点。她从未想过这两人有相似的地方,然而此时他们却又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冷硬的剑眉,锐利的薄唇,以及那对季家人独有的湛深黑眸。

    向海玄是季家人?这就是他对季家人如此反感的原因?

    海玄……就连他的名字也清清楚楚地暗示了他在季家的辈分,她为什么竟迟钝至此?

    一块巨石压上她心头,沉甸甸地,压得她的心强烈疼痛。她抚住胸口,试图记起呼吸的方式。

    “那正是我最大的耻辱。”好半晌,向海玄终于重新开口,“你以为我喜欢自己身上流着你这种人的冷血?”

    “所以你用这种方式对我打招呼?”季风扬举起手中的文件袋。

    “怎么样?”向海玄嘴角冷冷一掀,“不错的照片吧?”

    “是很不错。”季风扬微微一笑,“想不到我儿子的摄影技巧一流。”

    “别说你一点都不在意。”

    “在意什么?”季风扬瞥了桑逸琪一眼,“你以为我会因此勃然大怒?”

    在他的瞥视下,桑逸琪不禁背脊发凉。她知道他们谈论的话题与她有关,却完全摸不着头绪。

    “哈!你倒大方。自己的情妇红杏出墙,竟然还漠不在乎?!”

    桑逸琪决定自己无法忍受了,她冲口而出:“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什么照片?”

    季风扬蓦地朗声大笑,将文件袋丢给她。“你好好欣赏吧!”桑边琪颤抖地抽出里面的照片,只看了一眼,她便完完全全冻住了。

    那是……裸照!是她的裸照。她全身赤裸的与向海玄缠绵床榻,挂着慵懒而满足的神情。

    她眼眶发红,一张接一张迅速看过。每一张都是她,各种姿势、各种神情!

    “是谁?是谁做这种事?”她喘着气,语音发颤。

    “你还猜不出来吗?”是季风扬讽刺的语音。

    照片自她瘫软的手掌中散落,而她毫无所觉。“是谁?究竟是谁?”

    “是我。”向海玄冷冷的嗓音响起,“利用隐藏式相机。”

    桑逸琪蓦地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耳朵,拚命平抑着呼吸。她早就猜到了,他也承认接近她另有目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利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拍下这些不入流的照片。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样的女人了?

    她扬起眼帘,试图透过泪雾看清他。那张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庞可曾闪过一丝丝不忍与歉意?或者,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哽咽地问。

    “因为我想报复!”向海玄瞪视着她,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惊疑、受伤与不信,那令他对这一切更加感到愤怒,“因为季风扬为了外头的野女人拋弃了我们母子!因为我想让他尝尝戴绿帽的昧!所以我故意接近你,故意对你展开追求。我要让你心甘情愿地背叛季风扬,自动爬上我的床!现在你明白我卑劣不堪的用心了吧?”他对空中挥挥手,“我还寄了你跟我亲热的照片给他,让他知道他的女人已经被我夺走了!”语毕,他忽地仰首大笑。

    桑逸琪更加捂紧双耳,不想听见他刺人的告白,更不想听见他割人的笑声。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她低声喘息,语音嘶哑,“我不想听。”

    向海玄止住笑,燃烧着异常火焰的双眸瞥了她一眼,倏地转过头,逼视着季风扬。“怎么样,戴绿帽的滋味不好受吧?她最近是不是疏于服侍你了呢?很可惜吧。”“这么说,你对她的服务感到很满意啰?”季风扬朝他眨眨眼。

    “是又如何?她人如其名,不愧是火辣辣的小辣椒!”

    “那就好,那就好!”季风扬笑着,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冷冷瞥向桑逸琪,“这个贱女人若能服侍得我儿子满意,算她活在世上还有些价值!”

    向海玄一窒,季风扬冷淡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你是什么意思?”

    “我才不在乎这贱女人是不是跟全世界的男人上床!跟我儿子上床算是她高攀了——不过只要我儿子满意,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向海玄狂吼一声,抓住他的衣领,“别口口声声儿子、儿子的,我不是你儿子!还有,你究竟是什么样的魔鬼,竟这样糟蹋自己的女人!”

    “不必为她叫屈,海玄,她早已将一切卖给我了,我高兴怎样对她就怎样对她!”

    向海玄转头瞥向依旧跪倒在地的桑逸琪,“你就这样任由他作践?”

    她垂首不语。

    他却勃然大怒。虽然他也常常嘲讽她,但不知怎地,他就是无怯忍受季风扬用言语如此践踏她。

    “你说话啊!”

    “没……没关系。”她低低地说道,“没关系。”

    他无法置信地瞪视她。

    平常只要他言词中稍有挑衅,她立刻反唇相讥﹔今晚在季风扬面前,她竟如此逆来顺受,一反平日骄傲自负的模样。难道她真是季风扬身边的狗,连反抗一声都不敢?季风扬究竟有何许魔力,能令她臣服至此?

    向海玄怒火中烧,而季风扬的一席话更犹如火上加油。“别理她,海玄。她只是我们季家的一绦狗,不值得你费心。”

    向海玄一拳挥向季风扬的胸膛,令他踉跄地连退了好几步?然而这一拳并未足以发泄他积压已久的怒气,他继续逼近眼前的老人。考虑着是否再补上几拳,眸中的火苗像要燃起燎原大火。

    “海玄——”季风扬叫唤他的名字。

    他猛然摇头,“别叫我!”他咬牙切齿地自唇中逼出恨意,“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你这个冷血的人渣!”

    “海玄,听我说……”

    季风扬试图碰触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把抖开,并再次紧揪住衣襟,威胁着要挥拳。

    “不要!”桑逸琪凄喊出声,挣扎地试图分开两人,“不要这样。”

    “逸琪,你帮这老头?他侮辱你啊!”

    “你同样也侮辱我。”桑逸琪疲倦而冷然地直指事实。

    向海玄一时语塞,他猛地松开双手,顺带将季风扬一推。“离我远点!再靠近别怪我不客气!”

    季风扬被推离了数步,他站稳身子,整整衣襟,不考虑再次靠近向海玄,以免挑起他怒火。

    他幽然长叹,静静地开口,“你到现在还恨我?”

    “当然恨你!是你害死了妈!”向海玄怒声反驳,“你在外面乱搞女人逼走妈妈,害她颜面尽失,连娘家都回不得!她一个人拖着羸弱的身子带我到美国,孤苦伶仃,身体一日比一日虚……”

    “她不是很快就找到姓向的照顾她了吗?”

    “向叔叔是她学生时代的朋友!他是看不过妈妈一个女人带了个孩子又怀着身孕才娶她的。要不是有他,我们母子俩不知还得吃多少苦!可是妈妈终究还是死了,她千辛万苦生下琉璃后就撒手人寰。”他瞪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你的意思是……你母亲当时已经怀孕了?”

    “是又怎样?”

    “是谁的孩子?”

    向海玄怒吼:“你竟敢这么问?你以为妈妈跟你一样吗?除了你这个禽兽,还有谁能碰她?”

    “你是说、你是说……”季风扬恍若承受莫大打击,语声发颤,“琉璃是我的女儿?”

    “这是她最大的不幸!”

    “琉璃是我的女儿?”季风扬茫然地盯着前方,接着,忍不住笑了。“我最欣赏的音乐家竟然是我的女儿?难怪我对她感到特别亲切……”

    “什么亲切?”向海玄怒碎一声,“你少自以为是了!琉璃的父亲是向叔叔,只有他才配当她父亲,你不配!”

    “回季家来。”季风扬蓦地将眸子凝向他,神情充满希冀,“海玄,你和琉璃一起回季家来,我要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们。”

    “我不回季家!你以为我们会希罕你那几个臭钱吗?”

    “别这样绝情,海玄。”

    “绝情的是你!当年你亲手赶走妈,亲手拆散我和海澄,你才是真正的冷血动物!”

    “海澄?”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季风扬忽然呆了。他怔怔地,再也说不出什么。海澄?桑逸琪同时扬起一直低垂的头,抑制不住满腔的惊慌。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海澄和海玄是兄弟啊!

    “对,海澄!”向海玄一直紧绷的情绪至此正式崩溃,眼泪不知不觉满溢眼眶,“我回台湾原只想见见这个哥哥,没想到,没想到……”

    “是啊。”季风扬如梦初醒地叹息着,“你和海澄是异卵双胞胎,感情一向特别好。”

    他们是异卵双胞胎——桑逸琪顿时觉得胸前的巨石碎成了千万片,每一片都狠狠割划她的心。她困难她呼吸着,只觉一颗心几乎被割得七零八落了。

    她木然听着向海玄的指控,“季风扬,你明知我与海澄感情浓厚,竟还硬生生拆散我们。”

    “当年我与你母亲商议好了,一人得海澄,一人得你,这是离婚的条件啊。”

    “你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向海玄继续瞪着眼前令他厌恶至极的人,“就是你从我和妈身边夺走海澄,却又没好好照顾他。你竟让他死了!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你的报应要应在他身上?”他双手握拳,全身不能自已地颤抖,“你这个魔鬼!”

    “海玄——”

    “我恨你!恨你在妈最脆弱的时候拋弃她,害她因此丧失生命,害琉璃一出世就没有母亲。你还害死海澄!而现在,现在就连琉璃也……”他拚命握拳,直至指关节全部泛白,“她也活不久了。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季风扬紧聚眉峰,“你说琉璃活不久了?怎么可能?”“你说呢?妈怀琉璃的时候受尽了苦,别说一天心静的日子了,就连好好吃一顿饭都没有!琉璃从一出生就特别虚弱,经常生病,她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的。到六岁才学会走路。你相信吗?六岁!一般小孩两岁就会走了,她却直到六岁才能下床。”向海玄神色哀凄,仿佛瞬间跌回从前那段细心呵护唯一的妹妹,唯恐一不小心就要再度失去至亲的少年时光。“两年前,医生检查出她得了血癌,她……”他支住额头,语声转为瘖哑,“她活不久了。”

    “琉璃她竟然……”季风扬神色黯然。没想到才刚刚得知有这个女儿,不久后却又得失去她。但至少……至少他还有个亲生儿子,他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忽地调转眸光,深深地凝视向海玄,只见他神色哀伤,眸中蕴着对他的强烈恨意。

    “海玄,回季家来吧。”他尝试说服这个儿子。

    向海玄却仿佛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茫然若失地喃喃念着:“妈死了,海澄死了,现在就连琉璃也要离开……”

    “海玄!”他不忍见儿子这副痴痴呆呆的模样,猛喝一声。

    向海玄这才回过神,瞪向季风扬。良久、良久,他终于用力一甩头,“我不会回季家的,永远不会!琉璃也一样。”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季风扬怔怔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挺直的身影消失,仍收不回目光。

    十三年前,他最钟爱的儿子意外身亡。

    海澄。

    不只他这个父亲疼爱他,季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每一个人都喜欢他。长辈爱他才气纵横,平辈敬他谦冲有礼。

    季海澄,曾是季家每一个人公认的葛布勒,每个季家人都对他服气。但这样一个独得天地灵毓之气的男孩却少年早夭,果真是天妒英才!

    自从失去了这个儿子,他就不时挂念着想找回海玄。他派人搜遍了台湾各地,没想到他们母子却漂洋过海地去了波士顿,让他直到今天才又见到海玄。

    海玄从小就调皮倔强,才华亦偏向艺术方面,不像海澄那般谦冲平和,天生就有商业嗅觉。这是他当初选择海澄的原因。

    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要这个儿子,他绝对耍他回到季家来。

    他倏然转头,冷冽慑人的眸光直直逼向桑逸琪。她依旧跪在原地,螓首低垂。

    “桑逸琪!”他厉声唤她。

    桑逸琪全身一震,扬起头来。当她接触到他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时,脊髓跟着冰凉起来。

    “我要你带他回来!”

    “带他回来?”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要让海玄点头回到季家。”

    她怔住了,这样的要求来得太过突然。

    “那小子似乎没有察觉到你对他的影响力,你去想办法把他带回季家。”

    “可是……”

    “没有可是!”他厉声打断她,“这是你欠我们季家的!”

    桑逸琪身子倏然冻结,一动也不动,连体内的血液仿佛也在那一瞬间停止流动,脑子跟着无法运转。

    这是她欠季家的。

    “你若有办法让海玄回心转意,回到我身边继承一切,我就原谅你。”说着,唇角牵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否则,你永远也休想得到良心的自由。听清楚了吗?”他柔声问她,语气却绝不温柔。

    “听清楚了。”她低声应道,直起身朝他微微一鞠躬,“我立刻去办。”

    是的,无论如何,她必须带回季海玄。

    他绝不回季家。

    向海玄一面加快朋驰的速度,一面紧锁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