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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未识绮罗香第4部分阅读

    将耳附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明日你的杂役房会来一个人,便是皇上的懿婧娥。那贱人冲撞了娘娘,贬她来算是轻的了。娘娘眼里容不得沙子,还望卞舍人——替娘娘好生招待招待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懿婧娥,教教她宫廷礼仪。舍人知道如何做罢?”女子扬着唇角,说罢便从袖中拿出一袋沉甸甸的碎银子递给了他。

    卞舍人心下一动,立马接了过去,谄媚地笑道:“哎,奴才明白,明白。既然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奴才岂有不从之理?奴才,定然会好好地招待那贱婢。菡萏姑姑可要为奴才在娘娘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啊……”

    “这个自然。届时你若做得好,娘娘说了还有重赏等着舍人。此处不宜久留,我先行离开了。”

    “那奴才,就多谢娘娘了,菡萏姑姑走好。”

    次日,杂役房。

    “你这丫头,为何如此的死心眼?皇上只罚了我一人,你又何苦非要跟着来与我一起受难。你可知道,这杂役房不是人呆的地方……”兰烬落将装着衣裳的包袱轻轻放在了破旧的木桌上,继而望着执意要跟她来的阑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清早的时候,她正收拾着衣裳与随身物品。笙歌和阑珊却拉着她,求她带着她们两个一起去杂役房。她自然是不忍心让她们俩跟着自己受苦受难,只吩咐两人一起打理好花溆轩的事务就是。——哪知临出行的时候,阑珊竟用簪子抵着自己的脖颈,执意要与她同去。

    这杂役房是那些犯了错的宫人呆的地方。这里制度的苛刻、活计的轻重,绝不比汉代的暴室逊色半分,更何况听说此处的管事儿的卞舍人更是刻薄至极。一旦进了这里,就等同于进了炼狱,备受鞭笞,出去的概率也几近为零。按照杂役房的规矩,这么一间狭小破旧的屋子就是四个宫人的住所。

    环顾四周,这屋子朝北——冬不暖夏不凉。除却一扇年久失修、朱漆脱落的木门,便只有一扇木窗和一扇小小的天窗可以采光。

    因为时常照不进阳光的缘故,屋子里有些潮湿阴霾,若遇上黄梅天,便更是溽热潮湿了。天窗照进来的阳光中,点点灰尘浮动着。屋内陈设再简单不过,除了四张床榻,就只剩一张残破的木桌与三四张木椅了。这里宫人凄惨的生活,亦可见一斑。

    “娘娘,笙歌是花溆轩的掌事宫女,分不开身。可奴婢不同,平日里忙里偷闲,娘娘也不舍得奴婢干重活儿。奴婢自打跟着您后,就铁了心要与您共甘苦同富贵了。”

    看着她一脸死心塌地的诚恳,兰烬落纤指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轻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平日里倒是宠坏了你,真真是拿你没办法。还有,我从今日今时开始,已不再是懿婧娥了。日后休要再唤我娘娘了,你也不要自称奴婢了,你我姐妹相称便好。”

    阑珊踌躇了好些时候,方才略微有些为难地说道“这……还请容我称娘娘为主子。”

    “也罢也罢,随你去了。”

    听到兰烬落如是说,阑珊一时笑靥如花,挽起她的手,喃喃说道:“我跟着主子来了,也好帮着分担些活儿。否则以主子这般娇弱的身子,哪能做那样重的活儿。还请主子不要嫌弃我愚钝才是。”

    “我怎会嫌弃你,若有朝一日我还能出去,我决不让你再受半分的苦楚。只是这屋子是四人住的,此前已住了三人。眼下只剩一张床榻,这可如何是好?”

    阑珊淡淡一笑:“没事。主子睡榻上,我打个地铺就是。”

    她眸光一动:“这怎么行?再过数月便要入冬了,地上寒气重,岂是一两层被褥能够抵御得了的?

    眼前的她爽朗笑道:“主子不必担心,我本就是丫鬟出身,身子骨哪有那么娇气。不打紧不打紧。”

    兰烬落看着她毫不在意的笑容,犹如云翳间一束熹微的暖阳照进了心房,却还隐隐带着几分酸楚。终究是她这个当主子不争气,非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气儿同皇上闹变扭,才落得了今天这般田地,既害了自己又拖累了她。

    人生几度是秋凉

    “这么标致的姑娘,怎么被贬到杂役房来了?”

    “听闻这是皇上新纳的懿婧娥,好像是皇后娘娘责怪她请安误了时辰,才被贬来杂役房做苦工的。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如何惩处的这般严厉?真是委屈了她……”

    “当真?宫中谁不知皇后娘娘心狠手辣,此次怕她看不得懿婧娥得皇上宠爱,这才故意的找茬。还是淑皇妃待下人和善,若我跟了她便好了……”

    “才不是。我倒是听闻皇后早便忍了这狐媚子许久,是她自己恃宠而骄犯了宫规,这才落得这般境地。”

    “嘘……你们可是不想活了?这番话若是教皇后娘娘听去了,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被分来浸染织布的兰烬落才被管事的带到杂役房来,四下的宫人们纷纷议论开来了。大多是替她惋惜,自然也有因为她是第一个被贬到杂役房来的后妃,因而尖酸刻薄,落井下石的。

    她对那些风言风语不甚在意。倒是性急的阑珊,险些莽撞地上前与那宫人理论。幸好兰烬落扯了扯她的袖摆拦住了她,否则闹出了事,保不定管事的如何惩治阑珊。

    “都在作什么呢!活人没见过?干活去!”

    那管事的舍人名唤卞禧,身高七尺,手执一条长鞭。且不说他长得眉目粗犷乏善可陈,仅仅是总板着凶悍的脸耀武扬威,便足以令人厌憎。

    卞禧见他们窃窃私语,厉声喝着,说罢便要扬起鞭子。宫人们一阵战栗,不得不各自忙活起来。

    兰烬落听着他凶悍的呵斥声,怔怔地望着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宫人。这一个愣神,立时被卞禧一顿斥责:“还有你,快些干活去!”

    他扬着粗眉凶神恶煞的,眼看着鞭子就要抽到她身上来。

    兰烬落乜斜着他心下不悦,卞禧已将一叠素布扔到她面前,扬眉瞪着她:“婧娥娘娘,请吧。”

    兰烬落扯了扯唇角,纤手无奈地拾起散落了一地素布,学着向身旁的宫人一般将素布浸入染缸中,染色、铺挂、曝晒。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注定要被人欺凌,注定要为人践踏。

    卞禧看着她反反复复地浣洗、晾晒,倒也知趣儿,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哼”的字音,昂首阔步地离开了染布院子。

    烈日当头,做了三四个时辰的活计,兰烬落的腰肢早已酸痛不堪,一旁的阑珊亦累得满额豆大的汗珠。这时身旁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容虽算不得是花容月貌,却也姣好清秀。

    只见她莞尔一笑,开口道:“你们是新来的绮罗姑娘和阑珊姑娘罢?我是和你们同住一个屋子的虞儿。清早咱们寅时三刻便起来做活儿了,是以不曾见到你们。若是累了便歇会儿罢,这会子卞阉人应是在杂役房偏室里躺着呢。平日里估摸着他隔个三刻钟来督查一次,待他来了,你们起来装装样子便是了。”

    兰烬落看虞儿一脸和善的微笑,深感在杂役房倒要比日日如履薄冰的日子,要好过千倍万倍。

    她浅笑盈盈:“多谢虞儿姑娘了,往后还望你多多照应我们。对了,虞儿姑娘是犯了何事才来到这杂役房的?”

    虞儿深深叹了一口气,秀眉藏了几分无奈:“我打破了一个酒壶……”

    “打破酒壶?”阑珊不禁一愣,“仅仅如此,那为何惩处得这般严厉?”

    虞儿看了看周遭,便压低了声音,朝她们细细道来:“我原是跟着皇后娘娘的,姑娘才入宫,自然不清楚宫中的事儿。如今的皇后娘娘,是西楚的第二任皇后,原先的那一位听说久居冷宫,神智早已不清醒。皇后娘娘一日带了女儿红去看望她,我不小心绊倒打破了酒壶,娘娘便大发雷霆把我贬到了此地……到如今我仍不知道到底是犯了何等大罪。”

    “你们这三个贱婢,趁着咱家不在,竟敢偷懒闲话!现在知错可晚了!快去墙角边跪着去,没咱家点头不准起来!”

    突然自身后传来卞禧尖利的喝声,一道皮鞭狠狠地抽打在她们几人身上。兰烬落目光愤愤然望着他,他来了气,重重推搡了她们一把:“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拿开你的脏手,我自己会去!”

    兰烬落则一把拂开卞禧推搡着自己的手。他一时气急败坏,扬起鞭子又要抽打,她横眉冷眼目光扫过嚣张跋扈的卞禧,傲骨铮然地走到了墙角边跪下。阑珊撇撇嘴,瞥了卞禧一眼,心中愤懑不已。

    “绮罗姑娘,阑珊姑娘,都是虞儿害了你们。若不是我愣是要与你们唠嗑那宫闱秘史,便不会被卞阉人罚跪了。到底是言多必失。”

    兰烬落略感歉疚:“是我们不好,非要问东问西的方才连累了你。倒是你一口一个‘卞阉人’的这么叫唤,怕是恨毒了卞舍人罢?”

    虞儿撅着嘴嘟哝着:“自然是恨毒了他的。咱们院子里这些姐妹,明着恭恭敬敬地唤他卞舍人,私下里却都叫唤他卞阉人。他不过便是个阉人罢了,却整日耀武扬威地使唤我们。这事若是让他晓得了,那还得了?”

    昨天的补更。

    泪眼问花花不语

    不知不觉,暮色昏沉下来,已近酉时了。

    “开饭了!”随着卞舍人的一声喊,宫人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衣摆草草地擦了擦双手,直奔长桌旁去。

    卞禧遣着伙食房的下人,将大桶的稀粥饭端到了长桌上。望去,尽是些吃剩下来的残羹冷炙,馊饭馊菜。

    令兰烬落惊异的是,宫人们挨个儿等着伙计将稀粥盛入碗中。然后端着半碗掺了碎米、豆腐渣的如稀浆糊一样的粥,就着择剩下的枯黄的盐津青菜叶,一口喝了个见底,甘之如饴,丝毫不见有难以下咽之色。

    兰烬落与阑珊以及虞儿仍长跪在墙角处。伙食房下人端着几碗稀粥趾高气扬地施舍给她们:“给,你的,这碗你的。”

    “这饭菜怕是喂给牲畜吃也遭嫌,如何入得了人的口?”

    兰烬落食不下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将瓦碗中的粥倾翻一地。下人不屑地唏嘘着:“哟,你还当自己是昔日的懿婧娥啊?如今不过就是个杂役房的奴隶,还心高气傲个什么劲儿?”

    卞禧也走了过来,尖细的声音咄咄逼人:“兰烬落,你给我好好收着点你那娇小姐的脾气!这里的宫人都是犯了错被贬来的,你还指望着吃香的喝辣的,有山珍海味供着你不成?”

    “一日三餐入不了口也就罢了,你动辄鞭笞宫人,滥用私刑。若有朝一日我还出得去,势必要一并奏禀皇上。到时候,只怕是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卞禧气急败坏,扬着鞭子恫吓道:“笑话,你以为你还有出头之日?你这贱婢若再如此,休怪咱家的鞭子不长眼!”

    阑珊瘪瘪嘴:“主子,莫要跟这狗奴才一般见识。人是铁饭是钢,身子是自己的,何苦难为自个儿。”

    兰烬落扯扯唇,不再与这蛮横的阉人胡扯。可腹中却阵阵的饥饿,做了一天的活却食不果腹,明早寅时便要起身,哪还有力气浸染素布?

    自己的金兰姐妹的彤婕妤,眼下自己落了难,她竟然看都不来看看自己。到底宫中人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墙边草,什么金兰情意,都不过是一时敷衍而已。要活下去,唯有靠自己。

    墙角处栽着几株芙蓉花,素白色的花朵傲然怒放着,娇嫩欲滴,丰盈饱满。她喟叹一声,轻声问着身旁的芙蓉花:“芙蓉,你告诉我,这皇宫之中是不是当真不存在真情,没有丝毫人情味儿可言?”

    芙蓉似乎听到了她的轻叹,却又垂首不言不语。也罢,花再如何通人性,总也不会回答她的问话。

    好不容易捱到了就寝的时刻。兰烬落挣扎着站起身来,双腿早已经麻木不堪了,险些行走都成问题。阑珊搀扶着她走到屋舍里,便在床榻边歇息下来。

    虞儿嘱咐着她们:“这屋舍里的另两人可都不是善主,平日里我也没少受她们欺凌。你们二人才来,可得仔细着些。”

    “多谢提醒,咱们会小心些的。主子,你怎样了?”

    阑珊看着兰烬落揉着小腿甚是苦楚,心里忧虑得紧。

    不多久,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继而门槛外走进两个宫人,用轻蔑的口吻说道:“哟,这不是懿婧娥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映照着暗淡的烛光,亦湮雪才看清她们的容貌。先前听虞儿说了,一个左颊有大块胎记的其貌不扬的女子唤作阿丑,一个凤眸细长,面带狡黠笑容的是昭儿。

    “那又怎样。如今我们可不是同样的境地么,你非富非贵有何资格嗤笑于我?以讽刺他人为乐趣,真真是可怜至极。”

    昭儿细细端详起她来,狡黠一笑:“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见多识广的娘娘岂是没听说过么?”

    兰烬落忽然笑出了声:“那昭儿姑娘言下之意是,我是落地的凤凰,姑娘你是鸡?”

    “你……”

    她一时气结,愤愤地望着她,那目光似乎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兰烬落也无意与她们两个再做无谓的纠缠,便与阑珊开始动手铺地铺。

    “适才是昭儿不好,惹了姐姐生气了。”

    正收拾着,昭儿忽然转变了态度,端着一杯茶水,满目歉意地赔笑着,“还请姐姐原谅昭儿不懂事,昭儿以水代酒,向姐姐致歉了。姐姐能否赏脸接受的昭儿的一番薄意?”

    兰烬落心生疑窦,不知她的态度竟为何转变的这样快。但看着她一副歉疚的笑,也不好推却。心里寻思着谅其中也不会有什么名堂,便接过茶杯,饮下了茶水便睡下了。

    昭儿端着已被饮尽的茶杯,唇角不着痕迹的上扬。适才温和的笑靥与和风细语一扫而光,只剩下城府与算计。

    兰烬落枕着棉絮破败的布枕沉沉睡去,丝毫不曾注意到茶水中的异样,以及昭儿得逞的目光。

    乱红飞过秋千去

    “起来!贱婢,你到底是要睡到几时?快快起来!”

    身上火辣辣的鞭笞的疼痛,迷蒙之中只觉有什么在抽打着自己的身躯,所及之处是刀绞一般的疼痛。耳畔传来卞舍人的呵斥以及阑珊和虞儿带着哭腔的低低的呼唤。

    “主子,主子……”

    “绮罗姑娘……”

    兰烬落惺惺然睁开了朦胧的眼,喃喃道:“是何人在聒噪不休?阑珊,打发他下去。本宫今日不见人。”

    卞禧一横眉,怒目圆睁着,复又扬鞭狠狠抽打在她柔弱的身躯上:“本宫?你这贱婢若还是娘娘,咱家还是太上皇!贱婢,你若再不起来,咱家便把你鞭笞得皮开肉绽!”

    她惊醒过来,入眼便是卞禧凶神恶煞的目光,以及他手中沾染了点点鲜血的长鞭。衣衫褴褛的她周身尽是凌乱的鞭痕,蚀骨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再一望,阑珊和虞儿泪眼相望,替她担忧不已。

    窗外,不知何时已日上三竿了。明媚刺眼的阳光透过蛛网盘结的木窗窗棂,径直洒落下来,明晃晃的睁不开眼。平日里,她还未曾有一日睡得这么沉的。一个激灵,恍然大悟。

    莫不是昨晚昭儿端给她的那碗茶水中有何蹊跷?!她猛地一惊,再瞥向昭儿,她的脸庞上尽是一副得意忘形之色。她竟没有丝毫防备地喝下了异样的茶水……

    “这下醒了?你可知道眼下几时了?都快要过辰时了!”

    兰烬落昨夜虽是和衣而睡,衣衫也不免有些凌乱。

    她匆匆整了整衣衫,怒嗔道:“卞舍人岂是不知女子闺房不可擅入这个道理?好歹我也曾是月余日的婧娥,即便被贬杂役房,依然曾经是皇上的嫔妃。卞舍人却在我安睡之时擅自闯入,难道不怕皇上龙颜大怒么?再者,适才舍人竟出言不逊,竟以太上皇自称,岂不是对已驾崩的太上皇的大不敬?”

    “你这贱婢,真真是伶牙俐齿!你休要忘了,一日为奴终生为奴!既然沦落到此地,便得由我管束着。你不知悔改,咱家便让你尝尝这长鞭的滋味!”

    说罢,他的长鞭挥舞而下,犹如嗜血撒旦向她扑来,抽打在她的身上。本就被单薄的衣衫上更是血肉模糊了。素白衣衫上那一道道交叉着的血红的伤痕,仿佛彼岸盛开出一片血色的曼陀罗花。褴褛衣衫上,无一不触目惊心,令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