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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未识绮罗香第10部分阅读

    千?本单于如今而立之年,却只有九如烟一个后妃,又何来始乱终弃?至于违约,是乌孙国挑拨离间在前。”

    她凤眸微怒,朱唇轻启:“匈奴人都像你这般善于颠倒黑白么?你擒我来的目的,究竟是要把我当作人质逼得西楚退兵,抑或者只是纯粹想要得到我?若是前者,我只能说你手段卑鄙,非君子所为;若是后者,那你便是嗜好女色的昏庸统治者!”

    “本单于江山和美人都要!小妮子,你早晚有一天会是属于本单于的!”

    栾提朔摩挲着她的脸庞,征服之欲只增不减,说罢便负手大笑着出了毡帐。

    兰烬落心中胃里翻江倒海,待他一走立马抬起衣袖厌嫌地抹了抹被他摩挲过的脸庞。

    好好的菡春关不呆着,偏偏要逃出来,如今进了龙潭虎|岤,只身犯险都是自己自找的。

    步入烟荷苑,但见九如烟伫立在青檀木案前执笔作画,裙幅褶褶曳地,身着碧绿衣衫,袅袅婷婷如绿荷,红唇边隐然一抹甜蜜的笑容。

    走近前去,发看出来她画的分明便是栾提朔。锦帽貂裘,皮革胡履跃然纸上,唯有眸中那温润如玉的笑意与他全然不相符。

    明摆着是一个有野心、好女色又用情不专的衣冠禽兽,在九如烟的眼中却偏偏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夫婿,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认清现实罢,他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爱他。”

    “我爱他又如何?两情相悦之事,恐怕轮不到外人来指手画脚。我没有计较你今日的无礼,但这并不代表事事我都能容忍你。”

    呵,不知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

    为伊消得人憔悴

    自那日兰烬落失去踪迹后,九妄言发了疯似的派遣人在菡春关附近百里之内四处寻找她的下落,亦子衿与十七也竭尽全力,却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这几天来,他终是地将自己关在室内,日日借酒消愁,无言谁会意?眼看着皇兄因失去挚爱而萎靡不振,十七心中自然也不好受,自责之情日夜纠缠着自己。

    “七哥,我是十七。你已然将自己关在此处五日了,七哥你开开门啊——”

    室内的九妄言手中攥着一支兰烬落的珠钗,抱着酒壶颓然倚在墙角处。墨发凌乱,衣衫微敞,颓废的模样丝毫无天子的威仪,倒是俨然一副穷困潦倒的书生模样。

    惨淡的阳光从头顶处的花窗中泻下,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徒增几缕忧伤。喉结微微蠕动着,喉底处只沙哑的发出几个字音:“绮罗,我们的五月之约还未完成,你为何……”

    门外十七兀自在敲打着门,正值此时,羽扇纶巾的公孙冢摇着鹅毛扇徐徐走来:“皇上仍不肯出来么?”

    十七知晓公孙冢素来足智多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正是,公孙先生可有法子让七哥出来?”

    公孙冢喟叹一声:“我若是有法子,何苦由得皇上幽闭五日之久?”

    说罢,公孙冢施施然踱步至门前,拱手作揖隔着大门说道:“皇上,今早匈奴呈上书信一封,务必请皇上亲启观阅。”

    “拿走,朕不想看。”

    公孙冢与十七面面相觑。思虑片刻,他再一次劝谏道:“匈奴的书信也许是乞和信,事关两国战事。如今懿婕妤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在匈奴手中,皇上难道不想看看匈奴是否提及懿婕妤,又对皇上有何要求?”

    隔了半晌屋内仍全无动静,就在十七以为九妄言对战事已然到了漠然的地步时,朱漆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启。他双手无力地支撑在门框上,凌乱的衣衫前摆上尚沾着未干的酒渍,犀眸慵懒地扫过公孙冢躬身呈上来的一封书信,信手取过拆开。

    展开素白的纸笺,其上唯有寥寥数行字,那娟秀的蝇头小字分明不是匈奴人所书,定然是出自中原女子之手。

    十七凑过头去一看,只见纸笺上写着:西楚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淡淡的笔墨带着隐隐的荷香,飘逸洒脱如亭亭碧荷,九妄言已猜出这书信当是栾提朔令九如烟代笔写的。唯有“佳人再难得”一句笔墨似乎较之于其他字迹,更为浓重了一些,似是在强调这一句话。

    让九如烟代笔,恐怕就是要说明,栾提朔的手中不但有兰烬落这一人质,还有他的皇姊九如烟。如若是不答应他们的条件,恐怕会闹得玉石俱焚。

    他愤愤地大掌将纸笺揉成一团,仿佛感觉到纸笺上的墨迹在掌中化开。攥着纸团的手青筋微微突兀起来,已到了隐忍的极限:“她在匈奴国中。”

    “皇嫂果然在那里,七哥,那我们……”

    九妄言脸色沉郁道:“匈奴已元气大伤,再作困兽之斗绝非明智之选。公孙先生,立即派遣使节出使匈奴。作为退兵条件,要他们交还朕的懿婕妤,并割地赔款。否则,二十万大军直捣黄龙!”

    十七有些不甘情愿地嘟哝:“可匈奴大国唾手可得,这样轻易放过,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面对九妄言冷峻地目光,公孙冢扯扯十七的衣袖。继而应道“诺,臣现下便协同言官宋尧躬身去一趟匈奴,定不负皇上所望。”

    当日未时,公孙冢与宋尧便抵达了匈奴。方要撩开帐帘进入毡帐,数名匈奴人却将他们硬生生拦在了毡帐外。

    宋尧怒道:“我等前来出使匈奴,何故相拦!”

    其中一个精通汉语的匈奴人趾高气扬:“来我匈奴参见伟大的单于之人,需得去节、以墨黥面,才可进入穹庐大帐面见单于。”

    “荒唐至极!区区战败之国,且还诸多要求。去节尚可,但黥面决不可行!在我中原,黥面乃是囚徒的标致,这有损尊严之事如何办得到。若要我等以墨黥面,无异于践踏我西楚人的尊严!”

    宋尧义愤填膺得横指相向。那匈奴人一把拽起他的衣襟,啐了口唾沫:“我管你什么尊不尊严的。皇帝小儿也好,使节也罢,到了我匈奴来,就得遵守我匈奴的礼节!”

    此刻从帐内走出来一人,在那匈奴人耳边耳语几句,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宋尧的衣襟,粗犷的声音喝道:“单于宽宏大量,特准你们进去,赶快的!”

    宋尧整整青袍长衫,愤愤然瞪了那人一眼,随即冷哼一声与公孙冢进入了毡帐。

    毡帐中,栾提朔貂裘衣袍撩开,豪放不羁地坐于主位上,其旁九如烟身着荷青色细沙软烟罗长裙,静默坐 在栾提朔身旁。主位下以左屠耆王栾提詹、大将军赫连浡尔为首,齐齐站着两列身着各色兽皮胡服的将士,个个魁梧雄壮。

    公孙冢手执鹅毛扇,施施然立于栾提朔面前:“敢问单于一句,我等身负皇命前来出使贵国,来者是客。适才帐外之人如此嚣张跋扈,若因区区一人闹得两国不和,实乃重罪。单于是否应当惩处那无礼之人?”

    ps【去节】:节即为符节,古代使者所持以作凭证。

    【以墨黥面】:黥面也叫雕青。匈奴人尚黑,故要汉使黥面。

    留取丹心照汗青

    “我匈奴人便是这性子,匈奴疆土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所以多为豪放之人。看来你倒是个满腹墨水的文人,应当知道入乡随俗之理。方才本单于大度,已经免去了你们去节黥面之礼,你们中原人不要得寸进尺!”

    栾提朔直直的逼视着他,丝毫无惩处方才帐外那嚣张之人的意思,反倒是质问起他来。

    公孙冢不怒反笑:“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我不知,单于不设客位是否亦是匈奴人的礼仪?单于打算一直让我等站着谈判?”

    栾提朔翘起二郎腿:“你们中原人是坐于坐席上的罢?我匈奴没有那些劳什子的东西,不如你们就席地而坐好了。”

    言语之间尽是轻蔑之意,此话一出,无异于羞辱公孙冢与宋尧两人。

    宋尧气愤地长须颤抖,公孙冢兀自站立,开门见山地道:“此次皇上特派遣我等前来与贵国谈判。皇上说,务必请贵国交还懿婕妤娘娘,将菡春关以北两百里的土地割让于我西楚,并赔偿白银一百万两。此番贵国毁约侵犯我西楚边境之事就此作罢。”

    “西楚皇帝小儿未免欺人太甚!”

    左屠耆王栾提詹拍案而起,“一切皆是乌孙国从中作梗,使得两国交战。他九妄言不过是胜了琅嬛山一战,便如要我匈奴割地赔款。单于,万万不可答应这要求!中原人野心勃勃,若是九妄言小儿得了些好处,转而再来侵犯匈奴国土该如何是好!”

    栾提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反问一句:“我若不应又当如何?”

    公孙冢谦和一笑:“西楚乃是诚信之邦,从未失信于外藩异邦,吾皇也绝不会言而无信。若单于不答应这条件,则视为毁坏条约蓄意挑衅,吾皇为了使天下人信服不得不讨伐贵国,这不管对于匈奴还是对于西楚来说,都不是个福音。还望单于顾及两国百姓,答应我西楚的要求。”

    “你们这是威逼利诱,巧取豪夺!单于,千万不能应下九妄言小儿无理的要求!”

    宋尧的脸色骤然冷下,冷哼道:“莫要再说我们不曾好言相劝。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尔等身为战败者有何叫嚣的资格?若不是吾皇宽宥,为了百姓着想,又岂会大费周章!匈奴琅嬛山一战元气大伤,再经不起西楚讨伐。孰轻孰重,单于自个儿看着办!”

    赫连浡尔与栾提詹亲历琅嬛山之战,再经提起面子上自然挂不住。

    赫连浡尔立马将宋尧擒下,押着他怒斥道:“现在你是在我匈奴军中,不是在西楚国中!肆无忌惮之人,请伟大的单于允准我替您解决这嚣张之人!”

    “赫连将军,本单于准许你斩下此人的头颅,以振我军威!”

    “且慢!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单于要悖逆么?”

    栾提朔冷冷瞥着他:“本单于自以为对你们无话可讲!这人羞辱了我军尊严,自然要以儆效尤!”

    “若要说侮辱尊严,只怕是尔等先行侮辱我西楚尊严,单于此话十分可笑!”

    宋尧直立在栾提朔面前,话语间尽是视死如归的刚烈:“斫首便斫首,不过碗大个疤,利落些!我自当留取丹心照汗青,尔等便会遗臭万年!”

    “斩了他!”栾提朔气愤之下,一声令下。

    赫连浡尔手执快刀,照着宋尧的头颈处便挥了下去。手起刀落,适才傲骨铮铮的宋尧顷刻间便身首异处。

    玉簪束发的头颅陡然落下,滚落至公孙冢的脚边。这惊骇的场景九如烟惊惧不已,失声尖叫着躲进栾提朔的怀中。栾提朔搂紧了她,唇边一抹得意满足的笑。

    那一双瞪大的眼睛,仿佛死不瞑目地瞪着气焰嚣张的匈奴人一般,又仿佛未能完成皇命,愧对九妄言所托。

    宋尧的脖颈处被狠狠的斩断,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碗大的切口,鲜血溅了赫连浡尔与其旁的公孙冢一身,却还仍在汩汩流淌着,随后伫立在地上的无首尸身砰的一声骤然向前倾倒而下。

    执刀而立的赫连浡尔躬身道:“伟大的单于,我已替您解决了这狂妄之人。”

    “赫连将军做得好,赏!哈哈哈哈——”

    栾提朔仰起头大笑开来。赫连浡尔俯身谢恩,公孙冢望着这血腥惊心的一幕,深深地蹙起了眉,握着羽扇的手微微颤抖:“单于此举,势必加深两国矛盾!”

    栾提朔不以为然的冷笑一声:“匈奴与西楚矛盾已深,本单于还会怕了那||乳|臭未干的西楚皇帝么?回去带句话给九妄言,就说有胆他便前来攻打,我匈奴勇士绝不会惧怕他半分!这宋尧的头颅便当是本单于赠与他的礼物。使节慢走,不送!”

    公孙冢唇冷然抿成一线,从衣摆上撕拉一声扯下一大块布料,将脚边宋尧的头颅拾起,仔细地包裹好后揣在怀中。言语中有几分哽咽与愤恨:“宋大人,你是我西楚的功臣。以身殉国,皇上一定会将你安葬,决不会让你枉死!宋大人,你安息罢……”

    “待我西楚抚摩匈奴,便悔之晚矣!公孙冢告辞,来日战场再相见!”

    直斩单于塞上归

    抬手缓缓将那方被鲜血染红的布料展开,血肉模糊的宋尧的头颅赫然映入眼帘。饶是见惯了生死的九妄言心惊之下亦向后踉跄了一步,幸好有十七搀扶着。

    薄唇冷冷地紧抿成一线:“他们如何说?”

    公孙冢衣衫上沾染着点点暗红色的血渍,单膝跪地拱手应答:“匈奴人对我二人百般羞辱,且对割地赔款一事不屑一顾。扬言皇上有胆便发兵攻打,绝不惧怕西楚半分,猖獗得很。臣有负皇命,请皇上责罚!”

    “公孙先生请起。匈奴乃战败之国却猖狂至极,斩我使节,是可忍孰不可忍!传朕令,厚葬宋爱卿。三日后,朕便举兵讨伐匈奴蛮人,直捣黄龙!”

    九妄言一拳砸在身前案几上,案几闷哼一声几欲碎裂,他的周遭仿佛瞬间凝结成了寒冰,令人颤栗。

    三日后,西楚拥兵四十万,以匈奴侵犯边境为由讨伐匈奴。九妄言御驾亲征,四十万大军一日之内占下匈奴数百里的国土,杀得匈奴措手不及。栾提朔尚且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浑然不知兵临城下。知道西楚马蹄声声踏过蛮荒而来,这才大惊之下发兵三十万与其对抗;

    第二日,匈奴戈壁滩一战败北,数员大将被生擒。三十万人死伤甚众,而西楚军只伤亡五千;

    又七日后,西楚军直逼匈奴国首府包头,四月二十晨,九妄言下令攻破包头首府。

    沙场点兵,狼烟四起,烽火连城。笳鼓喧喧响彻长空,在混乱的战场上激荡不已。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照夜玉狮子马在混战中脱颖而出,身形敏捷灵活自如。

    马鞍上正是一身紫金浮云甲的九妄言,红缨飘扬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震慑天下的霸气,倨傲的俊面睥睨群雄。

    手中一杆银枪如同游龙一般,枪锋寒光烁烁,带着嗜血的光芒,所及之处无不鲜血四溅。殷红的鲜血自枪端淌落而下,手握银枪的九妄言犹如修罗一般,眼眸犀利如暗夜寒星。

    纵观黄沙飞扬的战场之上,西楚军士气正盛,匈奴军大半伤亡。投石车声如雷震,冲车轰然破风而去,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血泊。

    包头守军溃败成一盘散沙,一日即破。栾提朔将九如烟送去九妄言军营,代表匈奴方愿意以年年纳贡的方式换取西楚国退兵。九妄言将宫非烟安顿在军营中,回绝了匈奴要求,原因只有两个字“晚了”。

    栾提朔自知大势已去,在包头被攻破的当夜挟持着兰烬落,在赫连浡尔的拼死掩护下,带着残余的五百轻骑落荒而逃。

    部署好戍守包头的军队,收到了栾提朔传来的书信一封。

    豪放不羁的字体写下几行字:国土已失,美人尚在。若要迎得美人归,酉时只身一人前来十里外杉树林间一叙。若时辰一过或有闲杂人等同来,本单于便独享这如斯美色,有此等美人相伴,黄泉路上亦不寂寞。

    透过栾提朔狂放豪迈的字体,仿佛看得见他仰天大笑的得意之色,丝毫身为没有亡国之君的半分羞耻。

    九妄言早便料到栾提朔会以兰烬落为人质逼他退军,真正看到书信之时,心绪仍然焦虑万分。他怕兰烬落会出事,怕她会从此离开他,毕竟栾提朔这小人一旦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七哥,其中必定有诈,不可上了栾提朔这卑鄙小人的当啊!”

    九妄言握住了腰间的佩剑,毅然决然地开口:“我不能置绮罗于不顾,若将她从我的身边夺走,无异于夺走我的性命。你立刻封锁包头,决不能让任何一个匈奴人逃出去。如果一炷香后我还没有平安归来,就通知尉迟将军带兵来城外的杉树林,剿灭匈奴残余势力。”

    “那为何不直接带兵保卫住杉树林,将其一网打尽?七哥你只身犯险,我实在放不下心来。”

    九妄言一摆手:“不,栾提朔这等j邪卑鄙的小人,一旦惹急了他什么事请都做得出来。在确保绮罗安然无恙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十七张口欲言,却见九妄言已然撩开帐帘,倨傲的身影绝尘而去。

    他出了中军帐,翻身跨上一匹照夜玉狮子白马。雪白的马鬃在夜色中如同莹亮的雪一般,分外鲜明。一扯缰绳,白马轻嘶一声之后,随即腾起四蹄调转方向,向栾提朔毡帐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