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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蝶第8部分阅读

    汉子。赖方摇摇头,什么事情都是过犹不及,达到一个极致的时候,都会有些偏执。

    “有马,这江户的水是活水么?护城用?怎么看着还能走船?”赖方看着几步一个拱桥,桥下船只穿梭不息,有些惊奇的问。

    “四小姐看得仔细,这水都是溜池的水,接着外河,是活水。这水引着绕城两圈,外圈沿途多为大名宅邸,内圈环绕御城,即可护城又可通路。好多大名去奉行所上工或者去御城拜见将军大人,都是坐船的。” 有马赶着牛车,心情有些雀跃,话也多了许多。“前面过了山下桥门,就到纪伊殿了,占地可是所有大名宅邸里最大的,这是将军对御三家的爱重,特别是对藩主的。”有马与有荣焉的说着。在江户城里,武士大名众多,但是从纪伊藩出来的人,还是很有地位的,行事也很是便利。

    “四小姐,回头您歇过来了,小的带您游游江户城。”有马和赖方走了一路,经历了许多事,她没拿自己当外人。

    阿圆推开另一侧车窗,探出头不屑道“这还没送到地方呢,你就想着摆脱咱们啦。放心吧,咱们不耽误有马大人高升,到时候您忙您的就是。不管到哪里,没有我阿圆摸不清的门路,假以时日,这江户城的地界儿,我肯定比你熟,哼!”说完,重重的推上了车窗,丝毫不留恋窗外的风景。有马习惯了阿圆的脾气和说话风格,也没往心里去,只是自己确实僭越了,小姐还没发话,她就自作主张了。她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因为小姐脾气好,就太放肆了。

    有马收了声,赖方独自看着风景,阿圆气鼓鼓的收拾东西,於须磨暗笑着帮忙。一行人默默的走着,赖方发现,江户城的建筑模式大抵一致,特别是民居,她们行在”二环“外,多为民居,商户,过了山下桥门才是“二环”,大名的宅邸也多了起来,人渐渐少了,院墙都是又高又长,来往多为马车和佩刀武士。

    “四小姐,到了。容小的先去回禀,看能不能把牛车直接赶进去,也省得您费事了。”有马一个跃身,下了牛车,轻轻落了地,舒展了一下筋骨,上前敲门。半晌,有马回转,赖方见她神色尴尬,心思闪动,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有马也没想到会如此,别说大小姐二小姐了,平日即便纪伊的藩士,下属大名来了江户城,都是暂居纪伊殿。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守门的居然告之,藩主大人另有安排。“回禀小姐,藩主大人说~”偷偷看了眼四小姐明亮的双眼,这转达的话让她为难极了。

    “但说无妨。”赖方抬手止住了欲起身下车的阿圆,安抚的看了於须磨一眼。来都来了,以不变应万变吧。

    “藩主大人希望小姐多多学习民俗,请小姐移居‘长屋’。”有马咬牙把话说完,这是不得宠的旗本的待遇。这江户城有百分之七十都是武士大名府第宅邸,剩下一半是寺庙和神社,再剩下的才是庶民住的地方,也就是他们来时路过的外城。藩主这一竿子,就把她们支出“二环”外了。

    赖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纪伊殿大门,出了车厢,也是一个跃身下了牛车,走到了大门旁。里面出来通信的仆人还没来得急关门,手扶在大门上尴尬极了,关也不是,让也不是。心里暗骂这个四小姐的恣意妄为,藩主明白就是不喜她,让她走走就是了,何必自讨没趣,还得烦她受夹板气。有马也是一愣,等她反应过来时,赖方已经到了门口。她心里是有些偏向四小姐的,所以收了脚步也没上前,任她去闯一把。藩主没见到人也就罢了,见到了,怎么也得全了彼此脸面吧?

    “劳烦你去回禀母亲大人,就说四女赖方,多谢母亲教诲,定不负所望。”见赖方并没有要硬闯的意思,守门的人暗暗松了口气,心里默念各路神佛尊号。只是,赖方说完,对着门深深鞠了一躬,吓得守门人赶紧跪在了地上,直到赖方上车走远,才敢爬起来。她摸了把脑袋上的汗,心想,这藩主和四小姐打什么机锋,尽让她们这些下面的人担惊受怕了。想想四小姐的宠辱不惊,这守门人心里点了点头,想,那就尽职的把话递进去。

    可别小看这守门的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她守着门,见多了来往的贵人,四小姐这样貌气度,可是上上乘的。她一路小跑着往里递话,等话递到德川光贞耳边的时候,她正和家臣加纳政直在饮茶,静谧的和室里,只有屋外自动引水的竹板子敲击石钵的声音,祥和极了。加纳政直看了看德川光贞的脸色,猜测她是高兴的,遂调笑道“倒是四小姐,最懂您。”

    德川光贞就着小碟子饮了口茶,道“她可不是懂我。”随即摔了手里的碟子,吓得加纳政直一惊,这藩主越上了年纪,心思倒是越难琢磨了。只是,她为家臣之首,和藩主共同经历了太多风雨,倒不必太过担心被波及,再说,藩主本也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

    德川光贞看了看加纳政直的脸色,笑道“行了,你别担心啦,知道你受人之托,她本就是我女儿,我还会错待了她不成?”加纳政直被她道破心思,倒也不恼,道“那属下就放心了。”光贞摇摇头,抿唇说“她不懂我,她,最像我,仅此而已。”加纳政直惊讶的抬头,只看到了光贞的侧脸,有些迟暮的落寞,又有些暗含希望的喜悦“这时候喝什么茶,还是喝酒过瘾。”她喃喃道。加纳政直赶紧出去吩咐人上酒了,看来,藩主心情不是不好,而是极好极好的了。

    另一边,赖方却有些犯了难“有马,你可知这‘长屋’怎么找,要什么手续?”有马在牛车外,半天没有吱声,阿圆看了眼小姐的神色,窜出了车厢,对着有马狠狠作揖道“刚刚是阿圆口出狂言了,现在还要多仰赖姐姐,还望接接不吝赐教。”阿圆说话的时候神色自然甜美,没有一丝勉强,赖方对她的变脸之术实在是佩服。阿圆可真对得起她的名字,能伸能屈,圆滑可爱。

    有马被阿圆吓了一跳,“吁”的一声,停了牛车,噌的一下跃下了牛车。阿圆纳罕极了,难道她还要弃车而逃不成,心里一阵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没等她出声,有马却是噗通一下对着牛车磕了个头,肉碰着地面的声音,实实在在的。路过的武士见此,都微微避让,也不停留多看,反而加快步子走了。

    “有马,你这是作甚?”赖方出了车厢,和阿圆都跳下了马车,阿圆要去扶有马,后者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有马伦氏,自此效忠四小姐,请小姐尽管差遣。”有马行了武士礼,不再掩饰自己的武士身份。刚刚,她不只是为藩主令四小姐移居“长屋”而惊讶,还有接了上面的命令,让她认主。这才震惊的无以复加,哪里知道这趟赶车,把自己也卖给了四小姐。震惊之余,她心里还是十分愿意的。只是,武士认主,除非主子死亡,她是不能轻易易主的,从今而后,她和四小姐就是共同体了,四小姐兴旺则她兴旺,四小姐衰败则她衰败。武士认主,还是很郑重的,她却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认主。只是,当她的额头触碰到土地,心里却是踏实的,原来,这一路,自己已经从心里服了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女。

    赖方见此,正了身子,注视着有马,低声道“有马伦氏,为我所用,有两条须谨记:一不可借势欺人;二不可欺瞒于我,你可能做到?”赖方最恨的,就是别人骗她,不管好坏,只要说出来,大家一起分担,她自认是个有担当的人,只怕那些出了事又遮遮掩掩不敢言明的,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后果往往极为可怕。

    “属下定当谨记。”有马伦氏郑重磕了个头,暗记在心。

    “以后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赖方伸手扶了有马起身,多余的一句没问,转身上了牛车。阿圆左右端详着有马,满意极了,这人吧,进了自己家门,怎么看都顺眼极了。“好姐妹!”她拍了拍有马的肩膀,欢快的上了牛车。阿圆在心里,对有马也是服气的,她们俩真是所谓的互补,把有马送来的人,真是太有眼光了。

    赖方进了车厢,於须磨也是端正的跪在那里,对着她磕了个头,弄得赖方一愣。“恭喜小姐得了一名武士。”这事,是好事,也是大事。赖方扶起於须磨,头疼的想,这开销,从今往后就是从自己账上支了吧?

    第27章长屋和大家

    “主上,咱们只要去‘町奉行所’登记造册,然后再请托他们居中介绍即可。”有马心里落定了,行事又恢复了极有章程的样子。赖方在车厢内道“全凭你安排吧,只是咱们一住半年,又没有进项,能省则省吧。”

    “小姐所言极是。”阿圆适时拍着马屁,又在心里默默算了遍手里的银钱。“有马姐姐,这长屋一般怎么算?还有,小姐啊,您得先安排下怎么住。”她的意思是先商量好了,一会儿就交给她和有马两人打机锋,不用小姐再上前了,但是,小姐的意思,她们是要先摸清的。

    赖方看了眼於须磨,有些为难道“梅,你不去拜见一下你的父亲母亲么?”於须磨听她此言,眼神一黯,心里苦笑道,这有马身份来历也没个交代,小姐都轻易的接纳了。共同行了一路,小姐怎么就不能接纳他,还这么见外。“等安顿好了,再去不迟,那时候也好跟父亲母亲大人交代。”他可不会想赖方这是想借他的光,她只会想把自己安排回去,这半年也就撇清了。於须磨既然对赖方动了莫名心思,自然不会在此时松口。这半年两人的相处模式如何,在此一举,正是最关键的时刻。

    “哎呀,小姐,那您可得和梅少爷一屋,安全第一。”阿圆赶紧往前推了一把“我和有马一间就行,又有照应又不寂寞,是吧?有马姐姐?”

    外面赶车的有马暗暗摇了摇头,等小姐和阿圆看到“长屋”的布局,就明白了,其实一间两间,也没什么区别的。“主上还是和梅少爷住一起更安全些。”她选了折中的方法,附和了阿圆的意见。“至于这月租嘛,咱们来时路过的那片日本桥本町那块儿,离小姐以后‘奉公’的地方不远,周边也算便利,估计也有些武士居住,不算太份。只是租金也高些,得有四钱五分。”

    “切,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身份,反正都是‘长屋’,不如来点儿实惠的。”阿圆不以为然道。

    “咱们来时看到的店家,一般二楼是‘长屋’这种是‘表长屋’;我说的价钱,是‘里长屋’的价,在‘表长屋’的后面。”有马习惯了阿圆的随时插播,按部就班的解说着,务必在到达“町奉行所”之前讲解清楚,让大家好心里有数。

    “什么?这么高的价还是后面的破房子?”阿圆睁圆了眼睛,捂紧了钱袋子。

    “我说的是一坪的价格,一般一间怎么也得坪。”

    “那岂不是一个月要一两二钱银子?天啊,他们怎么不去抢!一次咱们至少要给二两银子啊!”

    有马不好意思的又一次打断了阿圆“入住的时候,还得给‘大家’礼金,按规矩,至少也得是两个月的租金。”她刚说完,就听到了车厢内嘭的一声巨响,然后是阿圆的呼痛声。“你忘了是在车厢里,做什么要站起来?”赖方的声音低低的传出来,有马轻轻的咧了嘴。

    “啪”的一声,阿圆捂着头,呲牙咧嘴的从车厢里钻了出来,眼睛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疼的,红彤彤的,问“难道就没有便宜点儿的?!”有马其实也是估量着主上可能有的钱说的,她一路大概心里有数。所以,她一上来也没推荐一坪二三两银子一租好几间的表长屋,直接推荐了里长屋,可如今看来,她们的财务状态真的堪忧。

    “再便宜的也有,一个月只要五分银子一坪,只是,那离小姐以后‘奉公’的地方来回就太远了,今儿这牛车我就要去还了。”有马为难道。

    “‘奉公’?”赖方感兴趣的问道,她一直以为签了文书,证明在这儿就行了,原来还要上班?

    有马恭敬道“也没什么差事,只是每天早晨去签到,晚间再签一次即可。”哦,赖方想,感情是早晚打卡啊,还算轻省。她倒不太在乎银钱的问题,不是她富贵惯了,而是,这么多贫民都过得的日子,她有什么过不得。“那一般里长屋的人都如何过活?”

    有马惊讶于主上进入角色之快,莫非她还真是奉藩主之命,为了体验民生来的?“里长屋居住的一般是‘职人’也就是手艺人,有手艺不怕挨饿,工钱都是日结的。”

    “什么手艺最好谋生?”赖方暗暗谋划着。

    “自然是木匠和泥水匠,一个好的木匠,一个月至少能挣二两,主上如果有这手艺,咱们就吃穿不愁了。”有马也打趣她,爬在‘副驾驶’位置上揉脑袋的阿圆此时“呵呵呵”的笑出声“得了!咱们就住日本桥本町那块儿了!”好歹还是“二环”外不是。

    有马正疑惑阿圆怎么忽然又大方了,就听她说“就咱小姐这手艺,一个月五两没问题!”赖方心想,阿圆,谢谢你看得起我啊。就这么着,她又被推到了前面。

    “不妥,主上怎么能做这么~有份的差事。”有马急忙出声制止道,她本来想说的是“低贱”硬生生掰了回来。

    “靠双手吃饭,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难道坐吃山空嘛?”赖方看着理所当然的阿圆,笑了笑,她总觉得,阿圆是个很懂生存哲学的人,有条件,她也讲究,没条件,一切事情就都靠边站,生存优先。

    “这,武士没有做‘工’的”有马据理力争,怎么能让主上为了生计奔波?这是属下的失职,真若如此,她唯有以死谢罪了。这个社会,士农工商,士最高,商最低,秽多不算人。这里的士指的是武士,工也就只比商好一点儿罢了。

    赖方听着声音纠结的有马,觉得有责任培训一下自己的“新进员工”,便难得的循循善诱道“可是有法令严谨武士禁止从商或者务工?”她这么问,自然是因为她熟读了相关法令,自她得封大名后,就钻研了一阵子。不然,这个条条框框极多的社会,她万一触犯了哪一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多冤啊?

    果然,如她所料,有马纠结了半天,还是出声道“不曾有法令明令禁止。”明令禁止的,只是武士不准。“可是,约定成俗的也是如此,务工会被人瞧不起的。”有马多少有些一根筋,思想太缜密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话来的也慢。

    “那住在你所说的表长屋的,都是什么人?”

    “商人,和工匠里做的好的头头。”有马惙惙道,阿圆支着脑袋,饶有兴趣的看自家小姐把这个呆呆的有马绕进去。

    赖方有耐性的问“那是商人的生活好,还是工匠的生活好,我怎么听着,反而是排在后面的‘商’比排在前面的‘工’好呢。再说这一路所见的‘农’也没见的好到哪儿去啊。”

    听了赖方的话,有马果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阿圆回头冲着赖方扬了扬眉,意思是,小姐,火候差不多了。赖方表示收到的点点头,静候有马从里面绕出来或者绕晕。其实,她的说法里,是有很大的漏洞的,就是比较的前提条件。她说的住表长屋的商人,自然是大商人,而这务工的人也是繁华的江户的务工人。只是,她自然不会自爆其短,揣着手,很有信心的等着有马表态。

    於须磨听了赖方的话,抬头看了这对主仆一眼,嘴角也微微挑起。这对主仆,能在逆境中存活至今,绝非偶然,其实他们的日子过得也不算艰难。特别是如果不是自己的加入,她们还可以惬意更长时间。她们是依靠自己双手创造生活的人,她们很少抱怨,只是努力适应并改造着。和他以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理念差太远了,可是,这种活法,他看着更有底气,他,也想自己有一天能像她们这样有底气的活着。

    这时候,有马也展开了紧锁的眉头,恭敬道“主上的意思是因时而异,什么条件就讲什么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属下愚笨了。”看她可教,赖方满意的点点头,这样,以后的日子,不会大家太磕绊了。虽然自己是主,有马是仆,她可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