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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入佳镜第5部分阅读

    失措的跌坐在外头的地板上,「夫人、夫人她……快来人啊!快……」她手指颤抖的指着房里头那张欧式大床。

    对于|乳|妈的尖叫置若罔闻,在众人抵达之前,男孩诧异却镇定的绕着大床边缓缓走去,他心里慌着,却近乎痴迷的朝布满艳红血腥的象牙白床铺走去,脚下名贵的皮鞋踏上了淹漫一地的血渍,黏稠、腥甜、刺眼……

    床上人安静的动也不动,依稀几滴泪水沾染在睫上,笑容吝啬的收藏起,身体里血色被全然抽离,绝白得像张纸,藕白的手垂坠在外。

    是它!是它导引了身体里的血液,淹没了这一屋一室。

    男孩靠坐在乾净的床沿,眼睛眨也不眨的凝望着眼前生气抽离的面容,忍不住伸手揩了揩上头的泪,突然,他伏了去,充满眷恋的靠在那原本柔软芳馥的身子,尽管此刻已经冰凉,他仍不死心尽可能找寻记忆中残存的温暖。

    「妈妈,妈妈……」他低低的唤着,小小的胸口被不知名的情绪涨得几乎爆破,「妈妈,你怎么不跟浩延说话了?」

    须臾,惊天动地的消息在大宅里传遍,闻讯赶来的连胜一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的妻、他的儿。

    身后跟随着的则是他的秘书严莉芳,同样震慑于房里蜿蜒如小河的鲜血,「夫人……董事长,这……」她口语发慌,掩面不敢正视。

    「救护车叫了没?」连胜一大吼。

    「……叫了。」奴仆中嗫嚅的回应。

    许久,连胜一踌躇上前,伸手用手指探了妻子的鼻息,旋即闭上眼沉重的摇头,久久不发一语。

    「妈妈……」连浩延依然低唤着母亲,恁般依恋。

    「浩延,下来,不要这样。」连胜一烦躁的说,呼吸牵动胸口的偾起。

    「不要,我要跟妈一起睡。」只是睡了,妈妈只是累得睡了,他是这样以为的,就像他一样,哭累了就睡,他眷恋的紧挨着母亲。

    「浩延,给我下来!」连胜一失控的扯着他的孩子,非把他从那具枯了生命的躯体上重重的扯下不可。

    「不要、我不要!」不敌父亲的力道,连浩延索性放声大哭,拚命的挣扎。

    他踩过鲜血的地板,拖着他的孩子,「|乳|妈呢?带走,马上把小少爷带走」

    他发出惊雷似的怒鸣。

    |乳|妈惊恐的上前正要接过孩子,未料连浩延一个蛮力挣脱,直拗的又跑回早己气绝身亡的母亲身边,紧紧抱住她,「我要妈妈,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浩延——她死了,你的母亲己经抛下你独自死了。「连胜一口不择言的说,仿佛用这残忍的话语,就可以弭平他所受到的惊骇。

    猛然回头,连浩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怨怼狠狠的瞪着父亲,「是你,都是你害死妈妈的,是你——」

    青稚的双瞳此刻的控诉像是一把利刃,笔直的插入连胜一的胸口。

    「你在胡说什么!」

    矮小的身子掌控着巨人般的精神,捏紧双拳的回以咆哮,「我没有胡说,是你和她,」手指精准的指着旁紧张不安的严莉芳,「是你们两个害死了妈妈,还我——把我的妈妈还给我!」清朗的眼睛蒙上了怨恨,恁再多的眼泪也洗涤不去他的仇恨。

    「对不起、对不起……」严莉芳愧疚的喃喃自语。

    蓦然,连胜一拉着自责愧疚的严莉芳拂袖而去,偌大的房子顿时又陷入一如往常的寂静。

    是啊,寂静,只是这一回连苟延残喘的微弱呼吸声息都不复见,连浩延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身影离去,眼睁睁的望着母亲的生命彻底划上句点,青涩的童年蒙上阴影,心里的天更骤然被压抑尘封。

    噤住哭声,这一天,连浩延抿上了嘴巴,用寂静、用怨怼来惩罚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哀悼母亲割腕所流淌成河的鲜血。

    八岁,原该纯真的灵魂,终结在这个太阳温润得像颗蛋黄的日子。

    所有的一切化作祭文,哀悼在婚姻里选择死去的母亲……

    「妈——」连浩延整个人从床上弹起身,揪握的双拳,涔涔的冷汗,许久,他放纵的仰躺而去试图寻回平静,却再也无法成眠。

    童年那段血淋淋的回忆在这样的夜晚重现,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什么,难道是种警惕?要他该彻底的远离,彻底的放手?!

    他抑制不住心烦,狠狠的重槌了这张床。

    今天真是够折腾了,为什么严祖妍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不是应该乖乖待在潘芭杜的吗?为什么会一点预告也没有的就站在这屋子里?

    害他得逼自己层层伪装,才能够理智的面对她,从容的伤害她,或许,在严祖妍的心里,今天的连浩延是冷血残酷的,比当年还要残酷,像个成形的恶魔。

    其实,他该撵走她的,从她醒来的那一秒钟开始,然而,望着她额头的肿包,望着她像只受惊吓的兔子仓皇要逃,他却又要把她缚绑在身边,拿着合约逼她动弹不得,他是怎么了?疯了吗?

    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管连浩延怎么想,就是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

    跨步下床,顾不了三更半夜,他抓起话筒按下一组号码——

    「云弋,是我,我要见你,马上。」他不容置喙的坚决道。

    半个小时后,单云弋出现在这栋哥德式豪宅里,面对着连浩延的冷眼。

    「为什么她会在我屋里出现?」他劈头就问。

    「谁?」单云弋反问,「没头没脑的。」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单云弋,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为什么一个该乖乖待在潘芭社的人,会突然出现在我屋子里,你快回答我!」他压抑不住盛怒的道。

    「浩延,到底是谁的出现让你这么无法忍受?」单云弋的眼睛一派平静的凝望着他,无形的力量在逼他说出那三个字。

    终末,他投降,「单云弋,你明知道我说的人就是严祖妍。」

    「喔,小妍?你见到小妍了?很好啊,久别重逢呢!」他不以为意的笑了。

    压抑不住怒火,连浩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硬是把单云弋从沙发上揪提起来,「一点都不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是你对不对——」用森森目光瞪他,恨不得杀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拱起双臂奋力挣脱他的箱制,单云弋抖整衣衫,「是又怎样?难不成,你想要躲她一辈子?你放弃追逐幸福人生的念头也就罢了,为什么要一并葬送她的青春呢?如果你够洒脱,要走就走得乾净俐落,为什么还要关切她的人生?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赎罪,还是怜悯?」

    淡漠的语调、字句就像刀子似的刺进连浩延的喉咙,逼得他哑口无言。

    好,就算他不对,但为什么要安排这种重逢,让他们在措手不及的状况下,见到最狼狈的彼此?他明明不该再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可是,今晚他却在手忙脚乱又要强作镇定的情况下,可恶的吻了她。

    更该死的是,她要走,他却又不舍,好窝囊。

    「该死!单云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的责任就是照料好她,确保她的衣食无虞,其他,甭你操心,这就是我们当初的约定。」连浩延恼羞成怒。

    单云弋冷哼一声,「如果你只是要她活下去,当初就不该托我去寻回她,你这样算什么?让她千里迢迢的扑了个空,才又要我费尽心力的寻回她。如果让她活下去就是所谓的好,那么你太看低了人心,她是人,活生生的人,需要温暖的呵护,如果你是因为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那是你的自私。

    「当初的你们都太过年轻,太过自我,以为老天会依着你们的想望达成你们的梦想,然而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却懦弱的各自逃开。收拾起你青春的幼稚吧!如果曾经有错,那是该补偿,而不是用更多的错误来掩饰。」

    单云弋的咄咄逼人,让他几乎招架不住,「我不是要跟你讨论我的自私的。」

    「既然不讨论,那就欣然迎接重逢吧!」单云弋咧开嘴笑着,「恭喜喽!」

    说完,不管连浩延在他背后叫器什么,他踩着月色离开。

    「站住,单云弋,告诉我你的意图,站住——」

    可恶,他会疯了的,眼睛看着她的出现却要挣扎着是不是该走近她,若不是歉疚绕心,谁愿出息这样承受分离。单云弋分明是故意的!

    别慌!连浩延,你别慌啊!他对自己喊话。

    起身抓起酒柜里的威士忌,狠狠的饮了一大口,好像这样他才能够冷静的思考,平静的面对。

    一早醒来,偌大的房间,仅剩她一人安然睡在床上,昨晚陪伴她的单云弋巳杳无人踪,只留下微皱的床褥,苏菲雅连忙起身奔跑在潘芭杜的大小离宫之间,企图寻找着单云弋的踪影,他却连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忐忑的前往连浩延的住处,她一路都想着昨晚单云弋对她说的话——

    「缘分,那是缘分,老天爷要你把事情彻底的解决,而不要悬吊在心里,你不是一直对你姑姑感到歉疚,却懊恼没有机会挽救,这次老天爷明白你还有遗憾,给你这机会化解你内心的遗憾,该感恩的……」

    对,要感恩,只是,云弋大哥要她拿出勇气,这比较难,她己经习惯胆小太久了,一时间要如何拿出偌大的勇气来面对未知数的连浩延呢?

    不,不对,会遇上连浩延纯粹是工作进度延误,只要她手脚利索些,如期把打扫工作完成,那自然是不会遇上连浩延了,不是吗?

    这样一想,苏菲雅觉得自己心里踏实多了,至少不是战战兢兢的。

    踏入豪华宅第,她第一次停下脚步欣赏那片绿油油的草坪,虽然不若潘芭杜那么辽阔,却也是蓊郁苍翠的美丽。

    在武先生的眼神关注下,她回过神来不安的拉拉寒伧的衣裙,快步进屋去,觉得自己好像误入圣地的灰姑娘,不搭轧得紧。

    推开门走进去,寂静,偌大的客厅杳无人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跳着,过分紧张得连自己都嘲笑起自己。

    「笨蛋,他早该出门了,没事的,没事的!」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露出羞涩的笑容,转身要进厨房准备开始打扫。

    忽地,她拍抚着胸口,「喝」倒抽一口凉气。

    他就坐在餐桌前,好整以暇的模样仿佛是久候多时了。

    「你迟了。」他啜了一口咖啡悠闲的说。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才的笑容在嘴边隐敛无踪。

    想不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连浩延只好顺其自然的一派轻松,或许潜意识里,他是那么想念见到她吧!

    尽管一夜心烦的没睡,她手足无措的傻气,还是让他忍不住笑了,「呵,严祖妍,才一夜,你是傻了还是怎的?竟然这么问我话,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那我该在哪里?」

    她急着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是说,你不早该出门了吗?为什么还在家?」

    「大小姐,我不是拚命三郎,今天是周末,我自然是休假状态。」他睨她一眼,「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她还有什么问题,她能有什么问题?「我去打扫了。」

    「吃过早餐没有?」

    「不用了。」她拒绝他的好意。

    「我只是问你吃过没,不见得是要邀你共进早餐,别会错意。」他存心刺破她的自以为是。

    蓦然脸颊一阵躁热,她几乎又要羞愧得无地自容,可内心的愤怒强过一切,「还没——这样总行了吧?」她的口气微愠。

    「正好,我也还没吃,过来陪我一起用早餐吧!」他命令道。

    他倒好,想必昨夜睡得神清气爽,而她却手足无措的哭了一晚,什么跟什么嘛!她做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我该工作了。」她倔强的别过脸。

    他轻敲桌面唤回她的注意,「陪我吃早餐,如果你想要回榆木灯箱琉璃镜的话。」连浩延有信心,抛出这诱饵,没道理她会不吃。

    他的从容不迫对照于她的惊惶失措,让她很不是滋味,压抑不住怒火中烧,她赌气的回说:「如果我坐上餐桌,你就会把东西还给我?」

    「可以争取一点考虑的空间。」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的真心怦然跳动,每一下都震得他本能的握拳。

    她的不回答让他也心慌得忍不住这么祈祷:请不要拒绝,我也需要信心跟勇气,也给我一点宽恕吧,对于当年的决裂,姑且不论未来,至少让现在的我们平心静气的吃顿早餐,好吗?

    终于,老天听见他的祈求,让苏菲雅鼓起勇气上前拉开椅子,狠狠的坐在他对面,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

    连浩延端详着她的脸色,把一份早餐推到她面前,「吃。」

    吃就吃,反正她也饿了,都是昨晚哭饿的,说起来也都该怪他,吃他一顿早餐还算是便宜他了。

    她狠狠的咬着火腿三明治,带着一种泄愤的情绪,没有瞧他,只是目光腾腾的锁住手上的那份三明治。

    有种辛酸,曾经很爱很爱的男人,却分离得那么无奈、那么决裂,再见面,仅仅隔着一张长桌,却有种恍如隔世的疏离。

    她变了,天真褪去、勇敢消失,只剩胆小如鼠的怯弱,而他,更是扑朔迷离,叫人分不清他哪一秒钟是真,哪一秒钟是假,是高兴还是愤怒?这就是岁月的隔阂,分得那么绝对又模糊。

    苏菲雅把三明治塞满整个嘴巴,鼓鼓的,可是却塞不住她发达的泪腺,梗着酸楚,氤氲着泪水,她低垂着头,无助得可怜。

    连浩延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底,一闪而逝的心疼被收拾得极好,故意忽略,索性抖张着报纸,阻挡眼前的她。

    是不是他又错了,错在心里还有贪婪的希冀?

    他不喜欢她满脸委屈的模样,那个会在马路上开心大嚷鬼叫的严祖妍去哪里了?会用黏腻口吻撒娇的严祖妍还在吗?

    难道真是他亲手扼杀了她?他把苦涩的黑咖啡饮得涓滴不剩,却止不了内心萌芽的心疼。

    好乾,她的嘴巴和喉咙都被撑挤成一种鼓涨的状态,她无法呼吸、无法啜泣,无法吞咽这些酸楚,蓦然,她涨红了脸的推开椅子,捂住嘴巴,跌跌撞撞的冲向洗手间,狠狠的把方才塞到嘴里的三明治吐得一乾二净。

    脸色发白,她虚弱的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抹抹了唇上的酸水,她忍不住呜咽低泣。太难了,单云弋说的勇敢好难。

    有人按了冲水马桶,把她吐出的秽物冲得一乾二净,然后又给了她一条拧湿的毛巾,她不需要抬头也知道是谁。

    「你满意了吗?看着我的狼狈,你满意了吗?」她忍不住控诉的问。

    等不到他的回答,苏菲雅抬起头望向他,却只看到他波澜不兴的面容,一如往常的走了出去。

    然而转过身,连浩延的脸就痛苦的纠结。

    不该如此的,既然说好该放手就要放手,他到底还想要抓住什么?回忆还不够伤人吗?什么时候他也成了拿不起放不下的可笑之人?

    第7章

    周末晚上的宴会,我需要你来帮忙。

    别想拒绝,为了你的榆木灯箱琉璃镜。

    连浩延他们整整有一个礼拜的分别,自从上个周末她狠狠的吐了一场后,她不再见到他,而他据说也忙碌于工作,这让苏菲雅松了一口气!真的!

    然而,周四那天,她却在书房的桌上,看见他留下的纸条,龙飞凤舞的字体像是当头棒喝的提醒她的目的跟任务。

    所以她来了,在今天晚上。

    充其量她只是个女佣,充其量,他需要她帮的应该就是帮忙捧送点心、调酒、收拾善后的女佣绝活吧!

    「快进来,等你很久了。」满头大汗的武先生在看到她后,明显的松了口气。

    「不是说别太早的吗?现在我得帮忙什么?」她一头雾水的问。

    她发现:这屋里屋外已经被布置妥当,身着同款制服的仆佣们正俐落穿梭其中,又是酒杯又是美食,众人忙得不亦乐乎。

    「别碰那些琐事,快,老板在书房等你,你快进去见他。」

    纤细的两道眉登时拱了起来,一听到是他要见她,苏菲雅就浑身不对劲。

    「别发愣,快进去吧,老板己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武先生恍若就要哭出来似的,左右手忙不迭的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何苦为难他,武先生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心软,她点点头,在武先生的目送下,态度谨慎却难掩志下心的走向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