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闺女去和亲了，松赞干布娶大唐公主的心愿得到了满足，西藏来的使者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回去不用挨骂了，皆大欢喜。
这次代松赞干布来长安求亲的使者禄东赞是个能人，光看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吐蕃首相的位子，前几年派来的使者到了长安，四处奔走费尽口舌都没能拐到大唐公主，而他一出手就成功了，就知道此人不简单了。
更不简单的是，此人要求文成公主的嫁妆能够多多带上书籍字画、劳动工具，金银珠宝可以没有，谷物蔬菜药草的种子却不能少，如果可以，陪嫁几个工匠去就更好了~~~~
李世民保住了自家亲闺女，心情正好，也不会吝啬这点小土产，所以禄东赞的要求他都大手一挥答应了。
好吧，李二陛下这一挥手，又是一笔历史功绩，流芳百世，这都是后话。
现在宫里最要紧的事是，要给两位公主备嫁了。
作为目前宫中位份最高的韦贵妃，自然当仁不让要挑头主持操办两个公主的婚事。
韦贵妃的女儿临川公主李孟姜前些年刚刚出嫁，所以她对操办公主下降的流程相当熟悉。
婚礼的一切礼仪用品都有宫闱局和礼部筹备，韦贵妃顶多也就主要是坐镇后方检视两位公主的陪嫁情况。必要的时候，还要给两位公主科普一下调教驸马时所需知道的各种技巧。
隋唐时期的公主都是彪悍的，只有她们欺负别人，可没有被人欺负了去的道理！
韦贵妃虽不是两人的亲娘，却也是看着两个姑娘长大的，心里总归是不愿意两人受委屈的。
皇帝陛下就更不要说，虽然给两个女儿定下了婚约，却迟迟不肯决定婚期。
两个女儿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李世民是一丝委屈都舍不得让她们受，连婆家也是千挑万选，一直选到两个宰相家。
在李世民看来，城阳温柔稍显孱弱，高阳活泼略失骄纵，而杜如晦机敏，房玄龄谨慎，两人教出来的孩子应该也不会跟他们亲爹差太远，正适合两个女儿的性子，达到互补的效果。
李二陛下想的是不错，却没料到两个女儿未来夫婿的性子完全是过犹不及。
杜荷机敏是机敏，胆子未免太大，竟想学他老子那样创下从龙之功，掺和到太子与魏王的储位之争里。结果承乾被废，李泰也没捞到储位，杜荷同学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因为蹦跶得太厉害，被迁怒的老丈人给咔嚓了。可怜的城阳公主刚嫁过去还不到五年就守了寡。好在大唐公主不愁嫁，城阳公主后来又找了个新驸马，还生了两个儿子——其中，小儿子就是鼎鼎大名的太平公主驸马薛绍！
这是后话。
至于高阳公主的准驸马房遗爱就更不必说了，他那性子说好听是恭顺，说难听就是懦弱！
高阳公主到了他们家，那真是成了脱了笼头的野马，别人养面首勾搭小白脸，她干脆包养起高僧来了，御赐的东西都当成定情信物送人了。最后闹得整个长安都知道了，可把李世民这个好面子的家伙给气死了！
高阳公主是他亲闺女，他舍不得杀，j夫辩机大师可就没那么幸运，被判了一刀两断的腰斩之刑，一刀下去，肠子内脏血水流了一地还死不了，要痛上两个时辰才会挂，那个惨绝人寰啊！
整个事件中，房遗爱连个屁都不敢放！
估计房玄龄就是被他这个熊孩子给郁闷死的。
这些通通都是后话了，总之这段时间宫里所有人兴奋紧张地筹备着公主的婚事。
有个吹毛求疵的皇帝爹盯着，众人也不敢不上心！
但这些事都跟我们的吴诩同学都没有关系。
她虽然好奇文成公主长什么样，但被关在掖庭宫里，也只能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别的妹子胡乱八卦了。
当听了满耳朵各种版本文成公主的时候，贞观十四年也很快过去了。
春节期间，皇帝陛下依例晋升了不少妹子的位份，其中徐惠就跳过美人直接升到了婕妤，改称徐婕妤了，住房也从掖庭宫的单人宿舍迁到了太极宫的彩丝院，离李世民住的甘露殿的直线距离比淑景殿的还短。
可见李世民对她还是很看重的。
吴诩虽然没升级，却收到了不少贵重赏赐，以及一张皇帝手谕，说是让她开春后就迁出掖庭，到晋阳公主身边侍候去……
这是什么意思？
是指要她陪公主读书吗？
吴诩还懵懂着呢，掖庭宫里大大小小的妹子都争先恐后跑来恭喜她，简直比别人升了九嫔还热闹！
徐惠更是一脸欣慰，拉着她的手唠叨了半天。
吴诩还从没见过徐惠这样话痨的，完全不像平日里那样温婉娴静。
这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到底是怎么了？
最后，吴诩把徐惠的话用最简洁的语言翻译过来就是：你这妞儿总算是混出头了，不容易啊不容易~~~~以后还要更加上进才行！
上进？
上神马进？？
子啊，哥不是去陪公主读书而已吗？
难道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24第四章 蒹葭 03
过完年，晋阳公主李明达就满7岁（虚岁），该上学了。
依照宫中先例，公主正式入学前要遴选适龄的女伴为侍读，这些侍读将一直在宫中陪伴公主，直到她出嫁为止。
以晋阳公主的身份，至少可以选择四位侍读。
现在外面不知有多少世家明争暗斗，想把女儿送进来争这四个伴读的名额。
能够成为公主的同学，不仅仅说明你家的家教过硬，也意味着你家的闺女比别人先起跑了n大步，日后说亲嫁人都要高人一头，如果造化再好点的，入了圣人的眼，那……你懂的！
何况现在是给圣人最喜欢的女儿选侍读，这位公主还有个跟她年纪相差不大的亲兄弟……
那么，可以选择的光明大道又多了一条。
这里头的好处，稍微有点眼光的人谁都能看出来。
世家勋贵都红了眼，就连后宫也快坐不住了。
可是，圣人偏偏只确定了一个人选，还是个从掖庭出来的小才人。
好吧，这种事也是有先例的，用宫中女官充当侍读，也有监督的意思，众人也无话可说。
可是，剩下的三个名额呢？
圣人你为什么就没有然后了？
吴诩完全不明白她有多么幸运（或者说不幸），她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不就是陪公主读书嘛~~~
以她每天都往万春殿跑的频率来看，她跟比公主的伴读还像伴读，现在有了正式的职称，倒名正言顺了。
陪公主读书？
这个解释倒也不算错误。
徐惠想着。
她就知道，不应该把吴诩的脑子想得太复杂。那货完全理解不了有些事情背后所代表的意义，比如说，这次的‘陪公主读书’。
“阿武觉得十九娘资质如何？”徐惠并没有直接问吴诩对这件事的看法，而是从晋阳公主那边入手，挑开话题。
“十九娘天资聪慧，书念得好，字写得尤其漂亮！”
李明达擅长飞白，临摹他爹李世民的字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这一点，连从小练习书画的吴诩也自叹弗如。
“十九娘一直在圣人身边受教，如今进学，只需循例召几个同龄的世家贵女伴读就是了……”徐惠淡淡指出要害之处，“偏偏还指了你去侍候，为的是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贵主儿所求？”吴诩早就猜到这次点她做侍读，八成是李明达的手笔，没理由小徐妹子会想不到。
“明面上，确实是贵主儿因与你相熟，所以求了你去，实际上，圣人和几位娘子也各有想法……”徐惠淡淡道。
宫中没了长孙皇后，四妃都各有优势，论势力本来是韦贵妃最盛。
韦贵妃出身京兆韦氏，是四妃之首，目前宫中位份最高者。她还有一个堂妹是九嫔昭容，位份也不低，仅在贤妃之下。
但李世民在四妃里最偏爱杨淑妃，曾经露出欲立其为继后的意思，这种想法自然被朝臣给驳回了。
别人倒也罢了，长孙皇后的亲兄弟长孙无忌反应最为激烈，竟扬言要到昭陵哭去，让李世民颇有些讪讪，只能按下立新后的事不提。
但这次立后不遂事件让杨淑妃无形中得罪了其他三个妃子及其背后的家族势力，一时之间在宫里宫外都树敌无数，处境颇为艰难，不得不称病神隐了好长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城阳、高阳两位公主先后定下人家，趁着宫中筹备婚事之际，才回到诸人的视线。
这以后，杨淑妃待李世民越发恭顺，还暗中交好燕贤妃结成了同盟。
燕贤妃是四妃中位份最低的，其他嫔妃中也只有婕妤杨氏是她的姑表姐妹，助力不大。能与杨淑妃结盟，无疑是她占了大便宜。
吴诩是燕贤妃的表妹，天然的贤妃党。
吴诩如今颇得晋阳公主青眼，能够当上公主侍读，对燕贤妃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淑景殿那边自然是大力支持。
而杨淑妃既然要结好燕贤妃，这件事上就得跟淑景殿站在统一战线，吹枕头风时也有了导向性！
至于韦贵妃和阴德妃两人，根本没把吴诩这个小才人放在眼里，就没做出阻碍或推进的小动作，所以吴诩才能顺顺当当调离掖庭宫。
至于李世民的想法，我们姑且认为他是疼爱李明达，爱屋及乌，抬举了吴诩一下——以李二陛下换小老婆比换龙袍还快的程度，估计早忘记武才人是何许人了！
当年与吴诩同一位份的妹子大多都升到美人了，徐惠更是后来居上，直接迁出了掖庭，进驻太极宫。
在太极宫里住着果然不同凡响，得到的消息也比掖庭宫里的有深度也靠谱多了。
吴诩甚至森森怀疑，小徐妹子最近是不是跟杨婕妤‘喝茶’过了。
25第四章 蒹葭 04
“阿武能离开掖庭确是可喜可贺，但在贵主儿身边侍候可不容易，我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徐惠叹了一口气，续道：“我知阿武你不愿去争圣人的宠爱，只是在这宫里不进则退……真要是有了打算，可得寻好退路才是，这个侍读的身份倒是正好能如你所愿。”
“阿徐……”吴诩倒没想到徐惠会这么直白说出她心头所想，两人交往时间不短，也算互知对方心意，甚至都试图改变过对方，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把话说得这么透。
难怪要把灵儿和红杏她们都支开呢！
“你是要我循前朝薛婕妤例么？”吴诩还不算太笨蛋，略一思索，也很快明白了徐惠话中所指。
薛婕妤是高祖时的嫔妃，因为不受李渊宠爱，就自请去教导皇子皇女。李渊退位之后，薛婕妤就被李世民留在太极宫荣养，日子过得比当年那些得宠却无子的妃嫔强多了。
难怪小徐妹子在初听旨意时会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她现在也算是在沿着薛婕妤的老路子走呢！
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那么一进后宫就是深到地心了，能够全须全尾活到老死的真没几个。
要还有些上进想法的，那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了。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最后的赢家毕竟只有一个，多数人只有做炮灰骨灰的份。
还有更多胆小的，不得宠或者说不愿意被宠幸的，想要安身立命的，就只有开动脑筋另找出路。
汉朝有个班婕妤，才女，著有著名的《团扇歌》；
她的贤名流传千古，史传其拒辇进谏的贤德故事，被当时的太后王政君所称赞，比作古代贤妃“樊姬”。
她的操行也影响到了娘家后人，她的侄孙女班昭所箸的《女诫》，一直是后世女子的教科书，甚至称为女四书之首。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才貌双全还会写诗的班婕妤，当时的皇帝却不喜欢。那时的皇帝极宠幸赵氏姐妹，宫中但凡有点恩宠的妃嫔都会死得很惨，弄到后来，连怀了皇帝儿子的女人也逃不出赵氏姐妹的毒手。
但这个班婕妤很聪明，自请去侍奉太后，不仅保住了性命活到了老死，还出书立传名垂千古。
薛婕妤显然也是聪明人，知道老圣人不可靠，就另找靠山了。
没有太后，就跟着皇子公主混，结果也是一样的好！
难怪那些来贺喜的人都是一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呢！
原来她真是走大运了！
吴诩后知后觉地想着。
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武皇本尊也是个投机分子，她押的晋王李治不就是最后的赢家，连带着她的一生也改变了。
如今换了吴诩，她当然还是要投机一下的，眼前就是多好的机会啊，晋阳公主可比晋王靠谱多了~~~~~
徐惠明显是要在李世民那条道上一路走到黑，吴诩也只能劝她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免得到时候真‘殉情’了。
她自己嘛，只要等老皇帝挂掉，再争取到晋阳公主府去养老……
发现日后出路多了一条的武才人，表示很满意。
春节一过，掖庭令孙内侍就亲自带人过来给吴诩安排搬迁事宜。
每年这个时候，掖庭都要出去一批人进来一批人。
吴诩没想到今年会轮到她，骤然见了一堆太监宫女进屋，还真吓了一大跳。
幸好那日徐惠也在，指挥宫人按序收拾屋子，才没显得太忙乱。
吴诩在一旁根本插不上手，只好讪讪地让同样手足无措的灵儿去准备茶果。
掖庭局的人手脚就是快，灵儿的茶果才刚上桌，那些人就已经把该打包的东西都打包好了。
“恭贺武才人乔迁之喜~~~~”孙内侍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即使满口说着恭维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谄媚。
“您看看还有什么用得顺手的要一并搬到万春殿的？或是还想要添置什么？”
这…这是神马意思？
这掖庭宫里的摆饰不是标配的吗？
难道还给带走的？
吴诩完全反应不过来，跟孙内侍两人大眼瞪小眼。
还是徐惠扯了她一把，她才想起要赏人。
“一点小意思，请孙翁喝杯茶~~~~”
“谢武才人赏赐。”孙内侍也不推辞，收下灵儿递上的荷包。放进袖子前悄悄捏了捏，分量令他相当满意。
于是，他笑得更和蔼可亲了：“武才人这一出去，他日有了大造化，可不要忘了咱家……”
在掖庭宫里，移居代表的多是好事，像武才人这种更是有点平步青云的意思。
能在公主贵主儿身边侍候，那该有多少机会见圣人啊？
这日日相见的，难保不令圣人上心，那位份什么的还不就蹭蹭噌上去了？
就算圣人不愿意动女儿身边的人，只要武才人侍奉贵主儿高兴了，到圣人那里提上一两句……
那也是少不了天大的恩宠哟~~~~
想来徐惠当初也是有孙内侍的这一层考量，只是没向吴诩戳破罢了。
吴诩哪知道她这个侍读已经被人定义成进可攻退可守、稳赚不赔的黄金职业。
26第四章 蒹葭 05
万春殿在两仪殿与立政殿之间，已经算是内朝的范围。
长孙皇后在世时，李世民多是在两仪殿起居，而他与长孙皇后的子女除了太子承乾要住在东宫外，其他几个都住在离两仪殿最近的万春殿和千秋殿里。
最早住在这万春殿的是李明达的大姐长乐公主李丽质——就是那位因为嫁妆问题被魏征谏过而出名的公主。长乐公主出嫁后，长孙皇后又收养了宫人所出的豫章公主，与后来的城阳公主一起养在万春殿。现在两个公主先后出嫁，这里就只剩晋阳公主李明达一人居住了。
而千秋殿是给皇子住的，魏王李泰一直在那里住到了十六岁，直到大臣们不满上书，李世民才不得不令他迁出去建府，却不让他之国。如今那里也只剩晋王李治一个人住着。
难兄难妹两人虽说是由李世民亲自抚养，但李世民政务繁忙，也不是能把他们两个时时放在眼前的。李治还好些，每天要上学做功课，闷了还能经常出宫去弘文馆那边转转。李明达就只能在万春殿望眼欲穿等着亲爹和哥哥来找她。李治也算是疼妹妹的，每天出门前必定到妹妹的万春殿来报道。
别看千秋殿离万春殿直线距离挺短的，可坑爹的是，两座殿阁没有直达路线，李治每天必须从月华门进去，绕过两仪殿后殿，然后再从日华门出来，才能到达万春殿。
见了妹妹说不上两句话，上课的时间到了，他又得走了。
李明达还很小的时候，每到李治要走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