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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窗妻第6部分阅读

    话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思绪,沉寂了好一会儿,他霍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从他的书房到司马青梅现在所住的新园要走半盏茶的工夫,一路上难免遇到君府的家丁下人,他们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像是在说:“二少爷终于要去见二少夫人了?”

    司马青梅的园子取名为“梅园”,在园子外面有神兵山庄的护卫守护。

    他走到园门口,开口道:“问问你家小姐,现在有没有空见我?”

    很难得的,那护卫居然笑了笑,“小姐说只要君二少到了,随时可以进去。”

    梅固中并没有梅花,用的是最清冷的青石板铺地,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这里应该叫“绿园”更为贴切些。

    “君二少来了。”一名婢女对他行了个礼,微笑地指引,“小姐在金鱼池边上呢。”

    金鱼池是梅园中的一角,司马青梅一身淡青色,坐在金鱼池边的大青石上,随手往池水中丢下一片乱草。

    君亦寒走过来时她浑然未觉,但当他站定之后,却听到她开口说:“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为何你就不肯先去见我?”他平静地问:“难道神兵山庄的大小姐就一定要摆起架子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你是说你堂嫂被我拒阻在门外的事情?”她哼了一声,“你是心疼她?”

    “我不和你争论无聊又无意义的话题。”他冷声道:“但是你要记住,不是所有人都会甘心被你耍著玩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纤细的手指又抓起一把草丢进水中。

    “就好像你现在逗弄的这些鱼,它们本以为你是要喂食给它们,所以才聚集到你的脚边来,但是你一次次地戏弄它们,终有一日,它们累了,厌倦你对它们的欺骗,就会义无反顾地离开,即使你用再多的食物真心邀请,它们也不会回头。”

    “真的吗?”她的肩膀一颤,“但它们只是鱼。”

    “鱼也是有感情、有意识的,汝非鱼,安知鱼之乐?”

    “鱼尚且如此,更别说是人。”她长长地叹息。“君二少很后悔娶我吧?”

    “你给过我后悔的机会吗?”他反问道,“从头至尾,你都不曾给过我拒绝的机会,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后悔?”

    “这一生,从没有人能这样逼你。”她像是在苦笑。

    “而你这一生是否经常这样逼迫别人?”他依然在反问。

    “也许……我是不懂得怎样去对身边的人好,虽然我是真心实意,但是……我身边可以做朋友的人却实在太少。”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如果你不总是把自己封闭在庄内,肯出来走走,就未必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摇摇头,“如果走出来,神兵山庄就不再是神兵山庄了。”

    “那又如何?”君亦寒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肩头,“即使神兵山庄不再是神兵山庄了,你却还是你。”

    她的肩膀一抖,一直背对著他的秀发稍稍偏移,从后面可以隐约看到她挺秀的鼻骨和细致的眉尾。

    “你在东都时,对我不是这样的。”

    “在东都时,你和我说话也没有现在这么客气。”

    他的另一只手几乎也要搭在她肩膀上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禀报,“君二少,禹州知府告老还乡,路过此地,特来拜望,现在前厅等候呢。”

    他立刻将两只手都撤了回来。

    “抱歉。”他低低的说出这两个字,然后慢慢地转身离开。

    金鱼池边的人依然维持著最初的姿势,双手举在胸前,像是刚刚被人从手中抽走什么重要的宝物。她的脸缓缓转过来,那小巧的琼鼻樱唇本来应当如朝霞一般的艳丽,现在却像是抹上了一层薄雾,因为眉宇间的踌躇和忧郁而黯淡无光。

    “君二少大婚,老夫没来道贺,真是失礼啊。”前任禹州知府刘秉德是君家的老主顾,每年都会从这里订购一些玉器。

    君亦寒并不喜欢和人交际,说实话,他对当官的好感比那些富商更少,虽然这是他最大的主顾群,但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官家每年的俸禄有限,君家的玉器价高,这些大人们都是从哪里弄来的银子买君家玉器?不用想也知道。

    他本无心和刘秉德周旋,但是既然他是告老还乡,又特意来辞行,也算是一片诚心,不得不勉力打起精神应付一下。

    刘秉德唠唠叨叨地聊了一大堆的事情后,忽然话题一转,问起了方玉华,“二少家中那位孀居的少夫人,不知最近可好?”

    君亦寒心中起疑。好好的,问起她做什么?但他仍客气地回应,“堂嫂很好,刘大人问起她有事吗?”

    “嗯,是有件事。”刘秉德不好意思地说,“其实,老夫是厚著脸皮想来和你讨门亲事。”

    “亲事?”君亦寒此时心神一凝,“你是给谁说亲?”

    “给老夫的一个小兄弟,你不要误会,我这位小兄弟今年不过三十来岁,妻子过世多年,一直没有再娶,最近他说看上了一位女子,想托我说媒,没想到他看中的是君家的少夫人。”

    他的眸光一沉再沉。

    听见刘秉德又说:“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这位兄弟的心思,他为人正直忠厚,是个不错的夫婿人选,更何况他家世殷丰,绝不会亏待——”

    “他为何选中堂嫂?”君亦寒忽然开口截断他的话,“这世上不会有多少男子愿意娶一个孀居在夫家的寡妇吧?”

    刘秉德笑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曾经这样劝过他,但我这位兄弟说,他在君玉斋买玉的时候曾见过少夫人一面,甚为倾心,所以并不介意她的身份如何,只是不知自己是否能有这个福份。”

    “说了半天,你这位兄弟是哪位?”

    “就是城东银铺的薛老板,薛时路,不知道君二少是否有印象?”

    君亦寒当然有印象,薛时路也是君家的老主顾,虽然敌不过君、白两家的财势雄厚,但在东岳国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富贾。但,将他说给堂嫂?怎么想都让他觉得怪怪的。

    “这件事我记下了,回头会转告堂嫂,同意不同意,自然还要听她的意思。”

    “这是当然了。”刘秉德办完事情,松了口气,没再多谈,笑咪咪地告辞了。

    但君亦寒的心中却像是压上一块沉沉的南山石。

    该怎样对堂嫂开口?如果说了,会不会让她生气?

    就在此时,恰好方玉华陪著君老夫人到花园散步,路过这里,她在门口问他,“亦寒,听说你刚才去找司马小姐了?怎样?夫妻该和好了吧?”

    但他却是面沉如水,没有半点愉悦开心的样子。

    她疑问:“怎么?心结还没有打开?”

    君尔寒看了母亲一眼,难以启齿。

    君老夫人对自己的这个儿子一直是又爱又敬,此时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有话不便当著自己的面说,就对方玉华道:“玉华啊,你先和亦寒聊聊,我自己去逛花园就好了。”

    “是,娘慢走,我一会儿就过去。”她恭恭敬敬地将老夫人送走,又命下人陪护左右,然后才进了大堂,笑问:“刚才这里有客?”桌上还摆著一对茶杯。

    他点点头,“是禹州的前任知府刘大人。”

    “前任?如今他升迁了?”

    “是告老还乡。”

    “哦,记得他已经年近七十了,也是该回家享清福的时候。”

    “你……”君亦寒沉吟许久,终于还是问道:“你认得薛时路吗?”

    “薛时路?”方玉华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想了好久才恍然想起,“是城东大吉银铺的薛老板?”

    “嗯。”

    “应该算是认得,他来买过几次东西,我恰好都在店内。怎么?他买的东西有什么不满意?还是想另外订做?”

    “都不是。”君亦寒轻声道:“他,请人来提亲。”

    “提亲?”她没听懂,“来君家和谁提亲?”

    “刚才刘大人来,便是为他说媒,说他……”他一咬牙,“说他对你情有独钟,有意娶你过门,问你意下如何?”

    他一口气说完,半晌没有等到她的回应,只见她怔怔地在原地呆了许久,好不容易问出一句,“你不是在开玩笑?”

    他严峻的表情其实已经回答了她的话,“你若不愿意,我可以即刻叫人去答覆他,让他断了这个念头。”

    “那你呢?你怎样想?”她本来浑浊的眼波赫然清亮起来,紧紧盯著他的眼睛,“你把这件事说给我听,是想听我怎样答覆?”

    “堂嫂的事情,我无权做主。”

    “我不是让你做主,只是想听你如何看待这件事?”

    君亦寒轻叹了口气,“堂嫂,你是不是觉得,我将这件事说给你听,实在是不妥?”

    “不是不妥,而是……明知故伤。”她的嘴角清冷,眼中是一抹无奈,“本来我已经输了人,输了阵,如今连住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堂嫂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最怕的就是她心中会有这些误会,但是眼前的形势却是他无法解释清楚,也无法让她立刻释然的。

    就在两人在屋内同时沉默的时候,屋外有道淡青色的人影娉婷而立,本来是要进屋的,却停在窗户下面,举步又回。

    “亦寒,也许我这句话是不知廉耻了,但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当你决定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是否会有隐隐的不舍和难安?”

    窗外的人儿双手紧握,侧耳倾听著他的回答。

    窗内响起了他的声音,虽然很轻,却很真,“我会不舍,因为堂嫂嫁入君家多年,吃苦耐劳,对生意鼎力相助,我不舍失去你这么好的一个帮手;我也会难安,因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如果成真,该如何向家人交代,如何面对堂哥在天之灵,如何帮你堵住东岳国的悠悠众口。”

    方玉华凄然一笑,“原来只是如此啊,我忍不住又在心中期许了一次,这算是自作多情吧?你别笑,也不必为我这句话难过,我其实早就明白,你的心中只有了那个人的影子,自从那天在工房见到你和那个丫头在一起,我就明白了。”

    窗外的人影儿霍然抬起头,只见那双清如水的眸子中透出一片光。

    “虽然你们是两种人,却是那样的般配和谐,你看著她的时候,眼中的神采是我以前从没见过的,如果你不是和司马小姐定了亲,我甚至想,也许你会娶她为妻吧。”

    “还提她做什么呢?”君亦寒的声音听来有些疲倦似的,“她不过是一阵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能抓得住她?”

    “你的心中真的不想她吗?”她禁不住问。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道:“若是想她就可以留住她,我会天天都在心中想念,但是,她未必需要我的这份想念。”

    一滴,两滴,透明的水珠从窗外人的脸庞滚落,但是她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静静地,转身离开。

    屋内,又是一片沉寂。

    深夜,桌上的烛火摇了摇,君亦寒用手将烛火拢住,但是一阵从窗外刮进来的风又将烛火吹得东摇西晃。

    他叹口气,抬起眼,如他意料之中的,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再次出现在窗台上,但是今夜窗外有雨,她的身上都被淋湿了。

    “进来吧。”他先开了口,“一脚的泥,把我的桌子都踩脏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冒雨前来,但是今日的她脸色苍白,和那次自雨中来时满面春风的样子已经是判若两人。

    她磨磨蹭蹭地从桌子上下来,还没站稳,就被他丢过来的一块布砸到身上。那块白布本是他用来盖玉的,此时丢给她,她也不吭声,接过来就在身上擦了擦,把水渍暂时擦去了一些,但是脚下的绣花鞋依然潮湿,鞋底还有泥。

    他随口道:“脱了鞋,到床上去坐著。”

    她听话地转身,将鞋脱在床边,然后抱著腿坐到床上,呆呆地看著他出神。

    君亦寒将手中正在雕刻的玉石放回一个小盒子里,在椅子中侧过身,盯著她,“以后下雨就不要来了,脚下受凉会生病。”

    “生病就生病好了。”她哑哑地开口,像是被什么事情气到了,“反正从小到大也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

    “没有人吗?”他哼了一声,“是啊,神兵山庄规矩甚严,大概是个无情无义的地方吧。”

    她抱著双膝的手向上移动,开始摩挲著自己的肩膀,君亦寒这才发现她的嘴唇一直在颤抖,原来她已经著凉了。

    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我叫人给你煮碗姜汤来。”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轻声说:“有人要娶你堂嫂,是吗?”

    他收起嘴边的笑意,“从哪里听到的?”

    “这你不要管,找只想问你,你会答应吗?”

    “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君亦寒抽回手,“而且不用你费心。”

    “若是她不肯嫁,是不是你会开心一点?”她忽然提高声音,“虽然你不能娶她,但其实你的心中还是喜欢她的,是不是?”

    “无趣。”他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坐回椅子中去。“这和你更没关系,你凭什么过问我的私事?”

    “我……”她语塞了,颓然地垂下头,“我是无权过问你的事情,反正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君亦寒好像听到轻微的抽噎声,一回头,只见她靠著床后的墙壁,正在低低地啜泣。

    他不由得叹息,“哭什么?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你想想,自我认识你以来,对你放纵多少?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让我这么纵容了,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不要你纵容,”她抬起脸,如梨花带雨,“我要你真心实意地喜欢我,哪怕你骂我、管教我,我都是开心的。”

    “傻丫头。”他走回到她身边,一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若一个男人不喜欢那个女人,怎么可能纵容她做任何事?更何况,是纵容一个胆大妄为的小贼?”

    她轻呼一声,从床上一跃而起,抱住他的脖颈,猛地亲在他的脸上,她的泪水混杂著刚才身上还带著的雨水,一起涂抹在他的脸颊两侧,但这本来清凉的水却像是骤然燎原的火焰,让他浑身震颤,哑声道:“丫头,别太放肆了。”

    “怎么?”她抱著他不肯放手,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君亦寒再怎么冷如玉石,好歹也是个正常男人,如今是在深夜,又是在床上,如此暧昧地被一个女孩子抱著,身体怎能全无反应?

    他沉声警告,“放开手,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你总在生气。”她幽幽道:“但我今天就偏不放手,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你若不放手……”他的手指攀缘到她的腰上,喃喃地说:“我就只有留下你了。”

    感觉到她的身体也在轻颤,但是她却更紧地搂著他的身体,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的手指已经找到了她腰间的长带结,轻轻一扯,长带就已解开。

    随之,他将她压倒在床榻上。那张宽大而冰冷的床,很少在子夜时分迎接到它的主人,今夜,此床不会再孤独了。

    她本来是有些害怕,虽然抱著他,却不停地颤抖,额上略有些高的温度让他也不免担心,但是因为恐惧,她就是不让他离开,也因为身体的寒冷,她才更加紧抱眼前的温暖。

    君亦寒的心早已融化,有些事如果不去做,也许会遗憾终生,他不希望自己后侮,更不想违背自己早已动摇的心意。

    这个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添麻烦的丫头,就让她在今晚吃一些“苦头”吧。

    谁知道明日清早醒来,一切又会变成怎样?

    第十章

    原来她睡觉时的样子是如此的不老实。

    当君亦寒第三次被小桃红踢中了肋骨的时候,不得不忍痛从床上坐起来,恰好此时天快亮了,也该起身了。

    他将床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遮住她裸露在外的肩膀,自己则披上外衣,走到桌旁推开了窗户。

    “少爷,要用早饭吗?”

    恰好路过窗下的丫鬟因为他的推窗而吓了一跳,便急忙询问。

    他想了想,笑道:“端来吧,记得送两碗豆浆来。”

    “两碗?”丫鬟质疑地多问了一句,但君亦寒的目光已从她的身上移到了正在外面树梢上叽叽喳喳唱歌的黄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