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儿还有点儿……”初七瞅着忽然间握住自己的白玉手,心下一激,急急道。

    可“不平”二字还未出口,便被流水打断了,“我可是女儿,男儿家才这样注重打扮,莫不是你当主子我男儿家来服侍。”

    初六好笑的看着面前的两人,从妆台的格子里取出一支碧玉簪子,细细的替流水插上这才打趣道:“主子虽说不是我们男儿家,但是主子的容貌可是连我们男儿家都自叹不如的,这等相貌好好打扮也是需要的,初七也是好意的替主子考虑。”

    闻言,流水轻轻松开了手,初七朝他投了一眼,带着些许谢意。一切打点完毕,初七满意的看着主子,初六看着他这才开口:“好了,主子,该去用膳了。”流水点了点头。

    穿过阆苑,流水进到厅堂,刚一坐下,就听见初九一声抱怨“主子,怎么又迟了?!莫不是又贪睡了?!”

    “嗯,是起的晚了些。”流水老实的应了一声。

    “真没意思,主子老是这一句,也不换句新鲜点儿的。”

    “那你怎么不换一句问问,你不也老这一句问话?!”开口的是刚刚随着进来的初七。许是自讨了没趣,初九倒也安分起来,静静的坐回去自顾自的吃起来。

    “主子也太宠他了,瞧瞧,现在都没了……”

    “规矩”二字初七还未出口,刚刚静下来的初九立即不依道:“主子就是宠我,如何,有道是你也让夫子点你的名,让你侍寝……”

    这一句正刺了初七的痛处,一听见这最后二字,初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反击道:“我不过是刚行了笄礼,夫子说也快了,你用不着现下就摆了架子,到时有你艳羡的!指不定你那时还在府没……”

    一般大户人家的小侍要是失了宠,往往是会被赶出府的,初九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眼下被这么一说,倒也真有些担忧,也没了先前的神气样,厅里的气氛也降了下来,流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喝着粥。

    “好了,每回一大早的就知道吵闹,主子今儿个放榜,你们就安分些吧。”初六瞧着流水一副安静样,估摸着今儿是放榜的日子,想来也明白她为何不像往常一样劝慰那二人,于是便出声打了个圆场。

    易安书院——安景国最负盛名的学堂,与海曲国的骊山书院、永泉国的阡陌书院以及圣秋国的天幕书院齐称四大贵族书院,一同闻名于世。安景国连同永泉国及圣秋国皆是以女为尊,只是男儿的地位并不低,朝中男子入仕的并不在少数,而海曲国则相反,故而无论男女只要通过入学考核便可入读。书院以三年为制,三年期满通过肄业考核,皇朝依据各项考级来分配学员的往后的仕途官职。当然尽管是贵族书院,但对于一般平户,能通过入院考核亦可,而且与贵族学员并无不同,一视同仁,书院已有不少从平户升为贵族的先例。至于书院先生、讲师、经师等则多为皇朝名士,亦有当朝高官,此外还时常聘了诸多她国名士前来讲学。

    正文 第四章 放榜见席位,典室遇“故人”

    易安书院位于皇城西边,背靠景山,东临魄湖,策马而行距王府约莫一刻的路程。进了书院前门——所谓的前门也就一行书题的“易安书院”四字的碣石,还需走上一段石阶才能到正门。

    下了马,流水刚一进到正门,就见着已有好些人聚集在门楼的张贴榜前。隔着人群几步远,瞧着前面的那张红底黑字的榜文,流水只觉得格外的煞眼。

    “怎的,不敢看了,不过是上年末考核的放榜而已。”斯月跟着进来,瞧着她站在一旁神色不定,不由得笑意盈盈。

    流水心中无端厌恶这笑,却又无言以对,斯月一向就瞧不起自己,虽说在府中俩人也没照见过多少回,但是自初次见面起,她就摆着一副对自己不屑的神色,这倒也是,自己一直都不受那人待见,被宠在心头的斯月又怎会瞧得起自己。更何况她又是极聪明的,刚进书院时,便是榜首,不仅一齐进院的那些学生都是对她恭谦有礼,连着书院里的先生,经师们都对她是赞赏有加的。

    斯月瞧着她答不上话来,心下更觉得得意,虽说自己在府中和她的照面屈指可数,只是每回见了她那副女生男相的面孔,心底只觉得不快,哪有女子长成这副模样的,只除了那些在伶人院较之一般阁子里的小倌还要低下的女伶。想来母王也是厌恶这副相貌的,若是换了这副容貌领军带兵,任是谁都不屑一顾的。

    “安世女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叫了起来,看榜的人纷纷让开了道。

    “世女,这回又是榜首!”

    “那是自然的!”

    “今年的联试定是非世女莫属啊”

    ……

    众人议论纷纷,点头称道。

    “怎的,从今儿晨出门时,你就一声不语,想来也是,还不过来瞧瞧自己的傍位,莫不是又是在傍尾那处呆着吧,呵呵……”

    “呵呵……”斯月这一笑,也惹得围观的众人一齐笑起来。

    流水呆立着,神情有些寂寥,但也不去理会众人的哄笑。说起学业来,自己的确不如斯月那般的聪慧,她们也自然笑的有理。一想到今早临出门那会儿,管事带了那人的话来说是晚间要听听放榜的结果,看来定是又少不了一番的训责了。那人关心的只是自己的面子,还记得去年进院那会儿放榜时,那人便明说了不可失了安王府的面子 ,如今怕是又要叫她丢一回了。一想到这,流水倒也有些乐了,心下也顿时好受起来。

    斯月瞅着她面无神色,认定了在担忧晚间的和母王的照会,心情又是一阵大好,在众人的簇拥中进了西庭。

    见着她们都离乐开,流水犹豫了一会,定了定心,一边祈祷一边安慰自己:“兴许没那么糟!?”慢慢走到榜前,榜文共分上中下三栏,流水略过上栏——那是前三甲的席位,直接看向最下的那栏,一眼一眼,细细致致的倒着向前看去。刚向前看了七八个,却还见不着自己的名字,双手不由得微微握紧,心下确已是大惊,莫不是,莫不是连这傍尾的席位也上不得吧。怎么办,怎么办,要是连榜也上不了,晚间回去还怎生了得,指不定那人一怒之下从此就让自己进不了书院了。

    “看清楚没?”忽然间有人轻摇她的左肩,笑道:“倦书,你瞧,我们的流水又站着发愣了!”

    如是轻轻晃着竹扇,一手勾起流水细尖的下巴,直视她:“莫不是又站着傍尾的席位了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也好,总好过上不得榜位的那些人,你心中早知会如此,又何必执着又伤神呢?”

    流水面露苦涩,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只怕是这回自己也成了她嘴里的那些人了……

    倦书不语,直接看向榜文,只是她却是从最上栏向着下栏的顺序看去,刚看到下栏时,嘴角不禁露出些许喜色。

    “流水,看开些吧!”这厢如是一把揽过她的双肩,故作正经的劝慰道。

    不想倦书却开了口笑道:“也不知是谁看得开否,如是,你也不瞧瞧自己的席位,竟是连着流水都不如了!”说着还用手指了指榜上的席位。

    “嗯?”

    “嗯?”

    如是和流水具是一愣,俩人顺着倦书的手指着的地方看去,只见在下栏的第二个席位上赫然用小楷写着安流水的名字,而如是的席位竟是排在她之后。倦书瞅着她二人一忧一乐,不禁打趣道:“方才是谁说要看开些的?!”

    如是还有些不相信自个儿的眼睛一下间便凑到榜文前,仔仔细细的瞧了个遍,没错,是自个儿的名字,立时没了话头。好半宿,这才开了口问道::“别光说我,倦书,你呢,莫不是又要上前三甲了吧?”

    “可不是,又要叫你失望了,的确是前三甲,要不你再瞧瞧?”

    “那到不必了,知道你聪慧,不过和斯月那家伙比起来,你还差些!”如是知道倦书的学业好,只得拿个更好的来打压她。

    “好了,还不快些进去,快迟了。”倦书一听见斯月的名字,心下知道流水会不好受些,只得催促她进去。

    书院很大,根据一天的三个时段分为晨院(一年新生)、午院(二年生)和晚院(三年生)。晨院位于西侧,午院居中,晚院则处于左面;三院中间隔着先生、经师们的小居室,由回转的长廊连着,周围精心栽着各式花草松柏间或隔着假山碧池,穿插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晨院分六室,因所学相同,六室都设在一处;午院和晚院因是分科之院,各科都有独立的院落:各科除了乐、画两科离得稍有些距离外,其余的都处在同一角,各科下设各自的典籍馆,竹月馆等。流水已是入了午院,因着是分科之院,各科的授业时段自是不同,依着安排,今日,流水要进的便是典科。

    典科的院落处在午院的偏西面,东边穿过回廊就是礼科,南边以青石板小道隔着的是书科。流水同倦书她们别过后,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匆匆赶向典室,进了门,只见室内只有一人,身着镶着金丝的薄烟袍,背对着她立于书阁处正翻着一厚厚的典籍,再环顾四周,整间室内除了一张红木方案——上面堆着好几摞书以及纸墨笔砚,两张梨木椅外就是依墙靠着的书阁,上面间或摆着几只青花瓷,其余的就是一叠叠的典籍了。

    正文 第五章 放榜见席位,典室遇“故人”

    “安流水?”那人并未转身,继续翻着书轻声道,“你迟了!”

    “嗯?”流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迟了,今天是第一天!”声音稍稍高了点,带着些许的严肃,流水总觉得似乎曾经在哪儿听见过这声音。

    “我是赶着时辰过来的,应该还没迟……”流水估摸着时间,应该不会。

    “怎的,迟了便是迟了,还想狡辩不成?”那人不依不饶。

    “是……,是吗?”见着那人依旧坚持,一想到之前倦书也说快迟了,流水顿时没了底气,想着今儿个是第一天就被抓包了,多了几分担忧,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只是待到环顾四周,却是发现室内只有她们俩人,又不由得松了口气,想了想,于是便带着几分乞求又多了几丝谄媚,笑着道,“先生还不曾到,其他的人也没来,反正又不是只有我一人迟了,往后我们还要在这一同念学,这位姐姐,今儿个就绕我一回吧?”

    流水私底下已经认定了面前那人是同窗,边说边快步凑到那人身后,不仅左手扯了扯那人的衣袖,就连整个儿身子还向她轻轻推挪了几下——在院里她时常这样做,央着求初六初七他们做这个做那个,因着是自家的少主,初六他们几个小侍自是不会拒绝,流水不知个中缘由只当是他们都爱这个,故而今而个也拿来效仿。只是那人一动不动,依旧背对着,一声不答,流水琢磨着是不是再多叫两声姐姐或是应该是叫妹妹才对——毕竟自己进学是晚了些又或者是这人根本就不喜自己这一行为。

    这厢流水思忖着,想着该怎么继续下去,忽然间竟是感到自己的手不知被谁抬了起来,……

    低着头,眨了眨眼,又细细的瞅着正握住自己的那双白玉手,这是怎么回事,这双手怎么忽的就握住了她的——细细的,滑滑的,温温的还很舒服,猛地,流水甩了甩神思,今儿个是怎么了,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个,莫不是因着榜上向前移了席位,兴奋过了度了吧。

    “我的手舒服吗,少主?!”戏谑,非常戏谑的声音萦绕在流水耳边,没由来的直叫她想起年前那晚遇见的那女子……

    “那晚,你那小侍可是这么亲昵的叫你的!”许是看出流水的心思,那人竟凑到她耳边,贴着她的耳垂继续道,“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愤愤的一把甩开她的手,立刻离开她好几步远,妖孽,肯定是妖孽,流水心中只有此刻只有这个念头,。

    “你为何在此?”犹记得那晚之后,初七他们将自己好生给说教了一番,千叮嘱万嘱咐的让自己小心,以后断不可叫那些好女风的人给轻薄了去——那可是身为女子最大的耻辱,再一想到面前之人竟也是这类人,顿时怒从心生,连着语气也差了许多,尽管这人还顶着太女的光环。

    太女千音已是转过身,瞧着流水怒目而视的模样,一双如墨的星目瞪得大大的,白皙的小脸上那张樱红的小嘴一张一合,煞是有趣,笑着反问道:“我为何在此?那我又为何不能在此?”

    “你是太女!”

    “太女?那又如何?怎的,莫不是太女就不能进书院了吧!”听着流水的问话,千音只觉得有趣。

    “……”

    “可,可是你身为太女,不在宫中辅助女皇处理朝事,来这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你怎么,怎么能还问我,怎就不问问你自己?”千音故作诧异,言语中故意一惊一乍。

    “问我?……你是太女,我同你又不曾有过任何的关系,怎的又关我甚么事?”流水立时理直气壮了点,连带着声音也高了。

    “诶,流水,你还真伤我心,自年前一别,我心下总念着你,如今亦是为了你而来,可你竟说——你我并无关系,倘若真没关系,那晚你也不会就那么让我亲了。”

    不提那晚还好,一提流水愈是气愤,一时也顾不了千音太女的身份,怒道:“你竟还提及那晚,你这好女风的家伙,身为太女竟做出这种事来,把我当成那些低下的女伶,我还不曾找你理论,你倒是有着理了?!”

    瞅着流水的愤怒模样,千音心下愈是觉得有趣,玩味的念头也渐长了起来,只是现下还有正事要做,只得打住道:“好了,不同你玩笑了,过来替我理了这些个典书。”

    流水正怒着,不知她为何一下间便转了话头,一时竟愣在一旁。

    “还不过来,处在那作甚?”

    “为何让我做这些,先生还不曾离来?”尽管有疑问,但还是走了过去。

    “先生?我便是这典科的先生!难不成你还不知?”

    “嗯?……这怎么可能,你是太女,太女,东宫!”流水怎么着也不相信,好好的太女不做,竟来当个授业先生。

    “呵呵……看来你还真是不知啊。宫里有母皇处着,现下又天下太平,怎会国事繁忙要我理着,何况这回也是母皇差了我出来。”

    千音直接翻着书,见着她沉默不语,但是却是一脸的不信任,心知她是还有些不信,不等她开口便接着解释道,“实话同你说了吧,先前这儿的典科先生曾是我昔时的太傅,闲着时便来书院传道授业,如今年岁也高了,便退了,前日我去太傅府上拜会后,回了宫便特意‘请了旨’,母皇也允了我。”

    见着千音说的委实直白,流水这才相信,只是方才用那般语气同她说话,心底立时泄了气,默默的拾起桌上的一本书,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但是刚翻了一页,便又觉得奇怪,小声道,“先生,那其他的那些人呢?难不成今次只有我一人?”

    “哼,这会儿倒是称呼起先生来了!”千音听着她叫自己为先生,只觉得有点儿不舒服,但是抬头提眼,瞅着流水正坐面前,一脸的小心模样,于是便耐着性子解释道,“那先前我不是说过你迟了,其他的那些人我都遣了去典籍馆去理了,这桌上的几摞便是你今儿个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