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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蔓青萝第7部分阅读

青蕾浑身一抖,看到殿上再无人反对,想张口阻止,又怕太急切露了马脚,急得直看大夫人。

    大夫人忙跪下叹道:“家中早已看出这丫头心思,明令不准她再摸琴。今日青蕾如此,怎好让她闻琴伤心!”

    阿萝不待众人开口,笑道:“我就要被折了手指再不能弹琴,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好歹我才只有十三四岁呢。”

    太子铁青着脸:“不让你抚琴一曲,传了出去,倒说是我东宫欺负幼女!”

    阿萝轻轻坐下。琴是好琴,东宫拿出的琴哪有次货!她手指拂过琴弦试了试音,目光缓缓从众人脸上一一转过,冷冷如冰水刺骨,嘴边一朵恍惚的微笑,柔弱得似秋天最后快要枯萎的小花,眉间一缕傲然,像山巅青松独自迎风站立。

    子离心蓦地收紧,便想携了她离开。

    刘珏默默地看着阿萝,端起酒饮下。她的百般面孔真让他吃惊,前一阵在流香画舫她千般抵赖道不会琴,这中间……他看着阿萝眼帘垂下,在琴弦上一转,缓缓伸出双手,那双眼睛就再没睁开过。

    半刻,一声低沉琴音飞出,阿萝开指抚琴。从低吟到幽叹,细声震处几不可闻。突然琴声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阿萝恨他吗?是在恨他吗?他想亲自动手不过是为了下手更有分寸把握而已。

    阿萝想,是啊,是会痛,一根手指,断了再续,不再弹琴有什么大不了。这么看重弹琴,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别的娱乐而已。现代人活得好,才不会离了琴就不行!潇洒地挥出最后一个琴音,阿萝缓缓站起,高昂着头,走到子离面前,伸出右手:“你折吧!”

    《蔓蔓青萝》第十一章(5)

    子离紧闭着嘴,定定地瞧向阿萝。阿萝小脸上发着光,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把手伸给他,就似平日娇笑着伸手找他要银票般轻松顽皮。

    殿上一片静寂。太子木立在堂上,青蕾脸色苍白,王燕回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子离慢慢伸出手,手指微微抖着,与其让别人折不如自己动手的好。主意已定,他狠了狠心就要用劲折下,阿萝眼睛一红,脸侧向旁边。突然一阵拳风掠过,子离没有躲闪,由得刘珏一把将阿萝拉开。阿萝手指滑开的瞬间,子离心里一空,觉得似乎永远都不能再握着她的手了。

    刘珏朗声道:“此等琴艺若再不能闻,臣深以为憾,向太子求个情,免了折指吧!”说是在向太子求情,脸上神色却是不折不扣的坚定。

    太子方才清醒。王燕回柔声道:“琴声感人,念其年幼,便罢了吧!”

    太子一双眼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负手走到阿萝面前。阿萝与他对视着,并不畏缩。太子回头看青蕾,青蕾眼泪滴下,太子看得实是不忍,终于出言道:“伤了良娣,不罚却不行……”话还未说完,刘珏已道:“阿萝琴艺真是不如李良娣么?”

    太子怔住。刘珏再道:“不知李家二小姐如何断定是阿萝故意绊倒李良娣?”冷清的目光像毒蛇一下缠上了李青菲,透身而出的怒意与杀气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成思悦皱着眉道:“娘娘摔倒受伤也是瞬间发生的事,青菲慌乱之中瞧得不实在也是有的。”

    太子问道:“是么?”

    青菲哪里还有力气多言,心里慌乱得差点脱口说出真相。听到成思悦为自己解围,直点头称是。

    青蕾轻喘着气走到青菲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就因为你乱嚼舌头,差点害阿萝折指,坏我姐妹之情!”

    青菲捂着脸垂泪不已,小声道:“阿菲心急姐姐伤势,平日阿萝淘气,就以为是她所为。”

    太子哼了一声道:“‘以为’也可以当堂乱指证的么?没有瞧仔细,怎能瞎说一气!”

    王燕回笑道:“也是好事,不闻《秋水》,却听闻另一天籁之音。四殿下,今日可尽兴了么?”

    子离叹道:“今晚大哥盛宴,令小弟终身难忘。”

    阿萝静静地瞧着众人,他们真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自己只是个看戏的,不属于这里。她轻声问太子:“阿萝累了,太子殿下,可否容阿萝先行告退?”

    太子心有所思,怔怔地点了点头。

    刘珏抢先一步道:“容允之护送三小姐回相府。”施了一礼后,径直握了阿萝的手走出了东宫。握住阿萝冰凉的手,刘珏感觉从未有过的心安。

    大夫人长舒一口气,不知这一闹是好是坏,当眼神落在刘珏握住青萝的手走出大殿的背影上时,笑意在眼底隐隐闪动,焉知非福呢?她脸上又露出沉重的表情,叹了口气向太子告罪:“没料到青菲粗枝大叶直口出言,竟差点将一场小意外闹成姐妹反目。妾身教女无方,实无颜再留下,容我带青菲离席,好好教导。”

    太子微笑道:“青菲也是心急蕾儿伤势,急切之中以推测代实情,以后切记说话需谨慎。今晚另闻高明琴声,我心中实也欣慰,夫人以后莫要拘束青萝抚琴了。不然,上哪儿寻这等清音去?”

    大夫人点头称是。太子又道:“四弟,不知你可还尽兴?”

    子离瞧着刘珏与阿萝并肩出去。从被刘珏拉开那一刻,阿萝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他心里已是难受至极,哪还有心思继续留下饮酒。听得太子已有散席的意思,忙笑道:“人道是曲终人散,能闻此琴声已是尽兴。谢大哥美意,子离正想告辞回家好好回味呢。”

    众人大笑,一并离席施礼告辞。

    宾客散尽,王燕回懒懒道:“都说李相府千金绝色绝艺,只出了个三小姐平平庸庸,哪知道三小姐却是极有志气之人,小时琴艺不过人,却暗暗练就本领。这曲琴音着实与妹妹当日的《秋水》有得一拼呢。大音希声,便是如此啊!”

    《蔓蔓青萝》第十一章(6)

    青蕾挤出一个笑容,失血让她面色一直苍白:“姐姐说得甚是,小妹青萝能有这般琴艺,妹妹心里欣慰得很呢。这手倒也伤得正好,不然怎么会听到小妹深藏不露的琴声。”

    王燕回微微一笑:“是啊,祸兮福所至,看今天情况,要贺喜妹妹了,说不准就要有小王爷做妹夫了。”

    青蕾笑笑。一丝微笑也慢慢爬上太子嘴角,他看往青蕾的眼光充满怜爱:“蕾儿,今日手伤,又累,我陪你回宫吧。想必青萝妹妹也受惊不小,明日嘱人送些礼物前去。不然,以后她怕了我这个姐夫,蕾儿又要埋怨了。”

    太子说话时眼睛却是看着太子妃王燕回。燕回笑意盈盈回道:“理应如此!明日妾身亲自去挑礼物。”

    太子慢慢陪着青蕾回去,轻语软言小心呵护,直到青蕾睡下才离开。听到太子的脚步声慢慢悄失在长长的走廊,青蕾披起纱衣下了床。空阔的东宫偏殿只有盘龙火烛吐着点点红光,她的脸被烛光一映更增一分妖魅艳丽。一株红烛烧尽灯芯燃灭在寂夜里,听到那“噗”的声音,像鱼吐出了个水泡。鱼么?青蕾学着轻启嘴唇吐出一个气泡,又吐了一个,直到那种重重的压迫感与哀伤随着这些个气泡从胸臆里吐出去。

    青蕾最后长舒一口气,坐到妆台前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梅的骄傲与清丽。看看左手,她轻轻笑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擅琴,却不知她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无一不是细细认真学来。从小三夫人便教她,要做人上之人,便得吃苦中之苦。她出身相府,虽是庶出,却也是相府千金。模样肖似母亲,一身清华之色,加之聪明好学,又懂得讨好李相,李相无子,她便似掌上明珠般被养大。

    青蕾想,爹啊,我知道你需要用女儿来系住荣华富贵,女儿又何尝不希望飞上枝头?可是太子……她想起了桃花宴上掀开轻纱见到他时,他朗眉星目,儒雅中带着微笑的样子。她,从那时起便喜欢上他了。青蕾想起琴,想起往昔的一切,口中轻声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两行泪涔涔流下。

    她抬手拭去眼泪,喃喃道:“阿萝,你又帮了我一回。希望你能顺利嫁与小王爷。若非如此……”她露出凄凉一笑,“太子哪会待我这般温柔?”

    阿萝一路没有出声,由着刘珏牵着她出了东宫,离开王宫。刘珏拥着她,骑马带她回相府。他没有狂奔,让马慢慢走着。阿萝没有吭声,靠在刘珏胸前,闭着眼感觉晚风轻柔抚上她的脸。

    刘珏揽她上马,抱着她,阿萝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她很感绪。在刘绯手指用劲的瞬间,他想也不想出手如风拉开了她。刘珏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不舍,敢冒着违太子令的风险救下她。

    他低头看看怀里闭着眼的阿萝,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护住她,一定要护住她。刘珏突然一鞭挥下,骏马扬蹄加速,直奔相府。

    “到相府了。”

    阿萝睁开眼,看到相府巍峨的大门,轻声说道:“今天谢谢你。”

    刘珏一笑,抱她下马。阿萝对刘珏施了施礼,往府中走去。刘珏没有出声,一直看着她进去。

    七夫人见阿萝一个人安安静静回到棠园,忍不住上前询问。阿萝粲然一笑:“娘,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一定会。”声音坚毅。

    她没有回房,径直去了竹林怔怔地坐着。阿萝不愿去分析子离的心思,但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她能理解的,只能理解啊。而刘珏,他给了她最大的意外。没有一个女子不希望受呵护受宠爱,回想他的举动,心里有种温暖一圈圈荡漾了开来。

    《蔓蔓青萝》第十一章(7)

    阿萝甩甩头,转过思想,考虑离开相府往哪儿去,去哪儿最好,怎么走。往西是启国,一马平川,难躲追兵;往东是黑山森林,最危险也是最出人意料,但是没丛林经验,七夫人与小玉更无功夫,太危险。只有往南,过汉水到陈国。听说那里风景酷似江南,也是最好走的一条路。阿萝想,等到子离大婚后,青菲嫁与成思悦之时,府中繁忙,无人顾及她们,那是最好的时机。

    突然眼前一花,子离跃进了相府竹林。月光将竹林照出了道道阴影。他本来想以箫声唤出阿萝,进了竹林却看到她静坐在山石旁沉思。

    子离抢上几步道:“阿萝,你,可是在怨我?”

    阿萝抬起头,子离的脸上神色急切,嘴角那丝不变的笑容已经不在,眼睛里似有种伤痛。她笑了:“大哥,我怎会怪你。你出手必是心里已有万全之策。我知道,最多痛一点却不会真废了我的手的。”

    子离似松了口气,僵直的身子放软了一点。他走到阿萝面前蹲下,拉起阿萝的手紧紧包住,轻声道:“今天,我从没这么慌乱过。阿萝,我说过要保护你的。”

    阿萝温柔地瞧着他,慢慢抽回手站起身来,已恢复了俏皮:“大哥,你没错,我可比你现实多了呢,要是换了我,我才不会出声呢。你对我已经很好很好了,大哥,我没有怪你半分。不过你在太子面前可不是平日的样子。”嘴一撇叹了口气,她轻声说道,“大哥,你母后不在了,你一个人想必很辛苦吧?”

    子离心里一暖:“阿萝,你能知我心意,我亦满足了。你等我可好?”

    阿萝一怔:“等你什么?”

    子离上前一步把阿萝抱入怀中:“阿萝,你等我一年,你及笄后我就娶你过府,一生一世我绝不让他人伤你半点!”

    阿萝惊住,抬起头看子离,他眼底全是深情,嘴紧紧抿着,显然已是拿定主意。阿萝心里苦笑,笑着退出他的怀抱:“大哥,你已极是不易,不要负了你父皇赐婚的好意。”

    子离看住阿萝:“我明日便向父皇请罪,求他收回圣命。”子离的脸在说这话时神采焕发,如月光般皎洁。

    阿萝笑笑:“大哥,我只当你是大哥的,没有其他。你现在心情没有平静,不要为了我放弃你该得的一切。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会属于这里。”

    阿萝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纤细的身子却如身旁的修竹一样坚韧。子离痴痴瞧着,哑声问道:“为什么?阿萝,难道你心里真的没我?”

    阿萝抬头看看,星空依旧,月色如水。从认识子离开始想到为他打架,想到开素心斋赚银子,想到一起吹笛弄箫,一起策马草原。思绪如行云流水一一滑过。今夜,深情待她如子离,也有护不得她的时候。她对王宫内斗的厌恶油然而生,对久留相府产生的倦意已忍受到了极点,不想再留下。她轻声道:“大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身在相府我已不能选择,但一生还长,我不能,不能的。”

    子离胸口一窒,半晌方道:“你是要我放弃王位,抛开这里的一切随你行走天涯吗?”

    阿萝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光华:“我们那里有人常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从前我不是很理解,生命高于一切,没命了还有什么啊?于是我胆小,一心想保命,从小就叫自己一忍再忍。但现在不同了。其实我以前也没谈过恋爱,能得你心意,我真是感。”子离看着阿萝,极是不舍,终于顿了顿足,跃起离开了相府。

    阿萝看着子离身影飘走,脸上似哭似笑。子离爱她,他是真的爱她。她的心忽甜忽酸。难道她真的对子离只有兄妹之情么?阿萝想起一首词,来形容今夜真是再恰当不过。她轻声念道:“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红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不定。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静。相见怎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两行泪悄然滑下面颊。

    《蔓蔓青萝》第十二章(1)

    碎玉泉从山隙中飞流而下,在半山汇入深潭。再经过石雕龙头分流,一级级缓缓穿流于王宫之中。王宫东边山谷里绿林错落分布,环绕着座座皇子的宫殿。玉璃宫位于山谷最东处,站在宫殿边缘能看到玉象山蜿蜒远去的山影。碎玉泉在玉璃宫侧汇聚成一个小湖泊,再流出宫墙。

    月光下的湖泊闪烁着莹莹光芒,子离长身玉立,怔怔看了一会儿,拿出玉箫吹出一曲《潇湘子》。箫声凄迷,缠绵悱恻。呜咽的箫声,孤独的背影,有宫人隐在暗处远远注视着她们的皇子殿下,不由自主怆然泪下,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个俊逸风流的四皇子开怀。

    箫声一变,冲天扬起滔天波浪,气势逼得湖水荡碎了月光,一池清波轰然分崩离析,激荡不已,似矛盾似决绝,道不尽心意。

    子离慢慢停住。瞧了瞧手里的玉箫,碧色的青玉中有斑斑血红。母后临终时想再吹一曲,吹到一半便口喷鲜血气绝而亡,子离将箫放在鼻间轻嗅,似乎还能感觉到母亲温柔的气息。直到那一天,他翻阅母后留下的箫曲时骇然发现,临终那曲后半段并不是箫曲,他轻声跟着曲一唱,所得发音却是一行字意:“毒已入心。”那年他才十一岁。

    两年后,王贵妃入主中宫,再一年,朝臣上书,父皇便立了大哥为太子。他还记得小时候父皇陪着母后逗他道:“子离长大了做王可好?”他只撒娇答道:“能陪着父皇母后就好。”

    父皇立了大哥为太子之后,便疏远了他,瞧他的眼睛却是一如往昔般温暖。他是宁王自小宠爱的王子,却不是宁王选中的太子。他心里明白父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他便对太子更加恭谨,从那一年起,他从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