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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谱第19部分阅读

    公公随后追问,急着欲见此书,老身辩解说是随口说说的,世上实无此书。李公公却说,他曾在一本古书里见到《地煞棋经》一名,今闻老身所言,始信棋上另有异术,百般恳求老身把此书拿与他看。老身被缠不过,便对他说,要想成就《地煞棋经》中所载的棋道,须自残己身,废了人道,如老身这般见不得天日的人一样,才能应其异法,习练成棋,否则见了此书,也无甚大用。李棋师当时还是个正常男身,也是个上了岁数的人,他那日听了老身的一番话后,脸色阴沉沉的,十分吓人,一言不发地走了。老身认为,他不会因书中虚载的棋术,为另成棋道而伤残自家的,当会知难而退,也就没往心上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李棋师再没有来过御书库,老身以为这件事也就完了,日后可不敢再向人提起了。但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老身,李棋师自废人道,伤残己身,成为了李公公,说是久在后宫教棋,往来多有不便,以此举来表谢皇上的知遇之恩,永远效忠。当时,皇上十分感动,宫中上下也自惊然,唯老身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后怕之极。果然,过了一个月之后,李公公养好了伤,来到御书库私下寻着老身,拜求《地煞棋经》,志在必得。老身一时糊涂,被他的这种执著和好棋的诚意所感,但让他发誓,得到此书后,只能遣自家娱乐,与人对弈时,切不可走书上的鬼棋伤人,而以棋家常势应之。李公公于是便发了誓,老身便把《地煞棋经》和那些棋子都与了他,又再三告诫他,老身已违太祖皇帝遗训及大内藏书之规,此书勿示于人,否则老身有被诛之祸,李公公自是满口应了。”

    林公公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他是个背信弃义、不守诺言的小人,得到《地煞棋经》之后,因有以前高深的棋力为基,进展讯速,自家一边习练那种鬼棋邪术,一边找高手对局以试棋力。致使一些棋家输得没了兴致,心灰意冷,有了绝棋之念,乃是自家棋境被扰得厉害,棋趣尽失之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选拔国手状元时,李公公的棋力还没有达到走鬼棋伤人杀人的程度,结果被另一高手曲良仪夺了冠。不过,二人七战七和,实在危险之极。那曲良仪竟有能下和半成鬼棋的棋力,不愧为棋上的国手状元!后来,唉!各位都知道了,李公公在一个月前终于习练成了鬼棋邪术,便首先寻了国手状元报那棋上争名之仇。曲良仪之疯癫,与这位公子所说的故人之死,都是受了鬼棋棋势上的棋气杀伐之故,在棋上究竟是如何产生的这种伤人魔力,甚至杀人于无形,老身也不明其因。此鬼棋邪术是棋上的异变,非棋之正道,习之害人害己,造祸无究,当是棋上别生的一种魔道。日后,各位若遇上李公公,勿要与之对弈,以免被他鬼棋所伤,希望能劝阻于他,使其回头,以减少老身一时不慎所犯下的不可弥补的过错,如若不听,当以他法除之,防其再生棋难。”说完,林公公闭上双目,默言不语。

    方国涣、刘百溪、木银泉三人听完林公公的一番讲述,心中各是凛然,事情自比先前想象的还要严重和可怕。三人随后起身施礼,轻轻退出,会了卜元,一路无语,竟自走回了百溪棋馆。卜元见了三人的神情,也自感到事情有些不大妙,也不敢问,随后跟了来。

    回到百溪棋馆,已是深夜了,四人自无睡意,坐于厅上,相对无语。棋馆的众弟子,见师父的脸色难看,更是小心翼翼,都退了出去。

    过了好久,刘百溪这才开口道:“本朝棋坛的这一劫难,看来是躲不过了,不知日后还要有多少好手毁在这太监的棋上。”木银泉道:“这李无三好是阴毒古怪,为习成独家棋道,竟然肯自残其身,倒也真够难为他的了。此番去天下间寻访高手斗棋,以棋杀人取乐,这可如何是好!”

    卜元一旁不以为意道:“事情让各位一想就难了,那太监虽然在棋上邪性,可以杀人,对你们棋家来说可能是个可怕的魔头,但对我等棋外人来讲,那太监只是一个年过半百、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有机会一刀给宰了,不就结了,哪有心思跟他走那种鬼棋让他害着来玩的?”

    木银泉道:“卜壮士所言不无道理,那李无三虽有于若虚这般高手护着,但真若是想取他的性命,也不是什么极难的事,托请些武林中的朋友,讲明利害关系,去取了他性命,防其再以棋害人。于若虚本领再大,也难免有疏漏,只是不知他二人的行踪,难查访的。”

    刘百溪摇头道:“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想在棋外杀他,一定要有根据,没有凭据,正道武林人氏也不会插手相助的,李无三鬼棋邪术杀人于无形,外人实难认同。”卜元道:“曲良仪大国手疯了,智善那和尚也被他害死了,难道这不是证据吗?”刘百溪道:“现今也只有我们几个人与那御书库的林公公,相信有鬼棋邪术杀人之说,但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说这古今尊为雅艺的棋道能杀人,能有几人相信?棋道中人自无人能认同的,外人听了,当会笑我等迷棋太过的。”

    卜元道:“说得也是,到时候那太监一耍赖,硬着头皮不承认,说别人输了棋,一时想不开疯了死了,是他心眼小、气量窄,关我太监屁事?无真凭实据的,还真拿他没办法,便是那怪物此时站在面前,这么一辩解,我卜某都下不了手的。”刘百溪道:“当前之计,应警示棋道中人,对李无三有所防范才是,就怕他们不相信此事,见有高手来访,必会技痒应棋的,无形中便被那鬼棋害了。”说完,刘百溪、木银泉二人大呈忧虑之色。

    一直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方国涣,这时缓缓道:“想让李无三折服悔悟,自担其过,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棋上事只有在棋上才能解决。只有在棋上废去他的鬼棋杀人之术,才能平息棋坛上的这场劫难。”

    木银泉闻之,摇摇头道:“以国手状元曲良仪这等棋家中的顶尖高手,都疯在那太监的鬼棋上,天下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莫非再找一部克制鬼棋邪术的《天煞棋经》,习练成了再去对付他不成?”刘百溪也自道:“这不是武学,一技压一技,也不是别的什么能以物相克制的,这是棋,一种修身养性、明心开智的高雅之道,除了高低有别,胜负之分,是不能相克互废的。”

    方国涣摇头道:“不然,棋道既分邪正,就有邪不胜正之理,鬼棋也好,魔棋也罢,不外乎在方尺纹枰上,按着三百六十一格走着黑白两色棋子。如果问题不是出在棋具上而以之伤人的话,棋势上虽有异变,但万变不离其宗,必有一种真正的棋道能反克制这种杀人棋道,这种真正的棋道便是化境之棋,可化和适应棋盘上的任何变化。”

    第一部 天元化境 第二十三回 地煞棋经(下)

    “化境之棋?”刘百溪、木银泉二人闻之,不得其所,不由互望了一眼。刘百溪讶道:“传说中,棋高至极者,可达化境,这只不过是棋上的一种假想空设罢了,谁又能修得来?”

    方国涣道:“刘先生与木先生都是棋家中的前辈高人,现今出了鬼棋杀人一事,我不便隐瞒二位先生,在下不才,有幸得以异人高师的指教,避居世外三年,经历了一番坎坷,修成了化境之棋道。”刘百溪、木银泉二人闻之,惊奇地站了起来,刘百溪大是惊异道:“方公子原来是棋上的真正高人,竟然棋达化境!实为棋道之幸,来了几日,未有机会请教,可否让刘某与银泉先生领略一回公子的化境之棋?”

    方国涣笑道:“这几日因查那国手太监的事没得空闲,今日就乘机领教一回刘先生的高手棋风吧!也是曾与先生有约的。”刘百溪闻之大喜,忙摆置了棋具,木银泉高兴地一旁观了。时至后半夜,卜元比不得刘百溪、木银泉、方国涣三人走棋的兴奋,耐不住困乏,先行告退回房歇息去了。

    结果一局棋下来,刘百溪、木银泉二人望着棋盘自是呆了,刘百溪惊异道:“方公子的棋高得出奇,令人摸不着边际,不知怎生应得好。”

    木银泉愕然道:“没想到在棋上还能走出这种妙境来,让人感觉到这不是在斗棋,而是在布一种包天容地的阵势,大气得很!化境之棋就是这般吗?可以应得下万般变化?”刘百溪、木银泉二人立时叹服。

    方国涣这边微微一笑,随后道:“在下此番入京,承二位先生相助,查明了国手太监李无三的一些底细,知道了鬼棋杀人事,日后我便着力寻访此人,以图与他棋上一斗,尽我所能废他杀人棋道,若不成功再另想办法。现有一事,我与卜元大哥已经商量好了,准备护送曲良仪先生主仆二人回他们的江苏淮阴老家。曲先生京城一举夺棋上冠,震动天下,不幸反被李无三鬼棋所伤,人棋两废,落魄京城。曲先生曾为我棋道中人的领袖,今番遭难,在下所幸遇上,不忍坐视,愿送其还乡,尽棋上的道义。”刘百溪、木银泉二人闻之,一时间感动不已。

    刘百溪上前握了方国涣的双手,万分敬服道:“曲先生为我棋家的国手状元,不幸遭鬼棋邪术所害,反折在了棋上,今有方公子大义相助,不至客死他乡,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方公子真乃是我棋道中的棋侠!此等大义之举,当为人神共敬!”木银泉也自感动地道:“曲先生遭此劫难,实为天下棋坛的不幸,我等棋家虽有公子之心,而无力为之,公子今番义举,可使曲先生还乡与家人团聚,免受街头流落之苦,老夫代表天下的棋家向公子谢了。”说完,木银泉施礼大拜,慌得方国涣连忙扶了。

    方国涣、卜元护送曲良仪主仆还乡的消息惊动了京城棋界,昔日敬慕曲良仪棋风者,今见人疯棋废、落魄京师的国手状元有了结果,更被方国涣大义之举所染,纷纷解囊相助。刘百溪、木银泉二人也各自赠了一百两银子,前后共计五百两,作为曲良仪还乡的盘缠。卜元雇了一辆带轿篷的马车和一位擅走远程的车把式,又买了两匹坐骑与方国涣分乘,一切准备妥当,自去客栈内接了曲良仪主仆。曲宁儿见方国涣、卜元二人要送他主仆还乡,激动得哭拜不已,围观之人无不感动。曲良仪主仆随后被安置在了马车内,刘百溪率棋馆的众弟子和木银泉等一些京城棋家,自送了方国涣等一行车马至郊外,双方这才挥手互别。

    方国涣、卜元二人护送了曲良仪离了京城自向江苏而来,一路上对曲良仪主仆照顾得非常周到,曲良仪似乎感受到了返乡回家的气氛,神态上竟然缓和了许多,整日在车中大睡。方国涣、卜元、曲宁儿见了,各自高兴不已。在路上走了几日,曲良仪已从狂态缓成了呆滞,时常傻笑一番,忽而又喃喃自语。说来也怪,一见到方国涣,曲良仪的情绪便能稳定下来,呆呆地望着方国涣,嘴里嘟囔着一些听不清的话,似乎要告诉方国涣一些什么?却又表达不出;有时在昏睡中忽然惊叫而起,接着又颓然倒下。看得方国涣直是心酸,暗中掉了不少泪。卜元见了曲良仪这种凄惨之状,对那国手太监李无三自是恨得咬牙切齿,时常自语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待见了那怪物,可以狠下心来,不被他言语迷惑住,一弹丸打死,为曲先生与智善和尚报仇。”

    方国涣、卜元二人护送曲良仪主仆一路行来,这日进入了山东地界,走得晚了,便在一座小镇上寻了家客栈投了。方国涣把曲良仪主仆安顿在房间中,随后向店家讨了一碗莲子羹,曲宁儿便端着碗与曲良仪喂了。方国涣见曲良仪食完莲子羹后,又自昏睡去了,便叫曲宁儿小心守了,然后与卜元下楼用饭,车夫早已自家吃完喂马去了。方国涣叫了些酒菜和卜元用了,又唤了伙计送一份饭菜到客房内与曲宁儿食用。卜元这些日子心中不快,痛饮了几杯,叹然一声道:“一世的英杰,无敌的大国手,竟落得这般田地,好叫人心酸。那棋子本是最公平最安全不过的玩意儿,谁料到也能在这些小石子上面玩出火来,玩出事来,可见天下的事纷繁复杂!人生苦短!这句话倒也不差。”方国涣心情也自不佳,陪着卜元饮了几杯,自家只是不语。

    这时,从店门外进来两个人,进来后先自四下寻视了一遍,随后在一旁择了张桌子坐了,叫了几样酒菜吃喝起来,但不时地用目光向方国涣、卜元这边窥视。卜元见了,心中一凛,低声对方国涣道:“这二人是狼眼,就如那山中狼群出来觅食,先派两条狼前行探路一样,当是不怀好意的两个家伙。”方国涣闻之,不由吃了一惊,惊讶道:“强盗?想劫我们些什么?”卜元道:“我们不是有千把两银子吗?”方国涣诧异道:“我们有些什么?他们怎么知道?”卜元道:“贼人眼睛毒,看东西看得准。”此时,那边的两个人似乎觉察到了卜元、方国涣的疑虑目光,互相耳语了几句,随后唤来伙计付了账,起身离去了。卜元道:“强人也好,土匪也罢,我这些日子正憋着股火没处发泄,他们若敢妄为,当叫他有来无回。”方国涣心中自是大为忧虑起来。

    第二天一早,方国涣、卜元二人把曲良仪主仆安顿于车中,骑马左右护了,离了客栈又继续赶路。沿官道一路行来,村落便逐渐显得少了。这时,忽然从后面跑上来一匹马,从旁边一驰而过,马上之人回头看了一眼,似昨日客栈中的一人,马跑得飞快,一路扬尘,接着便不见了踪影。卜元这时吃了一惊道:“流马探?这伙强人做事倒也谨慎得很,看来已在前方候着我们了。”说完,解下霸王弓左手持了,右手扣了一枚浑铁丸,戒备起来,方国涣心中也自不安起来。

    那驾车的车夫也显得有些紧张,对卜元道:“卜壮士,这条路我以前也是走过几回的,一直很安全,今儿个不会生出强人来吧?”卜元道:“路不逢盗,不能说没有盗,这两天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还是小心的好。”方国涣一旁道:“卜大哥,若是真遇上的强人,把他们吓走便是了,不要伤人结怨。”卜元道:“这个我理会得,不过还要看遇上的是哪路强人,若是黑道上心狠的,也由不得你我。”接着又道:“听说山东、山西两地的响马做起事来性子最狠,往往不留活口,胆子又大,有时甚至连贡品官银也敢劫。”

    方国涣道:“乱世盗匪起,如今世道还算太平,如何出现这些不怕死的人来?”卜元道:“太平?从古至今哪有什么太平世道可言?胜者王侯,败者贼寇,说明了官匪本是一家。人心不古,官既为贼,民敢为寇,所谓世道乱于教化,天下能有几个人似贤弟这般在棋上养出个清雅和静的性子来?”方国涣闻之笑道:“没想到卜大哥还有这等经世的学问。”卜元道:“天地间的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有人看得深些,有人看得浅些罢了。我狩猎多年,从虎豹豺狼之弱肉强食中,看出与世间那些贪官污吏压榨百姓的手段是一样的。可惜,我也只能打些虎豹而不能猎取贪官。”方国涣闻之叹道:“卜大哥所言极是,在这一点上,小弟不如大哥。”卜元又道:“这世间的事。虽然说是邪不胜正,但有时也是正不敌邪,善不胜恶的。”方国涣望了车中的曲良仪一眼,感慨一声,摇头不已。

    车马正行间,忽见前方不远处,二十几骑人马拦去了去路,旁边还有一辆载着只木箱的马车。卜元、方国涣见之一惊,忙止住了车马,那车夫已是吓得变了脸色。卜元道声:“果然来了。”引马上前几步,高声道:“各位是来发财的吧?可惜我等车中除了一位呆人,身上实在没有几个钱让各位取的。”说话间,暗把浑铁丸扣在了霸王弓弓弦之上。此时,见对方为首的一名大汉,在马上一拱手道:“这位朋友误会了,我等并不是拦路抢劫的小贼。”卜元与后面的方国涣闻之,不由一怔。

    卜元摇了摇头道:“不是小贼,必是大盗,拦住我们车马的去路,不是劫财抢物,又是何为?”那大汉闻之笑道:“你们的钱财我等不但丝毫不取,还要送上一箱银子与二位。”说完一挥手,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