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开完大会就找工作。
北京城大,一定能容得下一口饭吃。
关牧山想的不同,他希望我就在上海找工作,近一点,彼此也好有个照顾。
其实,就是希望我能在四年的时间里,一直照顾他读完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就结婚。
晃晃悠悠的火车,在夜间不知摇出了多少乘客的幻想、多少憧憬。
这些幻想和憧憬,让人们一点点地进入梦中去。
火车过了秦岭,我被凉醒起来,见关牧山也有一丝冷意,便将毯子翻来给他盖上。
我自己心里放不下去的,有一半是四年后的关牧山。
有一半是自己的未卜来日,便自言自语:“感谢牧山,你提醒了我。”
天快亮开来,我无意间看到车窗外的西边月亮还没落下,东边的大红太阳就已经升起。
忙伸出头去细看,月亮像是害了贫血病,一脸惨白。
在晨色中抖抖闪闪,太阳像是铁铺里烧红了的一块铁饼。
看了一阵子后关上窗子,躺在□□细想勾想,没有放过这次的收获。
将两个不能相提的事物合起来再引喻到人的身上。
半个小时过去,我爬起来取出笔纸写,编写曲目舞剧。
同时诞生的两颗太阳
黎明,星光还未散尽,远处山垭口已泛起一丝丝浅红的霞光,仿佛一把将要伸开的小花伞,在浅黑的山埂线上的隐约出现,仿佛一条旖旎的带子,飘在空中。
山坡上,树林被晨风吹打出一阵阵和谐的乐章,山间小路还熟睡着,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山凹里传来,踩醒曲折酣睡的小路……在远去的火把里,一个产妇躺在用青藤和竹竿编成的担架上,被四个山民抬着,惊惊慌慌地朝县城医院去……
产房外,四个山民的心都被一根生命之弦绷得紧紧的,那焦虑的目光,直视着产妇的惊呼。“难产”,一个多么可怕的字眼!产妇在挣扎、在呻吟,就在这个生死关头,大夫和护士终于起来了,两个生命驱使着他们在四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来回转动着圈子。无影灯下,所有的手都在为产妇忙碌着,那紧张的气氛,将黎明的霞光从大山的怀里紧紧拉起,那起伏急跳的心,犹如黎明时的天空在抽搐,那情景,分明是大地在痉挛、在颤抖、在忍受太阳的娠动之痛。
产房白色的墙壁,树林翠绿的叶子,小河暗淡的涟漪,农舍长长的鸡啼,山峦丰满的曲线,都在等候着太阳的诞生,等候着太阳赋予它们鲜活的图案,赋予它们永恒的生机。就在这一刻,太阳终于升起来了,鲜艳的光芒一下洒向了房屋、小河、山冈,就在这同一瞬间,产房里突然传来“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
诞生了!生命如一股激流汇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浪花、波涛;如一场大雨后的山洪冲走山坡上的枯枝、败叶;如一次烈日的焰气,支撑起蔚蓝色的天空,晨雾已被划破一道长长的伤口,让霞光从伤口中汩汩外溢,啊!好红好红哦!那太阳像一颗红豆,像一张婴儿的脸,那阳光轻轻地穿透窗子,流水般缓缓注进产房,抚摸着婴儿的脸庞。
于是,静静地,一颗太阳越升越高,一个生命越长越胖。
第一卷 406未来的指挥官
[正文]406未来的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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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到最后,就像自己也做了一次母亲难产的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将关牧山叫醒:“你看看我写的这篇舞剧,有意见就提出来,我是女的,可能有些地方把握不对。”关牧山揉了几下眼睛,接过稿子认真地看了起来。
我又伸头出窗外看天,这时的月亮不知了去向,只有太阳爬上了较高的天空。
关牧山看完:“我是男的,不懂,不过吧,设计很好,只是语言太扎人眼,怎么想到写这样的?”
我微笑着指了指窗外:“月亮没落西山,太阳就离开了地平线,改天我再改一下语句就去投稿。”
关牧山突然笑开来:“你啊!编辑们看了你这舞剧,肯定以为你就是那名产妇,要么就会认为你是结了婚的老妈妈。”
我在关牧山的铺床边暗笑:“我这人向来就是编一些连我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东西,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编。”
关牧山想了想问:“为啥不编我们俩?”
我说:“有时间,放心,只要有编的出处,绝对不放过。”
三天三夜的火车,终于驶进了上海站。
我按照通知书指的路线,要去搭乘公共汽车。
关牧山不想再挤车了,招来出租车一溜烟就跑到了大学校门口。
大门上边,一幅巨大的横布标上贴着“未来的指挥官,欢迎您的到来。”
关牧山欣喜若狂,自己几大步就跑进了校门,我却像蚂蚁负蛋跑在后面。
报名的大礼堂人山人海,各个科类都在办理新生入学手续。
关牧山摸不清该从何处开始办理,还是我懂路子。
先到学生科,然后是户籍科、院干部、系办、生活科和公寓科。
忙去了许多时间,才领到一纸公寓楼的宿舍号码和床位。
我是以亲属的身份,才特许进了男生公寓。
帮着安排好关牧山的住处后,我说:“我到学校招待所登记住一夜,明天就要去北京。”
关牧山心里一惊:“为啥早不说要去北京?”
我说:“早说迟说不都一样吗?”
关牧山跟着我找到了招待所,便替我付住宿费。
上海的单床价高得吓人,八十一间。
关牧山问道:“去北京干啥?”
我取出开会的通知给关牧山看。
“开完会打算回四川?”
我茫然若失,闲步不停:“也许就在北京找工作。”
关牧山立即说:“不!回上海来,在上海找个工作,不能离我远了。”
我听了这话,突然想起当初离开邓凡高去岷山的时候,也有过这种语气。
赶紧说:“好!北京开完会就回上海来。”
是啊,好不容易才接受或找到相互都有真爱的人,不能再犯毛病。
关牧山反复要不过几天才去北京,一住就是一周。
见开会日期已近,不得不谢掉挽留,便前往北京。
他送我到车站,很小心地取出一块玉,玻璃种的,静静地挂在我的脖子上。
深情地拥着我不放,我知道,自己必须回来,这个男人需要我。
或者说,自私一点吧,嫁了他,百分百将来荣华富贵。
第一卷 407讨回一个公道
[正文]407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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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开发报》的地址在北京罗道庄一家公园的五楼上面,是租的社址。
我打听了几名报社的职员,都是说大奖赛与他们报社无关了。
慌得我在报社里站着不走人,非要讨回一个公道不可。
一职员叫来一名妇女说:“她是我们报社的主任,你让她给你讲一讲吧!”
妇女微胖身材,一头比较流行的盘头长发,光彩照人。
北京人特有的长方脸,开口就自我介绍:“我姓熊,叫熊苑玲,您贵姓?”
我起身拉了拉手说:“汉艳,是大奖赛的参赛者,今天早晨刚到北京,不知大奖赛没几天就变味了,能帮我吗?”
熊苑玲递来一杯热糖开水给我,说:“我们律师已经向各参赛作者发表了声明启事,没看见?”
我焦急万分:“有事送我朋友大学报名,没有看到什么启事。”
熊苑玲为难了:“钱不是我们报社收的,我们也是上当的单位,那政审表和通知单是我们报社发的,这事闹得挺大,我们没有通过前往人民大会堂开会的资格,问题就是出在通知上有些不高雅的言词,比如说‘不要带枪支弹药,着装整洁’。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报社没被审批下来,组织者就撤离我们,作者交的款子在他们手里,我们报社一再声明,要他们把作者的钱全部退回去。”
“谁是真正的组织者?我找他们要去。”
“新发公司,他们在小红门,不好找,他们的人经常不在。”
我说:“熊姐,您帮帮我吧!我现在的处境极为不妙,一分钱都会要我的命。”
我在动情施压,以为《中国开发报》的人在耍把戏。
一连把自己说到是身无分文的作者。
熊苑玲心肠软:“好吧!我试一试。”
熊苑玲拿起电话,拨打了无数次都没人接,只好自己拿了五十元钱来递给我。
“有个主意,行不行就要看您自己,去小红门街上找新发公司组委会,找到了地方如没人,就等,一旦遇见了他们,你就不要让,逼着要回钱来。如果这五十元钱您用完了,还没等着他们,就回我这儿来拿钱,直到等到为止。”
我先是不愿收下五十元,但自己又说了身上没钱,只好收下来,对熊苑玲的疑心也顿时消除。
在同关牧山的路上,自己一分钱都没花。
来北京才花去了一百多元钱,身上还有钱。
来到小红门街,就四处打听新发公司。
都说不知道,在小红门街派出所里打听出更让我百分之九十九的失望。
“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公司,您去问问街道办!”
街道办的几个太婆七嘴八舌。
“这几天,常有人来找这个公司,都说是要钱,不知道这家公司在什么地方。”
我凭着韧性,在小红门市场的一家旅店住下来。
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地来北京开会,居然泡了汤,而且寄来的钱还无下落。
完全从熊苑玲的眼睛里看出了报社的真诚,打电话告诉了找不到的情况。
熊苑玲吩咐要耐心挨家挨户找,重申了没钱就到报社去拿。
第一卷 408少一角非要不可
[正文]408少一角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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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四天的中午,老天不负有心人,我在一个小巷的最深处打探到了组委会的地址,但大门紧锁,是隔壁几个邻居讲的:“前段时间,他们每天人来人往,抱回大筐大筐的信。”
“这个地方,公安局、市管委的人很少来。”
“不知道的人,不可能随便走到这儿来的。”
“原来他们是骗钱的单位。”
我问一邻居:“他们平常有人吗?”
“一个礼拜要来两三次,不是早晨就是晚上,大白天,不会有人。”
我终于踏实下心来,每逢早晨和晚上就来这个地方守候。
在第三天的晚上十点过钟,从胡同外走进来标标致致的两男一女。
他们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开门进屋。
我跟在后面撑住门问:“我有急事,找你们。”
我怕直接识破对方是不是组委会的人,会讨不到一分钱又死不认账的话。
用这种语气,会让对方知道自己了解他们。
一名小伙子反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我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挤进门将门关好说。
“我现在已经身无分文,希望你们把我交的大赛费用退给我。”
三个年轻人都吃了一惊,女的问:“叫什么名字?”
“我叫汉艳,不希望你们逼我走另外的一条路,这一点大家都明白。”
两小伙子对看了一下,让我进了他们的工作室。
“把你的通知拿来看看?”
忙乎了一阵子,女的说:“你的款子我们好像已经退回去了。”
我在心急的同时,又闪电般地回答出话来。
“退到什么地方去了?退了多久?把退款的汇单存根给我看看?”
女的装怪,在桌上抽屉内翻了几个来回。
“找不到。”
我顿时怒目圆瞪,彝人的野性永远都会胜过城里人的霸气。
“我说过,敢到这儿来找你们,就已经有两条路给我们大家走,没钱的人是不会走弯路。大家交个朋友总不是坏事吧?”
我突然又和气下来:“你们挣别人的有钱人的钱,我不会说三道四,我是处境最危险的时候,想把钱退到手作路费回四川,也就等于你们做了一件救人的好事,没为难你们吧?”
一小伙子低头想了片刻后,对女的说:“你那儿拿钱来退她。”
又转脸笑着对我说:“我们组委会的麻烦事太多,退钱工作正在进行,看在你是女孩子的难事上,我们退给你,但是,如果你回四川发现了退款汇票,就一定要回寄给我们,不然,你一人就领到两份退款,我们可就亏了。”
我知道对方在撒谎,便一口答应。
“彝家女做事,多一分我不要,少一角非要不可,你们放心。”
我接到钱,心中安稳多了。
在一本花名册上签了个收到退款的名字,就匆匆忙忙与三人拉手作别。
回到旅店,放心地洗澡睡觉。
第二天赶回报社,找到熊苑玲硬要还那五十元钱。
熊苑玲不收:“你能要回款子是你的运气好,五十元钱就算熊姐我送你用的,这回总可以放心回四川了吧!”
第一卷 409先稳住脚跟再说
[正文]409先稳住脚跟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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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激万分,要了熊苑玲的电话号码,谢得连自己都不好意思再谢了。
乐得熊苑玲把我送下楼来,上了去北京站的班车才算完事。
我到了北京站,不停地对自己说:“北京人真好,北京人真好!不像广东人干什么都冷不丁丁。”
一切就这么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没有停下来的任何打算。
北京人与北京的街道,成了我的过眼云烟。
我把找工作的事一门心思地寄希望于上海,认为不能再犯过去远离男朋友的毛病。
但回到上海后,我没有直接去找关牧山,而是四处新找工作。
他想等找到工作后,再去告诉关牧山不迟。
可每到一个用工地方,都伸手向我要原地开出的务工证明,否则不予接收。
上海对外来务工人员的管理,算是方法独到。
对我这样的三无人员一向苛刻,这是一种有效控制外来人口的手段。
给上海的交通、治安等等都起到了好处,不过,也让我这种有心成为新上海人的女子的,断了。
在城内找不到工作,就往城外跑。
在城外找了好几个私营工厂都愿收留我,就是保证金或押金吓跑了我,不是五千就是一万。
转到劳务市场就更不用说了,想到饭馆干活,来请的店主要健康证,什么职业资格证。
想去商店当服务员,自己又不是服装专业人员。
不行,最后想到去中介机构,希望那地方能办我想法。
可是,还没走进人才一条街,就传出人贩子卖了十多名女孩子。
正在被公安调查,好多人都怕了。
这下就难倒我了,跑了七八天时间,就只有一个废品收购站的老板愿收下我当废品堆砌工。
工资包吃包住八百起,计件加五十,一月下来可得两千左右,算是不低了。
我平静地想了想,先稳住脚跟再说。
曹安村距关牧山读书的学校非常远,我自从在村子的这个角落做起了堆砌工后,就没有机会去看望关牧山了。
废品回收站的站主是安徽人,个子矮,找个老婆还惹人欢喜,是江西人,在上海来找活打工打到站主怀中的。
两口子勤俭节约,算是在上海滩有了基业,手下的工人不多,只有十几名。
两辆破旧的农用车,也像是回收废品时收回来的。
两个工人司机开起来就像沾上了“魔胶”,老是在公路上扯扯拉拉。
无论屁股上冒再大的烟雾,也只能白白咆哮一阵,跑不了多远的路程就要停下来。
我进了这个站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如何通知关牧山。
无奈,回收站的工作老不定时,半夜三更都要经常起床来下掉送废品来的车子。
下完了还要堆放,第二天一早又要分类堆砌。
然后再装上站主自己的农用车,拉去倒卖给相应的一些工厂,每天都忙忙碌碌。
只要有闲的时间,站主就催工人睡个几分钟或几十分钟的觉。
工人里有两名来自四川达县地区乡下的女工,她俩常用四川话同我摆站主的性格好,待工人和气,工资愿出,有时也把站主娘找来寻开心。
四川话其他人听不懂,就是骂他“整死你祖先人板板”。
他们还以为四川人在向他们问好或早安晚安什么的,但是其他人用他们的方言骂我们三人,也让我们闹不明白是问好还是在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