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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月圆第8部分阅读

    德妃神色里面露无奈。

    江舜诚垂首弯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几位娘娘心系百姓,乃我朝之福。有圣明天子,又有贤惠皇妃,我朝定会国运昌隆。”

    皇帝道:“朕正用午膳,你们陪朕一起用膳吧。”

    宫娥、太监移了锦杌,皇贵妃、德妃、贤妃依次落座,又有太监添了碗筷。

    江舜诚谦恭地立在一侧,皇帝道:“江爱卿,你坐下。朕今晨听人说,你把老家的祖宅、田地,皇城的几家铺子、田庄都抵押给钱庄,这才凑足五十万两银子?”

    “回皇上,确实如此。”

    皇帝轻叹一声,眼里掠过未明的情绪:江舜诚为相数年,又得朕器重。岂能因为这区区五十万两银子就抵押祖宅、田地的。难道……他哪里露出了破绽,被这只狐狸给瞧出来了。

    如此一来,将来他要下手对付江舜诚怕是不易了。

    民心,则是天意。江舜诚此举,无意会为他赢来民心。

    有人替他解决银子,他何乐而不为。但,江舜诚此举,确实给他出了个难题。

    皇帝道:“近来兵部要银子,豫地遭遇天灾也要银子,总算解了燃眉之急。三位爱妃与江爱卿,都是替朕解忧的功臣。拿起碗筷,用膳!”

    嫔妃们极少陪皇帝一起用膳,今儿坐在一起,格外的拘谨。江舜诚更是少动筷子,大家都只吃了半饱,见皇帝搁下碗筷,也都停止用膳。

    三位皇妃告辞离去,皇帝又与江舜诚说起西歧屡犯边城百姓的事来,愁的还是银子。对于江舜诚开设粥棚,捐献银钱的事儿,早已经超乎了皇帝的预料。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江舜诚居然一反常态,要把自己的银子拿出来。在这过往,可是他收银子的份。

    江舜诚觉得今日皇帝的眼神很古怪,究竟是什么,连他也猜不出来。自己出银子,皇帝意外,竟然有些失望的神色,身为朝臣为君解忧,皇帝不是应该欣慰的么,怎么会反而感到失望。

    难道,是怪他拿出的银子太少?

    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带着郁郁不安的心事,江舜诚回到了右相府,在净房冲了凉,换了件干净的缎袍,去了书房。

    正饮着清茶,就听到素妍那悦耳的声音:“爹爹,你有心事么?”

    素妍穿着件粉色的纱裙,里面又罩了桃红色绣海棠蝴蝶花的肚兜,下身是条素白衬裤,即便穿得轻薄,可额上浸着密密的汗珠,一张小脸热得通红。

    “你来找为父下棋?”

    素妍点了点头,书房大丫头紫芍备下棋盘,父女相对而坐,不过才落了十几子,江舜诚就意外地发现,素妍的棋艺大有进步。

    “爹爹,女儿十五那日陪娘去庙里敬香。在天龙寺玩耍的时候,听寺里的僧人讲过一个故事。”

    她着实不想遮掩,只想告诉江舜诚,到了给江家留后路的时候。

    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话说,有位富霸一方的商贾,甚是善于经商,为子孙挣下了大笔财富。到了他儿子的时候,却无法再挣更多的金银,他想做的就是守住先父的庞大家业。这位老爷有一个大管家,善于聚财,也善经营,可这大管家却有一个极大的毛病:中饱私囊。大管家借着自己的权力,为自己挣下了巨大的财富。”

    正文 034 故事示警

    素妍继续道:“其实,老爷知道大管家做的事,心里跟明镜似的。家里的太太知道,各处铺子的管事、田庄的庄头、就连依靠着东家过活度日的下人、附近的百姓也都知道大管家没干好事。可东家老爷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大管家、重用大管家。”

    这个故事,怎的如此相似?

    江舜诚一脸深思,片刻问道:“老爷既知大管家中饱私囊,意欲掏空他家,为什么还要纵之、任之?”

    素妍仿佛在讲故事,心境平静,见江舜诚用心聆听,用意达到,放下心来,继续道:“有一天,老爷不行了,他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叫到病榻前。告诉他:我留着大管家,其实是要送你一份厚礼。”

    一句话,如同惊雷入耳,只震得江舜诚浑身一颤。

    这样的家之蛀虫,居然是东家老爷留给东家少爷的厚礼,这是什么厚礼?

    “原来,这老爷是要将贪赃枉法的大管家留给自己的儿子处置。一来,少爷掌家后,处置大管家,可建立威信,赢人心;二,他可拿回大管家贪去的财富,振兴家业。这老爷真真是个聪明人,如此纵容,等同为儿子守住了家业。爹爹,你能猜到大管家及他儿女的下场么?”

    大管家侵吞东家财物,这等背主之举,恐怕只会落到身败名裂、死无葬地的地步,连同他的家人、儿女,只怕也因他受累。

    江舜诚对照自己,这些年,他做的一切,皇帝都是知晓的,应该说是很清楚的。他一直以为皇帝最器重自己、信任自己,不想皇帝的用意是如此?纵容他、宠溺他,一切都只是表相。

    而他,是素妍故事里的大管家。

    皇帝是要把他留给未来的皇帝处置,是将他作为厚礼留下去。

    “大管家倒后,家中下人流传一句话‘管家倒,东家饱’。可见,为守住家业,聪明的老爷会用非常之法。”素妍垂眸,看着棋盘,唇角一扬,故作无意地道:“爹爹,我赢了!”

    棋盘上,素妍以绝对优势胜了江舜诚。

    这是素妍第一次下棋胜了父亲,她看似无意,面带笑颜,江舜诚的心底如电光火石一般地明亮起来,而同时,又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在他自以为深受圣宠的表相下,居然会有这样的隐情。

    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琢磨着这个故事,突然被能预料的结局吓得后背发凉,冷汗淋漓。在炎热的夏天,连他自己都辩不清是被吓还是被热出的汗。

    这个故事怎的如此的巧妙,就似为他而写。

    过了良久,江舜诚呢喃问道道:“妍儿,大管家如何才能保住一家老小的平安?”

    素妍嫣然一笑,眼睛明如星子,她看得出来父亲听懂她的故事,所以眼里才会惊恐与不安。“爹爹贵为当朝首辅丞相,明了老爷的真实用意,定有良策,女儿岂能班门弄斧。”

    这是素妍第一次看到江舜诚魂不守舍的模样,今儿江舜诚不懂皇帝的失望,被女儿这么一点,顿时醒悟。这些年他仗着皇帝的宠信,为所欲为,大收贿赂,利用手中的权势为自己的党羽谋福。以为这一切皇帝都是不知道的,皇帝知道,跟明镜似的。

    皇帝知道江舜诚干了什么,朝臣也知道江舜诚干了什么,就连百姓也都知道……

    明明知道,还要纵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将自己当成厚礼送给下一位皇帝。

    江舜诚想到这里,坐立难安。

    “爹爹,时候不早,女儿回阁了。”素妍起身,欠了欠身,出得书房,携了白芳翩然而去。临出书房的院门时,她突地回头,烛光剪影,映出江舜诚来回踱步的身影。

    是被她的话吓住了么?

    但愿,他能明白她,能避免江家最终凄惨的结局。

    钱财本是身外之物,如果有朝一日成为灭门的由来,不如早些舍去。

    江舜诚深思良久,越想到结局,心里便越是心慌。“来人,请大爷过来。”

    不多会儿,江书鸿就到了书房。

    紫芍倒了凉茶,江舜诚道:“到外面候着。”

    江舜诚脸色苍白,眼神慌乱失措,更是坐立难安,好在知晓尚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鸿儿,为父这些年做的事你都知道。”

    江书鸿默认。

    长子知道,同党知道,对手知道、其他朝臣全都知道……

    因为深得圣宠,就抛忘却了危险,要真如素妍所言,江家危矣。

    江舜诚仰头长叹:“我做的事,我们府里的事,皇上也是清楚的。想想将来,为父还真是后怕啊。鸿儿,我们一家不能坐以待毙,亦不能留下千古骂名……”

    素妍虽未明言,但这个故事却给江舜诚提了一个醒。他权势通天,就连众位皇子看到他谁不给上三分薄面,原来这样的宠之、任之、纵之,其实是拿他当成为皇家敛财、守财的工具。

    他以为的荣华,不过是皇帝所赐。当今皇帝可以给,下一位帝君自然可以夺。

    他在他们之间,只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他荣极一时还不知收敛,以为自己是皇帝最宠信的臣子,无人可以奈何得他。越想越是后怕,越思越难安心,素妍的故事给她一个警醒,也让他顿时明白今儿皇帝为何如此古怪的表情。

    江书鸿道:“爹,好好的,你怎地突然说这种话?”

    “书鸿啊,我们的事皇上都是一清二楚的呀。你……明白吗?”

    也就是江舜诚收受贿赂,利用权势为自己谋福,打压对手,诸多种种,皇上都清楚。

    无论江舜诚做得多过,他还是能很好把握一个度。

    “既然皇上知道,为何还任由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让你位于百官之首,我……实在不明白。”

    江舜诚将素妍说的话如实道出。

    江书鸿听罢,笑道:“爹是杞人忧天,小妹不过是讲了从哪听来的事,你就当真了。”

    江舜诚听罢这个故事是意外,是震惊,更是惊骇般的后怕,然,江书鸿居然会认为是杞人忧天。

    不,不是杞人忧天!

    江舜诚两朝为臣,他看过先帝驭臣之道,没有人可以功高盖主,亦没有人可以蒙蔽皇上,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原来皇帝一直都是坐在高位上看戏的人,而他便是那个可怜的、唱戏之人。真正主宰一切的是皇帝,现在的、将来的皇帝。

    “愚蠢!”江舜诚愤愤地骂了一句,神色俱严,“你以为真是一个故事。妍儿这孩子,若不是女儿身,定是我江家最优秀的儿郎,她是看出了端倪,从她问为父‘什么是j臣’开始,她就有了忧虑。”

    人无远忧,必有近患。

    素妍这是有意提点他!

    也为他解开今儿皇上知晓他捐银,却面露失望与疑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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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035 惕守平安

    江舜诚迈着不安的方步,“她看似在讲故事,实际在告诉我,再继续浑然不知,我江家将会大难临头。实不瞒你,为父虽捐给朝廷五十万两白银,可皇上却没有多欣喜,今日观皇上神色,反而有了失望之色。这让为父百思不得其解。若非妍儿的话,为父也不会知道,这些年为何有御史、朝臣连连弹劾为父,皇上却无动于衷。如今,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皇帝为什么这样维护他,不是信任他,还是利用他。对于一代帝王而言,他是一个棋手,身边所有的人都只是棋子,每一枚棋子的命运,都掌控在棋手之人。

    江舜诚语调严肃,神色忧虑。江书鸿知道那不是故事,而是一个暗喻。那么皇上是想了对付他们江家的后手,只是现在不会对付,但将来一定会下手。

    这事很严重,江书鸿被吓住了。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得与边城的书鲲好好商议一番。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一家平安。为父自不希望妍儿所说是真,却不得不防备于未然。”

    江书鸿道:“实在不行,将所有知情的人斩草除根。就算将来事发,也不会牵连到我江家。”

    “糊涂!既然皇上对我家的事清楚,这么做,只会逼得狗急跳墙。”江舜诚微阖双眸,颇是失望,“为父培养你几十年,遇到大事,你只会用极端的法子行事。书鸿,你给我记住,这事不可鲁莽,行差踏错,就万劫不复。如今皇上圣体安康,再活十来年不成问题,在这些年里,咱们小心行事,他日保全性命不是难事。”

    不能杀知情人,可皇帝又知道他家的事,怎么做才好?

    江书鸿想到,那也许是数年后发生的事,心下也安心了许多。

    “为父需得时间好好谋划一番。书鸿你要记住,越是危急关头,越要冷静。还有,从今日开始,休要将妍儿当成寻常闺阁女子来教养,也许将来,我江家一门还得仰仗她来周全。”

    江书鸿应答一声:“是。”

    此时的素妍不知道,因为她知晓了结局,所以好意的提点父亲,而父兄却已经当她是江家的掌舵之一。

    她的人生也从这一晚开始,发生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改变。

    江舜诚双手负后,望着夜空,繁星点点:“二少爷的年龄也不小了,他不是一直希望能做书鲲一样的将军么,你给书鲲写封信,就说秋后让二少爷去边城从军。”

    最初,江舜诚曾说过:嫡长子、长孙不允从军。

    “爹……”

    “书鲲十二岁时闯荡江湖,拜师学武,十五岁于军中效力。他的军功、封赏,全都是他一拳一脚打出来。江家儿郎理应如此,而不是坐受先辈福荫。皇上虽然器重为父,可这许多年来,却连一个爵位也未曾挣下。从今往后,我江家不求荣华富贵、权势利益,只求子孙平安,但求他日能在皇城成为他人敬重世家大族。”

    江书鸿想到自己年纪不大的次子,到底还是个孩子,哪能就让他去呢。“如若传业愿去,我不拦他就是。”

    江传业虽然想习武,可江传业怕死,又怎会同意去沙场。

    无论如何,江书鸿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生死难卜的战场。

    就如江书鸿所猜测的那样,江传业不愿去沙场,还叫嚷着重申“爹,我想学武,你给我请个武功教习师傅。”

    “学了武,就得去沙场!或者直接去沙场,让你二叔授你武功。”

    江传业忆起小时候看到江书鲲身上那些伤痕,触目惊心,与他讲起外面的故事,每一次几乎都能送了性命。“爹,我不去了!我好好念书。”

    虽知儿子怕死,可现在因为被他一吓,就说要好好念书,江书鸿多少有些失望。

    又两日,江书鸿把传业的意思传告了江舜诚,对于这个二孙子的表现,江舜诚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很快也就忘了这件事。更多想到的还是如何改变江家的命运,如若真如素妍所言,皇帝就太可怕了。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改变。

    江舜诚改变了过往的追求,素妍的话就似平天霹雳,在看似一个不起眼的故事里,却让江舜诚如菩提灌顶,顿然明悟。

    当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反复思量,竟有一种庆幸之感。幸而悔悟得早,幸而一切都还不算晚。

    只是,他很疑惑,素妍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如何猜到皇帝的心思,难道真是她无意间讲了那个故事。那又如何解释素妍要家里人开设粥棚,要他对灾民伸出援手……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地方。

    一切都是从素妍病后痊愈开始的。女儿还是他的女儿,却没了当初的顽皮、刁钻,变得安静而懂事。如果不是看着一样的脸,他真要怀疑,她还是不是他的女儿。

    几日后,素妍陪父母在如意堂共用暮食。

    父女二人对坐奕棋,江舜诚问:“妍儿,上次你讲的那个故事,是想告诉为父什么事?”

    就在他百思不解皇帝的意思,她就讲了一个故事,解开他心里的结,也让他明了,江家将要面临的危险。

    她笑意款款,纯粹得如同冬天的雪,“爹爹,我当时听着那故事挺有意思,只是随意说说。”

    难道是他想多了?

    “那故事真是太复杂了,女儿也不懂。”

    江舜诚望着素妍那明亮的眸子,像一弯幽潭,静得如镜,亮得像天上的明月,“妍儿真的不懂?”

    素妍肯定地摇头,一脸无伪,“大人们的事太复杂,女儿还是不懂的好。”

    比如那个老东家,明明可以自己处理大管家,却硬是要留给儿子,还说是给儿子的厚礼。比如那个大管家,自以为聪明非常,还想着掏空东家的财富,原来也只是自以为是。

    江舜诚落定棋子:她只是无意间讲了个故事。也许,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总觉得素妍是有意讲故事,更是用自己的方式来警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