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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41部分阅读

河北战场的确发生了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偏转,但放到整个时代,放到整个秦国的政局中,这就好比向河里丢了一块石头,除了溅点水花以外,对奔腾的历史洪流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历史轨迹没有发生偏转,那笼罩在晋阳的云雾就遮掩不住自己的眼睛,自己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未来的发展轨迹,但怎么做呢?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返回咸阳?待在晋阳这块地方,就如同漂浮在历史长河的支流,永远都没有改变历史的机会。

    唐仰越说越是气愤,声音不知不觉就大了。宜安决战前后,麃公一直与公子宝鼎待在一起,如今公子宝鼎受赏了,麃公却要为宜安决战的巨大损失承当责任,这都是什么道理?还有没有天理啊?

    宝鼎还是不说话,颇有兴趣地打量着唐仰。唐仰三十多岁,长相很普通,因为出身寒门,依靠琴氏的帮助才得以谋个好差事,这份差事养家糊口绝对没问题,在普通人眼里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所以他很珍惜,为人做事小心谨慎,唯恐丢了这份好差事。宝鼎的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了前世,他仿佛又看到自己正在为养家糊口而奔波,不过那时候对人生还没有感悟,整日里还在为了爱情而挣扎,不像唐仰,有家有口了,一门心思想就是为了父母妻儿,为了自己的小家庭,为此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胆小,可以毫不犹豫地拒绝送死。如果我还能回到前世,我也要像唐仰一样,好好活着,为父母妻儿努力工作,为此就算再委屈也值得。

    “公子,咸阳名义上是惩罚麃公,实际上是变相地打击王翦上将军。”唐仰的确气愤,本来他立功了,可以升官晋爵的,这可以改变他一生的命运,给他的家庭带来很大变化,但结果却一无所获,空喜欢一场,所以他义愤填膺,有些晕头了,脱口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咸阳如此做法大失人心,不但让将士们失望,还会激起军中将率们的矛盾。公子是不是不信?公子以为老秦人能忍得了这口气?王翦会任由桓齮打他的手下,打他的脸?这事闹大了,晋阳军方肯定要互相打起来。老秦人一旦愤怒,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面显惊色,好象被唐仰这句话吓住了。

    公孙豹和琴唐也被唐仰这番话吸引了。公孙豹面带浅笑,抚须不语。琴唐看到唐仰过于激动,口不择言,担心他惹下祸事,急忙咳嗽了两下,提醒唐仰不要胡言乱语了。唐仰霍然惊觉,心里骤感窒息。公子宝鼎是什么人?这种事他能不知道?我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不是自找没趣吗?

    “公子,我……这个……瞎说,瞎说。”唐仰面红耳赤,尴尬地解释道。

    宝鼎笑笑,摇摇手,示意唐仰不要紧张。刚才唐仰那番话提醒了他,让他突然想到了咸阳此举背后所隐藏的玄机。假如历史轨迹没有变,那么在特定节点上的结果就不会变,通过这个已知的结果倒推到晋阳今天的紧张局面,不难估猜到咸阳想干什么,正在干什么,接下来又要干什么。

    宝鼎望着唐仰,忽然觉得他很亲近,甚至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宝鼎前世的记忆一直牢牢占据着他的思想和灵魂,让他一直很难适应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至于融入到这种身份并且站在这个高度去改变自己更是千难万难。他本贫贱,却非要强迫他做个贵族,做个先秦时代的贵族,拥有这个时代贵族的思想和灵魂,这太难了,这就好比突然让一个平民去做公爵伯爵,这个难度太大了。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思想和观念,从出生开始就与生俱来,刻骨铭心,非后天可以改变。比如宝鼎现在这种感觉,与平民非常亲近的感觉,就会伴随他一生,而这将对他的未来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你想去咸阳吗?”宝鼎忽然问道。

    唐仰愣住了,接着心跳骤然剧烈,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改变一生命运的机会就这样突然降临了。

    公孙豹微微皱眉。他出自行伍,以军功取爵,一个纯粹的军功贵族,他不喜欢唐仰这种耍聪明卖嘴皮子的小吏,更不喜欢在宝鼎身边看到这种猥琐小人,尤其让他不能容忍的是,唐仰胆小,怕死,没有血性,还是一个说着一口鸟语的巴蜀楚人,这样的人怎能留在公子身边?公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琴唐却是又惊又喜。公子宝鼎已经显露出他强悍的实力和诱人的前景,巴蜀人在晋阳的这步棋算是走对了,当务之急是建立与公子宝鼎的亲密关系,但仅靠一个假的夜郎国公主绝无可能,还需要拿出更多的东西以打动公子宝鼎,不过考虑到咸阳的局势,巴蜀人又不能做得明目张胆,这时候唐仰如果能待在公子宝鼎的身边,获得公子的信任,由他来传递消息,那巴蜀人就能掌握主动,进退有据。

    赵仪那个假的夜郎国公主太惹眼了,而唐仰一个小人物根本进不了咸阳大权贵的视线。公子宝鼎此刻选择这样一个人放在自己身边,绝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大有深意啊。

    “你这小子,还愣着干什么?”琴唐笑骂道,“公子既然器重你,让你追随左右,那就不要让公子失望,更不要丢了琴氏的脸。”

    唐仰心领神会,当即大礼跪拜,拍着胸脯发毒誓。

    宝鼎不以为然,他从来不信什么誓言,之所以把唐仰留在身边,纯粹一时冲动,哪里想到这其中竟然牵扯如此之多。身份地位太高,做什么事都有牵扯,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周全,远没有做普通人的自由。宝鼎目前还没有这种认识,他还是以平常心来做事,结果自然和他的本意大相径庭,甚至好心办坏事。

    “如果桓齮和王翦两位上将军大打出手,咸阳怎么办?”宝鼎待唐仰重新坐下,忽然问了一句。

    唐仰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咸阳为什么要蓄意挑起军方的矛盾,让老秦人和楚系将率大打出手?”宝鼎又问了一句。

    唐仰苦笑,他位卑权轻,远离权力中枢,对这种事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曝布冲了进来,神色紧张地说道:“公子,行辕出事了,打起来了,连军队都调动了。三位上卿和郡守已经赶赴行辕,但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让步。郡守派人来,请公子即刻去一趟行辕,居中调停。”

    宝鼎失声而笑。唐仰刚刚在这里预测军方要互相打起来,结果行辕那边马上就出事了,还真的灵验。

    宝鼎笑了,公孙豹也笑了起来,摇摇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三位上卿?他们跑去干什么?还有那位冯郡守,他跑去添什么乱?这是军方的事,和他们有什么干系?我看他们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琴唐和唐仰闭紧了嘴巴。晋阳果然出了大事,这下子热闹了,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要公子宝鼎出面调停,这里面就大有名堂了。公子宝鼎在河北一战成名,在军中获得了极大的声誉,但这仅仅是一种声誉,和威信没有半点关系。在军中若要建立威信,需要血淋淋的军功,需要强悍无比的实力,但宝鼎没有,他那点军功实在拿不出手,他在军中更没有实力可言,所以这事让宝鼎出面调停,根本就是笑话。

    “开席吧,开席吧。”公孙豹冲着曝布挥挥手,“把白家、司马家和乌家的小子叫进来,还有几位锐士,都叫进来,一块吃酒。他们打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各干各的事。”

    宝鼎也冲着曝布说道:“我师傅肯定不来了,赶快开席吧。怠慢贵客了,失礼失礼。”

    很快,该来的人都来了,酒菜也上来了,开怀畅饮。

    酒至中途,冯劫又派人来了,说北军将士义愤填膺,已经擂鼓集结了,而南部军队也不示弱,叫嚣者要把军队拉出来,与北军一较高下。请公子急速赶赴行辕调停。

    公孙豹生气了,冲着曝布叫道:“派个人去告诉郡守,公子不过是个戍守辎重大营的五大夫,他去行辕干什么?晋阳有两位上将军,还有一位少上造将军,军方的事当然由他们出面处置。你叫人问问他,他是不是老糊涂了,连大小尊卑都搞不清了,还做什么郡守?”

    宝鼎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师傅这是干什么?这么屁大点的事情就要我出面?你要太看不起我了吧?要我出面可以,把事情再闹大,闹得不可收拾了我就去。王翦、桓齮、麃公都不露面,任由部下闹事,这明显就是以武力威胁咸阳,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惜你们都低估咸阳了,咸阳那位大王就等着你们闹了,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发生激烈冲突,那大王的目的就达到了,我也就可以出面了。现在你们虚张声势,把事情闹得这么小,我怎么出面?我出面了还是无济于事,无法帮助我返回咸阳啊。

    第一卷 崛起 第100章 他为什么要逃?

    第100章 他为什么要逃?

    晋阳波涛汹涌,众人各自忐忑,这顿酒自然吃得难受。

    琴唐和唐仰不敢久留,酒筵刚一结束便提出告辞,宝鼎却婉言相留。琴唐和唐仰以为宝鼎只是客套,坚持要走。宝鼎犹豫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们和咸阳之间一直保持联系吗?”

    琴唐迟疑了片刻,微微颔首,“如果事情紧急,三天内可以把消息送到。”

    宝鼎凝神沉思,稍许,伸手相请。琴唐下意识地以为宝鼎有什么事需要联系咸阳,但事关机密,不得已利用他们的渠道,于是跟着宝鼎走进了偏帐。唐仰却留在帐外,与乌重闲聊。这两人有共同语言,谈的都是回易之事,非常投机。

    琴唐本想拿着书信就走,谁知宝鼎进了偏帐后又陷入了沉思,眉头深皱,颇为踌躇。琴唐看他想得入神,不好打扰,只好先坐下了,等待宝鼎拿主意。

    “小家主离开晋阳之前,可对先生说过什么?”宝鼎坐到了琴唐的对面,低声问道。

    琴唐手抚长髯,沉吟不语。他从宝鼎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危机,显然,宝鼎要办的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送封信这么简单,或许需要巴蜀人的帮助。

    “隗(kui)氏家主离开晋阳之前,曾到辎重营找过我,与我长谈了一次。”琴唐郑重其事地说道,“公子或许不清楚我的身份。在秦国我是大匠,在巴蜀琴氏,我是琴氏小家主的大父。我这一辈有十七个兄弟姊妹,我排行第9。在我前面有四位兄长,如今都已作古。”

    宝鼎闻言,当即露出了笑容。琴唐这句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在琴氏家族说话有相当的份量,之所以还留在晋阳,其实是受隗氏所托,继续关注晋阳的形势,必要时候给公子宝鼎以助力。幸好隗氏做事考虑周全,否则自己今天即使想到了破解晋阳局势的办法,也因为距离咸阳太过遥远,鞭长莫及而错失良机。

    “先生,隗氏能否影响楚系的决策?”宝鼎又问道。

    琴唐白眉紧皱,犹豫了片刻问道:“公子要办的事是否与今日晋阳局势有关?”

    宝鼎摇摇头,笑道:“晋阳局势无关紧要,关键是咸阳,咸阳的决策直接决定了晋阳局势的变化。”

    琴唐虽然听说了宝鼎有惊人的天赋和与年龄完全不相对称的成熟,但一直将信将疑,现在与宝鼎面对面坐着,看他举止,听他说话,琴唐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公子的确非同一般,尤其此刻表现出来的成熟和老练,没有丝毫的造作和伪装,让人完全忘记了他的真实年龄,不敢再把他当作一个涉世未深的弱冠少年。

    琴唐预感到宝鼎要做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以巴蜀隗氏的力量未必可以做到。

    “我无法回答公子。”琴唐郑重说道,“隗氏世代与楚国芈(i)氏王族联姻,与楚系的关系非常密切。这一代的隗状、隗藏兄弟与相国昌平君熊启是表叔侄关系,称呼华阳太后为表姑祖母,关系自然深厚,但隗氏背景太复杂了,以致于楚系外戚一直有意识压制隗氏,以防止隗氏对楚系造成威胁。”

    “隗氏自入巴蜀之后,便与蜀国(当时是开明王朝)开始了联姻,几百年下来,隗氏在巴蜀的势力极其雄厚。秦国灭蜀之后,以蜀国子孙为君侯继续统领巴蜀。昭襄王时期,秦国把公主嫁给了隗氏,正是要利用隗氏的力量迅速削弱蜀国王室在巴蜀的影响。现在蜀国已经成为历史,其王室子孙早已沉寂,隗氏取代了蜀国王室成为巴蜀最有实力的家族,再加上他又是嬴姓王族的外戚,一旦崛起,必将严重削弱楚系的力量,对楚系造成沉重打击。”

    “以隗氏和楚系目前的关系,隗氏可以影响到楚系的决策,但要看什么事,要看这件事对谁有利,如果对巴蜀人有利,那就不行了。”琴唐望着宝鼎,面露歉意,“所以,如果我不知道公子打算在咸阳干什么,我的确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宝鼎略感吃惊,他低估了隗氏的实力,而隗藏也有意隐瞒自己的真正实力,如果没有琴唐这番话,他还不知道隗氏在巴蜀竟有如此庞大的势力。有关古蜀国的历史,宝鼎略知一二,是从论坛上看到的。古蜀国有五个王朝,第5个是开明王朝,大概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最后被秦国灭了。其实他应该想到的,隗氏的大隗国位于蜀国和楚国之间,自然与这两国都有密切关系,只是这古蜀国的历史早已湮灭,后世也就从考古方面有所发现而已,宝鼎对它极其陌生,当然不会把隗氏和古蜀国联系到一起。

    不过这对宝鼎来说是个好消息,他就担心隗氏实力不够了,既然隗氏可以在一定条件下影响楚系的决策,那事情就有成功的希望。

    “我要保住一个人。”宝鼎说道,“这个人非常关键,直接影响到了咸阳未来政局的发展,也影响到了巴蜀人在咸阳的崛起。”

    琴唐疑惑不解,目前除了宝鼎,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人可以直接到咸阳政局的发展。

    “公子可以告诉我吗?”琴唐笑道,“请公子相信我,我们琴氏和隗氏血脉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不分彼此。”

    这话宝鼎相信,因为自从隗氏在历史上消失之后,琴氏也就消失了,这两家还真的是同生死共存亡。宝鼎略略踌躇了一下,考虑到此事要完全拜托巴蜀人,他现在别无选择,只有把真相说出来。

    “桓齮(qi)。”宝鼎说道,“我要保住桓齮上将军。”

    琴唐大吃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桓齮,宝鼎竟然要保住一个楚系的中坚人物,这是为什么?原因呢?

    “大王要杀死桓齮?”琴唐吃惊地问道,“就因为宜安大战?宜安大战不是还没有定论吗?”

    宝鼎笑了起来,“如果大王要杀桓齮,楚系会让他杀吗?”

    琴唐马上明白过来,更是吃惊了,“楚系要杀桓齮?”

    “楚系杀不杀桓齮我不知道。”宝鼎说道,“我只知道楚系要放弃桓齮上将军,要拿桓齮上将军做替罪羊,以遮掩楚系决策失误的事实。”

    琴唐有些茫然,想不通,绕晕了。楚系要放弃桓齮?要知道桓齮可是楚系在军方的领军人物,把他放弃了,楚系岂不要失去对军方的控制?那不是自毁长城吗?

    琴唐毕竟是大匠,研究弓弩大兵非常在行,搞这些权谋斗争却远远不及隗藏这些人。现在宝鼎已经把事情说出来了,按道理琴唐即使想不明白也不要问了,这里面很复杂,有些东西可能牵扯到更多的机密,但琴唐实在太好奇了,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公子,楚系为什么要放弃桓齮上将军?”

    宝鼎的确不想再解释了,因为这都是他的估猜,根据历史上的记载推测出来的。历史记载宜安大战后桓齮畏罪潜逃,藏匿于荒野深泽,从此杳无音讯,也有记载说他逃到燕国化名樊于期,但不论那种记载,桓齮都是逃了。

    桓齮为什么要逃?在这个时代,战争太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所以统率即使打了败仗,也罪不至死。大部分统率都因为得到君王的信任,励精图治卷土重来,倒霉一点的降职解职,只有极少数人因为政治斗争恰好成了牺牲品。

    就当前的咸阳政局来说,桓齮就算全军覆没了,也没有必要逃,他的背后有强大的楚系外戚。现在宜安大战最坏的结论就是惨败而已,桓齮有什么理由要逃?依照大秦律,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