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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公子第43部分阅读

    当陆启澄是真的为了避嫌,便继续劝解道。“大人纵然可也不能因为忌讳就放弃一个惠泽万民的推理思路啊!”

    但他显然没明白陆启澄的真实意思。

    陆启澄恼的很,但还是摆出一副上司的姿态,淳淳教导道。“才破一件案子怎可推广,不一定都是合理可行的,方法尚不成熟稳妥,历朝历代的刑狱推理的典籍,无一不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心血,若是造成了冤假错案,责任谁来承担?庸医或许不会治死人,但冤案可是要害的家破人亡的啊!”

    一席话把周惘说的无地自容,连连道歉离去。

    这个插曲,远在宁安府的陆逸自然不会知晓,他现在宁安是无人不知,出去随便逛一逛,都能遇到认识他的人。

    上元夜的诗会所著的三首小词已在宁安府广泛传开,上至高级的小萧楼,下至低级的娼妓巷,笙歌不断的传唱着。西山省作为为数不多的富饶府城,自然有不少的名士乡绅居住此地,士子最爱诗词歌赋,眉飞色舞,涨红了脸向同窗们描绘着上元夜,陆逸后来居上,一举压过世子安道厉的,赢得所有士子喝彩的盛况,有个好事者回到家中,想想又觉得心神激荡,提笔画了一副《上元夜灯会》,在一大片壮观的悦龙灯下,陆逸傲然而立,叫诸多士子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

    第二日,陆逸在府衙的破了“花灯案”,则在底层民众心目中刻下了英明神武的形象。

    两件事情正好凑在了一起,一时间,宁安府无人不知。

    而那折了颜面的三世子安道厉,竟然也偃旗息鼓,陆逸提防了几天,也没见他出手报复,不知道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处理完这个案件,陆逸一下子声名大噪,有了这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不论人犯还是苦主都像是看到了曙光,往日的冤案、错案、死案、陈年旧案,想要翻案的人都纷纷递了状纸,着实让陆逸累的站都站不直了,厚厚的《大楚刑律》都快被翻烂,一些常见的案件也极为熟悉,该如何判决根本不要再去查刑律,对答如流。

    “苦主张麻子,你是说去年三月上旬家中老父去世,你便将祖传下来的十亩良田以十两一亩的价格卖给了李大壮?可你为何拿不出交割字据,本官如何为你申冤,你是自陈冤屈,还是请了讼师?”

    堂下跪着一个满脸麻子和小坑的中年人,悲戚的道。“回大人,小的请了金讼师。”

    “那好,请金讼师说话。”

    金讼师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子,身穿长衫,带着方巾,显然是生员出身,也是这一带有名的讼棍,请一次要价不少。

    “大人明鉴,十亩良田贱价出售,张麻子是典卖,不是断卖,典卖可以赎回的,当时有字据。可是苦主拿到银子之后去用,才知道王赖这杀千刀的用的是银包铅……只有外面薄薄的一层,十锭重百两的雪花银折合起来还不到五两,苦主张麻子便去找他理论,可这李大壮说钱货两清,互不相欠,好说歹说只肯赔五两,五两啊!大人,还要把字据拿去,苦主没有办法,只好忍气吞声收了银子!”

    金讼师说的非常煽情,张麻子边哭边捶地,站在堂外的人都是义愤填庸的望着李大壮,由于公堂之上不得随便插话,那李大壮只是狠狠瞪着张麻子,不敢吭声。

    陆逸表示理解,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张麻子的字据已经被李大壮收走了,嗯,包铅的银子还留着吗?”

    “留着呢,苦主就是怕他不认账!”金讼师叫张麻子取下身上的包裹,将里面的银子一股脑的倒在了公堂之上的青石板上,发出了让人着迷的声音。

    里面所有的银子都被剪开了,薄薄的银皮下,果然包着一团好大的铅,令人惋惜,物证已在,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陆逸又向李大壮道。“李大壮,你请了讼师吗?”

    李大壮人如其名,长的也富态壮实,只见他粗声粗气道。“大老爷,小的自己说。去年三月,俺用积攒的一百两银子,在张麻子那里断买了十亩薄田,不是这厮说的肥田,钱当着俺村的庞灿的面就给了,这假银绝对不是俺的,这厮分明是诬告,大老爷明察啊!”

    “哦,你有证人!”陆逸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张麻子,可有人证明这些银子是李大壮给你的?”

    “当然有证人!金讼师信心满满道。

    证人带了上来,大家都傻眼了,李大壮更是像鸡蛋卡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两方的证人居然是同一个,便是那个庞灿!只见他大步的走进正堂,跪了下来。

    “本官也不啰嗦了,你就是庞灿吧!”陆逸道。

    “回大老爷的话,俺就是庞灿!”庞灿道。

    “本官问你,一定要如实回答,若有诬告,可是要挨板子的!”陆逸笑了,摸了摸惊堂木。“堂上的张麻子和李大壮,谁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张麻子!那日见证典卖,小的是亲眼见到,然后张麻子剪开了银子,正是包铅的假银!”庞灿坦然道。

    李大壮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怒骂道。“姓庞的,你什么意思?你敢害我!”

    “混账,胆敢咆哮公堂,掌嘴十下!”陆逸一扬手中木,顿时一声惊雷炸响,一名衙役大步走了过去,拿着竹板抽打着李大壮的嘴巴。

    张麻子瞥了一眼,李大壮两颊肿的像血馒头,开口都困难,顿时开心了很多。

    金讼师对这场几近完美的诉讼感到非常满意,拱了拱手道。“李大壮私造假银,骗取他人田地,理应两罪并罚!”

    “按照这个情况,当然是两罪并罚!”陆逸点了点头,突然啪的一声,丢下一枚令箭。“将这个诬告乡邻的无赖痛打三十板,以儆效尤!”

    “遵命!”

    虽然奇怪,但还是服从号令,两名衙役将张麻子四肢拉开,又有两名衙役冲了上来,一左一右站着,挥起大荆条制成的杖子,啪啪啪的打了起来。

    金讼师慌了,连忙道。“陆大人,您打错了,是打李大壮啊!”

    “错了?”陆逸冷冷一笑,指着金讼师鼻子骂了过去。“要不是你有生员功名,我现在连你一块儿打!不要停下来,打三十杖再说!”

    金讼师被气的青筋直爆,转身朝着宁安府的围观百姓道。“大家伙做个见证,这就是衙门八字开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不打人犯,打苦主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堂外的民众也感到奇怪,陆逸公正廉明的形象还在,暂时不会颠覆,只是小声的议论是难免的。若是没有处理好这件案子,陆逸积累起来的声望基本算是毁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越是得到民心的人,做出了错事,受到的非议远远比之前的赞扬高的多,积毁销骨啊!

    陆逸吩咐衙役停下了棍子,不慌不忙道。“金生,我早听说过你了,还真是不一般!”其实陆逸压根就没听过。

    金讼师冷笑道。“大人不要夸学生,拉拢是没用的。办案总得对得起良心,若是大人今天不说个道理,学生就跟你说道理!”

    陆逸心道你还威胁我?笑着说。“你准备怎样说道理?”

    金讼师义正言辞道。“自然是把状纸递到按察司去,让臬台大人来公正断案!”不得不说,这句话很有感染力,推官署外面的百姓都有些被鼓动起来了。

    站在一旁负责查阅刑律和笔录的杨平生怒斥道。“你们这些屁民,听风就是雨!大人做事自有分寸,这些天还没看清?瞎眼了吗?”

    这一番话将那些说陆逸坏话的人骂的抬不起头来,满脸羞愧。

    陆逸还是不紧不慢,他站了起来,走到堂中,弯腰拾起一锭灌铅的假银子,摇头道。“伪造银子这么重的罪,真不知道那人哪来的狗胆!”

    略带嘲讽的看了眼张麻子,缓缓道。“我说小张啊小张,你死了老爹,怎么才花五两银子就凑合着埋下了?不说棺材了,鸡鸭鱼肉酒水可都不便宜,该说你是孝顺呢还是精打细算呢,呵呵,本官日常开销不小,可得好好跟你学学怎样省钱,五两银子就葬个老父,你当我三岁娃娃呢!想蒙就蒙?继续打,狠狠的打!”

    第二卷 染指宁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冤案计

    更新时间:2012-08-06

    站在推官署正堂外面围观的百姓也有认识张麻子的,一听陆逸这样说,顿时一拍脑门,明白了过来。“张麻子死了老爹我知道,他讲排场脸面,可摆了十几桌酒席,鸡鸭鱼肉荤素全齐,酒水不断,我估算了下,没二十两是办不下来!”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张麻子哪里会缺银子,他家祖传了一个木炭场,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卖田卖地!”

    这个案件,其他地方是看不出疑点的,人证物证俱全,但张麻子一拿出银子,陆逸就明白了,虽然这些都是假银,但外面可还包着一层真银,一起共有五六两,也算不少的钱了,可这张麻子放着现钱不用,也不报官,等到快一年之后再来,实在可疑,而且看这银子剪开的缺口,分明有故意做旧的痕迹。

    张麻子屁股被打的生疼,慌忙求饶道。“大老爷饶命,他们都是胡说啊!”

    陆逸冷笑道。“张麻子,外面可都有人揭你老底了,是不是胡说,本官派人查探一下便知!”

    金讼师凛然,还是头一回碰见这么眼尖的官,打起精神拱了拱手。

    “张麻子是有个炭场不假,但是他年轻时读书,不通杂务,一直都是张父在看管,前年张父中风瘫痪才由张麻子接管,之后经营不善收益甚微,到去年春天都快要关了,家产也败的差不多,不巧张父正在这时病逝,可谓雪上加霜,炭场是祖业当然不能动,张麻子才想到卖田换银子,一来是凑齐为父治丧花费的缺口,二来剩余的银子也可以去盘活炭场,所以这才卖了十亩田给李大壮,他并不是外面那些民众所说那么富裕人家……”

    “张麻子,此事可属实?”陆逸继续冷笑。

    张麻子脑子倒也活络,眼珠子一转,一张麻子脸顿时比死人脸还难看,哭丧道。“可不是,小的又找人借了银子,所以就没用这些银子,这都是证据啊小的当然要保存了,哎哟……哎哟……”

    陆逸眸子里的寒芒一敛,厉喝道。“你找谁借的银子,快说!”

    张麻子呼吸随之一滞,急忙道。“是庞灿!庞灿见证了李大壮用假银骗我田地的事情,他气愤不过,便拿出积蓄,借给了我十两银子!”

    “庞灿,此事是否属实?”陆逸问道。

    金讼师连忙站了出来,回护道。“大人……”

    “放肆,本官可叫你答话了?别以为有功名在身,就可以目无法纪!”陆逸一脸怒容,金讼师望而生畏,生生把想好的理由给咽了下去,面前这位推官大人不像往日那些草包县官那么好蒙啊!可自己要是办不成这件事,后果也很难看。

    “若是诬告、诈骗,做伪证的人也要受罚,你可想清楚了!”

    庞灿也就是一个普通百姓,虽然游手好闲,贪点小财,上来做伪证也是受了金讼师的煽动和几两银子酬劳,但那是有金讼师这尊大能在前面挡着,现在大能都不敢说话了,他哪里还有主意,磕磕巴巴的道。“大人,这……俺……借钱给他了!”

    “李大壮,你有什么要反驳的?”

    “大老爷英明,这庞灿家中贫寒,至今尚未娶妻,有几个铜钱都要去输个精光,前几日还借了几十文给他,他饭都吃不上,经常靠小人接济,他哪里还有十两银子借给张麻子啊!”李大壮显然和庞灿相熟,看到这个朋友突然成了白眼狼,背后还要咬一口,气的拳头都捏紧了。

    “一个破落户!庞灿,十两银子哪来的,是不是谋财害命所得!”陆逸厉喝道。

    庞灿吓的浑身一软,想筛糠似的发抖。“大人,我没借银子给张麻子,都是他指使我的!”

    陆逸嘘了一口气,这件案子算是成功一大半了。

    金讼师暗道坏事,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也出现了慌乱,做了十几年讼师,替人打了为数不少的官司,知道上堂之后遇到证人翻供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急忙沉声道。“庞灿,你要是忘了,可得仔细想想再开口!”

    陆逸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金讼师你三番五次扰乱本官审案,究竟是何居心?”陆逸一掌拍在三尺法案上,赫然站起,俯视着堂中的金讼师。

    金讼师不敢继续吭声,他知道再贸然说话,虽然有功名在身不会挨打,但被叉出去是肯定的,脸色发青的望着大汗淋漓的庞灿,暗道你这个废物可得顶住了。

    所谓民不与官斗,庞灿哪里受得了陆逸的心理攻势,终究还是胆小,战战兢兢的说出了实情。“推官老爷,是张麻子给了小的银子,叫小的这么说,我没看到假银,也没借钱给他……”

    张麻子无力反驳,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金讼师,希望他能施展巧舌,将案情扳转回来。

    金讼师却不是这样想的,他明白大势已去,遇上陆逸,他善辩的优势一点都没发挥才出来。事已至此,也没继续纠缠的必要了。“大人,学生没料到这张麻子胆大包天,捏造实情,不仅欺骗了学生,更是欺骗了大人!”

    张麻子怒视着他,愤怒不已。“姓金的,分明是你教唆我去敲诈李大壮的银子!假银也是你给的,你想不认帐,让我一个人顶罪,做梦去吧,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金讼师跳起来反驳道:“张麻子,分明是你骗了我!你不认罪还敢诬陷他人,又是罪加一等,大人,学生乃是忘川公的弟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这是侮辱我师尊的名声,请大人严惩他!”

    忘川公就是郭重郭子临,人称郭贤,去年中秋节在大青县胡家负责点评诗词,若非他在那里,一个胡家怎么可能引来二三百个士子书生!

    陆逸一惊,没想到这小小一个讼棍居然是忘川公的弟子!

    讼师这个职业就是特殊,在大楚朝打官司,讼师就算败诉,也不应当承担处罚,这种情况下被请他的人反咬一口也是经常的事情,难以定罪。

    况且金讼师还是个有功名的生员,按照法定程序来说,要想对他动刑,必须要上诉到儒学提举司,夺取了他的功名才能定罪,况且他还是郭重的弟子,郭重乃是修书立著的大儒,更加不能对他轻易断罪了,稍有不慎,金讼师的同窗要是联合在一起抗议,若是严重一点的话,为了平息怒火,说不定上头得把陆逸的位置给撸下来,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在大楚朝有这样一种说法,可以跟官员做对,可以跟豪门做对,但就是不能跟读书的士子做对。虽然这番话有点过头,但从中也可以看出士子齐名上书的影响有多大力。

    “张麻子,你私造假银,又诬告李大壮,按律两罪并罚!杨书吏,念一念大楚律!”

    杨平生清了清嗓子:“庞灿作伪证,按律以诬告罪论!但念你迷途知返,减轻罪名,杖一百,徒三年!

    若伪造金银者、杖一百、徒三年。为从、及知情买使者、各减一等:凡诬告人笞罪者、加所诬罪二等。流徒杖罪、加所诬罪三等。各罪最多杖一百、流三千里。

    诬告二事以上,轻事告实,重事招虚……嗯,张麻子诬告李大壮诈骗,罪同盗窃。此案涉及铜钱一百贯,应杖一百,流二千里。再加伪造金银罪,徒三年!诬告加二等,就是流三千里,大人!”

    “大人,我家中还有老母,不要流放啊!”张麻子几乎是哭着道,要让他流放到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简直生不如死。

    还有孤亲在世,照律是可从轻判刑的。

    “大人,那就只能让他交银子抵罪,去牢里待着了!”这么一弄,张麻子倒是和庞灿罪名差不多了!

    “就这样判吧!”陆逸朝金讼棍挥了挥手,这样放过最大的罪魁祸首,他也很无奈。“日后接理诉状要慎重,金生,你退下罢!”

    金讼师拱了拱手,昂首阔步的走出了推官署,但他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陆逸收回目光,兴致索然的拍了下惊堂木。“退堂!”

    张麻子、庞灿、李大壮都高呼青天大老爷,两人都是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心里一样是无比的恨那个金讼师。

    “杀千刀的讼棍!”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