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睛,很多事情不愿去想,却一股脑的齐齐涌来,只觉脑海涨得疼。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暖和起来,连同手里也是温温暖暖的。
睁眼,房内灯火盈盈,窗外黑色一片。
炭盆里的火星子打着旋,房里的狼藉已被收拾干净。手被一双手裹着,那手指修长洁白,指腹之上有因着常年握剑习武累积下来的薄茧。手腕处细嫩白皙,再往上,是兔毛袖口,袖口花纹,雅淡精致。
汐华看着我,语声轻缓:“可好过些了?”
我抬眸看她,抿了抿唇,不语。
她淡淡笑了笑,抽出手来理了理我鬓间缭乱的发。
“你的性子向来如此,一有什么不顺心,便从来不愿意藏住,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你心情不好,巴不得,所有人被你情绪带动,都不顺心。”
她说话间,笑容和煦,如暖春煦风,温暖舒适。
瞪她,“你这是什么话。”
“可不是这样?”她睨着我,话里带了几分调侃。然后,敛了笑,声音柔和如絮,连着目光也柔了些许,“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我来,就是来听你发牢马蚤的。”
我撅了唇,“我性子就有那么恶劣?”
她淡淡看我不语,往我手里塞进一个暖炉,正巧是之前被我扔到地上的那个。
白她一眼,低眸看了看暖炉上头繁琐细致的花纹,把玩了一会,终究忍不住开口:“你说那男人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我心里不舒坦,安慰的话一句没有,解释的话半句没有。叫他走他就立马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乱发了脾气欺负了他!”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一开口便说这些,愣了愣。
半晌,说出一句:“难道不是?”
我一怔,面色一变,横眉看她。
“你那盛气凌人的模样,谁又招待得住?你可有好好听他说?好好同他讲?”她的唇边是一抹淡笑。
“嗯?”我偏头看她。
汐华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微微上卷,烛光打下,跃着金光。
她叹了口气,“那苏二夫人比你略矮,平日里,背影身形与你并不相同。只是不知为何,穿上那身衣服,背影竟与你有九分相像,起初,我也险些看错,又何况是当时堡主随意一瞥?”
“看错了就能牵人家手了?我看他是乐意得很。”我咬牙切齿。
汐华皱了皱眉,“当时若是看错,他想牵的应该是你才对。”
我冷冷一哼,“那也不能当个没事人一样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还面色无愧坦坦荡荡。”
“他既坦荡无愧,那便是觉得没做对不住你的事,既不解释,那便是知,没有必要解释。”她给我倒了杯茶,递过来,“男人同女人不同,没那么多事斤斤计较。他既认为那是小事,便自然以为你也理解,只是没料到,你竟是个醋意大的,逮着这回不放手,平白的发了脾气。”
“我斤斤计较?我醋意大?”我没好气的推开那杯茶,“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胳膊肘往外拐。”
“我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她挑了眉,“当时你同他进房时,我就知道会出事,特意在门口听了。这事难道不是你先发难?他也可怜,平白听了你一顿骂,竟也未反口。”
我懵然看着她,愣了会儿,莫名其妙的心里不是滋味。
“那我让他走他就那么走了?不知道说点好话哄哄我?一声不响的直接出了门,谁欠了他!”
身后的柜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撞,传来轻微一声响。
我还来不及皱眉,柜子后面就有忍耐不住终于发出来的“扑哧”笑声。
转头,却是红衣男子,捧着腹走了出来,唇角扬着,笑得万分痛快。
“早几年前你出嫁的时候我就曾说过,子綦娶了你定是倒了八辈子霉,如今看来,这话果然灵验。”
拿起暖炉就往他身上扔去——
“姑娘家的闺房你想进就进想躲就躲,给脸不要?”
他微微侧身避过,顺手将暖炉从半空接过给我,好看的眉眼一挑,凤眸里竟无端浮出几分桃花般的魅惑来,“姑娘家?儿子都会蹦会跳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姑娘家。”
我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男子双眸微闪,似自夜幕中莹然发亮的粲然星子,他扬了折扇在我身旁坐下,一举一动都透着潇洒倜傥的味儿。
我冷哼,“你倒是自在。”
他敛了笑,眸色忽凉,“说正事,西蜀有变。”
“西蜀?”那不是,上官若风刚去的地方?
我抬眸,“说清楚。”
“西蜀,矿山。”138百~万\小!说网 wen2 。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章 被抢
西蜀一带,矿山丰富,多产铁矿石。138百~万\小!说网 wen2 。
铁矿之属,大到兵器小到锅铲,一旦开采,诚然是个一本万利的好营生。然,铁矿多属官家管辖操办,且开采工程浩大、人力物力颇多,采矿向来困难,江湖之人,如非必要,不会去理那些。
但,说是那么说,江湖之中私开矿山的还是不少。官府并非不知,只因江湖与朝堂,一旦闹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江湖开矿,省了朝廷的人力钱财,互通易市,有利民生。彼此之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长年相安无事。
但,能够光明正大包下座座矿山的,江湖统共三家。上官堡、西珏城和殇清宫。
前两者占地一方,管一方平安,本就与官府往来,享朝廷礼遇,能堂而皇之开垦矿山,不足为奇。怪的是殇清宫向来与朝堂没有牵扯,性质更倾向于江湖势力,明目张胆的与朝廷采矿对着干,也没见官家有任何意见。
接手西蜀事务的时候,我曾疑惑问过二哥,当时他眼里深黑沉稳,嘴角却挂着神秘莫测的笑,说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来:“佛曰,不可说。”
此刻,外面下着雪,白皑皑的一片。
房内暖炉烧得正好。
我坐在太师椅上,翻着桌上那一本一本的记录册子,半晌,抬了头,“你是说,我们的矿被人抢了?”
“一连三月,每次开矿围场都被人捷足先登,便是采好的矿,一夜之间也消失不见。”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二十来岁年轻的男人,相貌俊秀,锦绣棉袄马甲下是一身青色长衫,装扮倒是有几分书卷味,只是那眼里透出的精干味儿,怎么样都让我看不顺眼。
我皱了皱眉,“既然已经有了三月,为何不早报?”
“起先这种事情也是偶尔发生,矿山之中相互抢矿的事情本就不足为奇,便只加强了守卫。”
“那就是说进来被抢状况越来愈多,收入不多才想着上报的?”我斜目看去,将手中册子扔到桌面上,“到手的东西都能被抢,你们还真能耐。”
他略低头,眼睛却明目张胆的往我身上瞟,嘴角勾着:“四宫主教训的是。”
那样的目光,总让人觉得不舒服,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有打探到什么?”
“先后数次共派出四十八人,无一人回。”
我惊讶。
殇清宫还不至于不济到这个地步,除非有人刻意对着干。
与殇清宫作对,谁又有那个胆子?
眉间紧紧蹙着,手指一下一下敲在椅子扶手上。
“四宫主刚到蜀地,定是一路劳累了,不防先行歇息,事务之事移后处理不迟。”他轻轻说着,嘴角带着笑。
我淡淡应了。
“那属下马上派人布置四宫主下榻房间。”他一面说着,一面躬身要退,突地似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看我,面露稍许迟疑,欲言却止。
“怎么?”
他开口:“属下得知上官堡主也在蜀地,四宫主可要同堡主联系?”
我斜他一眼,声音骤然冷下:“不必。”
他眼里眸光一闪,躬身退了。
上官若风上官若风,怎么哪里都能听到。我皱着眉头,待门被关上,我开口,“刚刚那人是谁?”
男子的声音漫入耳际,“蜀地管事,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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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外下着鹅毛大雪,银装素裹一片。
我扶额翻看着桌面上集成一堆的地形地图和铁矿分布资料。铁矿被劫,还劫得干净利落,哪样的人或组织有这样的本事从殇清宫手里抢东西?
大哥外出音讯全无,好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原本这档子事还轮不到我来管。偏生二哥三哥难得的串通一气,把我给赶到了这里来。
不就是因为蜀地有个上官若风么。
何必。
门被突然打开,熟悉的药味浓郁立马盈满整间房。下一刻,桌面上已经摆了一只乘着汤药的碗和一小碟蜜饯。
青色长衫外套锦绣马甲,男子嘴角微弧,望着我身后的人:“四宫主的药已经好了,每三日一次,可是此药此量?”
身后黑衣男子上前几步,端起药碗,拿起备用小勺轻轻一舀,一看、一闻、再尝。然后将药碗往我身前一放。
“药量正好,以后都如此。”男子淡淡开口,目光往我身上一落,“还请四宫主按时趁热喝,属下职责已尽,告辞了。”
说罢,也不理会我是什么反应,直接转身就走。
二哥的近身的人,脾气怎么和二哥一样怪?
张也此刻仍旧留在原地,望着那出门的背影一阵唏嘘,“出去就出去嘛,怎么连门都不关,这天冷的……”说着就挥手指使房里两个服侍丫鬟去关门。
“四宫主这药得趁热喝——咦?您已经喝完了?”话里虽惊,眼里却平平静静,带着几分笑意的饶有兴致。
能当上殇清宫整个西蜀地区的管事,那便定有过人之处。我坐在椅子上抬头细细打量他,男子眉目俊秀却少了几分英挺,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神秘味儿,看着却像个儒儒书生。
只是那眼睛,怎么看都不舒坦。
“张也?”
“属下在。”他说话时,习惯性的勾勾嘴角,似是一抹笑。
我捏了颗蜜饯,“我要看雪人。”
“啊?”男子愣了愣,转瞬露出讨好的笑来,“属下这就吩咐下人堆雪人去。”
说罢便要转身。
“慢着。”
男子身形一滞。
“天寒地冻,就不用劳烦别人了,就你一个去堆。”不等男子开口,接着说,“雪人也不要有多大,嗯……就同你身高一致就行。雪人的模样也不要有多精美,同你的模样差不多也就行了。雪人的做工也不需要多精致,五官清晰、发丝可现就可以了。”
男子嘴角抽了抽,面上笑意不变,“四宫主,您真是……幽默。”
“幽默?我一点儿也不幽默。”我挑了眉看他,“记得,不要用其它工具,就用你那一双手给我堆出雪人,还有,堆雪人途中更不要用内力,雪人会化的。”
男子怔了怔,面对这样的无礼要求,脸上笑意却愈发地诡谲难辨,“如此,属下遵命。”138百~万\小!说网 wen2 。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轻薄
房内温暖如春,房外料峭寒冷。138百~万\小!说网 wen2 。雪一直下着,没有片刻停歇。
我倚在房门口,怀里抱着个小暖炉,斜斜睨着不远庭院里对着那一堆雪忙活着的人,眯了眯眼,继续尝了颗蜜饯。
不远处,服侍的婢女们交头接耳,声音窃窃:
“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张总管这么听她的话?”
“能指使张总管,定是大有来头。”
“大有来头又如何?这女人怎么这样呀,外头天寒地冻的,竟然让总管徒手堆雪人,还提那么苛刻的要求——”
“喂,你小声点,别让她听到了。”
“哼,我就大声让她听到又怎么样!”
“总管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那女人连总管都能随意处置,又何况是你。”
那人随即禁了声。
我垂眸看了看手里渐冷的暖炉,瞥了室内一眼。
开口,“床暖好了?”
婢女们诺诺点头。
“门外候着,我醒了再唤你们。”一边说着,自顾走进内室,忽略耳里听到的外间不满声。
好在,床暖得倒还不错,手碰了碰被子里那几个滚烫的汤婆子,不知怎的,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一连好几日,总睡不安稳。连着往日习惯的午睡都少了几分兴致。
翻身叹了口气,那个人也在蜀地,真希望他如我一般,也睡不安稳。
再次醒来时,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床铺凉得很,浑身也是冰凉一片。我向来畏寒,若身旁没有那个人同睡,定然侍从们要每过一个时辰给我把被子里的汤婆子换成新热的。此时出门在外,这的人也显然不知我有这个习惯。
窗外传来女子们的一阵感叹声。声音清脆喜悦带着不掩的惊叹。
我皱了皱眉,穿了鞋子走至窗前,挑开了窗。
风雪未停,婢女们三两个围在一起相互搓着手取暖,她们的目光一致看向庭院中间。那里,已经竖起了一个一人高的雪人,已有模样姿态已现。
风雪中,男子的衣袍已经沾湿,黑发上也飘落了层白雪,双手被冻得通红。只是面上却仍旧带着笑。
我眯了眯眼。那样的笑,摆在此时此地,真让人不痛快。
随手从一旁拿起一盏烛台,往外头掷了过去。
堆雪人的猝不及防,“砰——”的一下,被打散的雪人溅了一身的冰雪。男子抹了把脸,这才回头看我。
“我现在又不想看雪人了。”我倚着窗,微笑说着。
男子挑了挑眉,“那就不看罢。”
我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走近。他一路小跑过来直至窗前,笑容依旧,“四宫主还有什么吩咐?”
指尖一下一下的打在窗框上,“这满地积了这么厚的一层雪,是该清理了。”
他了然,“属下这就去找人……”
“又何必劳烦别人?”我睨眼看他,笑容淡淡。
他目里光亮一变,望了望周围厚厚的积雪,笑容微滞,勉强的牵了牵嘴角,“属下马上去找铁锹自个儿铲雪。”
我温和的笑笑:“去。”
满地的积雪,没那么十几个人耗费一起一两天,根本就铲不完。
我走进内室,慢条斯理的穿了外衣,再慢条斯理的简单梳了梳发,走出门时,天快黑了。
庭院里的雪竟然已经清理了四分之一。
我走近那忙碌着的人,“张总管?”
“属下在。”他陪着笑。
“我只叫你稍微清理清理,你怎么就把这周围的雪全都铲了呢?”我负手踱步在干净的地方走了走,“若要你再把雪堆回去的话,又怕人说我欺负你。”
他笑容一僵,“嗯……四宫主的意思是?”
“在这地儿建个秋千还不错。对,就建个秋千。记着不要劳烦——”
“绝不劳烦别人,伐木、撮绳、上钉子,属下一定亲力亲为不敢怠慢!”他抢在我之前说完这话。
我心满意足的笑笑,盯着他,“张总管,你还真贴心。”
风雪中,他身形一抖。
我折了身进屋,“奖励你的贴心,陪本宫一起用个晚膳。”
房里极暖,婢女们布下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两副碗筷,便躬身退下去了。
我进屋便入座,张也在我之后也往位上坐去,刚刚坐定——
抬头,“我让你坐了?”
面前男子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来,面上笑着,“四宫主不是说,让属下陪您……”
“我用膳,你陪在一边倒茶布菜,有问题吗?”
他愣了一下,面色纠结,“桌上摆着两副碗筷。”
我眨眨眼睛,“我喜欢摆着两副碗筷一个人吃饭不行吗?”
“……行,行,四宫主怎么吃都行。”
我瞟他一眼,“我让你陪我吃饭,你怎么还不入座?”
“……”他迟疑看我,“四宫主您不是说让属下在一旁倒茶布菜?”
我皱眉,“我让你陪我一同用膳,这句话难到很难理解?”
他嘴角抽了抽,“您不是说喜欢摆着两副碗筷一个人吃饭?”
我冷眼瞪过去,“摆着两副碗筷自然就是两个人一起吃,又不是要吊唁亡夫,谁摆两幅碗筷一个人吃饭?”
说到“亡夫”,他眼里一亮,“属下何其有幸,竟然亲眼目睹四宫主将来吊唁亡夫的场面。”
我眸里一冷,“张也,你耍我呢。”
男子一脸苦相入座,声音弱弱:“明明是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