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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9部分阅读

看清她面容的那一刻,却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

    第一卷  22少女的祈祷

    ……路德维希·维克托。

    这个名字在苏菲的舌尖翻滚了几遍,最终连同剩余的尖叫一起,被她硬生生地吞回口腔。

    此时已是暮春,她却忽然觉得有些发冷。她不动声色地开始深呼吸,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提着裙裾的左手将柔软的布料越攥越紧,努力控制着落荒而逃的冲动,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失态。

    苏菲不得不承认,她被吓到了。

    眼前的少年——或者说,穿着女装的少年,苍白而阴郁,一张脸拉得极长,角度诡异地扭曲着,仿佛是被硬生生安在脖子上的。面部肌肉僵硬得丝毫不动,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苏菲。

    大厅的穹顶并未搭建,抬起头便能够看得到天空——然而此刻连天空也是阴郁的,太阳竟已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云层遮蔽。路德维希·维克托一身盛装,裙子上的花纹华丽而繁复,颜色竟也是苍白的,映着假发辫上同色的蝴蝶结,显得愈发古怪。

    这看起来,就如同一个被禁锢在男性身体里女子的灵魂——

    苏菲想起那些有关吸血鬼和女巫的传说,只觉得那股凉意,顺着脊柱蜿蜒而上。

    “苏菲。”

    女装的少年忽然咧开嘴笑了。

    苏菲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拉马蒂尔德,这才发现身旁少女的情况不比自己好上多少,掌心已经微微发潮。

    “您好。”马蒂尔德的反应很快,此时提着裙子行了个屈膝礼,“从前并没有见过您呢。”

    “可惜我们已经跟太后殿下约好,要一起用下午茶的。”苏菲不给维克托开口的机会,马蒂尔德话音未落便迅速接口,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很抱歉现在没有时间和您谈话,或许下一次,可以有机会认识您。”

    最好永远都没有下一次。

    苏菲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牵着马蒂尔德的手走出很远,她依旧觉得自己的指尖冰冷而僵硬——一路上,两个女孩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谈论刚刚的见闻。

    如果苏菲皇太后发现小儿子如此荒诞的行为,不知会作何反应?在虔诚信仰罗马天主教的维也纳宫廷中,这毫无疑问是件丑闻——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与她无关。苏菲默默地下定决心,对于路德维希·维克托这个人,以后有多远躲多远。

    几个星期后,茜茜产后虚弱和食欲不振的症状渐渐消失。这个年纪的少女体质本就强壮,再加上茜茜一向很注重锻炼,恢复起来并不困难。而且和女儿小苏菲的相处也给她带去了无与伦比的幸福和喜悦——茜茜不再像之前那样愁眉不展,又变回了以往那个热情活泼的甜美少女。

    当公爵夫人卢多维卡一家在维也纳的停留即将结束的时候,库拉克博士却突然来到了奥地利,还带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同伴——普鲁士的安娜公主。

    库拉克博士已经事先通过电报将这一消息告知了苏菲,并且询问她是否愿意跟随他们一起拜访他的老师车尔尼先生——苏菲当然不能拒绝。

    小公主在男爵夫人和卢卡斯少校的陪同下来到库拉克博士下榻的旅店。两个女孩子见面之后都非常兴奋,立时便凑在一起说个不停。

    “安娜!”

    苏菲热烈地拥抱面前的女子,“好久不见!上一次见面还是两年前在茜茜的婚礼上呢——你现在写信也没有以前勤快了,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小威廉越来越大,不再像之前那样整天睡觉,我总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照顾他。”

    说起这个还不满一岁的儿子,安娜总会笑得一脸幸福。黑森—卡塞尔家族每一代的长子都叫弗里德里希·威廉,从无例外,包括安娜的丈夫弗里德里希·威廉王子——只是安娜提到他的时候并不太多。

    “苏菲,你变了这么多,我都快要认不出了。”安娜亲昵地吻了吻苏菲的面颊,“小姑娘,你越来越像个迷人的少女了。”

    “谢谢你,安娜。”得到夸奖的苏菲很开心,“可是妈咪还总说我孩子气。”不过在公爵夫人卢多维卡看来,无论是长女海伦妮还是已经做了母亲的茜茜都是小孩子,苏菲得到这样的评价,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对于即将对车尔尼先生进行的拜访,安娜怀着极大的期待和兴奋。交谈之中苏菲才发现,原来安娜对于车尔尼和库拉克博士的怨念,丝毫不必自己少。

    “我最开始弹《快速练习曲》的时候也觉得乏味之极,还问过库拉克博士能不能不练。”安娜说。

    “然后呢?”

    “然后,库拉克博士居然笑得很温和,对我说,‘没问题,殿下。’”领教过库拉克笑容的苏菲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安娜的话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他用右手反复弹了re和i两个音,并且保证说只要我弹得比他快,立刻就可以不练了。”

    苏菲同情地点点头,就听到安娜一脸懊恼地说,“问题是,那个时候我居然很天真地去试了……”

    两天之后这个晴朗的上午,库拉克博士带着安娜和苏菲来到了卡尔·车尔尼在维也纳的家。

    卡尔·车尔尼64岁了,仍然精神旺盛。他一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维也纳,只在中年的时候离开过三次。而年老之后愈发体弱,他更是难得出门,但对于前来拜访的客人,却总是友善而随和的。

    库拉克一行人到达的时候,车尔尼正在整理之前的作品。多年以来,他总是遵循着严格的作息时间,清晨6点起床,吃过早餐之后便坐在钢琴旁。

    多年未见的库拉克与车尔尼相谈甚欢。这个时候苏菲才发现,原来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库拉克博士也不过是个充满孺慕之思的学生而已。

    那是一个令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的老人,儒雅而谦和,带着德意志人从骨子里透出的严谨。当安娜和苏菲被介绍给他时,车尔尼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塞给她们一人一块巧克力。

    “你们现在在弹什么曲子?”

    “莫扎特的第二十四号钢琴协奏曲。”苏菲回答道,“不过库拉克博士说,只有基本功扎实起来,解放了手指才能弹好演奏的曲子,否则一旦紧张便会出错。所以现在,还是主要在练习您的《手指轻巧的艺术》。”

    苏菲对于车尔尼的怨念曾经持续了很久,可是当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却止不住心生敬仰。此刻她甚至紧张起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诉说自己对这位钢琴教育家的佩服。

    库拉克在旁边看了一眼苏菲,目光中是清清楚楚的揶揄。他还记得苏菲当初“我讨厌车尔尼”的大喊,如今看到她这般语无伦次的紧张模样,颇有几分好笑。

    “手指的技巧是最重要的。”车尔尼赞同地点点头,“你不要觉得枯燥,每一个钢琴演奏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弗兰茨·李斯特做我的学生的时候,我曾经强制他放弃所有的演奏曲目,在最初的几个月只弹音阶和技巧练习。”

    “啊……”苏菲感叹,原来库拉克博士异乎寻常的坚持,来自于他的老师车尔尼先生。

    对于苏菲和安娜来说,这次拜访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车尔尼朴实而直率的性格和对音乐一丝不苟的态度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不用说还亲自对两个人的演奏进行了指导。

    当夏天到来的时候,帕森霍芬又重新热闹起来。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再次前来拜访——没有人怀疑,这个年轻人已经深深地被海伦妮迷住了。

    不过令公爵夫人卢多维卡感到意外的是,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并没有求婚,而海伦妮看上去也毫不心急,甚至颇为享受两个人之间这种轻松愉快而又暂时不必作出承诺的关系。

    在停留了几天之后,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邀请海伦妮和他一起前往雷根斯堡游玩——或许,这可以算作某种意义上的见父母?苏菲在一旁笑眯眯地想。

    当天晚上,苏菲犹豫了很久,在海伦妮的房间外面徘徊几次,还是敲响了房门。

    “内奈,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海伦妮坐在靠墙的丝绒沙发里,苏菲则像往常一样坐到了扶手上,靠着姐姐的身体,“虽然我知道这个请求又唐突又失礼——”

    海伦妮噗嗤一声笑了:“什么时候我们的苏菲也知道‘失礼’啦?”

    “哎呀,内奈你听我讲完!”苏菲神色认真,“若是你觉得为难,也不要为了照顾我而答应,直接拒绝就好。”

    “如果你是想跟着我们一起去雷根斯堡,只要妈妈不反对,我带上你自然没有问题。”

    “不是吧!”苏菲有点惊讶,她知道内奈是温柔而细心的,却没有料到会洞悉她的心思。

    “苏菲,你心里想些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海伦妮说着,拍了拍苏菲的手,“你一天到晚总想着往外跑,编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理由一次次跟着路易斯去慕尼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说不定妈妈也早就看出来了。”

    “不会吧……”被打击到的苏菲有点泄气,“那妈咪为什么不阻止我?算啦,现在不考虑这个问题——内奈,我确实一直都想要出去看看。巴伐利亚,普鲁士,奥地利;还有匈牙利,英国,意大利——或许再过几年我就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你看,茜茜还不是16岁就嫁了人。”

    “没关系,苏菲,这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在帕森霍芬的自由气氛中长大,海伦妮并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对于弟弟妹妹们偶尔的任性也总是十分宽容。

    “内奈你放心,我不会整天跟在你和王子身边的——我只是想看看瓦尔哈拉神殿,看过之后就回来。”

    瓦尔哈拉神殿。

    沿着山路蜿蜒而上,神殿的面貌也一点点展现在眼前。石阶、柱廊、浮雕——整个建筑都带着浓厚的古希腊风格。然而当苏菲一个人自长长的回廊中走过,高大的柱子在前方投下一道道阴影,竟令她有种天地苍茫之感。

    那些模糊不清的,究竟是来时的路,还是不可预知的未来?

    轻细的脚步声响起,苏菲抬起头,看到两个年轻男女迎面走来。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容,却想不到那个年轻的男子居然出声叫住了她。

    “殿下。”他弯身向苏菲行礼。

    苏菲有点迷茫地站在原地。在她的印象中,并不记得认识这样一个青年——

    “我是格奥尔格,冯·克伦策教授的助手。”身着衬衫的男子看出了苏菲的窘迫,微笑着解释道,“在宁芬堡宫,我曾经见过殿下。”

    “啊,是你!”无论何时,与熟悉的人再次相遇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你最近好吗?冯·克伦策教授好吗?对了,不知道这位小姐是——”

    “殿下。”虽然并不认识苏菲,但女子还是跟着格奥尔格向苏菲行礼,话语中带着几分甜蜜的羞涩,“我叫欧根妮,是他的妻子。”

    苏菲笑吟吟地打量着两人:“你们看起来真般配。”

    “谢谢您,殿下。”格奥尔格补充道,“欧根妮是冯·克伦策教授的孙女。教授先生也在这儿,您要不要见见他?”

    冯·克伦策已经年过七旬,和几年前相比却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身板挺得很直,依旧是目光炯炯的样子。

    苏菲兴奋地上前打招呼:“克伦策教授,遇见您可真好。您到这儿来,是想要对这座神殿做些整修的吗?”

    “又见面了,小公主。”冯·克伦策目光慈爱,“格奥尔格和欧根妮要去undena参与火车站的改建工作,临走之前想要过来看看。小公主,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如果是为了纪念‘值得赞扬和尊敬的德国人’这个意义,那么毫无疑问,非常成功。”苏菲回答道,“我最喜欢您对于多利克式柱子的选择,干净利落,简洁质朴,有种顶天立地的雄伟气魄。”

    冯·克伦策亲近地拍了拍苏菲,笑着说,“有意思的是,当初格奥尔格对于这里的评价,几乎跟你如出一辙。”

    “那您也收我做学生好啦!”苏菲仰起脸,浅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我后来才知道,巴比在慕尼黑的新宫,居然就是您设计的!而且,做您的学生,还可以认识这样聪明美丽的小姐呢。”

    冯·克伦策忍俊不禁:“我可没有跟你一般大的小孙子。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你的小朋友——看,他在那儿。”

    “……艾德加?!”

    苏菲吃了一惊,紧接着,是从心底泛出的喜悦,如同细小的火花,连续不断。

    “苏菲。”

    少年对着她微笑,迎着阳光,他的眼睛里有光芒闪烁,仿佛神殿外波光粼粼的多瑙河。

    然而艾德加的下一句话,却令她蓦然怔住:“苏菲,我要走了。”

    第一卷  23少女的祈祷

    “……走?”

    苏菲回过神,来不及辨清心中的失落从何而来,追问道,“去哪里?”

    “还记得我说过吗,父亲希望我去学习经济,以便继承他的事业。”艾德加转开目光,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微低了头的少年,侧脸俊秀,一如既往带着些许忧郁的温和——苏菲忽然想起那个深秋的午后,也是这样明媚的阳光,他站在店铺的厅堂里,用同样清朗之中带着低沉的声音,对她讲述他的童年和梦想。

    他的嗓音真好听——苏菲想,她从未碰到过能将德语说得这般好听的人,如同大提琴醇厚的音色,带着一种少见的温柔调子。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突然开始讨厌他的冷静温和。即使是告别的话语,也可以说得这样云淡风轻:“我原本以为会再过几年的……父亲已经帮我联系好了一个来自伦敦的批发商,听说是为英国女王服务的。”

    “你要去伦敦?”

    “不。那位先生现在在斯德丁——所以我也会先去斯德丁。”

    “……斯德丁?”苏菲皱了皱眉,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地名,“在英国?”

    “不,在普鲁士。”艾德加笑了,苏菲盯着少年的眼睛,才确定这样的笑容里并没有嘲笑的意味,“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个贵族小姐,可有时候,却连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苏菲,我真怀疑你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斯德丁是俄国女皇卡塔琳娜出生的地方。”

    “啊!”苏菲这才恍然大悟。二战之后那个城市被划归波兰,便开始按照波兰语被称为“什切青”;“斯德丁”这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德语名字,不过几十年就渐渐地被遗忘了。如同那位出生于此的女皇被后世提起,也总是以“叶卡捷琳娜”的名字——只有在她曾经的祖国,人们才固执地按照德语发音,称呼她为“卡塔琳娜”。

    由此可见,人们都是健忘的。

    苏菲不知道当这个少年再次回到慕尼黑的时候,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这个曾经的朋友——如同她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光阴流转中,任凭那些一起走过的年少时光渐渐模糊。

    两个人并肩站在神殿外,山坡并不太高,但眼前却十分开阔,没有任何遮挡。绒毯一般的草地,黄|色的稻田,成片的灌木丛;还有中间金光荡漾的多瑙河,河面上是来来往往的白帆船,越飘越远,直到变成模糊不清的白点,在视线里消失不见。

    苏菲沉默良久,才低低地开口问道:“你要去多久?”

    “我也不知道。”她听到艾德加缓缓地说,“或许是几个月,也或许,是几年……”

    “……这样啊。”苏菲轻叹,忍不住去看身旁的少年,“那你什么时候走?”

    “……三天之后。”

    “……唔。”苏菲发出一个语义不明的音节,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将谈话进行下去。她转了个身,靠在高高的柱子上,神殿内部,是一座座德意志名人的半身雕像。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是说——现在这种时候,不应当是在家收拾行装吗?”

    “我想来看看瓦尔哈拉神殿。”艾德加也转过身,学着苏菲靠在柱子上。少女带着花草味道的体香传来,他低下头看到她白皙柔软的右手,近在咫尺,他动了动指尖,却缓缓地,握成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