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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10部分阅读

    了拳。

    “前些日子,父亲开始整理他拍过的照片,想要出版一个‘当代人的摄影集’,将这个时代名人的影像都收录进去——包括国王陛下,也包括冯·克伦策教授。”艾德加顿了顿才接下去说,语调仍然是平和的,“父亲说正是冯·克伦策教授的瓦尔哈拉神殿使他萌发了这个想法,所以临走之前,我也想过来看看。”

    “艾德加,”苏菲说,“其实你心里,是很崇拜你父亲的吧。”

    “那也是我的梦想。”少年的声音很低,调子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了约翰·施特劳斯先生——我是说,小约翰·施特劳斯。”

    “因为远离父亲,所以能够专心从事自己热爱的事情?”艾德加的语气轻松起来,“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达到那样的高度——在外面,我总有机会跟随其他的摄影师学习,也总有机会尝试自己拍照片。”

    “这听起来很棒。”即使知道艾德加看不见,苏菲还是努力扯了扯唇角,弯出一个笑容,“那么,提前祝你一切顺利。”

    “苏菲……”

    “这个时候,你只要说‘谢谢’就好了。”

    “苏菲。”艾德加站到少女面前,苏菲看到他蓝色的瞳孔中映出自己的眼睛,“你今天有空吗?我是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陪我游览一下雷根斯堡?就当做是临别礼物。”

    苏菲不置可否:“要知道,我的方向感糟透了,即使在慕尼黑也会迷路。”

    “没关系。”艾德加扬起嘴角,“我知道怎么走就好了。”

    雷根斯堡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与慕尼黑的繁华和喧闹不同,那是一种深沉又不乏精致的美,一种掩藏在古朴表面之下,宁静而坦然的美。

    天空是浅浅淡淡的蓝,纯净透彻,其间点缀着一两朵棉花糖般的云彩。苏菲跟在艾德加身旁,漫步在城区之中,走过青石板铺成的小巷——小巷并不宽敞,只刚好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过。

    斑驳的石头墙壁,砖红色的屋顶,道路两旁枝条繁密的山毛榉——苏菲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她忽然毫无理由地想起一句话,重要的不是去向哪里,而是与谁同行。

    雷根斯堡的市中心是在古罗马时代建造的兵营城堡,如今一千多年过去,城堡的全貌早已无法窥见,但遗留下来的石头城墙却依旧带着生命的力量和韵律,似乎只要闭上眼睛,便看得到那些逝去的旧日时光。

    “castra rega”苏菲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城墙遗址,一个个巨大的石块经历了千百年风雨的侵蚀,渐渐露出本来的模样,如同来自亘古的呼唤,穿越了久远的时光,“据说这才是雷格斯堡最初的名字——在古罗马人的语言中,是‘雷根河畔的要塞’。”

    艾德加也伸出手去触摸那些粗糙而厚重的石头,温和地看了看苏菲:“你不是从未来过这里吗,怎么会知道?”

    苏菲笑起来:“虽然在你眼里我总是缺乏必要的常识,但我也绝非只关心衣服和首饰的无知少女。”

    “苏菲,我从未这样想过——”

    “算啦,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事实上,我对雷根斯堡并不了解,只是恰好认识了一个出生在这里的朋友而已。”

    “尊贵的小姐——”

    苏菲的右手被突兀地拉住,“请允许我为您看看手相——”

    那是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女人。

    女人低着头,看不到面貌,就连头发也藏在黑色的帽子中。她身上带着一种安静和隐秘的气质,苏菲竟不知道她是在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

    “您不想知道自己的未来吗?”女人吻了吻苏菲的手背。

    “不,谢谢。”苏菲抽回手,忍住心中的不适,“首先,粗鲁地打断别人的谈话是件很失礼的行为;其次,我并不相信命运;最后,您完全不必对我行吻手礼。”

    “不,我尊贵的小姐——吻手礼从来都与年龄无关。”女人抬起头,“您不应当怀疑一个吉卜赛人的预言——上帝给了我们看到过去和未来的能力。”

    苏菲的呼吸突然一滞。

    那是一张完全看不出年纪的脸。

    暗红色的长发披在肩上,渐渐溶进了斗篷的黑色之中;一串不知用什么材料编成的额饰垂在前额,映着没有血色的苍白皮肤。

    女人很美,然而当苏菲看到女人的那双眼睛,却立刻忽略了她的长相——那是一双如同大海一般深沉浓郁的眸子,惑人的光华流转,一不小心便会沉溺其中。

    “您想看到自己的未来吗,尊贵的小姐?”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呢喃,如同最惑人的女妖。

    “……不。”苏菲听到自己的回答,“生活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它本身的不可预知。”

    “难道……您不想知道,您和您身边这位年轻的先生,还会不会有重逢之日?”

    苏菲打了个激灵,仿佛突然间清醒过来。

    “我想,”她冷冷地说,“上帝并没有赋予你们偷听别人谈话的权利。”

    “我说过,吉卜赛人看得到过去和未来。您应当首先学会让自己信任别人,尊贵的小姐。”

    “好吧,”苏菲叹口气,“如果您真的能看到过去和未来的话——我对这座城堡的修建时间更感兴趣。”

    女人的手抚上残留的石头墙壁:“公元179年。”

    “虽然我知道这完全可能是您信口说出的年份,但我还是愿意付给您15个克罗伊茨。”苏菲打开手提袋,“我身上只有金币——所以请拿好,这是一个古尔登,尽管本应是15克罗伊茨。”

    “谢谢您的慷慨。”女人捧起苏菲的手吻了吻,“愿上帝保佑您,尊贵的小姐——总有一天,您会愿意相信我的。”

    苏菲没有回答。

    “我们会再见的,尊贵的小姐。”苏菲转过身,却听到女人轻柔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

    “就如同,您和您身边那位年轻的先生,会再次见面一样。”

    “她对你说了什么?”

    苏菲愣了愣,停下脚步:“你没有听到?”

    “没有。”艾德加摇摇头,“我只看得到她的嘴唇在动——我还在想,你是怎么听到的呢。”

    “……或许只是幻觉。”苏菲皱了皱眉,这样的解释,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从市中心的圣彼得大教堂到华丽的洛可可式圣埃梅拉姆修道院,当两个人穿过城区踏上横跨多瑙河的石桥,日头已经偏西,阳光被拉长成一缕一缕,那些各式各样的建筑掩藏在阴影里,却依旧美丽着。

    “一、二、三、四……”

    苏菲数着步子,从石桥面对夕阳的一侧走到另一侧,“大约有8米宽,16个桥洞……中间看上去似乎17米高的样子?”

    艾德加微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和笔递给苏菲。她每一次外出看到感兴趣的建筑总会写下类似于笔记的东西,却更像是工程师的口吻,甚至画下的草图中,也总会标明长宽高内径外径等等细节的比例。

    苏菲接过纸和笔,一言不发地趴在桥上奋笔疾书。十几分钟后,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微笑着向身旁的少年道谢。

    “以后你可要记得带上这些东西。”艾德加带着几分无奈开口,语气却分明是纵容的,“不然到时候又要急得发脾气了。”她在这些小事上总是分外马虎,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准备好一切——即使在独自出门的时候也不例外。

    “艾德加……”苏菲趴在石桥上,水天之间的界限被模糊成金灿灿的一片。这样的情景,忽然触动她心中的某个地方,“我们还可以一起做那么多那么多事情……可是你看,你就要走了。”

    少年只是沉默。

    他偏过头打量苏菲,记忆里带着婴儿肥的小小女童不知何时已经长成风姿动人的少女,浅金色的浓密卷发,柔和圆润的脸颊,小巧挺直的鼻子——此刻她迎着阳光,微微弯了唇角,澄澈而明净的眼睛里,是慕尼黑微雨过后初晴的天空。

    “姑娘,这就是人生!”

    艾德加低低地念着,是海涅的诗句,“无限心忧,无穷别恨,无尽离愁。”

    难道你的心不能将我的心抱住?难道你的眼睛不能将我挽留?

    苏菲在心中默默地随着艾德加念道。他这是……在期待她说“不要走”吗?

    她多么想……可是她不能。

    如同这首诗最后的两句,艾德加也始终未曾宣之于口。

    “你会给我写信的,对不对?”

    “我连你的全名都不知道。”

    这一次,沉默的换成了苏菲。

    “我知道自己不够坦诚,但是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我保证。”

    “我讨厌秘密。”艾德加说,“任何理由都是苍白的。

    苏菲抿了抿唇,却没有选择解释:“你可以写给卢卡斯·尤利安·基尔霍夫少校,让他转交给我——”

    “跟我做朋友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怎么可能!”苏菲不假思索地否定,“只是我母亲……她一直希望我做个乖巧的淑女。如果她知道我一个人在外面乱跑,还认识了你这样的人——不不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是说……呃,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嗯……”

    苏菲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解释,却越解释越乱。

    “……总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语调之中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你父亲是个将军?”

    “将军?”苏菲笑了,“不,他可不是什么将军。倒是我弟弟一直想要当将军呢。算啦,不说这个——你看,多瑙河上的日落,真美。”

    抬头看时,视野里已经是一片温暖的红色,晚霞在天边灿烂着燃烧着。夕阳、水面、天空组合在一起,有了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艾德加……”她无意识地伸手划过桥上粗糙的石头,带着几分冲动开口,“你是我在慕尼黑,唯一的朋友。”

    “苏菲,你在写什么?”

    “不,没什么。”苏菲将右手收回,慌慌张张地背在身后,却不期然间对上少年深邃的眼眸。

    两个人之间不过只隔了一步远,却被阳光分割成界限分明的两边。那条现实中并不存在的明暗交界线,如同跨不过的万水千山。

    苏菲不知道他会不会就这样渐行渐远,最终走出她的世界。

    她同样不知道,她用手指在桥上写下的字母虽然混乱,艾德加却仍然看清了。

    那是一个短短的单词。

    bleib

    留下来。

    第一卷  24少女的祈祷

    “how can i say goodbyeyou? how can i say goodbyeone i can’t iage livg without?”

    依旧是漂亮优雅的花体,圆润柔和,一如这个时代淑女最标准的字迹。

    鹅毛笔忽然顿住,墨汁滴在结尾的问号上,将最后一个单词氤氲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叹息。

    苏菲怔忪片刻,忽然从日记本上将这一页撕下,团成一团扔在一边。良久,却又小心地展平,锁进书桌的抽屉里。

    有些事情,从来都与爱无关。

    那是他自己选择的未来,那是他执着追寻的梦想——苏菲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是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所以她不能阻止,更不会阻止。

    只是,终究做不到微笑着说再见。

    “慕尼黑永远在我心里。”

    雷根斯堡的石桥上,苏菲听到艾德加这样说。少年清浅的尾音隐入夕阳,如同水面上泛起的涟漪,荡漾着消失不见。

    可苏菲始终没有听清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du auch

    ——你也是。

    “想要获得一些东西,就必须学会放弃另一些东西。”

    笔尖再次自纸上划过,恣意而张扬的笔锋,像是和谁较劲一般,力透纸背。

    “在人生的某个阶段,每个人都不得不面临这样的选择——没有人可以保证那一定是最好的选择,也没有人可以笃定在以后的时光里不会迟疑不会后悔;然而那必然是当时心底最大的渴望和所能想象到最好的结局。

    “在他人的故事里我们都是配角,不同的只是重要程度的区别;身为旁观者,所能做的不过是祝福而已——归根究底,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殿下,”男爵夫人出现在房间门口,提着裙子行礼道,“公爵夫人请您到楼下去。”

    “谢谢你,乔安娜。”苏菲放下鹅毛笔,将日记本也锁进抽屉里,“我就来。”

    “苏菲,”公爵夫人卢多维卡走进屋子,看到还坐在书桌前的小公主,不禁皱了皱眉,“你怎么还穿着这条裙子?客人已经到了——你总是不守时。”

    “我是守时的,是客人不守时。”苏菲耸了耸肩,“现在还不到两点——离两点还早呢。虽然说提前到达是美德,但是提前这么多,就会给别人带来困扰了。”

    “苏菲。”卢多维卡叹了口气,对于女儿的振振有词颇感无奈,“总之,你快点换好衣服下来——我只给你五分钟时间。夫人,”她转向一旁的男爵夫人,“请你帮助她。”

    前来拜访的客人是巴伐利亚王储路德维希。

    苏菲对于这个少年的感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们在兴趣和爱好上拥有许多相通之处;而另一方面,路德维希对她来说,又显得有些神经质——他的爱恨都是那么纯粹、激烈而极端。

    但总体来说,路德维希算得上是个不错的朋友和玩伴。那个少年对于美有一种天生的敏感和追逐——如果说苏菲在建筑方面的敏锐得益于家庭的熏陶,那么路德维希则仿佛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维特尔斯巴赫的孩子,生来就是被天使眷顾的——无论是容貌,还是才能。

    “苏菲!”

    路德维希不待苏菲行礼,上前拉过她的手,“你看,是威廉表哥送我的八音盒——”

    少年手中的八音盒十分精巧,最上面是花纹繁复的顶棚,中间细腻的瓷胚上雕刻着一只只白色的天鹅,天鹅的翅膀则被镀上了一层纯金,随着他上紧发条的动作,清澈透亮的音乐声叮叮咚咚响起,天鹅也开始围着中间的轴心转动。

    “舒伯特。”苏菲低语。

    “苏菲——”路德维希将八音盒高高举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听到所有小鸟和小生灵欢快的叫声,我感到舒伯特的灵感在空气中流动——”

    “您过来有什么事情?”

    路德维希不高兴地蹙眉:“苏菲,我不是说过吗,不要用敬称。”

    苏菲只是微笑,并没有回答。

    “你”是家人和朋友之间的亲密,“您”才是社交场合的安全距离。

    “你最近在练什么曲子?”路德维希走到钢琴前,拿起上面簇新的五线谱,念出标题,“罗恩格林。”

    “理查德·瓦格纳的最新歌剧。”苏菲从路德维希的指间抽回曲谱,“虽然不得不承认瓦格纳的才华——与空泛华丽的法国和意大利歌剧相比,这种技巧与内容上大气精确的统一确实震撼人心;但出于对作曲家本人的不喜欢,如果不是库拉克博士坚持,我是不会练习他的音乐的。”

    “为什么?”

    “对赏识帮助自己的师长从不感恩,与困难时资助自己的朋友的妻子外遇——这位作曲家的人品和他的歌剧一样,都突破了我的认知程度。”

    “苏菲,你的评价太过严苛,听起来倒像是偏见了。”

    “与瓦格纳相比,我显然更信任库拉克博士的人品——忘了说,那位对瓦格纳有着知遇之恩的师长,就是库拉克博士的朋友李斯特先生。”

    “可你并没有见过他,不是吗?”仅仅是短暂的一瞥而已,白纸上跳动的音符已经印在了路德维希心里,他轻轻地哼出第一幕前奏曲的调子,“你听,瓦格纳心里有另一个世界!纯洁而庄严的圣域!毫无疑问,他的才华超越了世人——对于这样的天才,人们总是会因为嫉妒而误解和中伤,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够亲眼见见他,能够亲耳听到他的音乐!”

    身材修长的少年安静地站在钢琴旁,伸手抚上黑白相间的琴键,修长的指节在琴键上投下浅淡的影子。

    “苏菲!”

    他突然间拉起少女的手,目光中带着深切的向往和隐约的狂热:“等《罗恩格林》在慕尼黑下一次演出的时候,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