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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10部分阅读

看!”

    “……哦。”苏菲笑了笑,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路德维希把这样的表现看作是应允,而事实上,苏菲只是说她知道了而已。

    送走路德维希,苏菲泡在宽大的浴桶里,咬了一口手中四四方方的布朗尼——那是黑巧克力加上碎核桃烘焙而成的小点心,轻薄绵密,却又不像普通蛋糕那样松软。

    她舒服地叹口气,伸手从旁边小桌上摆放的托盘中又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每次和路德维希的会面总是特别累——她不喜欢这种时刻紧绷的感觉,却也清楚地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场合注定会越来越多。

    “殿下,今天的晚餐是您最喜欢的洋葱汤呢。”

    男爵夫人一边帮着苏菲擦洗长发,一边委婉地提醒——甜点毕竟不是正餐。

    “乔安娜,你放心,我不会吃不下晚餐的。”苏菲毫不在意地说,“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无法抗拒甜的东西。”特别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我的小公主……”

    男爵夫人有些无奈地微笑。在她看来,苏菲无论长到多么大,永远是那个会抱着她撒娇的“小公主”,“到了别人家作客,您再这样任性可不行。”

    “……别人家?”苏菲敏锐地捕捉到男爵夫人话语中的含义。

    “公爵夫人吩咐,过几天要去萨克森呢。”

    “玛丽姨妈那儿?”苏菲挑了挑眉。

    “不,是萨克森-科堡-哥塔,殿下。”

    “如果我说很享受这次旅行,那么无疑是在撒谎。”

    书桌上的烛光闪烁着驱散浓重的暗夜,窗外早已不是熟悉的施塔恩贝格湖,陌生的景色令苏菲微怔。她停下笔,沾了沾桌上的墨水。

    “妈咪解释了很多遍,可惜我至今依旧没有弄清他们家和我们家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个家族最显赫的人物,恐怕要数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和阿尔伯特王子了;与此同时,似乎跟葡萄牙王室和法国王室也有些关系——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全欧洲的贵族都是亲戚,仔细算起来未免太伤脑筋。

    “尊敬的奥地利皇太后,我亲爱的姨妈苏菲说,萨克森-科堡-哥塔家的人没有心。虽然这样的评价十分符合她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尖锐的风格,但是从某种程度上,却犀利地揭示了真相。我不喜欢他们打量我们时挑剔的眼光,不喜欢他们嘲讽的笑容,也不喜欢他们背后对内奈和茜茜那些刻薄的议论。

    “然而我不得不耐着性子,收敛自己所有的不满和不耐,礼节完美地参与那些无聊的讨论——我不知道成长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成长的某个部分,却必定要学会微笑着面对你讨厌的人和事。”

    “如果说有什么例外的话,阿玛丽公主可以算是一个——这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十分有意思,连马佩尔都这么认为。不过她有一半法国血统,这或许可以解释她的特别。”

    “小公主,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沃尔芬?”苏菲回过头,颇有些惊讶,“有事吗?”

    “公爵夫人看着您的房间还亮着,就让我过来问问。”沃尔芬站在门口,提着裙子行礼。

    “妈咪也没睡?”

    “玛丽王后给公爵夫人来了信,请她去萨克森一趟,公爵夫人在收拾行李呢。”

    “去玛丽姨妈那儿?” 苏菲高兴起来,“我也请乔安娜帮忙收拾行李!”

    “不,殿下,您不去。” 沃尔芬微笑着回答,“公爵夫人吩咐过,您和马佩尔殿下留在这里。”

    “为什么?”

    “我不知道,殿下。”

    “沃尔芬,你就会说不知道!”

    “很抱歉,殿下,我真的不知道。”

    “……算了。”苏菲泄气地说,“谢谢,没事了。”

    “殿下您记得早些休息。”沃尔芬不再多说,笑着对苏菲再一次行过礼,转身出门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爵夫人卢多维卡便带着内奈、玛丽和马蒂尔德出发了。而苏菲能做的,不过是将她们送出很远,再说一句“旅途平安”。

    “马佩尔,我不开心。”

    她和马佩尔并肩走在树林中,情绪十分低落。

    “苏菲……”

    “算啦,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苏菲忽然扯过身旁的马匹,利落地翻身坐上去,“借我用用!”

    “苏菲!”

    “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拜托你。”苏菲叹口气,提起缰绳,双腿一夹马腹,转瞬间便跑远了,“别担心,我最多一个钟头之后就会回去!”

    棕色的马匹疾驰而过,初秋的风划过少女的耳畔,吹起她的碎发。身上还穿着早晨出门时换上的洛可可式蓬蓬裙,宽大的裙摆在风中扬起华丽的弧度。

    苏菲微微压低了身体,随着马背一起一伏。这是她第一次冲动地策马狂奔,却几乎立刻爱上了这样的感觉——无拘无束,无需戴上面具也不必伪装,这样的放纵,如同心底沉寂已久的呼唤。

    当你感到烦恼和忧愁的时候,你就到树林里去——

    你能从每棵树、每一朵花、每片草每个生灵里,看到上帝无所不在,你就会得到安慰和力量。

    苏菲再次想起马克斯公爵常常说的这句话,不知道巴比现在,在帕森霍芬做什么呢?骑术最好的茜茜,会不会也在维也纳跟她一样钻树林?

    想到这里,苏菲收紧缰绳,勒住马匹——这样的放纵再开心也只能是片刻,她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却不能让马佩尔继续为她担心下去。

    苏菲立即调转了马头,却发现自己早已迷失方向——她认路的本事一向很差,无论是在城市里,还是树林里。

    她跳下马,到处寻找可以问路的旅人。上帝仿佛听到了她的祈祷,转过目光便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褐色风衣的少年,安静得几乎要跟身旁的树木融为一体。

    她牵着马匹走到少年身后,弯出一个自认为最和善恳切的笑容:“对不起,请问——”

    “你惊跑了我的猎物。”

    少年转过身,五官清俊柔和,神色却高傲而冷漠。

    第一卷  25少女的祈祷

    “很抱歉。”苏菲愣了愣,随即干脆地道歉,“是我的错。”

    “这位不懂规矩的小姐——”

    少年顿了顿,神色依旧是倨傲的,丝毫没有因为苏菲的道歉而改变,“难道没有人教过你最基本的礼仪吗?”

    苏菲蹙眉。

    “即使是住在乡下见识浅薄的年轻小姐,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他盯着苏菲的眼睛,“比如,分开双腿骑马。”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德意志贵族的教养,实在令我大开眼界。”

    “那么请问您是谁?”面对这样不客气的指责,苏菲忍不住冷笑,“连我的父亲和我的哥哥都没有指责我的行为,您又有什么资格?”

    “一个合格的淑女应当学会控制她的脾气。”少年慢吞吞地说,下巴微微抬起,“这一课,你显然只能得到可怜的一分。”

    “难道您不曾听说,在德意志,一分才是满分。”苏菲的嘴角挑起嘲讽的弧度,“即使是从未受过教育的粗鄙之人,也会懂得在交谈时称呼对方为‘您’来表示最基本的礼貌。还有,我的诚实让我不得不指出——您的德语十分蹩脚。”

    “我来自法国。”少年没有丝毫窘迫,反而换上了一种骄傲的语调,“我是个法国王子。”

    “据我所知,路易·拿破仑还没有儿子。”

    “那个科西嘉人只是跳梁小丑。”

    “可惜您口中的这个科西嘉人,现在是法兰西帝国的皇帝。”苏菲轻笑,“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不知道您这位正统的法国王子不在法国的宫殿里,跑到德意志来做什么?”

    “……你!”

    少年盯着苏菲,目光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作为王室的奥尔良家族在路易·拿破仑成为法国皇帝之后被驱逐,至今无法踏上祖国的土地。

    “固守那些可笑的骄傲毫无用处,不是吗。”苏菲转过身,“免费得到这样的忠告,您应当为自己的好运气感谢上帝。再见。”

    只可惜,这样一来就找不到人问路了。苏菲有点遗憾。

    “你是谁。”少年挡在苏菲面前,冷冷发问。

    “一个有教养的绅士在询问陌生女子的名字之前,应当首先记得说抱歉,并且介绍自己。”

    “费迪南·菲利普·玛丽,阿朗松公爵。”即使是再冷峻的语气,用法语说出来都带上了一种温柔婉转的味道。

    “哦。”苏菲点点头,利落地翻身上马,“再见。”

    “你的名字。”

    阳光下,坐在马上的少女嫣然一笑,笑容之中带着七分恣意三分嘲讽:“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费迪南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苏菲骑马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转瞬间,却忽然挑眉一笑。

    苏菲身下的马匹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她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被甩到了草地上。

    不远处,赫然躺着一支短箭。

    “名字。”

    费迪南站在苏菲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

    苏菲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血从磕破的膝盖处渗出,透过贴身的长裤,将群摆上盛开的百合花染上暗红的色泽。苏菲感觉得到右腿上黏腻的湿意,却固执地不肯低头查看。

    刚刚摔下的时候还摔到了后背,此刻更是火辣辣地疼。泪水在眼底打转,她拼命睁大了眼睛,不让泪水落下。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骄傲绝不比任何人少。

    “固守那些可笑的骄傲毫无用处,不是吗。”

    费迪南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本就柔和的五官显得更加温润。少年弯下腰,对着苏菲伸出手,如同面对最亲密的朋友。

    “啪!”

    马鞭抽在少年手上,在他的掌心绽开一条血红的痕迹。

    苏菲一瘸一拐地站起,伤口愈发疼痛,她却笑得愈发灿烂:“相信我,阿朗松——奥尔良家族永远不会再有统治法国的那一天。”

    她翻身上马,受伤的右腿钻心地痛,似乎只要松一口气,下一秒就会再次狠狠摔在地上。苏菲咬紧了嘴唇,不肯让□泄露出一丁半点。

    “这一次,”少女昂起头,微微眯着眼睛,浅蓝色的眸子看上去像是透明一般,“您的箭可以射得再偏一点。”

    “苏菲!”

    当她终于回到城堡,率先迎上来的却是阿玛丽公主,“你到哪儿去了?”

    “我随便走走,想不到迷路了。”苏菲若无其事地微笑,“你有没有看到马克斯·伊曼努埃尔?”

    马克西米利安·伊曼努埃尔是马佩尔的全名。阿玛丽虽然是朋友,却并非家人。

    “他说想要出去骑马,不过我想,他应当是去找你了。”

    苏菲蓦然一惊,抬起头,对上阿玛丽坦然的目光。

    “很抱歉,我有点累,先回房间了。”苏菲看着对面蓝色衣裙的少女,“……谢谢你,阿玛丽。”

    苏菲可以一个人沐浴,却注定无法一个人穿上那些特制的紧身衣裙。男爵夫人看到她后背青紫的痕迹,满眼都是心疼,甚至希望伤到的是自己。

    苏菲从镜子里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也无从想象那些淤血的模样。不过,真的是很疼啊——幸好显眼的伤口此刻已经被新换上的长裤遮住。

    “啊,我竟然都不知道。”她强忍住吸气的冲动,笑眯眯地装作毫无所觉的样子。

    “殿下……”男爵夫人叹口气,这样的小公主,她什么时候才能放心呢。

    前一刻还跟着男爵夫人有说有笑,可当苏菲看到马佩尔的时候,泪水却毫无征兆地湿了眼眶。

    她固执地不肯在所有人面前示弱,然而在最亲密的人面前,所有的委屈都忽然间无所遁形。

    “苏菲,”马佩尔皱了皱好看的眉,“你没事吧?我担心你找不到回来的路……阿玛丽说……你究竟出什么事了?”

    “嘘。”苏菲忽然抱住他的后背,将头埋进少年的肩膀,带着微微的颤抖。

    如果那支箭再偏一点,如果那匹马受惊的反应再强烈一点,如果她摔下来的时候是另一个角度,如果……

    她终于觉得后怕。

    马佩尔的身体僵了僵。

    两年了。苏菲已经有两年没有再拥抱过他,甚至那些从前习以为常的亲密举动也越来越少。

    他曾经害怕随着年纪的增长,他们之间会变得越来越生疏……

    马佩尔微笑着,如同以前那样,伸出手去拍苏菲的后背:“没关系。苏菲,没关系。”

    “马佩尔……”少女的声音沿着胸腔传来,隐隐有些发闷,“我想回家……”

    “那我们就回家。”马佩尔答得毫不犹豫,“苏菲,我总是跟你一起的。”

    正当苏菲为提前离开萨克森-科堡-哥塔的借口而烦恼时,一封来自维也纳的电报解救了他们:

    茜茜再次怀孕了。

    秋日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有些懒散,苏菲微微眯起眼睛,再一次打量城堡外宽广的花园——典型的法式风格,平面铺展,中轴对称,轴线与路径的交叉点必然有喷泉或雕塑作为装饰。原来,那两个传言都是真的:

    萨克森-科堡-哥塔是德意志最富有的王室家族之一;而在萨克森-科堡-哥塔,说了算的不是奥古斯特王子,而是克莱门汀王妃。

    苏菲站起身,轻巧地提起茶壶——上好的宁芬堡瓷器,红茶缓缓注入象牙白的雕花茶杯,茶杯上萨克森-科堡-哥塔镶金的家徽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rci”

    阿玛丽的母亲,克莱门汀王妃微笑着对苏菲点点头。这是一个举止优雅到无可挑剔的女人,在整个欧洲的贵族圈中都大受欢迎——即使现在已经快要四十岁了,依旧保持着昔日的美貌和出众的气质。

    “je voprie”

    法语中“不客气”的意思,只用来回答长辈的感谢——克莱门汀王妃显然对苏菲的谦逊十分满意,唇角的笑容不由得深了几分。

    苏菲不喜欢繁琐复杂的法语,如同她不喜欢严苛刻板的宫廷礼仪。伪装很累,但是为了早点离开,她不介意暂时委屈自己——尤其是,这位克莱门汀王妃就出身于奥尔良家族,是1848年革命中被迫退位流亡的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的小女儿。

    “对于您的盛情款待,我的弟弟和我都十分感谢。只是……”

    苏菲依旧保持着唇角微笑的弧度,微微蹙了眉尖,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的为难,“我们刚刚接到维也纳的电报,伊丽莎白皇后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她希望这个时候能够得到家人的陪伴……”

    “啊,这可真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消息。”

    克莱门汀王妃的眼睛带着一抹浅浅的紫色,和阿玛丽一模一样,或许阿玛丽的美貌就是继承自她的母亲——也幸好如此,苏菲暗暗地想。

    “你们去探望她的时候,请记得代为转达我最衷心的祝贺。”克莱门汀王妃一向是聪敏而善解人意的,“什么时候走?”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是今天。”苏菲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请您原谅我的失礼——我们已经半年多没有见过姐姐了,心中十分牵挂想念。”

    “今天?这么急?”克莱门汀王妃有些意外,“是因为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

    “不,您千万别这么想——我只是等不及想见到姐姐,或许太任性了。”

    “你们姐妹之间的感情,十分让人羡慕。”克莱门汀王妃抿了一口红茶,“苏菲,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阿玛丽也必定非常不舍……我的侄子费迪南明天就会到,本来打算介绍你们认识呢,真是太遗憾了。”

    ……我已经跟他见过面了,印象深刻,并且希望以后永远都不要再见才好。

    苏菲在心里默默地说。

    分别的时候阿玛丽果然非常不舍,即便苏菲再三保证会经常写信,小姑娘还是不满意,直到马佩尔也点点头,作出跟苏菲相同的保证,她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再度怀孕的茜茜依旧十分辛苦,呕吐、虚弱和头痛的症状伴随着她。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忙前忙后地照料茜茜,苏菲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把分别之后有趣的见闻一一讲给茜茜听,用来补偿她无法出门旅行和骑马的遗憾。

    而1855年的冬天,就这样随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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