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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18部分阅读

    出发。

    身下的马匹一路疾驰,苏菲用力地挥出马鞭——然而每一次抬手的时候,尖锐的疼痛都令她不得不咬紧了嘴唇,抑制住将要冲口而出的呼痛声。

    真是固执而又骄傲的人。

    费迪南想,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女——从她身上,他似乎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他渴望却从未拥有的恣意飞扬,如同法兰西明媚的阳光。

    他的目光掠过少女的后颈,停顿了片刻——细小的伤痕是被灌木划破后留下的,有些红肿地连成一片,在周围白皙细嫩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有几分骇人。

    他的眼神暗了暗,沉默着用力挥出马鞭。

    不过五个小时的路程,苏菲却感觉像是永远也到不了那么长——她看了一眼偏西的太阳,心中愈发焦急。

    “殿下!”

    一个穿着两西西里陆军制服的士兵骑在马上迎面奔来,正对着她大喊。

    “您终于回来了!”

    苏菲心中忽然咯噔一声。

    “玛丽——王后陛下还好吗?”她急急追问。

    “殿下……”那个士兵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通红一片,“那不勒斯失守了!”

    “什么!”苏菲惊叫,“这不可能!才两天而已!那玛丽呢?马蒂尔德呢?路易斯有没有回来?他们现在在哪里?”她看着沉默的士兵,心急如焚,“你说啊!”

    “苏菲。”费迪南在少女身旁勒住马匹,“你冷静点,他听不懂德语。”

    苏菲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说不出一个单词。

    片刻之后,那个士兵的回答缓缓传入耳中:“……公爵殿下还没有回来……王后陛下决定退守到要塞加埃塔……”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利高昂,“去加埃塔!”

    然而前往加埃塔的道路并不顺利。

    加埃塔是一个临海的市镇——这就意味着通往城市的道路只有一条,而糟糕的是,他们遭遇了撒丁王国的先遣部队。

    “现在怎么办?”

    苏菲紧张得有些发抖,不自觉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像是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步兵方阵都在后面,他们拥有的,不过是500人的骑兵而已——这些人之中,配有火枪的还不到50人。

    “很简单,打败他们,然后进入加埃塔。”

    费迪南的声音异常冷静,此时听起来,居然让苏菲觉得安定,“火枪兵线式列阵,剩余的骑兵第一时间冲击,至于你,”他偏过头看了看苏菲,“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

    “不想死的话,照我说的做。”

    对方的具体人数并不清楚,然而看上去,比他们多了一倍以上——幸好撒丁的军队以步兵为主,枪支的数量也并不占优。

    毫无预兆地,战斗伴随着枪响开始。骑兵飞驰而过,接着,则是冷兵器的交锋——佩剑与刺刀的拼杀,呼喊声,惨叫声,烟尘之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苏菲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开始干呕。

    “殿下!”那个来自那不勒斯的士兵扶住她。

    苏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然而很快,这里便几乎再也找不到地方可以躲藏——短兵相接,地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

    “殿下,不然我们往回返——”

    “不。”苏菲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如果现在我走了,就永远无法再回来。”

    “殿下,我会保护您!”年轻的士兵满身尘土,目光却无比坚定。

    “你有枪吗?”

    “有,殿下。”

    “好。”苏菲吞了一口口水,缓缓地说,“我们帮他们。”

    “殿下!”

    年轻的士兵猛然间将苏菲扑向一旁,爆炸声在耳畔响起,苏菲剧烈地咳嗽着,她分不清喉咙里的味道究竟是尘土,还是血腥。

    “真该死!”

    她听见身旁的士兵低低地骂道,“他们居然有手榴弹!”

    “嘿,你杀过人吗?”

    “是的,殿下。”

    “很好。”苏菲勾了勾唇角,“至少我们中的一个有经验。”

    “殿下——”

    “我们不向前。”她握紧了手中的枪,“就在这里,射杀敌人。”

    “我不是告诉过你,找个地方躲起来!”

    费迪南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话语中的愤怒清晰可辨,“这是打仗,不是玩娃娃!”

    “如果担心我会拖累您,大可不必。”苏菲冷笑, “还有,我从六岁开始,就不玩娃娃了。”

    “你就这么想找死!”

    “我会活着!”少女的嘴唇已经被咬破,鲜血润湿了干裂的皮肤,“我会活着等到路易斯回来!活着等到玛丽重新夺回那不勒斯!”

    “闭上嘴!”费迪南拖着少女后撤,“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我要你服从命令!”

    苏菲用力挣开他的手臂:“我不是您的士兵!”

    “苏菲!你——”

    尖利的枪响打断了他。

    身后一个撒丁士兵仰面摔倒,胸前的制服上鲜血淋淋。

    费迪南转过头,看向苏菲。

    少女剧烈地颤抖着。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动物——倒在自己的枪口之下。

    温热的血似乎溅在她的身上。

    苏菲忽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趴在地上开始呕吐——然而胃里空空的,吐出的只有酸涩的液体。

    手中的枪仿佛变得滚烫,指尖却僵硬得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看起来,我似乎低估了你。”

    苏菲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血腥味沾上舌尖,她才觉得失去的感觉一点点回归。

    “您现在改变看法还来得及。”苏菲缓缓地回答,句子被急促的呼吸分割得支离破碎。

    “证明给我看。”费迪南丢下这句话,转身,“活着到了加埃塔,才有资格这么说。”

    战斗持续了一个小时。

    然而在苏菲看来,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最后她眼中仿佛只剩下鲜血的颜色,僵硬地扣着扳机。

    一行人到达加埃塔的时候,已经是日暮。

    战死士兵的尸体就留在城外,没有人好心地收敛尸体,除了他们身上带的枪。

    这就是战争——真实,冰冷,残酷。

    “玛丽……”

    苏菲远远地看到玛丽身穿那不勒斯军装骑在马上——虽然身材并不高大,然而在夕阳的映照下,年轻的王后高举手中的长剑,如同女战神一般,高贵威严,美得惊人。

    “玛丽!”

    她叫着姐姐的名字,忽然眼前一黑,止不住地向下栽倒。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诺姑娘的地雷,很抱歉那天没能双更。

    这些日子水个人生活上遇到了一些问题,再加上生病,搬家,写战争又卡文……断更了一周,十分抱歉。下周更新也不敢保证,水只能说尽量抽时间码字。下下周恢复正常更新。

    身穿那不勒斯军装制服的arie。年轻的王后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得十分勇敢而坚韧,为她赢得了“加埃塔女英雄”和“战士王后”的称呼,并伴随了她的一生。其实我一直以为,这是她最美丽的时期。

    第一卷  44少女的祈祷

    “……路易斯?”

    苏菲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身旁的人。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惊喜地叫出声,“你回来了!”

    路易斯将小妹妹抱进怀里,十分心疼:“我说过让你们等我回来,可玛丽竟亲自去城墙巡视防御工事!还有你,苏菲,你居然去了罗马——知不知道这多么危险!”

    “我很好呀。”

    对上路易斯的目光,苏菲悄悄地将手背在身后——手指被缰绳磨出了血泡,而受伤的手腕早已肿的像是面包。此时紧绷了整整两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疲惫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她几乎找不出一个不痛的地方。然而此时,她的声音却还是轻快的,“你看,我这一趟可没白跑。”

    “是,我们家的小公主真了不起。”路易斯拍了拍苏菲的后背,自责的情绪涌了上来,“不能保护好小妹妹们,我这个当大哥的,真是不合格……”

    “事实上,我以前的确怀疑过。”苏菲从路易斯的怀抱中抬起头,莞尔一笑,“可是你说你会陪着玛丽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哥哥,一直都是。”

    玛丽作出撤退到加埃塔的决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几百年以来,这里都是整个意大利,甚至整个欧洲最强大的军事要塞之一。三角形的海岬延绵了15千米,奥兰多山临海的一面则几乎都是垂直的悬崖,峭壁与陆地之间600米宽的峡谷是征服堡垒的唯一通道。而从16世纪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卡尔五世起,加埃塔便一直驻有重兵——8个炮台,300多个火炮,再加上路易斯从威尼斯带回的军舰和弹药,苏菲乐观地想,或许他们不但守得住加埃塔,还能夺回那不勒斯,甚至西西里岛——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在睡梦中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

    不……那不是雷声,是炮声!

    这个想法令苏菲陡然间清醒过来,她掀开盖在身上的毛毯 ,坐直身体,摸索着想要点亮柜子上的蜡烛——床头的音乐盒在混乱中被扫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殿下?”

    女仆举着烛台,匆匆进屋。

    “你有没有听到?”苏菲捏紧了毯子的一角,烛光映出她苍白的脸色,“是炮声!”

    “殿下……”女仆的神情还是茫然的,“怎么会有火炮?或许——”

    爆炸声打断了她剩下的话语。

    似乎是从这一夜开始,战争的形式突然急转直下。

    enri cialdi将军率领的撒丁军队虽然枪炮数量上不如守军多,但所有的火炮中远程炮占了三分之二以上,枪支也基本都是先进的来福枪——与此相比,加埃塔堡垒内产自18世纪的枪支简直像是该进入博物馆的古董,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度都远远不及。

    敌军的轰炸不但频繁,而且异常准确——连续不断的轰炸令西西里的士兵不得不撤出军事目标,大量囤积在老城区内。而入秋之后,更加严峻的考验到来——因为当初离开那不勒斯的时候太过匆忙,士兵们几乎没有可以御寒的毛毯和衣物,食物的供应开始出现不足,军马的饲料也得不到保障。

    “该死的撒丁人!”

    指挥守城的博斯科将军愤愤地诅咒着,“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博斯科将军经验老道,极具个人魅力——然而这一次,他却遭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打击。

    11月28日,博斯科将军带领400人在i山发动了一次突袭——突袭并未成功,更糟糕的是,他们遇上了驻守在那里的皮埃蒙特部队,几乎全军覆没,参与这次行动的igy中校也在战斗中牺牲。

    玛丽王后下令停止出击,坚守加埃塔。

    然而这道命令并未扭转战局——撒丁军队开始疯狂地用火炮对加埃塔进行轰炸,不单是军事要塞,城内的民用建筑也成为了目标:医院,教堂,住宅……街道上充斥着受伤的平民,而守城的士兵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悄悄逃离。

    敌方的指挥官似乎看透了城中弥漫的恐慌,下令停火十天,承诺所有放弃抵抗的士兵和平民都可以安全撤离;与此同时,在英国政府的支持下,法国皇帝路易·拿破仑也召回了援助加埃塔的舰队,并写信给两西西里国王弗朗西斯科,要求他离开加埃塔。

    执意坚守的,似乎只剩下年轻的王后。

    她不知疲倦地重新整合军队,鼓舞士气;她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守城的士兵;她去医院照料伤患;她甚至亲自站上城墙,引诱撒丁军队进入堡垒火炮的射程——而讽刺的是,本应站出来的国王弗朗西斯科则已经准备好了撤离的行装。

    “玛丽,你什么时候走?”

    “不,我不走。”

    “不走?!”

    “如果我走了,那些坚守的士兵和毫无抵抗能力的平民怎么办?”

    “可是玛丽,你这样值得吗?”

    苏菲看着满身疲惫的姐姐,拧了拧眉。这些日子以来玛丽总是很早便离开,有时甚至深夜才回来,她美丽的容貌变得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看不出来所有人都已经放弃了么?你已经做了所有你应该做的,甚至远远比这更多——连国王都要抛弃自己的国家,你这样坚持有什么意义?你还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苏菲拉住姐姐的手,“玛丽,放弃吧,他们意大利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我们一起回家,回帕森霍芬——”

    玛丽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倔强:“比起逃跑,我宁愿在这里跟那些勇敢的战士死在一起。”

    “玛丽!”苏菲偏过头,用力吸了一口气,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我只是……替你不值。”

    玛丽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抚了抚妹妹的发辫:“苏菲,你回家吧。现在普鲁士的军舰还没有撤走——”

    “只要你跟我一起走!”苏菲抬起头,迷蒙着泪水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你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

    “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了什么?为了那个只关心宗教,甚至连他自己的婚礼都没有出席的男人?”

    “没错,弗朗西斯科他丑陋、迟钝、懦弱,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哦对了,他还是个性无能——”

    “玛丽!”苏菲震惊地捂住了嘴。

    “我是两西西里的王后。苏菲,这里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人民。”

    “可是——”

    “苏菲,我不会逃避。不逃避恨,也不逃避爱,不逃避身为王者的义务,也不逃避自己的选择。”年轻的王后目光坚毅,认真肃穆得像是许下了一生的誓言。她微微抿着唇,眼睛里的光芒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即使赢不了命运,我宁愿高贵地死去,也绝不认输!”

    苏菲跟随姐姐走在城区里,毫无疑问,这绝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景象:损毁的建筑,充斥着鲜血和尘埃的街道,衣不蔽体的市民,受伤的军人——然而玛丽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在欢呼。

    他们脸上的表情,混合了崇敬、骄傲、希望和至死不渝的忠诚——这就是他们的王后,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承担起历史的责任,从未弯下脊梁,从未放弃坚守!

    他们把她当做信仰一般顶礼膜拜。

    “玛丽,我有一个请求,你千万不要拒绝。”

    “……苏菲?”玛丽看着走进自己房间的妹妹,疑惑地唤了她的名字。

    “不如我留在这里陪你好啦。”少女微笑着歪了歪脑袋。这样的神色,令玛丽想起苏菲小时候对她撒娇的样子——没有人舍得拒绝她恳求的目光。她的小妹妹脑子里似乎总是有异想天开的主意,可苏菲下定了决心的事,无论多么古怪和任性,甚至无论多么困难,都没有人能够阻止。

    “苏菲,你不要冲动。”即使已经预感到了结果,玛丽依旧在劝说妹妹改变主意,“两西西里是我的责任,是马蒂尔德的责任,但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苏菲,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再说,我还没有看着你嫁人呢——”

    “两西西里确实不是我的责任,可是玛丽,你就是我留下来的理由。”身材纤细的少女微微偏了头,弯起唇角,烛光映着她蓝色的眸子,浅得近乎透明。她们终究是相似的,玛丽想,她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她看见苏菲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影子——

    “要么守住加埃塔,要么,我们一起死在加埃塔!”

    苏菲回到自己的房间,依旧难以平静。

    决定留下来并非一时冲动,但与此同时,她也丝毫没有为这座城市殉葬的打算——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胜利,不惜一切代价。

    她拿起鹅毛笔,画下了第一条坚实的线。

    “殿下。”

    被打断思路的苏菲回过头,不满地蹙眉,“我不是说过,不要打扰我。”

    “很抱歉,殿下。”女仆弯着膝盖,“阿朗松公爵来访。”

    现在?苏菲叹口气,放下了鹅毛笔:“请他进来。”

    她甚至不记得上一次见到眼前的少年是什么时候了。

    战争中本就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他人,苏菲只是知道费迪南率领一部分军队驻扎在加埃塔的北边,隔几天总会有些消息传来,不外乎是阿朗松公爵又打了胜仗——苏菲隐约听说他曾经在西班牙军队中任职,并参与了远征菲律宾的行动,却想不到费迪南的军事才能会如此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