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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世界第23部分阅读


    “所以,你现在要毁掉我的自由吗?”

    路德维希偏过头,沉默。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要我所有的家人安然无恙。任何阻挠的人,都会成为我的敌人——”烛火映着她眼睛里认真坚定的神色,原本浅浅的蓝也变得幽深起来,苏菲对上路德维希的目光,缓缓地说,“无论是谁。”

    “苏菲……”

    路德维希再次蹙紧了双眉。那样的目光令他忍不住心悸,他绝不想失去这个仅剩的,与自己灵魂相通的朋友,却依旧不愿意应允,“让我再想想……我保证,会认真考虑的。”

    婚约最终没有被准许。

    在慕尼黑的春天将尽的时候,路德维希以维特尔斯巴赫族长的身份,正式拒绝了苏菲和葡萄牙国王路易斯联姻的提议。这个尚未来得及公布的婚约,就这样夭折了。

    一个月后,普鲁士军队入侵荷尔斯泰因。德意志联邦开始投票动员反对普鲁士,紧接着,普鲁士首相俾斯麦宣布废止德意志联邦。

    6月17日,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对普鲁士宣战。

    “我要见陛下。”

    苏菲一路疾驰,直到宫殿前的门廊里才收紧缰绳。她跳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扔给站在一旁的侍从军官,大步走进慕尼黑王宫的内殿。

    “啊,殿下……”

    路德维希的宫廷秘书官洛伦茨·冯·杜弗利普匆匆赶来,不知是不是巧合,恰好挡住了她前进的路线。

    “您要拦着我吗?”

    “哦不,当然不是,殿下……”年长的绅士弯腰行礼,却并没有让开,“只是陛下他在休息……”

    “那就叫他起来。”苏菲一边说着一边摘掉手套,始终没有停下脚步。

    “殿下!请等一等,殿下!”

    “您现在可以去告诉他了。”苏菲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或者是,我亲自去。”

    十分钟后,她见到了路德维希。年轻的国王坐在椅子上,手里正拿着一份五线谱。

    “路德维希!”

    苏菲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生怕自己下一刻便忍不住夺过他手中的曲谱扔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出兵!”

    “苏菲,你来了!”国王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看,这是瓦格纳的新作品,《纽伦堡的歌手》——”

    “路德维希,你究竟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一个月前你不是已经向军队发布了动员令吗?现在这样又算什么!你以为你躲到瑞士去,战争就不存在了吗?”

    “不,不要说那些。”年轻的君主摇着头,神色中带着迷茫和无助,“战争是野蛮人的游戏……”

    “可我弟弟在奥地利!”矮桌上的水晶盘被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路德维希你听到没有!我弟弟在奥地利!你不是对弗兰茨承诺过发兵十万么?现在汉诺威和黑森的军队已经被挫败,萨克森的残部也后撤并入北方军团,巴伐利亚的军队为什么还在这里!”

    “苏菲,不要逼我……”

    路德维希闭上眼睛,左手抚着额角,低低地说。他的面庞不似典型的日耳曼人那般严肃硬朗,反倒是漂亮温和的——他继承了母亲褐色的头发和眼眸,却丝毫没有继承霍恩索伦骨子里对军事和领土扩张的狂热。他执着地厌恶战争——然而这样的“善良”,对于一个君主来说,并不见得是优点。

    倘若命运并没有让他成为一个国王,拥有这样天赋的他一定会是最出色的艺术家。又或许,如果他不是生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他也可以做个差强人意的守成之君。

    “慕尼黑应当成为艺术的天堂,成为伊萨尔河畔的雅典!那些歌剧院,宫殿,教堂,城堡……我绝不会看着我的国家,我的首都在战火中变成废墟!呵,多么可笑……”

    路德维希痛苦地摇着头,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我厌恶霍恩索伦,可我的母亲就是个霍恩索伦……你看看我,哪一点像个维特尔斯巴赫!至少奥托还有金发蓝眸……而我却成了巴伐利亚的国王!我们的敌人也是我们的表兄弟。我们做什么都在家庭里,结婚、生子……我们互相乱囵,又自相残杀。苏菲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可惜苏菲没办法给他答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心底深处其实是认同路德维希的——互相乱囵又自相残杀,她想起希腊神话中杀父娶母的俄狄浦斯,最荒诞也是最残酷的剧本。

    慕尼黑,受天使庇佑的城市。她对慕尼黑的爱不会比路德维希少——这里承载了她童年和少女时代最甜蜜美好的记忆;即便不曾在这里生活过,她也绝不愿坐视那些被她视为珍宝的建筑有一丝一毫的损坏,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冯·克伦策教授的心血。

    或许对于巴伐利亚来说,置身事外的确是最聪明的做法。毕竟普鲁士早有准备,又武器精良,萨克森在短短几天之内溃败就说明了问题。况且在她所知的那个历史中,即便奥地利战败,也没有什么直接的损失。

    可马佩尔也被卷入了战争……

    轻骑兵第三团……如果是与意大利对抗的南方军她或许也不会担心,可偏偏是与普鲁士直接交战的北方军……

    受伤,死亡,这才是战争最真实的一面。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她永远不会对他的安危坐视不理。

    原本想要借助葡萄牙海军偷袭柏林的计划已经注定行不通,路德维希又不肯出动巴伐利亚的十万军队——

    “知道您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太过自以为是。”

    彼时苏菲昂着头,用骄傲而肯定的语气讥讽那个年轻的奥尔良;现在她才明白,其实他一点也没说错,自己同样……太过自以为是。

    奥尔米茨前线与维也纳的电报通讯被迫中断,此时此刻……她不但无法扭转战争的形势,甚至连马佩尔的安全都无法确定。

    如果是十年前,甚至五年前,她都会不管不顾地一个人前往奥地利;而现在……她不能让日夜为马佩尔担忧的父母,再为了自己的不懂事而伤心。

    苏菲永远不会忘记从加埃塔回到慕尼黑的时候,不过几个月未见的母亲,竟然像是老了几岁。

    消息源源不断地从维也纳传到慕尼黑。

    6月24日,奥军在ctoza击败意大利。

    6月27日,奥军在trautenau阻击了普鲁士军队的前进,但是伤亡惨重。

    6月29日,普鲁士第一次击败了奥地利军队。

    7月3日,普奥双方的主力部队在克尼格雷茨相遇,奥地利惨败,超过四万人伤亡或失踪,这其中,一半士兵被俘。

    尽管意大利战场上依旧捷报频传,然而萨多瓦会战之后,奥地利遭遇重创,不得不停止军事行动,两国于7月22日签订停战协议。

    在七周的战争中,作为奥地利同盟的巴伐利亚并未正式参战,普鲁士军队也并未入侵巴伐利亚;充当主要战场的,是东边的波西米亚。

    当细雪再次纷扬的时候,尚未走出战争阴霾的慕尼黑,已经迎来了新的一年。

    公元1867

    此时的苏菲还不知道这一年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的命运将会无数次发生惊心动魄的改变,每一次,都在她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峰回路转。

    现在她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几年来,马佩尔第一次留在家中和他们一起渡过了圣诞和新年。战争不能胜利又怎样,无论如何,马佩尔就站在她的身旁,安然无恙。

    于是就连她一向提不起兴致的舞会,也不再难以忍受。

    但这个在宁芬堡宫举行的舞会,对于国王路德维希来说,却依旧是折磨。

    普奥战争中盟友奥地利的失败,令年轻的君主遭遇了继位以来最大的危机:政坛震荡内阁被迫重组,他的执政能力遭受了巨大的质疑,他在慕尼黑的受欢迎程度也大大下降;与此同时,他最敬仰的作曲家瓦格纳被驱逐到了瑞士,而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则再次开始阻止他与苏菲的往来。

    在这样的气氛中,被孤立的国王几乎要窒息了。

    所以当他在舞会上再次见到苏菲时,濒临绝望的路德维希不管不顾地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当维特尔斯巴赫的小公主提起裙裾准备屈膝行礼的时候,她被箍住了双臂,不得不停止下面的动作。

    年轻的国王眼睛里,再次燃烧起狂热的火焰。

    “苏菲!”

    她浅金色的长发垂到后背,转眼间那上面已经被戴上了一顶王冠,巨大的蓝宝石折射着水晶灯里明亮的烛火,发出炫目的光芒。

    “只有结婚……只有结婚,我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苏菲,做我的妻子,分享我的王座!”

    宫殿中偌大的舞厅突然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宾客都停住了舞步,甚至就连宫廷乐师们也中止了演奏,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的国王……以及,未来的王后。

    苏菲僵硬地维持着自己站立的姿势。

    这样的感觉如此不真实——她忽然毫无理由地想起《茜茜公主》第一部里弗兰茨向茜茜求婚的情景,如今当相似的一幕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发觉有多么疯狂而荒诞。

    “为巴伐利亚的王后三呼万岁!”

    随着宫廷秘书官洛伦茨的喊声,此起彼伏的“hoch”几乎要把苏菲淹没。

    每个人都是尽责的演员,而她却陷入了最可怕的噩梦,并且,无法醒来。

    婚约就这样被定下。

    以一种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迅速到甚至显得有些草率。

    这一次,苏菲没有再试图反抗——甚至连犹豫挣扎都不曾出现。

    用公爵夫人卢多维卡的话来说,国王的求婚是不可拒绝的。

    舞会中所有的宾客都是见证者,更何况,只要她还姓维特尔斯巴赫一天,她的婚姻,就必须经过路德维希的同意。

    在答应路易斯求婚的时候她曾经以为,最糟糕也不过是那样了。

    然而事实证明,世界上永远有更糟糕的事。

    苏菲心不在焉地听着娜塔莉祝贺的话,努力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

    毕竟,没有人希望在报纸刊载的订婚照片上看到未来王后沮丧的脸。

    然而当马车停在雷沃灵大街8号的时候,苏菲唇角保持了许久的笑容终于再也挂不住。

    汉夫施丹格尔……

    她怔怔地抬起头,看着店铺门口熟悉的招牌出神。

    她曾经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带着隐约的期待和忐忑敲响那扇黑胡桃的木门,然后对着门扉里那个清俊的少年,展开她以为最灿烂的笑容。

    现在想起来,却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殿下,殿下?”

    苏菲自嘲地摇了摇头,收起阳伞,搭着娜塔莉的手走下马车。

    店铺里的陈设依旧没怎么变——宽大的玻璃橱窗,窗前米色的帷幔,临窗的墙上错落有致的油画;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唯一的不同……就是记忆里那个温柔浅笑的少年,注定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非洲?”

    公爵夫人收起手中的扇子,转过头问道。

    厅堂另一侧的木头画架上摆放着一排经过装裱的照片,苏菲走到母亲身旁一张张地看去,拖着长辫子的小男孩,建设铁路的劳工,坐在街角吸食鸦片的中年人……

    “……中国。”

    她轻声说。

    “是的,殿下。”

    弗兰茨·汉夫施丹格尔站在不远处,恭敬地解释道,“我的儿子几年前去了亚洲,这些都是他寄回来的——”

    玄关处的铜铃忽然悠悠响起。

    不是说今天不会有别的客人上门吗?苏菲有点奇怪地转过身去,却愣在了那里。

    只是一瞥,便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她怔怔地盯着自敞开的门扉处走入的英俊青年——她的视线划过他黑色的宽边礼帽,划过他深褐色的毛呢风衣,划过他领口露出的白色衬衫,划过他手中的羊皮箱子。

    蓦然间,公爵夫人的疑问,汉夫施丹格尔的解释,甚至路德维希不耐的抱怨都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苏菲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如此清晰。

    她用颤抖的手捏紧了自己的裙裾。

    而后,缓缓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眸。

    依旧漂亮得像是六月的矢车菊,透过微曦的晨光和轻薄的雾气,盛开在漫山遍野,纯粹而深邃——宛若初见,一如初见。

    一眼万年。

    她看着他的目光跨过欧亚大陆相隔的万水千山,跨过苍穹下弥漫的滚滚硝烟,跨过那些不曾相见甚至彼此间没有只言片语的岁月;温暖了整个慕尼黑的严冬。

    那些她以为早已随着1866年第一场雪尘封的记忆,在时隔一年之后,忽然像是雪之华微小而柔弱的花朵,抖落了覆盖的层层冰霜,在纯白色的背景上,无声绽放。

    并不耀眼,却如此鲜活。

    苏菲偏了偏头,不自知地开始微笑。

    笑着笑着,眼中却有泪光闪烁。

    在订婚后的第三天,在这个曾经留下无数回忆的照相馆里……

    就这样,重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佳洁士盐白牙膏”姑娘的地雷!我会告诉你我也用佳洁士嘛:)

    为edgar的归来鼓掌!谁说作者把他扔到亚洲就不管了,这都是为了如今的闪亮登场!perfect tig有木有!

    多少姑娘被这样的重逢雷到了,请举手!

    相信我,历史就是这么狗血= =

    描绘普奥战争的一组石板画。文中关于普奥战争的描述都是史实;其实马佩尔因为作战勇敢还受到表彰升军阶的,不过战争失败了所以也就不提了。

    “雪之华”就是glorythe snow,开在冰雪里是这个样子的:

    第一卷  55希望与抗争

    “啊呀,你竟然提前回来了。不是说下个月才到的吗?”

    弗兰茨·汉夫施丹格尔望着风尘仆仆的儿子,又惊又喜地叫出声来。分别六年之后终于再次相见,如果不是顾虑到现在的场合,他必定要上前给儿子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父亲。”

    艾德加摘下帽子,随着父亲的介绍依次欠身行礼。

    “国王陛下。公爵夫人……”

    目光终于再次落到那个他深爱的姑娘身上。

    她可真美……

    洛可可式的白色塔夫绸齐地裙,绛红的披肩长外衣,浅金色的长发在头顶盘成典雅繁复的辫子。发辫外面,与长裙同色的有褶系带帽子裹住面颊,细薄纱的帽带在领口处打成了结,一直垂过腰际。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记忆里爱说爱笑,总是带着天真稚气的小姑娘,变成了这样一个气质高贵,沉静优雅的女人?沉静到……眼底有藏不住的忧郁。

    艾德加控制不住地有些走神。直到不知何时,父亲的声音缓缓流入耳中。

    “……苏菲公主。她是陛下的未婚妻,巴伐利亚未来的王后……”

    陛下的未婚妻……

    陛下的未婚妻!

    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艾德加陡然间睁大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地,死死咬住嘴唇。

    陛下的……未婚妻……

    他终于看懂了她眼睛里闪烁的泪光。

    年少时,他曾经天真地以为相爱的人注定会在一起,即使分开了也终究会再次相见;所以他走得义无反顾,任凭她在身后拼命挽留,甚至从始至终不肯回过头看她一眼——只因为彼时的他一无所有,只因为他相信自己回归的时候,会有足够的资格承诺未来。

    只是他忘了,那个站在加埃塔的废墟中,带着哭腔倔强地冲他喊会一直等他的少女,还是个公主。

    而公主……从来都没有选择自己婚姻的权利。

    当他以为终于能够承认自己的感情,许给她一个未来的时候……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

    那个别人……恰恰是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他曾经故作冷漠地用“殿下”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如今……就连像以前那样叫一声她的名字,都变成了奢侈的愿望。

    艾德加弯下腰,目光却依然没有离开那个站在对面的姑娘。

    “przess……”

    他终于颤抖着开口。

    不叫殿下,而叫公主……只是为了在“公主”之后,能够光明正大地唤出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

    “……phie”

    “艾德加·汉夫施丹格尔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