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走?”
“我一会儿去问问父亲的安排。”
“你父亲也在?我得去跟他打个招呼才行。”
“是的,他就在……”马蒂尔德用目光在舞厅里穿梭的人群中搜寻了片刻,“现在他大概也躲到了某个角落,忙着跟老朋友叙旧呢。等等,苏菲,那个人是不是你姐姐玛丽?”
苏菲顺着好友的目光望去,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没错,迈着优雅舞步转身的正是她的姐姐玛丽,以及……
“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马蒂尔德愣了片刻,“你是说阿朗松?虽然他不是到场的唯一一个奥尔良,但恐怕是唯一一个纯粹的奥尔良。”也就是说,他代表的是法国王室。
“见鬼!”她低低地出声。
“友善点,苏菲。”
“不开玩笑?嘿,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对我做过什么。”
“苏菲,你不觉得……你对他关注过度吗?”
“哈……”
苏菲简直不知应当作何反应。她张了张嘴,几个呼吸之后,才吐出一个单词:“荒谬。”
“别忙着否认,苏菲。有那么一个人,他虽然脾气不好,傲慢挑剔而又自以为是,甚至有时候令人讨厌,但却像是某段旋律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这样的描述是否会让你觉得熟悉?罗曼小说里通常是这么写的,而其中最著名的一本,叫做《傲慢与偏见》。”
“我总算体会到了母亲让我们少13&56;看&26360;网的苦心。那些东西确实容易让年轻的姑娘们受到影响,进而产生不切实际而又不合逻辑的幻想。相信我,亲爱的,路易吉那本编写中的昆虫书,要有意义的多。”
“别这样苛刻,苏菲。平心而论,他其实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重点不在这里,好吗?玛丽是我姐姐——跟魔鬼做交易永远都没有好下场,而她现在最不需要的,是另一桩风流韵事。”
在所谓的“上流社会”,尤其是上流社会的贵妇当中,艳情八卦总是比国家大事要更受欢迎。而那不勒斯王后玛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流言的主角——比如她在欧斯蒂亚的海里裸泳,比如她在大庭广众下吸烟,又比如许许多多关于情人的传闻。这些传言有很大一部分是她的政敌为了诋毁这个勇敢的王后而编造的,但是苏菲知道,至少她情人中的某一个是真的——因为两个人的女儿,就出生在奥格斯堡大哥路易斯和蒙德尔小姐的私人别墅中。
然而对于自己亲近的人,苏菲从来都是最护短的。她永远不会用道德标准去审判自己的姐姐,更何况玛丽的丈夫弗朗西斯科根本就是个性无能;即使她并不赞同玛丽的某些做法,当年轻的王后发现自己怀孕匆匆赶回帕森霍芬寻求帮助的时候,她依然会想尽办法保护姐姐。
所以此时此刻,她的怒火完全冲着玛丽的那位舞伴而去也就不足为奇了——至于这位舞伴的身份是否加重了她的愤怒,就没有人知道了。
“我必须跟他谈谈。”
苏菲怒气冲冲地站起身,马蒂尔德甚至来不及拉住她的手。
“离我姐姐远一点。”
夜晚的花园永远是幽会的绝佳场所,特别是在舞会举行的时候——这里通常是安静而又无人打扰的,茂密的植物更是增添了隐蔽的程度。只是此时此刻,站在花坛一隅椴树树荫下的那对男女并没有这样的兴致——至少,苏菲没有。
费迪南慢悠悠地笑了:“如果我的记忆并没有出错,亲爱的苏菲公主似乎只是要求我离她远一点。”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决不允许你利用玛丽!”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愿意的?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她先找上我的?别忘了,那不勒斯的国王,也姓波旁。”
“你以为玛丽是和你一样——”
“傲慢无礼的家伙?自以为是的纨绔?还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混蛋?”
费迪南逼近了苏菲,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我倒是很想听听,苏菲公主对我到底有怎样的评价。不过像您这样完美的人,居然会想要和我说话,啊,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就当帮你自己一个忙——我的事情,不劳您这位正义使者费心。”
“哈……”苏菲怒极反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试图跟你沟通。我竟然以为曾经在你身上看到过某些东西……某些,好的东西。现在我才知道,我大错特错。”
“因为我毁掉了你亲爱的姐姐在你心中的完美形象?” 费迪南嘴角讥诮的弧度愈发明显,“别那么天真,你总该知道我们的这位王后,从来都不是——”
“闭嘴!”苏菲打断费迪南的话。几个深呼吸后,她才重新压低了声音,换上自以为足够平静的语气,“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我的姐姐是怎样一个人。还有,你也不必故意做出那些令人误会的暧昧举动——你难道没有发觉周围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和窃笑么?或许这些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玛丽身上的流言蜚语已经足够多了,她现在最不需要的,是另一个‘可能的情人’!”
“哦,所以这才是原因吗?我倒是不知道,向来张扬恣意不守规矩的苏菲公主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眼光。”
男人步步紧逼,苏菲不得不一再后退,直到背部抵上粗糙的树干,再无退路。
呼吸相闻,灼热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脸上,两条被拉长的影子重叠交缠。苏菲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生气,还是害怕——又或者,都是。
“诚实点,苏菲。”
费迪南俯低了身体。月光下,他褐色的眼眸亮得惊人,苏菲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就连呼吸似乎也变得艰难。
“你究竟是愤怒……还是嫉妒?”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水很勤快有木有!那些说好要浮上来的bw呢呢呢呢——
长评什么的早就不指望了,问题是连一个长点的评都没有啊喂!求动力……
理查德·霍尼希(richard hornig),dwig的情人——当然,是纯粹精神上的。他们相识于1867年,并且将这种关系保持了很久,直到国王去世前不久他才失宠。
马蒂尔德(athilde von &214;sterreich-teschen)。很喜欢她的这张照片,又生动又美丽!
第一卷 59希望与抗争
“……失陪了。”
费迪南没有动。
两个人此刻的姿势暧昧至极,周围的空气似乎凝固了,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请您让开。”
苏菲蹙了蹙眉。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处于绝对弱势,似乎一切都被面前的男人掌控。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让开!”
苏菲提起脚,狠狠踩上费迪南的皮靴——受力面积越小,受到的压强越大,简单的物理学原理,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而且,有效。
趁男人微怔的时候,她已经提起裙裾,踩着折磨了自己整晚的三英寸高跟鞋离开。苏菲没有回头去看费迪南脸上的表情,虽然知道以那个人的骄傲,即便受到她如此无礼的对待也必定不会在此刻追上来纠缠,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越走越快,几乎要变成小跑。
然而当她迈进宴会厅的时候,听到的却不是悠扬的乐曲,而是混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尖叫。
“发生了什么事?”
她随手扯住一个身边的人,然而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仆并没有认出对面的公主。
“火……”
女仆颤抖地吐出一个单词,便用力甩开苏菲的手,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苏菲吃力地挤开人群,看到的便是令她心神巨震的惨烈景象。
舞厅的另一边一个全身是火的姑娘尖叫着奔跑,宽大的裙摆被火烧得嘶嘶作响,破碎的灰烬落在地上,已经辨认不出本来的面目。
火焰随着姑娘的奔跑越烧越旺,下一刻,她凄厉的叫声冲破了耳膜。
那是马蒂尔德!
翻滚的火光中,苏菲看到少女珍珠色的礼服和头发上熟悉的饰物,几乎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
“马蒂尔德!”
她下意识地大喊,声音像是用匕首划在玻璃上一样尖利,“不要跑!快躺下打滚!”
因为是初夏,马蒂尔德的长裙用了透气的薄纱制成,正是最容易燃烧的衣料。
空气中渐渐泛起一股焦灼的味道。
“救救我!救救我!啊!苏菲!”
极端的恐惧中,马蒂尔德根本听不清好友说了些什么,她只是拼命睁大了眼睛,向着苏菲的方向奔跑。
人群随着她的奔跑再一次马蚤动,纷纷后退,舞厅中央便显得愈发空旷。
“水!”苏菲大喊,“每个人都去打水,每个人!现在就去!”
然而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剧惊呆了,没有人按照苏菲的话去做。
真见鬼,这是谁设计的宫殿,连最基本的防火要求都不考虑!
她愤怒地诅咒着,却忘了在这个时代,烟雾探测器和室内喷淋系统尚未被纳入住宅设计的规范标准。
“没有水就去找沙土!都站着干什么,快去!”
“马蒂尔德,快停下!停下!不要跑!躺在地上!”
苏菲发疯一般地喊,耳畔充斥着火焰燃烧时哔哔啵啵的响声,马蒂尔德的尖叫和人们惊恐的议论,她嘶哑的嗓音很快就被巨大的嘈杂所盖过。
苏菲咬了咬唇,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便向前冲去。
“苏菲!”
公爵夫人卢多维卡不知从哪里挤了过来,死死拉住女儿的手臂,“不准过去!”
“放开我!”
苏菲拼命挣开母亲的钳制,却又被姐姐玛丽拽住了另一只胳膊。
“放开我!她会死,她会死的!”
泪水模糊了眼睛,迷蒙的视线中,那片火光越来越旺,火从宽大的裙摆处开始蔓延,转眼便烧到了马蒂尔德裸露在外的两条手臂,白皙的肌肤顷刻间就变得焦黑一片。
“如果过去,你也会死!”
卢多维卡赤红着眼睛,不顾形象地大叫,用了全身的力气攥住苏菲的手臂和肩膀。
“啊!啊……救救我!救救我……”
被烈火包围的少女尖叫愈发凄厉,那样的声音,简直不像人类所能发出的——苏菲分明听到她一遍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她挣脱了母亲和姐姐,挥着手中的斗篷用力拍打马蒂尔德身上的火焰——然而与越来越大的火光相比,这样的努力显得如此渺小而徒劳。
“水!水!”
苏菲绝望地喊着,火焰已经蔓延到马蒂尔德的后背,少女疯狂地翻滚着,尖叫着,却无处可逃。
“快来人帮忙!快帮忙!快点!”
她一遍又一遍嘶哑地叫,然而围观的宾客却不约而同地惊恐后退,就连站在附近的侍从也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你们这群没种的混蛋!冷血的怪物!”
她哭着咒骂道,空气中布料燃烧后的焦糊味道已经多了一种皮肤灼烧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腥气。马蒂尔德惨烈的尖叫渐渐变成了微弱的呻吟,苏菲不敢去想那个可怕的结果,只是机械地一遍遍拍打着密友身上的火焰,然而火势却没有丝毫减小,紧接着,少女浅金色的长发也被卷入烈火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
啊,剪子!可是现在根本没有剪子!来不及多想,她拿起手中的斗篷便要盖在马蒂尔德的头发上,然而就在这时,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到了地上,接着,被拉到一旁,紧紧禁锢。
身后的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然而她此刻什么也听不到,泪水迷蒙的视线中只剩下漫天火光,还有那个被火光渐渐淹没的姑娘。
“放开!放开我!”
苏菲疯狂地踢打、挣扎甚至撕咬,然而身后的人却紧紧地扭着她的双臂,直到舞厅正中那个少女凄厉的惨叫被烈火吞噬,直到她眼中铺天盖地的火焰,渐渐熄灭。
只剩下珍珠色薄纱残破的碎片,被来来往往的人们踩踏而过。
“阿尔布雷希特大公的小女儿,奥地利的捷欣女大公马蒂尔德死于火灾”
苏菲木然地盯着《维也纳日报》的头版头条,泪水终于忍不住再一次落下。
“我听说这次事故可不是因为地上的火柴点燃了她的裙子,”一个女人的声音刻薄地响起,“而是因为她自己把燃烧的雪茄藏在了裙子后面。”
“《维亚纳日报》你也相信?这上面关于皇室的报道有多少是真的?呵,我可是看见那个时候‘应该’跟马蒂尔德交谈的弗里德里希大公,早就离开舞会了呢。”
“她为什么要藏雪茄?毕竟抽烟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啊,这你都不知道?是因为她父亲——”
“够了!”
苏菲站起身,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看到母亲眼中责备的神色,苏菲深吸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仔仔细细地依次扫过说话的每一个人,直到她们在冰冷的目光之下低了头,她才终于抿了抿唇角,“失陪了。”
“苏菲,你怎么能这样粗鲁无礼!”
公爵夫人卢多维卡追上匆匆离席的苏菲,轻声说。
“妈妈,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能够继续容忍跟那些人一起共进下午茶!”苏菲同样压低了声音,可其中的恨意却不加掩饰,“她们每个人都是凶手!每一个人——我永远不会忘记,她们就在那里冷眼旁观……直到……”
她咬着牙,拼命睁大了眼睛,泪水却还是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苏菲……”卢多维卡将女儿搂进怀里,长长地叹气,“我知道——”
“不,妈妈,你不知道!”伏在母亲肩上,苏菲终于失声痛哭,“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就像我的妹妹……妈妈你不知道……她最后一刻还在叫我的名字,她相信我能救她,而我……”
“苏菲,你已经尽力了……”
“我让她失望了……妈妈,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昨天晚上没有走开……”
如果她一直陪在马蒂尔德的身边没有走开,如果她在见面之初就没收了她手中的火柴,甚至更早一些,如果当初她反对她抽烟的时候再坚定一点,或者,如果她把她抽烟的事情告诉了她的父亲……
任何一个“如果”成为现实,马蒂尔德都不会死。
昨天晚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她也是。
“别哭了,苏菲。”
卢多维卡拍着女儿的后背,“我们还要赶去布达佩斯……”
“不,我不去!”
苏菲断然拒绝,许久,她才把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方,轻声说,“我想在这里陪陪马蒂尔德……最后一次……妈妈你帮我跟茜茜道歉,我知道她不会介意的……”
葬礼在一周后举行。
马蒂尔德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那儿——米白色的长裙遮盖了她的脖颈,后背,手臂和双腿;那下面是烧伤后灰黑焦灼的皮肤。
然而她的脸庞却没有丝毫伤痕,就好像睡熟了一样,仿佛下一刻便会睁开眼睛,如同往常那样笑嘻嘻地说话——可是苏菲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再也不会。
棺木缓缓合上。
她的脸渐渐消失在厚重的棺盖下。
马蒂尔德!
泪水无声地滚落,苏菲想要大喊,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声。
十三年。
她认识她的时间超过自己生命的一半。从最初在美泉宫看到那个目光灵动笑容恬静的小女孩的时候开始。
维也纳。慕尼黑。罗马。蒙扎。威尼斯。
她们一起溜出宫。她们一起恶作剧。她们知道对方的每一个小习惯。她们分享彼此的每一个小秘密。
她说苏菲,你知道你永远可以信任我的。
她说苏菲,你知道我永远在你身边。
她说苏菲,我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她才十八岁!
她还那么小……
颂歌低低地响起。
尘归尘,土归土……
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
马蒂尔德被安葬在维也纳嘉布遣会教堂边的皇家墓|岤中。她的身旁,是母亲希尔德加特公主和哥哥卡尔·阿尔布雷希特。
苏菲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眼前一阵阵?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