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便是强制反省。
无法原谅,这残酷否定她生存方式的暴行,比社会的蛮横规则更加让人愤恨的不公平潜规则。
三好鹤见无法敞开心扉,去接纳用与生俱来的财势冷酷碾过她脆弱自尊心的人。甚至连这种被碾压感都更像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自我意识过剩。
她更加地厌恶,不得不卑微的活在这个迹部景吾制定的新型游戏规则中,却又游刃有余且自得的丑陋的自己。
错的究竟是骄傲自负的迹部景吾,还是敏感自卑的三好鹤见?
她苦苦思索却始终无解。
这样一番晦暗的想法,时至今日,鹤见从不曾与人言说。
青梅竹马的宍户亮不会听得懂她内心深处的抗争,至于好友花轮天真,那原本就是富庶家庭独生女的少女,即使说与她听,也无非得到几句,“鹤见的想法太阴暗了。”之类的无意义毒舌。
无人可说的困扰。
甚至连光明正大的讨厌他都会心虚。
只能将心底的恶意闷于阴暗的角落,慢慢发酵,渐渐膨胀到无法遮掩。
却映照得自己更加丑陋。
“你还是揍我一顿吧。”
双手握拳,视死如归的立正于教室门外,三好鹤见死死的盯着迹部。
那些少年漫画中,主角只要一夜发奋便可进化至究境,从而在第二天的战场上赢得决定性的胜利。
然而,生活不是漫画。
或者说,即使是漫画,三好鹤见也不是那万众挑一的命运选中之人。她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弱货废柴,不管是爆seed,还是爆发小宇宙的奇迹,注定统统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即使挑灯夜战到后半夜,资料集内的那些知识点也不会如愿的飞入脑海中。强忍着瞌睡一直硬背到凌晨,其结果也无非是今天一大早起来,头脑依旧空空,突击强记的内容插上翅膀飞去了九霄云外。
“我做不到。”在迹部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中,鹤见低下头去。
迹部却淡漠的目光一转,步履稳健地走进会场内,将三好鹤见一个人抛却门口。
明明是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迹部却没有趁机嘲笑,作为对她昨日嚣张表现的回敬。三好鹤见愕然地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迟疑片刻才大梦初醒般迈动双脚,小跑着跟上去。
……
“答案是175。”下意识抚上泪痣,迹部自鼻端轻哼出声。从侧面望去,那高挺的鼻梁几乎得意的翘到天花板上去。
鹤见用食指关节轻压着太阳|岤,自嘲般地笑了笑。
原来那大度的不予计较,不过是并未对她抱持过希望而已。
比赛中,迹部一个人按键抢答应对自如,丝毫无需队友支援。如此简单地赢下一回合又一回合,二年a组选手席上,三好鹤见的存在仿佛一场笑话,就连做花瓶都无资格——她那皮相还不如身旁那位哑金发色的大爷够看。
就这么如坐针毡直到整场比赛结束,评委宣布结果。
由尴尬到木然的鹤见,如僵硬的人偶般呆呆站起,鼓掌,再呆呆坐下,接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赞赏目光——仅仅是对迹部景吾的。尚不知其间是否顺便裹挟了些对她无能表现的鄙夷。
“不经选举就代表班级参赛,也敢自称实力?”她曾经傲慢地在心里嘲笑迹部的想法,此时此刻,狠狠地回返在她自己的脸上。
被老师指派的无用碍事家伙。不是迹部景吾,是她三好鹤见。
直到站上领奖台,三好鹤见所有的感官细胞都迟滞地麻木着。热烈的掌声,刺耳的大笑声,所有的一切,都模糊的恍如另一个世界的声音。甫一得到主持人“可以下台”的示意,她便匆匆走下,不顾身后那个仍沉浸在自我陶醉中的少年,径自走出了理学楼内的赛场。
领奖台上,正颇显风马蚤地撩着额发的迹部停下手,向少女离开的方向瞥视一眼。唇边慢慢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响亮的响指示意人群分开,他走下那接受众人瞻仰目光的高台。
……
迹部的脚步声就在身后的几步之外,嘈杂之中,三好鹤见分辨得出。
那是时常从她面前经过,从不为谁稍作停留的决然声音。
身为后援团代表,目前的正确态度应该是即刻放慢脚步,走到那位大爷的身后去,代替此时未跟随其后的桦地接过材料。
可是这一次,鹤见不想回头。
脚步声渐渐接近,几乎赶上三好鹤见故作镇定的稳健步伐。在快要接近的一霎那,她脚下猛然加速,一个急转弯,冲进了图书馆的大门。
靠在图书馆大厅的门柱内侧,鹤见惊魂未定地抚着砰砰狂跳的胸口,小心聆听着来自外面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并没有追来,稍作停顿后,便向着远处离去。
长长呼出一口气,鹤见沮丧地挠着脑袋。
真是够了。
这种再明白不过的赌气行为算什么!在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面前,只会显得自己更像个笨蛋吧!
郁卒地嘟着嘴,三好鹤见决心化悲愤为力量,爬去网上寻求亲亲们的安慰。雅虎通上各位可爱的亲亲们,一定可以安慰到她那被闪亮星外星人深深伤害到的脆弱小玻璃心!
奔进阅览室打开电脑,鼠标光标放到chro浏览器图标上的瞬间,她才惊然记起,最近网路上也正值多事之秋。她和“亲亲们”中的一部分人,正因“纪念吊坠”一事,处于鸡血上头的猛烈掐架中……
……还是不要去给自己添堵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雅虎上的新闻也十足无聊,除了上野动物园喜马拉雅熊逃脱的“惊人新闻”之外,政治家们占据了绝大多数版面——似乎又要开始竞选了。
百无聊赖,三好鹤见悻悻然地松开鼠标,环顾四周,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因为竞赛选拔的缘故,三好实际缺席了下午的课程,这会儿,阅览室里并没有什么人,往日常常流连此间,苦心阅13&56;看&26360;网的忍足侑士君,也并未出现在他最爱的那把沙发里。否则,鹤见还真想和忍足那个事儿妈讨论讨论他家部长的烦人事迹。
偌大的阅览室里空空落落,安静而寂寥。
安静的仿佛那偏僻的活动大楼。
鹤见仿佛猛然从梦中惊醒,想起了近来一直忘记做的事情——发掘前任学生会长的幽灵传说□。
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出迹部景吾的肮脏史呢!她不无恶意地想到。
……
鲜有人迹的过期期刊储藏室。
在狭窄得几乎转不开身的书架间徘徊,鼻端吸入的空气中充分混合着书籍未经妥善保管的淡淡霉味。
三好鹤见喜欢这味道。
带着陈年的古旧气息,仿佛一种来自过去的证词。将曾经震撼的故事,一闪而过的心情,白纸黑字牢牢固定在不会撒谎的载体之上。
文字永远不会撒谎。它忠实的记录下书写者的想法,即便是巧经伪饰的谎言。无论怎样微弱的丝丝情感都无法从它的诚实里逃散开。
“找到了。”
顾不上扑向鼻孔的灰尘气味,鹤见高高举起手中之物——距今几乎整整一年前的文学社会刊《冬之旅》特别号唯一幸存本。
正文 20两人的争战
章二十龙与诗人
大脑皮层强烈兴奋。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在尖端叫嚣。三好鹤见飞速地翻阅着摊于膝上的这本小册子。
发黄变脆的纸张,脆弱地令人担心稍用力便会令它万劫不复,却宣告着有力的证词。
“……四面楚歌中,无人知晓y君的绝望。谁又能说,这轻捷却又沉重的一跳,不是深思熟虑后的勇敢呢……”长长十页纸的故事,将冰帝学园换成火神国中,各位登场人物的名字也用a君,y君等字样代替。还刻意在末尾打上“本故事纯属虚构”字样。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说的是谁的事情。
故事中的火神国中前任学生会长y君,在被新生a君赶下台羞辱后,终于选择了从寂静的旧教学楼上跳下。
却未能如愿以偿。
仅仅摔伤了腿不得不卧病在床的y君,情形愈加狼狈。所有关于y君的消息都被a君的家人以金钱手段压制。在a君的管家丢下一叠数额可观的钱财于病床上后,y君终于被家人转学离开。
后记中,作者写道,他深知此文注定无法顺利面世。然而即使如此,偶然在病房与y君偶遇的他,有责任将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写出来。直至某一天,什么人从故纸堆里重新将它发现。
看着这印刷简陋的特别号封底上盖着鲜红的“废”字印,未曾发行便进入了故纸堆。鹤见觉得这位作者实在太有先见之明。或者应该说,太通晓迹部家的工作方式。
从兜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白纸,将薄薄的小册子包起来塞到校服裙腰节内侧。放下外面的衬衫,小心抚平可疑痕迹,三好鹤见板起脸,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图书馆深处的这间昏暗储存室。
突然到来的光明令眼睛有些适应不良。三好鹤见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贼头贼脑地环视着灯火通明的阅览室。
坐在老地方的忍足从纯爱小说上方抬起眼,圆形平光镜后的眼睛友好地眯了眯,算是和她打招呼。
“你来了。”鹤见站在远远的距离上同忍足招呼。
“听说你和迹部的组合赢了竞赛?”八卦少年忍足可谓哪壶不开提哪壶。心怀鬼胎的三好鹤见此时并没有同他生气的心情,讪讪笑着,既不承认也不否定。
扶了扶眼镜,忍足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然后眯起眼睛,像个关西人那样爽快地笑起来。
“迹部刚刚来阅览室,像是在找你。可惜你不在。”忍足边说边从脚边提起一个薄樱色和纸袋,“他要我把这个给你。”
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三好鹤见的面部表情,忍足笑眯眯地举着纸袋。
面对包装如此精美充满浪漫气息的礼品纸袋,即使是怀中揣着“迹部景吾黑证据”,心中充满恶意的三好鹤见,也不免生出一点遐思。压下心头那一丝期盼的喜悦,努力控制住每条表情肌,三好鹤见上前几步接过忍足递来的纸袋,将它随意地提在手里,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啊,啊,无聊死了。那个烦人的家伙。”大声的叹息着,鹤见一边用食指挠着脸,一边偷看去看忍足的反应,圆眼镜很好的掩饰了他的心灵窗口,鹤见竟找不到一丝突破口,“呐,我先回去了。上野动物园逃走了一头熊哦,路上要当心。”
“谢谢提醒,熊很聪明,它不会出现在闹市区。再见。”忍足不置可否的笑笑,平静地望着她。
随意摇晃着手中的纸袋,鹤见心内盘算,这样的分量和手感,究竟是什么?那位最爱面子的大爷素来不会亏待他人,真是令人颇多期待。
然而,忍足还在后方盯着,她只得压下好奇,装作漫不经心地向前走。
转入图书馆门厅,终于脱出忍足侑士视线,鹤见迅速放下纸袋,蹲到地上急不可耐地拆起来,厚厚的,绿色的,方形的……
嗯?
伴随着大脑中不好预感的警铃,她终于看清那物体的庐山真面目。
装着厚厚资料的绿色文件夹,比起初赛前的那枚几乎厚上两倍。封面上还打印着一句没头没尾的“限七日内完成”。
艰难地别开眼睛,鹤见痛苦地将脸转向图书馆大门。
门外又下起了无情的大雨,正如她被砖块般的资料深深伤害的恸哭中心声。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这样。
三好鹤见今日,恰好没有带伞——昨日弟弟阿学班级外宿,没有人关注天气预报,更没有人塞给她那把至关重要关系存亡的伞。
纸质文件淋到雨就糟了。如今进不能退不得,束手无策的鹤见只得愁苦着脸地在冰冷的花岗岩地面上蹲着,将文件夹和纸袋自暴自弃地扔到一边去。
图书馆高大明亮的门厅里来来往往的人们纷纷侧目这颓丧地抓耳挠腮的少女。鹤见将自己的脑袋埋得再深一些,掩耳盗铃般,将五官遮掩住不给他人看到。
半响,见雨势丝毫没有减弱迹象,她终于认命地伸手去拿被弃之一旁的薄樱色纸袋,置今之刻,唯有把文件包在怀里,硬着头皮闯雨幕了。
费力的捡拾起厚到残酷的文件夹放回纸袋,却意外的在袋底触到一个硬梆梆的东西。
感觉上圆滚滚的。
把整个纸袋头朝下倒过来抖搂几下,从里面滚落出一个樱粉色的长条圆柱体。
一把伞。
迹部景吾在纸袋里面放了一把伞。
迹部景吾竟然体贴地在纸袋里面放了一把遮风挡雨的伞还是少女感的樱粉色。
三好鹤见那感动到涕泪横流几乎当场抛弃迹部黑身份的温暖心情,在伞骨撑开的一瞬间消失殆尽。
一张抖抖索索的小纸条从里面飘然而落,正降在鹤见那青春期油光泛滥的鼻尖上,无情地粘附其上。把眼睛挤成斗鸡型即可看清,白纸上几个触目惊心的血红大字——“保护好本大爷的资料集。”
摔!她早该想到,在竞赛场上毫不留情地让她丢脸出丑的迹部景吾怎可能好心到给少女赠伞的地步!气鼓鼓的将资料抱紧在怀中,鹤见愤愤然地打着樱粉色雨伞冲进雨幕。
……
昏黄灯光下,细细摩挲着那册印刷粗糙的装订本,鹤见再三翻看,终于叹息一声放下来。
把这个复印了贴到布告栏里会怎么样?让全校学生看到这曾被掩盖的消息会怎么样?就算闹得满城风雨,喜欢迹部的女生仍会照样喜欢他。
“都是失败者自己的不好,心灵脆弱。”“迹部大人没有错。”“不值得同情!”
鹤见听见这样残酷声音真实地响起在耳边。
最终的结果无非是给那些原本就讨厌迹部的男生增加一点谈资与口实而已。平日里,抓到网球队一点失败就大肆讥嘲的那些家伙的嘴脸,并不比傲慢的迹部好看到哪里去。
“看他那副傲慢的模样,这一次还不是没考到年级第一。”那些人只会在背后这么挖苦,明明他们连努力问鼎的资格都无。
结果既不会有人关心这出悲剧本身,也不会有人发自内心地同情受害者。
烦躁地将泛黄的小册子压到练习册下,鹤见苦恼的拖住腮。这桩事情还是到此结束吧,好奇心已经得到了满足,继续追究没有任何好处,贸贸然做些什么也对她毫无裨益。去储存室里翻出杂志的人是谁,只要查一查出入记录就会寻到她头上,简直太过危险。
可是,心里却有什么在阻止她将这终于重见天日的一页轻易丢掷一旁。
同情?别开玩笑了。三好鹤见连前任学生会长的脸都没认清过,于她而言,那位y君不过是神话传说里虚构人物一样的存在。
与己无关的闲事不要管啦。半吊子的好人是做不得的,没有和迹部全面对抗的能力和勇气,还是不要肖想那种事情了。
三好鹤见拼命说服着神智中那一抹不和谐音。
“啊啊啊。”郁郁地趴在桌上,三好鹤见拼命地挠着脑袋,“干嘛想那么多烦死了!”
直到第二天坐到教室里,她仍困扰于是否将这段过去公之于众的烦恼之中。一会唉声叹气,一会又把一头长发挠成鸡窝,引得班上同学纷纷侧目。反正自上次当众向迹部请示“我要去厕所”之后,三好鹤见其人在班级里就彻底的留下了无厘头印象,这时倒也不怕什么形象受损。
前排的迹部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心。原本是与他毫无相关的事情,毫无瓜葛的人。然而自那次“迹部大人,我要上厕所”事件后,便有莫名的传言在整个班级里流散开来。
“迹部对竞赛搭档的管理严格到任何小事都必须汇报。”
三好鹤见一旦有不同寻常的表现,全班同学便会将目光投向他迹部景吾。
就像现在这样,整个班级里充盈着微妙的气氛,他感到无数道视线从后方射向他的后背。还有女生故意从他桌前经过,偷眼去看他面部表情,然后飞快跑到教室后方小声与同伴们议论,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偷笑。
深吸一口气沉下心,迹部继续翻看手中的英文诗集,然而背后的嗡嗡议论夹杂着某人不时的唉声叹气,仿佛挥之不去的恼人苍蝇,不依不饶地缠绕在他耳边,令他无法专心读书。
“啪。”响亮的声音惊得正绕道迹部面前的女生一个激灵。见势不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