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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3部分阅读

太常寺手头紧迫,望台中消化款项,已发文请太常令明日过台来与台院商议。其六,台主命台院收集进士科名单资料,亦已完成,共一千四百七十六人,今日进呈台主。其七,上皇昨日驾幸台中,命我等务必一字不漏传语台主,因此,我等便冒犯了『唷!小千千,真的不考虑自宫进来做内侍监吗?天下哪有比宦官更风光的官哪?』,以上七事。」

    小千千……李千里本人的嘴角在抽搐,御史台官则是非常一致地低下头咬紧牙关,就怕不小心喷笑出声,是说九十高龄的老上皇,觉得不满四十的台主是小千千也没错啦………

    李千里强忍住想冲出去砍死太上皇的冲动,淡淡地说「前六事处置似乎允当,待我核可后再说。最后一事,遵于上皇旨意也没错。只是我再说一次,脑筋混沌的混世臭老头说话,不必当真,他若是又在我不在时偷摸进来,就说我说的『上皇的尊物无用不代表别人的也无用,与其没事在朝中闲晃,自宫做今上的内侍监更能废物利用』,明白吗?」

    「明白。」

    「殿院呢?」

    「殿院值事崔报台主,殿院四事。其一,本月大朝,仪容不整、无故缺席、无故迟到者凡一十五人,名单今日进呈台主。其二,秋初勾决名单,殿院勘合、监斩诸事已了,其事今日呈报台主。其三,来年国有大庆,为防承办诸司贪墨不法,殿院密切注意有劣行纪录者。其四,旬假时,兵部留值裴侍郎私役东宫门卒,为太子所发,奏报陛下立斩以正东宫之威,陛下许之,殿院刘侍御时在陛下之侧,乃谏止,太子大怒,殴击刘侍御,陛下斥退太子并侍御,命收裴侍郎于狱中,择日斩之。侍御之谏,殿院之责也,却遭东宫殴辱、又未蒙陛下纳谏,我等台官深以为耻,望台主主持。」殿院今日的值事崔侍御铁青着一张脸报来。

    李千里看了被太子殴打的刘侍御一眼,刘侍御个子瘦小,根本不敌粗鲁高壮的太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脖子上还有瘀痕,显见被太子掐住脖子狠揍一番……一众台官看见刘侍御的样子,早就想问,此时听见消息,虽不敢在台主前叫嚣,心中却为同僚报不平。

    「前面三事似是允当,待我核可再议。」李千里先回复了公事,然后才望着下属「刘侍御,伤势如何?」

    「谢过台主,太子虽在怒中,因有陛下在场,未对下官痛下毒手,昨日已请太医署来看过,吞了几丸化瘀,并无大碍。」刘侍御肿着一双睁不太开的眼睛说,俯首一拜「至于裴侍郎一事,不过是昨日兵部人手不足,又急着清点兵器,才调了几名东宫卫率府的军士过去,只是少了一声知会,才被太子所发,虽有罪,罪不致死,望台主禀明陛下。」

    「此事我去出头,东宫性情不定,陛下对他也下不定决心,他犯在我手中的事太多,早想寻事挤掉我,难免迁怒,刘侍御,难为你了。」李千里的声音里难得出现一丝温情,刘侍御一欠身表示感谢,李千里又抬头望着众人,郑重地说「往后台官少招惹他,只是东宫诸事更需打听,莫因怕事掩耳不闻。我有一言,诸君是听,凡辱我御史台者,不配为天下主。」

    众官一阵凛然,早有传言御史大夫与太子不合,只没想到他会这样公开表示对太子的不满,韦中丞连忙说「台主……东宫毕竟仍在位……是不是……」

    「御史台先报国家、后忠陛下,无御史台则国必亡,我宁为真小人不做伪君子,东宫昨日殴辱侍御、明日便能践踏御史台,此事我绝不善罢干休,殿院将事情经过报我知道,再请兵部尚书过来商议。」李千里说。

    李千里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杀气,眉棱骨一跳一跳的,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韦中丞便知他动了真怒,无法劝,只能与另一位钟中丞相视一叹,好在御史台是千挑万选过的铁门闩,不怕有人出去胡言乱语,只是李千里就是这个死人德性,骂他、说他坏话、对他冷嘲热讽,他从不放在心上,但是最恨有人瞧不起御史台,惹恼了他,拼着一身剐,皇帝也要拉下马。

    标准的御史,他的存在就是御史台。

    作者有话要说:乌台:即御史台

    天门街

    十月第三个旬假,皇城外天门街上便挤了上千名男女士子,只见天门街前张起一幅一丈高、十丈宽的粗麻纸榜单,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录了七八百个姓名、籍贯、年龄,每个字都有碗口大。

    这自然就是进士科的第一阶段查核结果了,总是有些人假托家世、贪图功名父母丧不临、出身不良、品行不端……等等,这时候就看得出谁的人缘好了,因为事实上礼部没有那么多人力去查底,只靠有人举报再行查核,平日恃才傲物的才子们纷纷在此时被仇家暗箭所伤,不得不摸摸鼻子再等下科。

    李寄兰一大早就骑着小驴到平康坊寻虞璇玑,直入后院扬声大喊「虞璇玑!妳被刷下来啦!卷铺盖回家吧!」

    「不!!!」虞璇玑的惨叫从后院传来,只听得一阵乒哩乓啷的声音,穿着中衣、光着脚丫、蓬首垢面还挂着两泡浮肿眼皮的虞璇玑冲了出来「怎么会被刷掉!不可能啊!虞八叉虽然出名,但是没人敢确定我长什么样子!怎么会被认出来?啊?难道是上次扮了男装去西市波斯邸旁边勾搭胡姬的事被发现了?唉呀!寄兰哪寄兰!妳误我呀,酒拳划输了就喝酒,干什么要我出什么任务,这下好了,被发现啦……」

    李寄兰揉揉眉心,这次已经是虞璇玑考过的第四次进士科,听说第一次就是用她自己的名字进去考,是后两次有经验才冒名顶替,还以为她是看破功名,此番是又接了宗大客户才来玩玩的……李寄兰搔搔头上道冠「什么被发现?谁说话了?」

    虞璇玑闻言,连忙问「咦?不是妳刚才在喊说我被刷下来了?」

    「没啊,我没说,我只叫了虞璇玑,妳做梦了吧?」要说装模作样,李寄兰在整个西京女冠中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只消她一双美目眨一眨,流转的眼波就足够让人顿时陷入痴呆状态。

    虞璇玑虽不至于像那些闻色而来的痴肥老头那样给李寄兰勾得失魂,但是也只剩下怀疑自己幻听的能力「我又睡茫了?」

    「是啊,又睡昏头啦……」李寄兰连忙附和,又转移话题「我这才要邀妳去看榜呢!」

    虞璇玑抓抓头,看看天光「还早呢……」

    「早什么?都辰时啦!妳看看妳,整个人乱七八糟的,被鬼打了似的,快去更衣梳妆。」李寄兰一面说,一面把虞璇玑往房里推。

    李寄兰是梳时兴发型、化时兴面妆的高手,一边等着虞璇玑梳洗,一边打开她的衣箱,探进半个身子,翻出一件半新的镶狐银红半背、水红赵州绫襦裙跟象牙白绸衫,折好了塞给虞璇玑「穿上。」

    「做什么穿襦裙?穿胡服方便。」虞璇玑随便把头发往上一盘就要梳个锥髻好戴浑脱帽,却被李寄兰揪了起来,三两下剥得只剩小衣小裤,直喊冷,再穿上李寄兰挑的衣裳。穿好衣裳,李寄兰又把她按到妆奁前,一把抓起头发,连喊声痛都来不及,李寄兰抹了点茉莉油在她发上,拢了起来梳成个大家闺秀的翻荷髻,从虞璇玑的妆奁中挑了个掌心大小的仙鹤衔草纹缀珠金梳背簪上去,再插上白玉搔头跟一枝银步摇。

    李寄兰手脚十分麻利,擦了擦手,又拿起铅粉揉开,啪啪两下扑在虞璇玑脸上抹开,接着拿着鼠须笔轻点胭脂,在虞璇玑两边眼皮上各画一道,显得精神些,又把胭脂从眉心抹开,混了刚才手上残余的铅粉画成渐浅的桃花妆,再提起黛笔细细描眉。

    放下黛笔,李寄兰满意地说「妆罢低声问寄兰,画眉深浅入时无。」

    「非常入时非常入时,都把我扮成了个五姓女了。」虞璇玑伸出小指剔眉,却被李寄兰拍掉,只好怕怕地缩回手。

    「就是要把妳扮成个五姓女模样,要知道这回是今科士人都在,妳虞八叉的招牌这么响亮,大家都认为妳是个胸垮脸松的半老徐娘,妳这副模样出去,才叫惊艳!抢眼珠子!知道吗!」李寄兰恶狠狠地说,活像个教训刚出道歌妓的假母。

    「知道知道。」虞璇玑无可无不可,横竖她早过了羞人答答的闺秀年纪,扮年轻些也没什么不好,她起身换上一双薄底重台履,又说「可是这样没法骑马啊!」

    「骑什么马!坐车!」李寄兰更凶恶地说,便出门去喊翟叔到坊中叫部车来。

    两女坐上装饰精巧的犊车,晃晃悠悠地来到天门街外,还没到榜前,车夫便说「二位娘子,前面不能走了,全是人。」

    「什么不能走!给我走!」李寄兰最讨厌走路。

    「别勉强人家了,等等走到一半卡在人群中更惨。」虞璇玑说,二人便下得车来,算了一半车资给那车夫,命他一个时辰后再来接人。

    两人来到天门街前,只见人山人海,万头钻动,靠着榜单挤的全是急着看榜的士人或随从,外面一些的是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的上榜士子,再有一些被刷下来的,连搭话都不敢搭,掩面而走,模样甚是狼狈,最外面是些看热闹的闲人跟推着小摊子来做生意的小商人,什么卖肉串的、卖胡饼的、卖香花的、卖茶水的……俨然一个小集市。

    「借光借光借光!」李寄兰高声吆喝着,一手拉着虞璇玑钻入人群「喂!热水来了热水来了烫着不管啊!」

    「这招刚才二十几个人用过了,小娘子少唬人,看榜各凭本事吧!」一个皱着眉的中年人不悦地说。

    李寄兰横了他一眼,正待回嘴,被虞璇玑拉住,便哼了一声不理睬,此时,远远地传来有人在喊「虞璇玑!虞璇玑!」

    「谁在叫我?」

    虞璇玑跳了跳,想看清楚谁在喊她,刚才搭话的那个中年人看了她一眼,有些讶异地说「妳是虞璇玑?越州余姚虞璇玑?」

    「是啊,我认识你吗?」虞璇玑问。

    那中年人冷冷地一努嘴,带着几分兴灾乐祸的口吻说「妳的名字不在这里,在含光门那边。」

    虞璇玑与李寄兰对望一眼,都不明白那人的脸色是什么意思,虞璇玑便客气地说「呃……多谢,不过足下怎么会知道……」

    「妳在今科是未考先红啊!」那中年人打断她的话,话语中酸溜溜的,一扬脸,索性扬声大喊「喂!虞璇玑到啦!快点让开让她看榜啊!」

    「虞璇玑到了?」

    「是那个虞璇玑?」

    「她还真敢来。」……

    众人都看向东边,那中年人生得高,挥手摇了摇「她在这里,都让开!让虞八叉去看榜啊!」

    众人哄笑起来,当真让出一条道来,尽头是楞在当场的虞璇玑与李寄兰,李寄兰握着虞璇玑的手,两个人的手都凉得吓人,只觉得在场上千士人、不论男女老少,都用一种夹枪带棒的目光看过来,而那中年人见她们不走,伸手大力推了一把「去啊!」

    李寄兰穿的是长及足面的道袍,而虞璇玑本就不擅穿襦裙,此时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重台履踩到裙边,只见银步摇飞得老远,人直跌出去……

    「做什么推人!」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说,虞璇玑只觉得双臂被人抓住,所以并未往前倒,人也好好地站着。她听那声音便睁大了眼,又正对上一件松绿缎面皮袍,正是十天前在曲江池边那个作弄她的人。

    「唷!接得差了点,要不足下就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了。」身后那个中年男人嘻笑地说,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虞璇玑又羞又气,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那个男人一眼,同时,就觉得臂上一松,回头看时,那穿着松绿袍的人就不见了。

    「璇玑,走吧!」李寄兰奔上来,握住她的手,冷着嗓说「男人都是这样,见不得人好,心眼小得跟屁眼一样。」

    「哗!」、「好呛的娘子!」、「娘子见过谁的屁眼?」……

    一大群插科打诨的无聊男子纷纷起哄,各种黄腔都砸了过来,此时,只见人群中闪出几个人来。

    「璇玑、寄兰,在这里!」柳飞卿向她们招手,她们便跑了过去,柳飞卿一脸惋惜地看着虞璇玑「璇玑……在这里。」

    只见十丈长的榜单到倒数几行处写着「……以上共八百五十四人,出身良家皆十道州郡贤良方正之士……」

    众人都沉默了,整个天门街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虞璇玑身上,她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她往那第三行前要找自己的名字,跟在柳飞卿旁边的崔相河却拉住她手臂,低声说「姊姊,在这里……」

    柳飞卿把她往倒数第二行处送,只见得那碗口大的几行字写着「未符资格者凡三百七十七人,不录。又查越州余姚人氏虞璇玑,三十岁,有才无行,此科黜落不允入考。弘晖六十年恩科主试 银青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加同中书门下三品上柱国陇西郡开国侯李。」

    虞璇玑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像炸开了似的,「黜落」二字被放大在眼前,像一块照头拍下的砖,直砸得她头昏眼花,她身子一晃,李寄兰与崔柳二人马上搀住「璇玑……」

    「寄兰……小八……柳兄……」

    虞璇玑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在他们关心的眼光后面,是更多恶毒的目光,她看见李寄兰几欲夺眶的眼泪、看见崔相河为她不甘的眼神、也看见柳飞卿眼中深深的惋惜……

    她闭了闭眼睛,不看那些讥销的脸,难道做官终究是一场大梦?可是她曾经触碰过这么梦……她苦笑起来,张开眼睛,崔柳李三人依然在她身边,西京中至少还有三个人关心她,也就够了……她站直身子,本想离去,却又回头再把那张榜文看清楚。

    虞璇玑目光一跳,只见在榜文工整的楷书下,有一行较小的飞白书,龙飞凤舞地加在她的名字后面,她定睛去看,轻念出声「燕雀北来几度春,杂鱼岂可入龙门,来科若乘鲲鹏翼,遥寄金阶第九重……陇西李千里……」

    「璇玑……张榜的人说,这是御史大夫亲书的……」柳飞卿说。

    虞璇玑望着那行笔锋刚硬冷酷的字,她略显哀戚的表情慢慢转成嗤笑,而后大笑出声「我就是个有才无行的人,黜落也不算什么,只是黜落了还写了首破诗讽我!不愧是传说中的黑心御史大夫……不过,蒙御史台主敬我一诗,不回失礼!」

    众人抽了口气,虞璇玑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左右一看,见张榜的礼部小吏那里有笔墨,便拿了来,沾饱了墨写上一首不算工整的五言诗,柳飞卿顺着她的笔迹一一念来「关内石尤风………助我破龙门……大展……图南翼……登天九万重。」

    李崔二人与在场士人都吃了一吓,关内暗指李千里的郡望陇西,石尤风是传说中妒妇化的阻船风,这首诗虽不工整,也未免太过狂傲,直指御史大夫嫉贤妒能将她黜落,却使她得以看破科举,又自诩为《逍遥游》中的大鹏鸟,要登天九万重!

    虞璇玑盛怒之下,也不及细敲韵脚,写完将笔往下一投,怒视众人一眼,扬起下巴,嗤笑「瞧你们!都他妈鸟养的!」

    众人挨她一骂,都傻在当场,等回过神来,虞璇玑与她的友人早已离去,只留榜文上那一行杀气凛然的飞白书下,一行怒气腾腾的狂草……

    ※※※

    虞璇玑与御史大夫隔空交火的事,下午就传遍北城、再过个两天,城南与宫中也都知道了个遍。原因无他,当日是十月三十的旬假,高达八成以上的文官都待在家里,梁国名门大族林立,一人当官、亲近些的族人都来依附,来京赴考的士子更是大多寄住在亲戚家中,于是来看榜的人从在场众人口中听说此事,又回家告诉家人,于是隔日官人们入朝视事时就都传开了。

    「仆射相公听说了吗?御史大夫写诗讽考生的事?」中书令特地起了个大早,连老爹太师都忘记带,就急匆匆地追上住隔壁坊的两位仆射相公。

    「当然听说啦!敢跟李台主顶着干,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儿子摔断腿不能赶上这次考试的左仆射点头如捣蒜。

    右仆射却一脸死了爹娘的样子,长吁短叹「唉……只怕那士子这辈子都别想当官了,可惜啊……可惜啊……就凭这个敢写诗呛李台主的硬骨头,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