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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47部分阅读

    「无妨,让他去吧!」

    李千里缓缓走出政事堂,往昔遇到这种状况,他都会坐到最后,听听老师们说些什么。但是此时,他只觉得十分疲惫,他一开始猜太子出的这招可能是温杞出的,不过又一想,温杞现在不在西京。而且此计路数虽像温杞,但是心计与眼界却更高一层,堂皇地占住了「轻傜薄赋藏富于民」的大帽子,不答应就是贼臣j佞,答应了,朝廷来年无米可炊,李贞一这个中书令也就不好做了……

    回首望向政事堂,他相信李贞一会想出方法来治太子,只是这次会稍微棘手一些,因为这个招数其实跟李贞一非常相像。

    「不是温杞的阴险诡计,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太子身边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人才?」他低声说。

    ※※※

    太子一离开,便在东宫接见了淮南镇的来使。双方相谈甚欢,各自谈妥了各自的好处,淮南来使便辞别太子,衔命而去。

    「玉瑶,你就看着吧,淮南杜大帅入朝,我就看那漏斗能嚣张到何时!」太子得意地抚须对女儿说,却见崇昌郡主脸上并无喜色,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不知道阿爷这样做,对不对。」

    「这是什么话!你不是每次都说要简朴不宜铺张吗?我查过了,我们这一家子,合计也不到一百人,铺张也铺张不到哪里,都是外头的埋汰污糟官贪去了,我们说要简朴,可人家不跟着简朴呀!每年收上来的钱摆在那儿,户部不花完像是会咬手似的,这下好了,不准他们多收,要他们勒紧裤带度日,我们呢……还照往常过我们的日子。我就不信,少吃几口饭,能要了他们的命!」太子越说越得意,舒舒服服地将身子靠在凭几上,一手抄起几颗桃仁,往上抛着用嘴去接。

    崇昌郡主摇着头,金步摇发出轻轻的响声:「话不是这么说,来年阿爷登基,颁赏群臣、藩镇、主办大典、修整宫室都是要花钱的。还有陛下现在重建永安宫,内藏库不可能一体支应,必定是要向朝廷伸手,甚至也有可能要群臣捐俸,此时减赋,往后怎么跟人开口?」

    「一道纸叫他们大口大口吐钱不就得了?」太子一派毫不在乎的神色,见崇昌郡主还要劝,摆了摆手说:「哎呀,大不了不让那李千里出就是了?」

    「这事与座主没有关系!」崇昌郡主腾地红了脸,憋着气说。

    「我说呀,你什么不学,学什么君子有成|人之美?既是喜欢那李千里,一道诏书命他休妻也就是了,横竖虞璇玑也是个成不了大器的,你管她做什么!」

    「我说了这事与座主没有关系!」

    「好好好,反正到时候这事我来做不就得了?我先把他罢官,然后命他做你的东宫昭训,还不准他与你姑父他们见面……你说……」太子还在想象要怎么玩李千里,却见崇昌郡主气愤地走了,堂中只剩他一人,却见他用指节敲了敲身后屏风说:「哎呀,我这女儿真是……脸皮子薄呀……」

    「女儿家,总是如此……」屏风后传来一个宏亮的男人声音,那人又说:「不过郡主眼下心向李千里,殿下不宜向她透露太多……」

    「我知道、知道,这不,我一句真心的都没说呀!」

    「女人就是这样,又想马儿好又想马儿不吃草,到头来,马也没吃饱、草也长不好。郡主天性仁慈,这是好事,但是妇人之仁,往往是最致命的,若是郡主无心说出了些什么,只怕我们前功尽弃。即使亲如父女,殿下也不可不防哪!」那人深沉地说。

    「女子有妇人之仁、男人难道就没点舐犊之情?」太子打了个呵欠,那有些像上皇的嘻笑痞态一扫而空,他沉重地说:「毕竟是我的孩儿呀……陛下给我的是一乘虎豹豺狼拉的大车,李贞一、韦奉正、窦文场还有老太师……都是狠得忠j难辨……我总不能……把这些虎狼一样狠毒的人,留给玉瑶吧?她只怕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呀……」

    「殿下若为子孙着想,革新便不可不行。」

    「你是怕我意志不坚?我这就跟你立誓,但使我萧昭夜有口气在,你只要有话,我断无一计一言不听从!」

    「得此一言,老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

    虞璇玑在武宁镇中住了几日,镇府中人蛇蛇蝎蝎地跟前跟后,就连果儿也都被驿丞驿卒或者自称镇府下人的人缠着,餐餐都有人说要接风、讨教,用了诸般名目不让她离开驿馆。直到数日之后,她才得了个空,带着果儿,微服来到徐州城下,那是任镇将说的军眷聚居之处。

    「还有人居住?」虞璇玑说,远远看见紧挨着城墙的坊门中,有人进进出出。果儿不语,两人来到坊外,见里面似乎正在各自整顿,或重铺屋瓦、或新修竹篱,还有不少板车拖着行囊箱笼,孩子们打闹跑跳,自有一番热闹。

    「像是重新迁了一批人进来……」果儿说,两人对看一眼,各自去打听,半个时辰后回到原处,果然这些若不是淮南来的、就是新募的,不是崔节帅时的那批军眷。

    两人又去任镇将指给他们看的城外军营,一问之下,也都是新来的。两人回到城中,又分头探听,这边虞璇玑找了一位看来年纪颇大的坊卒:「老丈,请问这里有一户姓任的人家吗?」

    「这里有不少任姓的,娘子要找哪一家?」

    「喔……我一个远房表妹嫁给这家做续弦,年纪挺小的,二十出头吧?听说我那妹夫约莫四十岁,前头娘子留了几个孩子呢……现在在做镇将还是判官?我也记不清……表妹说翁姑都六十多了,说街头巷尾都知道任阿翁,让我来这里一问就知道。」虞璇玑说。

    「娘子说的,可是任九家?她家汉子去桂州好多年的?」

    「啊,正是正是。」

    「他们现在不住在此处,不大好找……」老坊卒搔了搔头,一拍膝说:「不如娘子在此稍等,我去叫任家娘子来?」

    虞璇玑大喜过望,连声说:「甚好甚好,有劳老丈了!」

    坊卒引她来到坊门边一处凉棚,让她坐在那里稍等。虞璇玑心弦一松,想着如果真能找到任镇将的家人,就算不能为他平反,也算得上对得起他了。俗话说得好:『心松脾胃开』,肚子就咕噜咕噜地叫,一眼看见旁边有个摊子,竟然在卖……

    「冷掏 !!!!」虞璇玑奔过去,丢了一枚通宝,在摊旁的榻上挤了个位子,一手拿着粗碗,低头吸哩呼噜地吃着,随即又高声说:「再一碗」

    第二碗正吃到一半,有人挡在她前面,抬头一看,却是几个像是贼曹的人,其中一人问:「就是她?」

    「是,就是这女人。」那老坊卒从后面探出头来。

    虞璇玑暗叫不妙,只装作不知:「呃……怎么了?」

    为首之人也不废话,一努嘴,两个男人冲上来,一把架住虞璇玑,就把她往外拖,她奋力反抗,那为首的男子哼了一声,竟伸过手来,扯住虞璇玑的头发,强迫她仰着脸,倒是一口淮上口音:「你若老实点,我兴许不打你。要是倔强,苦头有得你吃!」

    「啐!张开你的狗眼!你知道我是……咳……」

    虞璇玑正待亮出身份,但是那人却一把扼住她的喉管,尖锐的小指指甲插入她颈后皮肉,随后一拳打向她的肚子:「贼妇贱婢!来人!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

    颈间制扼一松,随即却是一阵拳打脚踢,虞璇玑抱着头,受伤的左臂却冷不妨被人一脚重踹,她气得失去理智:「狗娘养的贱鳖王八下三滥活该一辈子做个坊里无赖!去你祖宗十八代!淮狗子!」

    此言一出,那群贼曹更是暴怒至极,又饱以老拳,直把她打得头破血流昏死过去。果儿藏在人群中,见他们将她带走,心中焦急,一眼瞧见那坊卒是事主,便过去装作好奇路人,问明了原因,便尾随贼曹们,看他们将虞璇玑带到哪里,确定她被扔进大狱后,连忙赶到镇府内去寻人。

    约莫半个时辰,淮南镇府派出车马与医博士、针博士,浩浩荡荡地赶到大狱里,将虞璇玑找出来送回驿馆。好在贼曹并未对她动大刑,只是左臂的伤势更重,人也被打得全身瘀青,吞了些化瘀活血的药,便暂且休息。果儿将镇府来人送出去,便踅回来照顾虞璇玑。

    「果儿……」

    「官人……」果儿坐在榻边,见虞璇玑勉力睁开眼睛,轻声说:「淮南节帅可说是坚壁清野,就连贼曹都换上淮南镇的人,坊卒也都听他们的,在这里是查不出什么了。」

    「淮狗子……」虞璇玑很想咬牙切齿,但是她的脸肿得跟猪头差不多,一动就又麻又痛:「但是退出武宁,上万条人命就白死了呀!」

    果儿默默地坐着,半晌才说:「官人……我们势单力孤,在这里只能是吃亏呀!哪里……没有些冤死鬼……呢?」

    像是一刀刺入肚腹,连五脏六腑都紧缩起来,但是虞璇玑喊不出痛,也无言以对……

    ※※※

    殴打折辱御史是可以视作藐视皇帝的重罪,淮南镇府自然不会没有表示,连忙将殴打虞璇玑的那几个贼曹抓起来打了一百军棍,这些人被捆在辕门前,竟由杜大帅亲自监刑。这一百棍打完,人都昏厥过去,看那伤势,就是不残也要躺上半年。

    杜大帅沉着脸回到正堂,望着帅座上的节钺出神。随后,他的亲信幕僚入堂来,竟然就是虞璇玑入武宁那日,与果儿闲扯不休的军官!他把虞璇玑被殴的事前因后果说了,最后说:「看来虞监察此来确实像大帅当初怀疑的那样,是为了武宁叛乱来的。」

    「务必继续探听她此来目的,她到底是想藉此事踩我一脚顺便立功?是受了李台主指使来查我?我看都还难说,打蛇打七寸,只有知道她的目的,才能与她商量。」杜大帅向旌节垂下的旄牛尾伸手,拈去一根杂毛:「到是我们追捕了这么久,任九至今不见影,我担心虞监察是受理了他的申诉,那就麻烦了。」

    「大帅多虑了,任九叛逃又攻打州城,已是叛贼无疑,虞监察若受理也无法翻案,没什么好怕的。」

    「我不是说这个……」杜大帅摇头,掏出手巾抚拭着黄铜斧钺:「你读过《监察本草》吗?」

    幕官摇头,这种小书都是朝臣戏耍卖弄才智,就算看了也是一笑就忘,却听杜大帅悠悠地说:「其中有那么一句『里行为合口椒,最有毒。监察为开口椒,毒微歇。』说的就是虞监察这种御史。她刚为官,就在河北一战成名,我担心的是她想借着此事斗垮我……毕竟,淮军入武宁既不是箪食壶浆以迎皇军、也不是兵不血刃不战而胜。她若真的手中掐着人证,奏疏又让陛下信了,我们就是大祸临头,不可不慎。」

    幕官点了点头,拱手说:「大帅为官谨慎,某不及也。这就加派人手照顾虞监察,并探查她到底知道多少。」

    「务必悉心照料,她要什么就给什么,要显现出淮南镇府对御史台十分敬畏的姿态。」杜大帅皱着眉,一掠花白的胡子:「朝廷现在是多事之秋,我虽答应了太子,却也不想与李国老一党的人为敌,这事,你决不能办砸了!」

    「诺。」

    「我这一世,生死荣辱宦海沉浮,子女财帛早就不稀罕了。这辈子唯一的憾恨,无非就是虽有相衔、却无相权,朝拜相、夕死亦无憾……」杜大帅握着幕官的手臂,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十三侍御,你入我幕府已有十五载,主客一场,我这一点执念,还望你成全了……」

    「大帅!」幕官双膝一跪,深深伏拜:「大帅提携之恩,某万死不能报,必尽全力佐大帅登台拜相、立一代功名!」

    天下器

    这几日,徐州驿中变得十分热闹,牛栏里关着四五头牛,水缸里养着几尾大鱼,厨下也搬来了一笼笼的时蔬果品。虞璇玑也早就听说杜大帅处置贼曹的事,心中明白,这一来就连指责镇府殴打御史也不够力了。

    如果不走,在此只是做杜大帅的上宾,但是这一走,就不太可能再为武宁戍卒翻案……进退两难之下,又接到了东都来信……

    「官人,信中说什么?」果儿问。

    「台主……被吏部通知,命他准备交割台务,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就要离京。目前不知何人将任台主,东都行台命所有承台主之命巡察的监察都回京,汇报完成进度。」虞璇玑说。

    「那我们就赶紧回去吧!」果儿毫不犹豫地说。

    「果儿,这话可不像你啊!」虞璇玑看他一眼,果儿不是一向都坚持把台务执行彻底吗?她说:「你之前不是还要我来武宁彻查?我不来,你还说御史不可稍存私心!现在怎么了?」

    「理由嘛,有两个。第一,台主要官人查武宁镇,依台内的惯例,查的应该是官员失职,但是现在淮南幕府将证据湮灭一空,就算查了,也只会推到小吏头上,就像那些贼曹一样。第二,台主即将离台,官人应当赶紧回去,将武宁镇一事交代清楚,看是暂且封存档案,还是继续查案,都要问过台主与中丞才好,没有台主的支援,若以官人支身与淮南节帅斗,很难有好结果的。」

    虞璇玑凝神听着果儿的话,想了想,低声说:「果儿,我们好像还没有下到州县里去过吧?」

    「州县?」

    「嗯。」因为头上有伤,所以虞璇玑没有梳髻,只将长发用头绳从中束了,垂在胸前,她顺手梳着头发:「淮南镇府再厉害,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将所有的州县官都换了吧?如果我们一路上能找到几个州县官,问清楚状况,也算找到一些人证了吧?」

    「如果他们不配合呢?」

    虞璇玑微微苦笑,叹了口气说:「就威胁他们。」

    「真的可行吗?」

    「不知道。」虞璇玑摇头,看着果儿又露出一脸忧愁,似乎很徬徨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突然笑了:「果儿,你跟的监察御史们,是不是都很坚定?都知道他们该往哪里去?」

    「嗯……大部分都是。」

    「我想,至少我自己真的很不确定该往哪里去,我也明白现在不能再说『新人不懂事』这种藉口来搪塞自己的过失,但是我不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无误,所以只能这样边做边想……」虞璇玑轻轻抚着手臂,起身,想起了小时候玩游戏的戏言:「小王孙扶上马,走一程停一程,做上了周天子,行一程望一程……」

    果儿突然笑了,胡子啦喳下的脸透出一点稚气:「官人现在是王孙呢?还是周天子呢?」

    虞璇玑一笑,回头说:「叫来春娘与我梳妆,我去与杜大帅辞行,你在此收拾,莫要淹留,今晚就宿在任兄那里,明日我们一早就去探问附近州县。不能让杜大帅有时间下封口令,我们必须尽快处置此事。」

    ※※※

    约莫一个时辰,虞璇玑便坐上返回驿站的车。再过了半个时辰,她又带着果儿与春娘离开了徐州城。她坐在车辕上,背靠着车边,目光落在前方蜿蜒而去的官道,出了城门,约莫走了半里路,往右一拐,便是往东都的方向。

    「果儿,停车。」

    虞璇玑下车来,回眸望向良田以外的城门,路旁青苗已高及腿肚,几只鹭鸶盘旋而下,从田沟间衔起小虫田蛙,仰脖食尽。武宁镇这一路植着槐树,此时正是槐花初绽的时节,丛丛槐花如雪一般积在叶间,飘着淡淡的清香,静谧的行道上,层层槐叶如云朵般随风而动,槐花轻轻落下,像是梦中的景象……

    一身青衫的虞璇玑站在槐树边,极目远望,果儿与春娘看着她的背影,在那广阔的山河田野间,显得单薄。

    「果儿……」、「小人在。」

    「这里静得令人害怕啊……」虞璇玑低声说,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人,果儿与春娘不解地看着她,她转过脸:「现在不是农作的时候吗?为什么没有百姓?你看这里的田,虽有插秧的痕迹,杂草却没有人除……槐花可食,而且吃起来是甜的,理当是孩子们会来争抢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