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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云遮,陌上霜第9部分阅读

重的昭阳殿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皇帝摆手,示意停銮驾。缓缓踱步进了庭院,时而驻足,时而仰首。

    昭阳殿历来是百里皇朝皇后之寝殿。大火焚毁后,总不能一直断壁残垣的置于宫中不顾。第二年,朝中多个大臣便起上奏折,请求皇帝重建。皇帝也准奏,近段时间已经基本完工。

    凤仪殿位于层层宫殿的深处,原名延清殿,凝妃进宫前,皇上特下旨更名为凤仪殿。

    凤仪,凤仪,有凤来仪。自古能在后宫以凤相称相配的,只有皇后一人而已。所以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整个后宫足足震动了一番。

    石全一手下的小李子双手捧了一个小铁笼子,快步一路行来,本觉得遍体生汗燥热难当,但此时一入凤仪殿地界,只觉得衣带生风,越走越凉快。

    没走几步,只听得太子清朗的声音从浓荫深处传来,寻声而去,只见一个精致的池子豁然出现在了面前,菡萏绽放,碧叶田田,石上青苔幽幽,真真是清净无比。抬头,凝妃正在池边的亭子里陪太子背诗。

    众所周知,此凝妃与已故的阮皇后是表姐妹,所以容貌极为相似。 因为自家人的缘故,所以入宫后对待太子自然与别的妃子不同,除了日日陪伴太子外,连饮食起居都会一一过问。

    太子自阮皇后去世后,一直居住在长信殿,与后宫几位嫔妃并不亲热 ,就算是往日嫔妃们试出来浑身手段想要笼络,太子也永远是冷淡有礼 ,进退有据,可说来奇怪,见了凝妃后,却与别的不同,才不过数日已经亲热异常。真不得不让人感叹血浓于水的奇妙之处。

    小李子某日侍候皇上散步,曾在御花园的太液池见过凝妃带着太子赏 锦鲤。太子趴在九曲桥的汉白玉栏杆上,不时喜笑颜开,不时回身撒娇 。而凝妃手捏着丝巾,莞尔而笑,不时为太子拭去奔跑间冒出的微 汗在池边远远望去,只觉两人活脱脱就如亲生母子一般。

    太子有时在凤仪殿过了就寝时辰,便索性留宿了。前些日子,他当差的时候,就曾听太子身边的管事公公将此事禀报皇帝,说是凝妃此举是坏了规矩,请皇上定夺该如何处理。而皇上听了,竟然丝毫不以为意,还微微一笑,语音和煦地道:“就由着凝妃和太子吧!”

    小李子虽然岁数不大,可打小跟着石总管,亦算看过些眉高眼低的。可他就是不懂得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就拿凝妃来说吧。当日皇上只在宰相府邸见了一面,回宫后就立刻下旨将其封为正一品的妃子。如此一来,竟比后宫内的其余四妃品阶还高。

    一时间宫内和朝野俱为之震动。要知道皇帝素来不好女色。自阮皇后薨后,朝中大臣不时有折子上来,请求皇帝位江山社稷着想,早立皇后。 亦或者请皇帝按先制,实行三年一度的选妃。可皇帝却一而再再而三地 将折子驳回去。

    当时多少人曾认为从此以后凝妃将宠冠后宫。可入宫以来,却让人大失所望。因为皇上一次也没有驾临过凤仪殿。

    虽然听闻凝妃娘娘身子有恙,无法侍奉皇上。可皇上从未驾临,亦从未亲自探望过凝妃,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可说皇上不宠爱凝妃吧,却也不是。这数月来,每逢各地进贡,皇上总命人第一时间赏赐给凤仪宫。

    这到底是为何呢?没有人明白。小李子曾暗地里偷偷地问过石总管,可石总管也朝他摆了摆手,表示不可多问。

    就拿他现在手上捧着的笼子里之物来说吧,听说就是驻守西城的吕将军 派人快马加鞭给皇上送来得。

    据说皇帝掀开锦盖后,莞尔一笑,便吩咐石总管道:“给凝妃送去吧! ”

    远远地看见太子殿下正端坐在石登上,正襟危坐地背诗。而凝妃则坐在其边上,手上端了冰镇的酸梅莲子汤,银匙搅动间,碎冰叮叮。凝妃吟 了上句,太子瞬间便接了下句。凝妃浅浅一笑,伸手执了一匙酸汤喂与 他。

    那凝妃一身极淡的天碧色,因执匙,微微露出一截凝霜皓腕,不似别的娘娘戴了数只金钏玉钏的,但那肤色莹白如玉,被天碧色的烟罗一映, 越发显得腻白如脂,隐隐让人目眩神迷。

    小李子走进两步,忙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问安:“给凝妃娘娘请安,给太子请安。”

    穆凝烟慢慢转头,发髻间的珠钗流苏随之摇摇曳曳,垂坠起伏不停,泛起细碎涟漪:“平身吧。”小李子叩头谢恩后,这才起身,恭敬地禀道 :“凝妃娘娘,奴才奉皇上口谕,将此物给娘娘送过来。”

    穆凝烟身边的侍女天晴上前一步,接过了小李子手中的锦笼,双手捧到了穆凝烟面前。穆凝烟淡淡一笑,也不急着揭开。倒是边上的太子承轩 带了几丝好奇:“娘娘,什么东西装在笼子里?”

    穆凝烟这才吩咐道:“把布揭开来瞧瞧。”侍女们闻言,便又出来了一人,上前几步,将笼子上盖着的锦布掀了开来。

    太子发出“哇”的一声惊呼:“真好看。”原来笼子里关着的是一头似猫又似松鼠的小动物,全身皮毛雪白的,无一丝杂色,冰雪玲珑,极是 可爱。

    小李子低头禀道:“皇上还让奴才转告凝妃娘娘,说此小狸温驯,绝不会伤人。”

    穆凝烟放下了白玉碗,侍女见状,忙双手将动物捧出,送至她手里。只 见那小狐狸凑近她手腕处,低低轻嗅,发出“唧唧”的可爱轻响。手抚 上去,毛色顺滑,不堪留手。

    他自目不转睛的看着,甚是羡慕:“娘娘,儿臣可否抱抱?”穆凝烟的笑意暖暖,目光宠宠,柔声道:“自然可以啊?”边说边将手里的小狐狸递给他。

    却见那小狸又发出一阵“唧唧唧唧”的叫声,头撇着,一直朝着穆凝烟的方向,好似不愿意去太子手里似的。

    穆凝烟将小狸放在了石桌上,细语柔声地道:“你且拿些干果喂它,看它要不要吃?”太子闻言,便伸手取了八宝锦盒里的杏仁,小心翼翼的便递到了那小狸面前。小狸微微动了动,张嘴舔了舔,似乎感觉到 了是极好吃的食物,便开始啃了起来。

    众人皆被那小狸的可爱摸样逗得乐了起。偏偏吃了之后,那小狸还是不愿意到太子那里。只见凝妃轻声安慰太子:“这样吧,让小庄子养着,你每日上书房、下书房的时候多喂它吃些东西。等过一两日,它必 定不怕生了……”

    凤仪殿侧殿之后有一精巧的玉池,侍女们在掌灯时分早已备好了沐浴之兰汤。在水面上撒上了各色花瓣,又撒了特制的百花香露,此时经水汽一,整个侧殿内异香扑鼻,熏人欲醉。

    穆凝烟屏退所有的侍女,这才缓缓来到池边,褪去贴身衣衫。由于宫中规矩甚严,再加上她亦不想让琉璃随她进宫,白白耽误了大好年华,所以在这偌大的宫中,她一个心腹侍女也没有……她在进宫前特地请求过姨母,请她将琉璃送回信州。想来琉璃现在早已到了信州,说不定就快和她的虎哥成亲了……以后夫唱妇随,生几 个小虎和小琉璃,平淡幸福的过日子,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步下浅浅玉阶,将身子缓缓沉入池中。池水温暖适宜,正好洗去一日疲惫,她舒服地仰头,轻闭了眼睛……古人常说伴君如伴虎。想起今天常太医给她诊断的时候,面带愁容地道:“凝妃娘娘,不是臣不尽力不尽心,只是……只是皇上身边的石 总管对娘娘的病情已经问过多次了……微臣……微臣实在是怕露出破绽 ,遮掩不了多久了……”

    看来若不是这个常太医当年受过姨夫的恩惠,怕是不肯再帮忙遮掩的。

    罢了,先不去想这个了,能挡一日算一日。还是想想明儿个准备什么糕点去给小太子的好。

    一想到小太子,不由想到她第一次踏足长信殿的那一幕。

    那时,太子刚下书房,正由两个侍女伺候着用些点心。她一进去,与那两个侍女打了个照面,那两人仿佛见了鬼魅一般,吃惊地倒退数步 ,手中东西纷纷掉落在地。

    而后,两人又争先奔来磕头,抬头时俱已泪水淋漓:“小姐……”

    她自然知道她们的身份,是从小服侍无双表姐长大的墨兰和墨竹。自阮皇后去后,她们俩就被皇上派来侍候小太子。

    伸手搀扶她们起身,柔声中带了歉意地道:“墨兰,墨竹,进宫前,姨母曾经嘱咐过我,说你们两人对无双表姐忠心耿耿。凝烟在这宫里 若有何不懂之事,可以向两位请教。可……可对不起,凝烟真的不是无 双表姐!”

    墨兰和墨竹闻言一震,可还是不能相信,杵在原地。良久之后,才擦干了眼泪,方重新下跪请安:“奴婢们给凝妃娘娘请安。请娘娘恕罪 !”

    而小太子则呆呆地盯着她,许久之后朝她跑过来:“娘——娘—— ”一把抱住她的腿,软软的哭着唤:“娘——娘——”

    那一瞬,她心像是被针扎似的,疼得发紧,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太 子才这般年纪,无双表姐却先去了。虽然贵为太子,可在这深宫大内, 真心疼着孩子的能有几人?先不说别的,就说不久之前被人下毒一事… …至今想来,还是让她心惊。她虽然一直被养在深闺,不懂世事险恶, 可皇宫内院的种种秘闻,还是可以想象的。

    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将太子搂在怀内,柔声细语的解释:“太子殿 下,我不是你母后。我是你母后的表妹。你可以唤我姨娘。”

    太子哭闹着不肯依从:“不,不,你是我娘亲,你是我娘亲……”那眉目如画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泪水。穆凝烟心痛如刀绞,取出了丝巾 替太子不断擦泪,长长叹了口气,亦簌簌地落下了泪来。

    太子哭了片刻,转头跟墨兰、墨竹求证:“她是我娘亲,对不对?跟父皇画里的娘亲一模一样,怎么会不是我娘亲呢?”

    墨兰墨竹红着眼眶,对视了一眼,才颤声开口:“太子……”如能选择,她们亦宁愿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素雅清约的女子就是她们从小侍候 到大的无双小姐。

    可是……可是当年她们两人亲眼见到昭阳殿在烈火中焚毁。宫中多少侍从、侍卫泼水救人,可无双小姐还是未能救出来……这么多年来, 她们两人最最悔恨的就是那晚没有陪在小姐身边。

    小太子只是不愿相信,一直抱着她不肯放,知道睡去……这个玉雪可人的孩子,身份尊贵至极,却是这般地让人心生酸楚爱怜。

    怔怔地抽回思绪,披了雪白丝衣起身,任湿湿的长发散覆着,如黑色丝缎般从双肩垂下。这才徐徐地来到寝殿。

    蓦地,她止步,惊在了软烟纱帘前。

    因是夜晚,寝殿内金兽烛台上已经红烛摇曳,莹莹火光将房内笼罩在一片淡色的光晕之中。可此时,内寝殿内有一修长身影拖曳在绢绣屏 风,重重叠叠地压在那百色线绣出的精致牡丹上。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许久,他忽然朝她一步一步的走来。她的心“突突突”地直跳,连眼神都不知道放哪里……他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泡泡般,只要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他乌黑深邃的眼神带着魔似的好像要望进她坎里去了,她突然涌起了莫名的害怕和惶恐,身子都开始轻颤了起来。

    入宫以来,她仅仅见过他数面,每次也是隔了许多的人。今日这般 直面相对,她自然知道所因何事——是她入宫以来避之不及之事!

    他的目光甚柔,怔怔望着她,缓缓地将手伸了过来……她恭顺地跪了下来,低声禀道:“请皇上恕罪。臣妾身子染恙,不便服侍皇上!”语气软而疏淡,隐隐含着拒绝。从跪着的角度,可以看 他朱色便服的下摆,层层叠叠的河山、祥云,密密针针,在她眼前轻舞 盘旋。

    的确,这半年来,太医院一直有她的病情呈报上来。

    百里皓哲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勿需担忧,太医已经回禀过了。说凝妃你的病早已康复。”穆凝烟身子轻颤,柔声道:“兹事体大,请皇 上三思……”

    百里皓哲凝望着她,忽的一笑:“你这般模样,好似我会吃了你一般?”片刻又极轻道:“我如何舍得?”

    这般地柔的语调,像足了情人间的呢喃。穆凝烟低垂着眼帘,瞧不出是何神色。

    百里皓哲一点一点地接近:“凝妃,你懂的,是不是?”穆凝烟缓缓抬头,眸子里头黑白分明,犹如天空中的点点星辰坠入其中,语气极缓, 淡至寂然:“皇上恕罪,臣妾愚钝了。”

    百里皓哲闲闲地握住了她的一把湿发,百般摩挲,许久才若有似无地叹了一口气:“这百花露,三蒸三酿,确实难得,但味道过于浓郁了些。 今儿个,江南之地有一批茉莉香露贡过来,味儿清淡,我吩咐了让人送 过来怎么不用呢?”

    穆凝烟回道:“臣妾自小不喜茉莉的味。但若是皇上喜欢,臣妾以后改用就是。”他的呼吸忽闪忽闪的喷在她脖子处,热热的,渐生出了异样 。她轻轻一颤,想躲开。他的声音极低:“你用后定会喜欢的。。。”

    她的一切都那般的熟悉,熟悉的可以引起心底隐秘处的惊悸。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去了。

    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唇终于是落了下来。好似中蛊般地在她耳畔轻柔辗转。。。那般小心翼翼,偶尔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满足叹气。好似 他是她一世的珍宝,如今终于失而复得了。

    她只是颤抖,手拽着自己的丝衣,不停颤抖。。。

    天色由黑返灰,又渐渐转青,慢慢转白。整个皇宫内院静的悄无声息,但此时凤仪殿的寝殿内却早已经是灯火通明。

    侍女和内侍们在殿门外躬身而立。而皇帝近身的几个内侍则已经在内寝伺候皇帝更衣起身,当九龙冠系好后,皇帝缓缓地回转身来,准备早朝 。

    近身内侍与同往日一样张嘴高喊:“皇上起驾。”却见皇帝将明黄的朝服袖袍轻轻一摆,示意众人噤声。

    内侍一凛,赶忙收声。只见皇帝又回身望向芙蓉帐内。因垂着的帘子,流苏重重层层,几乎看不见床上的人儿,只影影绰绰地映出个妙曼的身 型轮廓。

    皇帝嘴角含笑的有凝望了片刻后,这才起驾。凤仪殿的侍女,内侍们齐刷刷地跪成两列,磕头恭送皇帝。

    凝妃娘娘睡意甚浓,一直到接近晌午,才从张子后面传来声响。

    为首的侍女天晴忙无声无息上前,只听凝妃娘娘轻声问一句:“什么时辰了?”天晴回禀道:“回娘娘,已快午时了。”

    穆凝烟怔了怔:“已经这个时辰了?”天晴回到:“是。皇上吩咐过奴婢们不得吵醒娘娘,让娘娘好生休息。”

    穆凝烟沉默了许久,方吩咐道:“侍候沐浴更衣吧。”天晴应“是”,手轻轻一挥,便有数个侍女捧着洗漱之物鱼贯而入。

    侍女们轻轻掀开了床幔,只见主子面色沉沉,侧卧在床,似在细思出神。乌黑如丝的长发铺散在枕上,衬得她脖子处腻白的肌肤越发如同 雪砌似的,莹莹中生光。只是一细看,便可发现这莹莹中印有斑斑点点 的红,分明是皇帝留下的宠爱痕迹。

    近身侍女天晴忙垂下眼帘,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只是隐隐约约 觉得有丝异样,这凝妃娘娘身受皇上宠幸,但却丝毫不见半点欢喜的样 子。

    或许自己的主子就是极特别的。进宫以来,皇上从未驾临这凤仪殿 ,凝妃娘娘也不像别的宫殿里头的主子那般引头交盼,闲闲然然的过自 己的小日子。

    百里皓哲也不命人通传,径直入内。本想在御书房批折子的,总是 耐不住,草草地看了两本,便扔在了一旁。

    殿内静悄悄的,唯有近身侍女天晴站在帘前侍候,见了皇帝脚步轻 碎而来,忙屈膝为礼。百里皓哲轻摆了手,低声询问道:“娘娘呢?”

    天晴回道:“回皇上,娘娘才起了不久,方沐浴出来。”说罢,默 默地替皇上掀了帘子,待皇帝进去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