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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家四姐妹之四:谍医谋第18部分阅读

    其中还有为她挡下的刀伤。

    他不回答,只问:“你来做什么?”她的盛装昭示着布赫对她很好,看在他眼中只是刺痛。

    “我来看你。”

    “我如今有何好看的。”阿尔多自嘲一笑,“你看完了赶快走吧。”

    “阿尔多!”乌兰喊他的名字,声音大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空旷的石屋中隐有回声,嗡嗡作响。

    “阿尔多,我是j细。”她坦然相告。

    阿尔多目光倏然变冷,惊异瞪着她。许久,又黯淡下去,低头苦笑。

    “你恨我吗?”话出口,她后悔自己多此一问。

    然而他的回答却是,不恨。

    声音平静,脸色淡漠,他说:“是我自愿,我不恨也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给你挡刀。”

    乌兰眼眶瞬间湿润,泪光中,眼前这与她同床共枕几个月的男人,突然笑了。

    他从权倾天下到一无所有,已经看开了许多事,想明白了许多事。过去的暴戾鲁莽,现在想起只觉可笑。

    “你能在最后告诉我真相,就算待我不薄。死得明白,来世才能不再活得糊涂。多谢你来送我一程。”

    与温凉渊相比,他不够俊美。与布赫相比,他不够英武。他也不如他们年轻,他年纪已经不小,而且,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然而此刻他的笑容,却是无比轻松干净,是生命最后时刻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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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五更结束。想加更,但太累了,力不从心。感谢亲们一路追文,明天见。来不及一一回复,但每条留言我都有仔细看,谢谢大家的爱。

    死别

    “阿尔多,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他想要死的明白,她就告诉他真相。她一直在骗他,此时若还不说实话,才是真正的残忍。

    阿尔多依旧笑着:“我爱过你。”

    乌兰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说,对不起。

    他说,无妨。

    他向她伸出手,她一步步走近,然后被他抱在怀中。

    他的力道一点点加重,曾经有过的许多次暧昧缠绵,都抵不上此时一个拥抱。

    石室的后壁突然发出诡异的轻响。

    本来光滑如镜的墙面,竟然缓缓裂开一道缝,越开越大,灯火通明的另一个房间展现在乌兰面前。

    布赫迈步走近,盯着拥抱的两人面若寒霜。

    阿尔多并不惊讶。那个屋子本来就是他修的,从被关在这里的第一刻起,他就知道那里早晚会站着一个人,隐蔽着窥视他的一举一动,然后在某个时刻现身走出。

    他看了布赫一眼,仍然抱着乌兰。

    “你爱她,你的大夫人岂非死不瞑目?”布赫阴冷的出声。

    乌兰睁大了眼睛。木扬错死了,果然死了。她早预感到她很难善终,可乍然听到,仍是心中难受,尤其是被布赫以这样诡异的面孔和声音说出来。

    布赫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了这样阴鸷的表情?

    阿尔多却表情坦然,接过布赫的问话,却更像在自言自语:“她因我而死,我自会去阴间还她,阴间还不完还有下辈子,但这辈子,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她明白。”

    木扬错临死前的表情,让他知道她什么都明白。她应该是不怨恨他了,否则怎会笑着在他跟前自刎。她的血流了他一身,身体在他怀中变冷,走得安详平静。

    乌兰开口问布赫:“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老规矩。”

    乌兰轻轻点头:“哦。”

    死别

    所谓老规矩,就是古达部落传下来的古老刑罚。犯了极重极重罪的人,将在一场盛大的巫司仪式上被献祭,全身全心的献祭——活着时身体扔进咒盆,被巫师豢养的万千毒虫噬咬,死了之后,灵魂被送往地狱最黑暗的角落。

    在古达人的眼中,阿尔多是害死两任酋长的凶手,所以他们将动用这已尘封百年的残酷刑罚,来祭慰死去阿达的在天之灵。

    “你害怕吗?”乌兰抬起头,认真问道。

    阿尔多微微苦笑,坦然相告:“还真有些怕。”

    “什么时候?”她又问布赫。

    她还在阿尔多怀中,布赫脸上一直阴沉,答道:“下月初一。”

    初一,朔月,最黑暗的晚上祭祀,让犯人的灵魂永不超生。

    下月初一,不就是后天?今日已是廿九。

    “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我替你完成。”

    阿尔多认真想了一想,叹道:“大概杀人太多,我这辈子没留下一儿半女,等我死了,每年求子节上替我烧个香,保佑我下辈子和木扬错生个儿子吧。”

    “好。”乌兰用力点头,“女儿节时,我也会给木扬错上香,祝她来世与你早日相遇。”

    两人专心说话,旁若无人。布赫忽地笑出声:“巫师不会让他有来世。”

    乌兰冷然侧目:“我会。”

    锋利短剑突然没入阿尔多心口。

    “我送你。”乌兰手握剑柄,仰起脸对他轻声说话。

    阿尔多脸上微微痉挛,瞬间被笑容掩盖。

    “多谢。”

    他紧紧抱着她,让那短剑插得更深。

    白色囚服上一道血迹缓缓向下蔓延,亦将乌兰大红长裙浸成绛红。

    死别

    布赫脸色难看到极点,跟乌兰同来的侍从快步上前,用力扯动两人。但阿尔多抱得那样紧,哪里扯的开。拉扯中短剑倾斜,血流的更快。

    乌兰听着阿尔多的呼吸一点点弱下去,直至寂静无声。他的拥抱逐渐无力,被侍从拉开。高大的身体倒在地上,侍从去探他鼻息,哆嗦着跟布赫禀告:“死了。”

    布赫嘴角冷然勾起,吩咐侍从:“你留在这里。”然后拽起乌兰走进石壁后面的房间。

    “你知道杀了刑祭的犯人,会怎样么?”他的眼睛像千年寒冰。

    “代其受刑,九族尽诛。”乌兰淡淡回答。

    布赫冷笑:“好!知道还敢这么做,你笃定我不会将你献祭?”

    “你若打算拿我献祭,将侍从留在那里做什么?”

    布赫眉心微动。她的机敏他早有领略,如今看来是越发精进了,竟能猜到他留侍从在那里当替罪羊的盘算。

    “可是——我也会改变主意。”他语气略有些凶狠,像是在吓她,也像是在劝自己。

    她却答的轻松:“那就请将我捉起来吧。但是我保证,祭祀开始前你就会看到我的尸体,到时,你再用谁来代替我献祭?我看不如用你自己,论起害死两个酋长,你比阿尔多功劳更大。”

    “你知道了些什么?”布赫若有所思。

    “我什么也不知道!”乌兰确实不晓得他都做了些什么,“但我会思考会推测——你有能力短时间内解决拓陀、金图两部,当日怎会没能力抵御阿尔多侵占古达,反而让他烧了主城杀了酋长?你在拓陀城中那许多眼线,有几个是这半年安插的,又有多少是早就布置好的?拓陀多年兵强马壮,怎么你一来打,许多将领一下都肯不抵抗,纷纷投降?”

    布赫表情莫测,双眸微眯:“那么,依你说?”

    死别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乌兰看着他缓缓摇头。只不过分别半年,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已经让她觉得远隔云端。半年前他是她寒冬中略感温暖的一簇火焰,如今,他是她暖夏烈日里瑟瑟发抖的一块寒冰。

    她的裙幅与双手,还沾着阿尔多浓稠的血,从温热到干涸,像一朵朵绛红的花。

    “布赫,我不想说,也不敢想,太多事想起来只觉阴森可怕。还记得当初古达城那些舞姬么?当日的陈敏之和郑仪光已经让我感到叵测忧虑,但她们和你比起来,真的一点也不算什么。那几个被害舞姬的血,与满天烽烟尸骨遍地的沙场比起来,也根本不算什么。”

    布赫听到此处,脸色反而轻松了许多,缓了语气问:“你在怕我?”乌兰不回答,他又问:“你为何要怕我?不管我做了什么,我可曾害过你?”

    星光之夜要助她逃离,荒野之中救她于狼口,他确实从未害过她,反而多次相救。可是——

    “我怕你,和你害不害我无关。我只是不喜欢你这样阴谋算计的人。”乌兰话不留情。

    布赫反而笑了:“成者为王败者寇,阴谋阳谋的分界只在胜败之间。更何况,你自己亦非单纯之人。阿尔多能有今天,难道与你无关么——比如我就要感谢你的兵防图。其实认真算起,你我是一样的人。”

    乌兰心念电闪。果然,被罕木和找出来的兵防图早被做了副本另存他处,婢女穿着它让人抓出来,只是泰格要陷害她的盘算。他拿了兵防图已经不再需要她,正好将计就计把她除掉。她用处是很大,但毕竟不是他们的人,缜密的泰格眼看胜利在望,绝不会留这种后患。

    当时阿尔多若要追查,她短时间根本想不到自己为谁所害,反而会努力保护泰格等人。就算保护不力,牵连出泰格卓佳之后,他们恐怕也是早就想好了退路。

    死别

    只不过,泰格当时怎会想到,他自作主张的举动会触怒布赫,以致引来杀身之祸。

    泰格死了,卓佳死了,大夫人死了,二夫人也要死了,还有阿尔多,她手刃了他。

    死了这么多人,战场上还有那么多正在腐烂的尸体,都是拜他所赐。

    他却在说,你我是一样的人?

    我如何会和你一样?乌兰轻轻摇头。

    历历往事清晰铺开,她的声音略显渺远:“还记得几年前么,你我在靖国初遇。那时候你说过的话,可还有印象?”

    不等他回答,她替他说:“你说过,他日我若为王,定倾毕生之力让天下安康。不管你记不记得,我却记的清清楚楚,并且因为这句话一直将你当做好人,甚至我在阿尔多身边做j细,无论你当时处于怎样的劣势,都希望你能早日扳回局面。只因我心中始终相信,你是个志向远大魄力惊人的英雄,你和阿尔多的暴戾不同,你心怀天下,可以让所有人不再奔波劳苦过上好日子。可事实是什么,是什么?”

    布赫打断她,提醒道:“我还曾经说过,要在四十岁之前实现愿望,如今尚剩十多年。”

    “别告诉我这是你的第一步。用无数人鲜血换来的,会是天下安康?”乌兰语带鄙夷。

    他目光犀利,语锋尖锐:“达到任何目的都要付出代价。你若不肯看到鲜血,当初为何要留在阿尔多身边做探子?你希望我扳回局面,那么,难道你当时没想过,我若要扳回局面必定会烽烟四起,会有人流血牺牲?只因你当时仇恨满怀,就忘记这一点了是吗?这样计较起来,我为天下安康让人流血,你却为的是仇恨,更残忍的那个,到底是谁?”

    看到她微微失神错愕,他追了一句:“任何所谓仁慈之心,都是自己未受到触犯时的假象。”

    这一番抢白,她明明觉得不对,但却无法反驳。

    生离

    还曾记得,布赫当初笑她进宫的愿望,问她是否想让南王夺了靖国皇帝的江山,她当时说,那可不必,打起仗来兵荒马乱的,她不造这种孽。

    可到了后来,她要为自己和温凉渊报仇的时候,十分自然的想到了要将阿尔多基业毁灭,却未曾想过什么兵荒马乱的造孽之说。

    “任何所谓仁慈之心,都是自己未受到触犯前的假象。”

    他说的残忍,可她为何难以理直气壮对他说,你错了。

    想报家族仇恨的时候,她可以顾虑到百姓,为何后来就变了?难道,因为家族覆灭时她年纪尚小,终是没有切肤之痛么?到了真正受到侵犯的时候,她就把一切抛在一边,专注于自己的仇恨了?

    布赫一身轻甲坐在椅上,与她争执时身体微微前倾,此时见她沉默不语,反而轻松了下来,闲闲看着她,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乌兰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由攥紧了拳头。

    阿尔多的血凝固在她手上,坚硬,粘稠。

    昔日的安国王还在隔壁冰冷的地上躺着,并且永远不会醒来。

    远方杀戮过后的战场上,还有几千几万具同他一样的尸体,在烈日下腐烂,被乌鸦啄食。

    而造成这一切的布赫,还有她,却在这里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的话题?

    “布赫,我累了,放我走吧。”乌兰的激动突然消失,取而代之是满身满心的疲惫。

    “你要去哪里?”

    “回靖国,回中原,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你以为靖国很太平?”

    她当然知道靖国有多不太平,但她再也不想在这地方多留一刻。

    “我不会放你走,我说过,我要娶你。”布赫说的坦然,似乎这已是不容更改的事情。

    生离

    乌兰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娶她:“我也说过,我会以死相谢。”

    “那么,我会让温先生给你陪葬。”布赫不把她的的要挟放在眼里,“不能同生死同岤,他会相当愿意。”

    乌兰怒极,瞪着他质问:“你如何到了这般无耻的地步!你不觉得,用其他男人的性命要挟女人嫁给你,是十分愚蠢可笑的事情吗?你以为这样的要挟,能得到幸福?”

    布赫态度明确得很,笑说:“日子长了,自然有幸福,你开始不也恨阿尔多?”

    “你和他怎会一样?”

    “我和他当然不一样。”布赫接口,“我能控制一切,他只能被控制——从开始的胜利到最后的败退,每一步都在我掌握之内。”

    乌兰忽然想到什么,脱口问道:“包括木扬错逃回金图?”

    布赫目露赞赏:“你发现了?不只让她逃脱,还包括让阿尔多逃出战场,流亡很久也不被捉,只是为了给他机会北上金图。甚至那场仗,本就是早就设好的圈套。所以说,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让阿尔多占领古达杀掉酋长,于是他有了进攻拓陀的理由。让阿尔多远上金图,又死了小酋长,于是他有了进攻金图的理由。

    当日一败涂地,不过是他展现给世人的假象。

    张开一张无比巨大的网,他在暗中默默收起,翻云覆手间,天下尽在掌握。

    “所以说,我不可能嫁你,你太可怕。”她沉默良久,颓然出声。

    布赫含着笑意看她:“你很聪明,但还不够智慧。待你明白这世上真理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我可怕了。”

    乌兰不以为然:“抱歉,你的所谓真理,我永远也明白不了。”

    生离

    “我对你有信心,也有耐心等待。”布赫指着通向隔壁的石墙,“现在你自己选,回到阿尔多身边,还是跟我走?”

    机关转动,另一面的墙壁上露出一人大小的出口,石阶蜿蜒而上,通向阳光明媚的天地。

    乌兰最后看一眼放着阿尔多尸身的囚室,转身向出口走去。

    他已经不在了,一切都消散了,情仇恩怨不过是天边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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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政王册妃的诏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王城来到拓陀。乌兰只觉刚刚离开阿尔多不久,鼻端还萦绕着鲜血的腥甜,手上还有残留的粘稠异感,那金灿灿明晃晃的诏书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她将诏书抛在一边,轻蔑的态度让使者脸色发青。

    “我是安国王妃,阿尔多从没说过休掉我。”

    布赫将诏书拿起,固执递到她面前:“王城刚刚颁布安国王十大罪状,你这王妃可愿意代他受罚?”

    乌兰直眉瞪着他,他嘴角含笑,胸有成竹。

    她默默接过诏书。

    “最后问你一次,你是真的爱我?”乌兰问的认真。

    “是。”布赫答的郑重。

    她长吁口气,终于答应:“好,给我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待我给阿尔多守完孝,就穿上你送的嫁衣。”

    他眼神变了几变,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同意。

    阿尔多对于她,什么时候从敌人变成了爱人?他想问,终于没问出口。也许她那一剑,刺进了阿尔多胸口,也刺进了自己的心里。但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等她忘记旧的,接受新的。

    他已经让她走出了第一步,就有信心让她迈开第二第三步。